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雁来便匆匆行去,只留宁多福在萧铭修身边伺候:“陛下,可是要回乾元宫?”
萧铭修没有动作,他眼眸深深,直直往东边看去:“顺嫔可还没醒,朕不得去瞧瞧?”
宁多福心里头一惊,虽然萧铭修跟之前在御辇上那番暴怒的做派不同,他也知道这会儿萧铭修已经生气了。
萧铭修刚走到东暖房门口,就听到里面顺嫔喊:“我要见陛下,你们让我见陛下。”
虽说声音有气无力的,倒是还能喊出声来,萧铭修面上越发冷淡下来,他一把推开房门:“朕就在这,你待要说什么?”
此刻的顺嫔躺在已经收拾干净的床上,被褥衣服都被换过,加上又吃了药,瞧着已经比刚才好了许多。
只是她的脸依旧瘦得只有巴掌大,面上青白一片,估摸着不养个一年半载养不回来。
萧铭修一看她,心里头的怒火止都止不住,他深吸口气,挑了个离她最远的位置坐下:“说吧,朕听着呢。”
顺嫔却呆住了。
作者有话要说: 淑妃娘娘:于是今天又没有我的戏份,寂寞如雪,想要作妖。
陛下:再等等,让你使劲作妖!
第63章
萧铭修的态度,跟顺嫔想的不太一样。
可事已至此,再退缩已经不能,只是萧铭修的态度让她慌神,好半天没说出话来。
萧铭修也不想同她多话,只淡然坐在那沉思。
这时候就显出宁多福的懂事来了,他轻声催道:“顺嫔娘娘,您倒是说啊?”
顺嫔使劲咬了一下嘴唇,她从来跟萧铭修也没亲近到哪里去,见他沉了脸难免有些胆怯。对于她这个“被害”的可怜人,他一进来不仅没有安慰,反而态度疏离坐得很远,这让顺嫔的心渐渐往下沉去。
可她自己给自己安排好的路,无论如何也要坚持走下去,顺嫔咬牙道:“陛下,臣妾的孩子就这么没了,又遭了大罪,您可得给臣妾做主啊。”
萧铭修把目光挪回到她身上,有些难以置信又有些释然,这个潜邸时便伺候他的女人一直都是柔情似水的,他是真的没有看清,她是什么时候变成了这个样子的。
释然的是,他孩子的母亲永远不会是这样的人了。
萧铭修决定不在她这浪费时间,他当即开口道:“你的主,朕能做吗?”
顺嫔低下头去,好不可怜滴小声抽泣:“这宫里头,也就陛下能给臣妾做主了。”
萧铭修轻声笑了:“好,朕就给你做一回主。”
“你这一手偷天换柱,把自己做的事嫁祸到她身上,现在她已经被看管起来,今天这一出戏以你最期待的方式落幕,你是不是很开心?”
顺嫔急切道:“请皇上明察,臣妾怎么可能嫁祸宜妃娘娘呢!即便是臣妾想嫁祸,也不能拿腹中骨肉来做椽子。”
兴许是为了表示自己万分哀痛,顺嫔的眼泪滴滴落到地上,溅开斑驳的泪痕。
萧铭修竟觉得有些恶心……他看着她惺惺作态,仿佛在看一个从未见过的陌生人。
“朕什么时候说查出来是宜妃了?”
顺嫔的哭声戛然而止。
萧铭修看着她,突然叹了口气:“你不想生这个孩子,没有勇气做母亲,朕可以理解。但皇家骨血不是你想不要就不要的,哪怕你早同朕商量,等孩子生下来过给别的妃嫔养,朕都能善待你们母子。”
可你非要选一条最黑暗的路,闷着头义无反顾往前走,顺手拉下几个人便是几个人,实在叫人齿冷。
“这个孩子朕只当跟自己无缘,他命不好,摊上你这个母亲,也是他命好,不用来人世间再遭一回罪。”萧铭修一字一句,把顺嫔虚伪的哭泣全部怼了回去。
顺嫔抬起头来,漠然地看着他,表情有一些狰狞,也有一丝怨恨。
“难道全部都怪臣妾吗?陛下,若不是您无能,若不是您还未掌控前朝,臣妾至于落到这个下场?”
