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他再好,也终究不会属于她,有朝一日,她的身世完全大白于天下,相信他的父皇必会第一个反对。
更何况,她也根本不会留在京城……
这其中牵连,太过复杂,她烦躁了一会儿,还是无果,最终,只得摇了摇头,强迫自己不去想。
算了,难得出来玩一次,总想着这些虚无缥缈的事多浪费?
思及此,她遂原跑去了昨日骑马的地方,找到昨日骑过的那匹母马,痛痛快快的在马场里驰骋了起来。
萧钧则是忙了一天的公事,亲眼查看过马场今年的情景,又选定了几百匹战马运去京城,这才算大功告成,紧接着,便决定启程回京了。
一来是京中有事,二来,他今次毕竟带着拂清过来的,如若耽搁的太久,指不定萧瑀手下的那帮人会如何大做文章。
还有,其实最重要的一点乃是……他发现,自从昨夜向喝醉了的她表白之后,她忽然变得不太理会自己了。
她借口没有胃口,不再与他一同吃饭,且还总有些故意回避他,如此下来,一日里他竟难能跟她说上几句话。
他弄不清原因,却直觉煎熬,想来想去,觉得还不若早些回京的好,或许她只是因为不适应此处的气候,大约回到京城,就会好了吧。
于是第三日一早,一行人便踏上了归途。
赶了一天的路,临近傍晚的时候,他们到达了鹿州。
这本是一座不大的小城,然进城之后,却见街道上格外的热闹,不止沿街的店铺挂了灯笼,有些民居门前也是如此,拂清隔着车帘望见此情景,不由得一怔,问道,“今夜莫不是上元节?”
只听车中另一人唔了一声,道,“的确是上元节。”
语罢看着她,试着问道,“想不想下去看看?”
因为那夜的一吻,她心间还是有些别扭,所以故意嘴硬道,“不想。”
他心间一顿,终于决定与她好好谈一谈。
咳了咳,问道,“我觉得你这些天在故意回避我,究竟是为何?”
她闻言,终于忍不住抬眼来看他。
——为何?他自己做了什么,还不清楚吗?
可思及那夜自己该是“喝醉”,那些怨怼并不能说出口,所以最终只能依旧嘴硬道,“没有啊,我哪里在回避你?你想多了吧。”
他目光不离,还有些不信,问道,“真的?”
她点头,却不看他,只是道,“当然是真的,我骗你做什么?”
看这样子,也是问不出什么来了,他微微叹了口气,只好不再多言,只撩帘吩咐车外侍卫们,“去驿馆吧,今日就在此歇息。”
侍卫们立即应是,护送着马车去往驿馆。
而她依旧未说什么,只悄悄看着车窗外的景色,一双清澈眸子里,满是花灯的倒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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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了驿馆,众人很快收拾妥帖。
此处房间不少,拂清便特意为自己要了一间,如此一来,便不用晚上再与他同住了。
他原也没反对,哪知吃完饭后,却跑过来敲她的门。
她将门打开,却见他已经换了身便装,不由得有些奇怪,问道,“王爷有事吗?”
他却来问她,“可歇息够了?如果歇够了,一起出去走一走吧。”
她一愣,心间升起了戒心,道,“为何要出去走?天都黑了。”
他却颇有耐心的道,“这鹿州城最有名的就是花灯,今夜又是上元节,不去看看岂不浪费?”
拂清闻言,面上未显,心间却是一动。
她其实也早听过鹿州花灯之名,说实话,看花灯也一直是她幼时最盼望的事,虽然决定要尽力疏远他,但今日有此机会,倘若错过,会不会有些可惜?
她心间开始挣扎。
他却看出她的心动之意,便进一步道,“好歹今夜也是佳节,我不想错过机会,但若一人去,不带你,唯恐他们又会做什么猜想,所以,如若你这会儿没事,不如就出去走走吧,权当消食了,反正时辰也还早。”
她几番犹豫,终于被说动,便点了点头,换过衣裳后,跟他一同出了门。
~~
鹿州城虽不大,却很有些年岁,城中街道上挂满了各色花灯,游人熙熙攘攘,很是热闹。
花灯五彩缤纷,将道路照的亮如白昼,路两旁除过各色热闹的茶肆酒楼,还有不少小摊贩,售卖着各种小物件,一时间,颇令人眼花缭乱。
萧钧长居王府,自是甚少体验这种民情,拂清从前一向独来独往,平素也几乎没有如此逛过街,但毕竟还是年轻姑娘,此时行走在其中,不由得就被吸引了注意力。
走到一处售卖布偶的摊贩前,只见各式布偶做的惟妙惟肖,甚至还有一排十二生肖的,十分玲珑可爱,她忍不住顿足,伸手摸了摸。
萧钧在一旁见了,顿了顿,问道,“你喜欢这个?”
