拂清点了点头,倒是深以为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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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快马加鞭,凌晨的时候,萧钧遇刺的消息就送到了宣和帝手上。
一如萧钧预料,宣和帝当即震怒。
放眼过去,这寒雨堂刺杀朝廷命官,本就已经犯下许多桩人命要案,如今,竟然胆敢来刺杀亲王,实在是没将皇权放在眼里,宣和帝当即召来文武大臣,严令全国境内绞杀寒雨堂,又增派了一千金吾卫,去接宁王归京。
彼时天尚未大亮,众人都是从被窝里被叫起赶来,但罕见陛下如此震怒,立即齐齐应是,谁也不敢造次。
……
巳时时分,天光早已大亮,
上元节休沐三日,本是朝廷规矩,但因着昨夜鹿州发生的事,休沐不得不提前结束了。
安王萧瑀下了早朝,并未急着回王府,而是以探望母后之名,再度踏进了凤仪宫。
皇后其实早就在等着他了,此时一见面,便赶紧问道,“依你之见,此次宁王遇刺的事情,会不会有假?”
萧瑀也是一脸严肃,同皇后道,“鹿州府今早上报,昨夜刺客在闹市刺杀宁王,祸及无辜百姓近百名,这样大的事,又是众目睽睽之下,加之长兄的个性,应该不会做假。”
说的也是,现在无风无浪的,萧钧应该犯不着故意制造这出闹剧,皇后点了点头。
想了一下,又冷笑着叹道,“依本宫看,这寒雨堂也不过如此,既然已经瞅准了机会,却还会失手!”
说来如若寒雨堂办事得力,可着实为她扫去心头大患了。
萧瑀倒是比较冷静,闻言道,“他武功本来就高强,身边侍卫也都是个中好手,不会那么轻易被刺的。”
哪知皇后却忽然计上心来,道,“不过本宫听说,这寒雨堂中都是高手,朝廷过去追捕了那么久也还是叫他们逍遥法外,今次未准依然不会那么轻易落网。不如,我们趁机……”
趁机再向宁王安排一次刺杀,这样,不管成功与否,反正都有这寒雨堂来顶罪……
当然了,隔墙有耳,这般大事,皇后并不敢随意说出口,不过好歹母子几十年,话不用说完,萧瑀也明白了她的意思。
心间竟也是一动。
但这毕竟事关重大,想了又想,他又摇头道,“还是不要了,万一弄巧成拙,极有可能引火烧身,引得父皇连现在这笔账也算到了我们头上,可就不好了,说实话,今次父皇没有怀疑到我们头上,儿臣已觉万幸了。”
皇后闻言一怔,又冷笑道,“的确,若说这世间冷情者,你父皇当算得上头一个!本宫也好歹与他夫妻几十年,他对我,可从没信任过,当初把那贱种抱到这凤仪宫里,说是要给本宫抚养,可还不是把乳母宫人们,都换成他自己的人?根本不叫本宫碰。”
萧瑀当然不能帮着母后埋怨父皇,闻此言,只得劝道,“母后多心了,父皇宽厚,这些不过是在弥补长兄自幼失母而已。”
皇后冷笑了一声,道,“弥补可以,本宫就怕他愈发失了分寸。”
说着又看了看萧瑀,叹道,“说实话,虽说夫妻几十载,我也不懂他究竟在想些什么,于情于理,你都是最适合的储君,他到现在却迟迟不立你,究竟是在顾虑什么?”
这一点,也正是压在萧瑀心间的巨石,如今被母后重又提及,他的脸色,也终于再不掩饰的沉了下来。
然而他正要开口,殿门外却忽然响起一声通传,道,“贵妃及诸位嫔妃求见皇后娘娘。”
母子二人皆是一顿,互换了个眼神,终止了谈话。
皇后正了正神色,吩咐殿外,“快请进吧。”
边听殿外众人齐齐应了声是,而后,李贵妃就迈了进来,身后果然还跟着另外几位妃嫔。
众人走了几步,便停步,齐齐向皇后行礼,后又起身,这才发现了萧瑀。
李贵妃微笑的同他打了声招呼,“安王也来探望皇后娘娘了。”
按照本朝礼法,非大的节庆,已经成年的皇子不得久在内廷逗留,萧瑀也笑着道了声是,而后便同皇后告别,“母后同诸位娘娘说话吧,儿臣先告退,改日再来探望您。”
皇后颔首,并未再挽留。
萧钧又朝嫔妃们微微垂首,算是行了个礼,便径直往殿门外走了。
因为心里存着事,他并未发现,那些嫔妃当中有一人,特意在他路过时,投来一瞬目光,怕别人察觉,在看过他一眼后,又匆忙将目光收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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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着宣和帝的圣旨,一千金吾卫当日便赶赴了鹿州,而萧钧也没再耽搁,即刻启程,路上加紧行路,一日之后,便到了京城。
彼时快到中午,宁王府一如离开时那般鸟语花香。
邀月阁。
拂清才一踏进来,便见有两个小丫头齐齐扑到了跟前,目中含泪,道,“主子您终于回来了!奴婢们听说您同王爷在路上遇了刺客,可着实给吓坏了,您还好吗?有没有受伤?”