这语气,仿佛她一点头,他就要替她买了一般,拂清微微吸了口气,摇头道,“没有,我只是在想,要不要带点小玩意儿给那两个丫头,她们本来想今次跟我一道出门的。”
这倒是实话,回想起走时那两个小丫头酸溜溜的眼神,她心里还真有些过意不去呢。
只是既是她自己要送的,就算要买,也该自己出钱,她并不想用萧钧的钱,便打算自己掏荷包,然话音刚落,却又听耳边传来一片叫好声,她有些好奇,便放下手中东西,走过去瞧了。
到了才发现,原来是一个杂耍班子在卖艺,其中几人分头表演着,有什么吞刀吐火耍酒坛,还有一人躺在地上,表演胸口碎大石。
民众们围得里三层外三层,看的津津有味,等时辰一到,便纷纷解囊,打赏的颇为大方,拂清和萧钧都是练家子,心知这些杂耍,表演的成分多,真功夫少,看了两眼,也就不感兴趣了,萧钧随意打赏了个碎银子,便打算同她离开。
哪知就在转身之际,却有一只羽箭,毫无征兆而又急速的飞了过来。
他反应迅速,赶忙侧身一躲,那羽箭堪堪擦过他鼻尖,落在了杂耍场子里。
此时,围观的民众只以为是杂耍的把戏,还并未在意,但萧钧却立时意识到了不对,正要有所反应,紧接着,却有更多的羽箭接二连三的飞了过来。
拂清也警觉了起来,快速做出躲避,与萧钧勉强避过,然而身旁的民众中却有人不幸中了箭,霎时间鲜血直流,惊叫四起,民众们才终于意识到危险,彻底陷入了慌乱。
动静这样大,此时不必吩咐,一直跟随萧钧的暗卫们也立时现了身,萧钧自己也匆忙拔了杂耍摊子上的刀来抵挡,然与此同时,还有羽箭不停射过来,他们虽能尽力躲过,但手无寸铁的百姓们却接连遭了秧,接二连三的有人中箭倒下。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萧钧立时命一部分侍卫前去寻找羽箭源头。
然就在此时,却又从四周涌来一批人,仅看装束,与周遭平民们并无甚大差别,但有的拿刀有的拿剑,皆是齐齐向他扑来,招式也十分狠辣。
侍卫们已将萧钧护在了中间,虽然包括萧钧自己在内都是高手,但须知此刻他在明,敌却在暗,场面十分凶险。
民众们早已是四散而逃,地面上到处都是被踩破的花灯,有不少已经燃起了火,甚至还有几具尸体横在地上,周遭此时一片混乱,萧钧一双眉头紧拧,匆忙与刺客门交手间,却还在担心着拂清。
——虽然她功夫也好,但今夜没带兵器出门,不知她现在可还安全?
近前的刺客已经有几人倒下,却另有新的出现,忽然之间,有两人攻破侍卫们的防线,一下就逼到了近前,萧钧在躲避之间快速挥刀,匆忙解决了一个,另一个却从背后扑了上来。
他又回身拿刀来挡,兵器相抵,整条手臂都被震得有些发麻,哪知正在此时,他手中的刀竟扛不住了,一瞬就被震成了两半,而对方眼见寻到时机,立刻再次举刀挥下。
千钧一发之际,却见一道寒芒闪现,直直挡住了刺客的刀,萧钧定睛一看,竟是拂清。
她衣裙上染了些血迹,直叫他心间一惊,来不及问,她却先丢了把刀给他,道,“这个好使。”
紧接着便一门心思对付起了刺客。
萧钧接过刀,也不再迟疑,与她并肩应对,一片刀光剑影中,只见她身姿极其灵活,手上薄剑看起来极软,却极其锋利,瞅准机会剑锋轻轻划过,她面前的刺客登时就被切了喉,鲜血直喷。
余光望见此情景,萧钧也立时明白了她身上血迹从何而来,遂不再担心,只一门心思御敌。
又过了一阵,应是侍卫们寻到了暗中放箭之人,箭雨停息了下来,而有他二人与侍卫并肩作战,场面也渐渐扭转,没过多久,现场的刺客便所剩无几了。
萧钧见状,赶紧吩咐众人,“留活口!”