说着便要翻检她的身上来查看。
拂清有些哭笑不得,赶忙摇手说没事,小翠小霜见她精神如常,面色也好,这才放了心。
小翠赶紧扶她到榻上坐下,又给她沏了热茶,小霜则傻傻的在旁道,“主子您这次该带上我们的,奴婢听说,此次有不少百姓死伤,您当时一定给吓坏了吧?”
小霜憨直,还并不十分明白她的“厉害”,却也是真心实意的关心她了,拂清笑了笑,却也不太好与她解释,只得打趣道,“你们去了,侍卫们又得多保护几个人,反而麻烦,还不如在王府里叫人省心呢!”
小霜闻言一愣,点了点头道,“也是。”
拂清便不再与她们多说了,只吩咐道,“王爷这阵子进宫了,没什么事,我先睡一觉,其它的等醒来再说。”
昨夜连夜赶路,马车颠得她腰都快断了。
两个小丫鬟齐齐应是,立刻去给她铺床,等收拾完毕,便自觉退了下去,不再扰她。
拂清则伸了个懒腰,躺到床上,蒙头大睡了起来。
两个时辰后,她睡足起床,又饱餐了一顿,而后,借口要去花园里消食,从邀月阁里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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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王府的牢房设在地下,外头自有重兵把守,令关在其中的囚犯插翅难逃。
光线原本是有些昏暗的,但四周燃着熊熊火把,把牢中一切照的分明。
此时,从鹿州抓住的刺客便被关押在这里。
刺杀宁王,原本就是条不归路,这在出发前,杀手青峰便已经想了清楚。
他只是做好了赴死的准备,只可惜几日以来,周遭皆有人在密切监视,他手脚被缚,口中也塞了布团,眼看着,竟连死也死不成。
他当然也想过绝食,却无奈宁王府的人准备充足,居然每隔一段时间就强制往他口中灌下一种汤药,以致于他纵然滴水不进,也绝不会饿晕……
他知道,因他是寒雨堂中被捉住的杀手里唯一没能死成的,所以格外被重视,他们急切盼望着从他口中得到关于堂主的信息,可他始终咬紧牙关,不曾开口,他们似乎也拿他没有办法。
反正对于此时的他来说,死,反而是种解脱,所以他毫不畏惧,等到他们耐心耗尽,一定会杀了他。
看谁耗得过谁吧!
这样想着,青峰便闭上了眼,打算再度睡去,哪知却在此时,听见牢门被打开,一阵脚步声临近。
他睁眼看去,只见一年轻女子出现在视线中。
尽管此时她的打扮与那夜鹿州街头不同,但只消一眼,青峰便立刻就能确定,这就是那日护在宁王身边的那名女子。
她当时手持薄剑,武功极高,杀了他们寒雨堂不少人。
此时她出现,也必定不是好事,青峰心间警惕起来,紧紧的盯着她。
却眼看着她停在了自己的面前。
她打量他一眼,而后开口道,“听说你嘴很硬,什么都不肯说,我便亲自来会一会你,我现在再问你一遍,寒雨堂的堂主是谁?如若你不说,我便只好用私刑了。”
青峰自然不会说什么,冷冷一笑,依然紧闭着嘴巴。
一阵过去,她竟然也没急躁,只挑了挑眉,道,“哦?看来是想尝尝私刑的滋味了?”
青峰依然不说话。
她却也并不恼,只微微点了点头,道,“好,是条汉子,只是不知你能否扛过这噬心酒了……”
说着便从袖中掏出一只小瓷瓶,诡异一笑。
青峰一怔,却见她将瓷瓶晃了晃,而后便拔开了瓶塞。
一股浓郁的酒香霎时飘了出来。
拂清朝一旁的侍卫看了看,侍卫们便立刻会意,上前将刺客塞口的破布去除,强叫他张开了嘴。
拂清眼疾手快,一下将那瓷瓶中的酒倒进了其口中。
青峰逼不得已的咽下,肺腑瞬间便被一烫。
那口感本与普通酒没什么差别,但紧接着,四肢百骸竟开始涌现出一种奇异的痛痒之感,犹如几万只蚂蚁在噬咬一般。
须知这种感觉虽比不得断手断脚的剧痛,但却叫人难以承受,渐渐地,那噬咬的痛痒感进一步加深,眼看入到了肺腑之间。
青峰大惊,开始渐渐抵抗不住,咬牙道,“万蚁噬心,你怎么会有此毒物?”
拂清却扯唇角一笑,冷声道,“你管我为什么会有呢!你只要晓得,如若没有解药,这种感觉便会一直追随于你,叫你无时无刻生不如死,就成了。”
说着又示意侍卫们将他制住,眼看要再往他口中倒。
青峰一顿,终于忍不住道,“如此说来,莫非就是你杀的情人谷谷主?”
她微微一愣,暂且停手道,“什么?”
青峰却冷冷一笑,强忍那种痛痒感,道,“不要再装蒜了,这万蚁噬心酒同入骨绵散一样,原属情人谷谷主所有,如今怎么会落在你手上?”
话音落下,只见面前的姑娘凝眉看了他一眼,而后点头道,“你说的不错,的确是我。”
而后却将那小瓶重新盖上了塞子,收回了袖中。
紧接着,她又同他道,“今日到此结束,你好好待着吧,但愿王爷能给你个痛快的死法。”
说着朝侍卫们示意,叫将其看好,而后,径直出了牢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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拂清一路马不停蹄,紧接着去了萧钧面前。
彼时,他正在书房与人议事,见她忽然来到,还一脸严肃的样子,便先挥手,叫闲杂人等退下了。
房中安静下来,他问她,“怎么了?”
却见她勾唇一笑,道,“我知道寒雨堂堂主是谁了。”
他眉间一凝,还未等开口,她已经说了出来。
“是常乾。”
第五十四章
常乾?
萧钧闻言, 立时问道, “他招了?”
拂清却摇了摇头,“并没有直接招, 不过, 我可以肯定就是常乾。”
萧钧不由得微微皱起眉来, 问道,“为何?”
只见她微微笑了笑,解释道, “方才那刺客猜测是我破了情人谷, 拿了情人谷谷主的入骨绵。说实话, 除过常乾, 我从未对其他人用过此物,别人也根本不会知道,这入骨绵在我身上, 更不会无端问起。”
话说到此,萧钧已经明白了, 道, “所以,必定是常乾在发现自己中了入骨绵之后, 专门派人调查过。”
拂清点了点头。
常乾必定是派这刺客调查过,所以刚才那人才会由噬心酒猜出,是自己破了情人谷。
将这一切给萧钧解释完毕, 她忍不住咂嘴, “这个常乾果然厉害!一面身在朝廷为官, 一面经营杀手组织挣钱,人就在你们眼皮底下,居然也从未被发现过。”
闻言,萧钧眉间皱的深重,叹道,“是实话,我其实早在怀疑他图谋不轨,他的确在豢养一些武功高手,但明面上看,不过是在为自己与萧怡容培养护卫,也并没有证据直接证明其就是寒雨堂堂主。”
拂清嗯了一声,“他隐藏的的确深,若非刚才听那人问,我也不会想到是他,不过现在已经可以确定了。”
萧钧点头说是,却又道,“可我并不能以这个理由去禀报父皇,这毕竟牵扯到你。”
她闻言一怔,也凝起了眉。
的确,并不能就这样去回禀宣和帝,否则,全天下都会知道自己的真正身份。
如此一来,不仅会不利于萧钧,还会不利于抓捕常乾。
正在此时,却听他又一拍桌子,道,“可是现在不可等,若晚一步,恐怕他会潜逃。”
拂清眼珠一转,忽然冷笑,“不错,而且以什么理由也根本不重要,先把人抓住再说,毕竟那刺客就在王爷手上,常乾现如今不过一个小小的五品守备,王爷要抓人,他怎么抵挡得过?”
正所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更何况那寒雨堂堂主必定就是常乾,若论起权势,萧钧要去抓他,根本不是什么难题。
而她话音落下,萧钧看了她一眼,微微笑了一下,而后,赶紧朝门外唤人。
“传程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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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半个时辰,由萧钧手下副将程志所带领的人马就到了京郊大营。
前长驸马常乾被降职后,一直在此处任守备。
程志一路快马加鞭,生怕此人会逃走,好在待入营之后,见到常乾还在此处。
而常乾见到他们,却立刻升起戒备,眯眼问道,“来者何人?竟敢擅闯营地!”
说着又招呼手下小兵们上前阻拦。
程志却一声嗤笑,打量一眼身边左右,道,“擅闯?吾等奉宁王殿下之名前来,捉拿朝廷钦犯!我看谁敢阻拦公务!”
程志本就是兵中出身,且是真正上阵杀过敌的,此时一横,顿时吓得这些随手从兵营里抓来的喽啰们一惊。
一时间,谁也不敢上前,纷纷回头瞅着常乾。
程志也不再废话,直接从怀中掏出一张文书,在其面前甩了甩,冷声道,“经查实,你与前两日鹿州府宁王遇刺案有关,现在要将你带回刑部归案,还不快快束手就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