众人皆应是。
一阵过后,刀剑停息,侍卫们押了一人来到了他面前。
萧钧打量一眼,见是个男子,年纪看来没有多大,但目光颇为凶狠。他正打算问话,哪知身边的拂清却忽然一脚踢了上去,刹那间只见那人喷了口血,有两颗牙齿随之落到了地上。
众人有些不解,拂清只道,“他后牙藏了毒,要小心。”
侍卫们一听,立刻应是,上前钳住那人两颊,叫其不能自由张合,以防备其咬舌。
打斗虽息,但周遭还有些混乱,横在地上的尸体比先前又多了一些,萧钧扫过一眼,凝眉吩咐道,“先回驿站吧,把这个人带回去,一定要严加看管。还有,留下几人联络鹿州府,查看今夜死伤百姓,如有还存活着,一定要尽力救治。”
众侍卫立即应是。
萧钧便不再多言,与拂清一道,先上了赶来的马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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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途并没多远,很快,众人便回到了驿馆。
只是今夜实在凶险,就算回来,谁都不敢掉以轻心。
好在此时得知了消息的当地官员已经匆忙赶来,还带了人手保护驿馆,可以叫人稍稍放心一些。
萧钧自是要先接见鹿州官员,拂清就不必管那么多了,先回房好好洗了个澡,她虽武功高超,但生平最厌恶的,就是血腥味。
夜已深,但今夜注定不能眠了。
拂清一连洗了三次,用了好几把澡豆,直到身上一点血腥味都闻不见,才总算作罢。
这半年来,她动的都是心眼子,已经久未如此直白的大开杀戒,此时虽然已经收手,却还有些难以抑制的兴奋。
左右也睡不着了,她便出了门,去了萧钧房中。
此时,鹿州的官员们才刚告退没多久,萧钧也才换了身衣裳,见到她来,顾不得别的,赶紧问道,“你今夜有没有受伤?”
她终于不再冷淡了,摇了摇头道,“没有,王爷呢?”
他也摇了摇头,二人这才互相放下心来。
可无论如何,今夜这番突袭还是存着众多疑点,拂清又开口问道,“王爷这是得罪了哪里的人?请了这么多高手来刺杀,得下了血本吧!”
却见他凝眉,冷笑了一下,道,“寒雨堂。”
第五十三章
寒雨堂?
拂清闻言, 顿时凝起了眉, 疑问道, “这个寒雨堂已经猖狂到公然刺杀亲王的地步了?”
萧钧面色凝重, 点了点头,“如你所见。”
没错, 他们的确已经猖狂至此。
拂清微顿。
说来也是, 想萧钧身边的近卫都是顶级高手,又加上她与萧钧两个, 方才与那些刺客们拼杀, 竟然也花了这么长的一番功夫, 这些刺客明先也都是顶级高手, 的确很符合寒雨堂的情况。
可相应的,她就更加好奇起来, 问道,“那究竟是谁买动了寒雨堂来杀你?这得花上很大一笔银子吧!”
萧钧被逗得笑了一下,道,“如果我猜的不错,这次并没有人花钱雇用他们, 是他们自己想要除掉我才是。”
拂清哦了一声, 充满好奇的看向他, 只听他解释道, “去年那晚, 与你第一次交手, 我误会你也是寒雨堂的杀手, 所以一路追到了晏府,事后父皇问起,我便如实禀报,父皇也顺意授命我调查寒雨堂一事。这些日子以来,我的确摸到了些线索,也陆续捉到了一些寒雨堂中人,虽一直未能查出其幕后堂主是谁,但到底也令他们克制了许多,已经甚少再出手了。”
他看向她,道,“试问我斩断他们的财路,他们岂会不想杀我?”
拂清闻言也点了点头,“的确有道理,不过……此事背后会另有其人也说不定,依我看,皇后也很想除掉你的,没准儿是她雇凶呢?”
他却摇了摇头,道,“皇后不会这么干的,上回那个佩湘下毒的事情一出,父皇疑心与她,她这些天便一直在称病,这样的关头,她不会顶着出风头的。”
这分析的也很有道理,拂清听了,终于肯信他了,忍不住叹道,“如此说来,真的是寒雨堂了,我倒是很好奇,其背后堂主究竟是何人?既然已经被你剿杀,现在不该尽力蛰伏才对吗?这个当口出来寻仇,得不偿失啊!”
萧钧道,“我也想知道他是谁,只可惜,一直没有得力的证据,先前的那些人抓到以后,皆是自尽而亡,没有任何价值。”
拂清点了点头,“这些人既然已经在替堂主卖命,便不会轻易出卖他的,不过今次这个,好好看着些,没准儿还有些希望。”
哪知她话音才落,却见一近卫来到门前禀报,“王爷,那刺客还是什么都不肯说。”
这也在意料之中,萧钧颔首,道,“先下去吧,一定要看好他。”
近卫应是,便退下了。
萧钧看了看拂清,微微摇了摇头。
哪知她却想了想,道,“或许我可以替你审审看。”
“哦?”
萧钧顿生好奇,问道,“怎么审?”
她却颇为神秘的笑了笑,道,“这个,得回京再说了。”
毕竟需要的东西还放在王府,她没法提前预料今日会有这一出,没带出来。
萧钧微微吸了口气,还有些不解,不过也点头道,“也罢,是该回去了,待明早鹿州府的奏章递到宫中,父皇少不得要震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