宁多福立即训斥道:“大胆,陛下面前休得胡言!”
萧铭修冲他摆摆手,对顺嫔道:“你说,朕听着。”
顺嫔挣扎着坐起身来,不顾小产后虚弱的身体,盯着萧铭修狠狠说:“臣妾入宫五载有余,从来都是谨小慎微,如履薄冰。从前臣妾不受宠,等陛下成了真龙天子,臣妾虽封嫔位,日子也依旧还是那般寡淡。我没有能依靠的外家,也没有陛下的宠爱,你说这个孩子我敢不敢生,能不能生?”
她已经钻了死胡同,无论谁劝她,无论旁人说什么,她都听不进去了。
萧铭修淡漠地看着她,这一刻心湖里一直翻涌的湖水终于趋于平静,再也不会掀起任何波澜。
“你后悔吗?”
顺嫔愣了愣,萧铭修看到她放在膝上的手紧紧攥成拳头:“臣妾、臣妾不悔。”
萧铭修站起身来,他看都没看她,转身走到门口:“带着你的不悔,好好过完这一生吧。”
说罢,他便大步向前走去,任凭身后的顺嫔撕心裂肺地哭着,他都没有回头。
此时的小花厅,只剩下宜妃和她的大姑姑紫苏,百合已经被带走,不知道去了哪里。紫苏今天本没有来百嬉楼,还是百嬉楼的管事姑姑特地派人叫她,她才匆匆赶了过来。
宜妃白着一张脸,手里的帕子拧得不成样子,一瞧就知道她在害怕。
紫苏也有些心浮气躁,却还是劝她:“娘娘且先别急,一会儿跟陛下解释清楚便是了。”
宜妃苦笑出声,没有说话。
正巧这时,萧铭修一步踏入花厅,就站在那看向宜妃。
他前头还等着数名朝臣,便也懒得多费口舌,便直接问宜妃:“你且说实话,今日之事你知不知情。”
宜妃一下子被他问住了,她一张粉白的花容这会儿也成了冬日的残辦,泛着苦涩的冷香。
萧铭修皱起眉头,却还是站在那,想等她一句话。
宜妃见他面露不愉,却依旧没有走,一双眼眸迅速泛起红光,眼泪顺着脸蛋匆匆滑落。
“陛下,臣妾对天发誓,今日顺嫔小产之事,臣妾半分都不知情。”
萧铭修沉着脸看她,却突然问:“东安围场时,朕同淑妃离宫三日,你手下那个叫如虹的宫人做过的事你认不认?”
宜妃的眼泪潺潺不绝,她低下头,纤细的脖颈仿佛一下子就能折断:“臣妾认,就这一件事,臣妾认。”
不知怎么地,萧铭修略松了口气,他点了点头,这就准备回乾元宫了。
宜妃猛地抬起头,她努力大睁着朦胧的双眼,深深望着他高大的背影。
她喊住他:“陛下,臣妾知错了,臣妾只是一时被嫉妒迷了眼睛,做了这一件做事。”
“陛下不要厌弃臣妾。”宜妃哭得几户哽咽。
萧铭修脚步微顿,许多话涌上心头,最后却什么都没说。
他站在花厅门口,外面天上阳光灿灿,这个冬日里难得明媚的大晴天,他却失去了一个孩子。
便是九五至尊,他也会悲痛,也会伤心,可人人惦记的都是她们自己的得失不易,没有人为他着想半分。
若不是刚刚太后慈祥地劝了劝他,这会儿他根本不会停下来跟宜妃多费口舌。
“之后的事有太后娘娘做主,你且好自为之吧。”萧铭修闭了闭眼,快步离开了百嬉楼。
门外,依然阳光明媚。
景玉宫,茶室里。
谢婉凝正跟谢兰对局,谢兰棋艺平平,无论如何绞尽脑汁也赢不了谢婉凝,因此便随心所欲乱下,倒是让谢婉凝很是喜欢。
“今日也不知道是谁出的手,动静闹得太大了,我刚瞧着陛下脸都青了,肯定很生气。”
谢兰摸了摸她手边的茶,感觉有些凉了,便又换了一杯温热的给她。
“何止是陛下,便是太后也气得不清,瞧着得难受好些时候。”谢兰轻声回。
谢婉凝就叹了口气。
“我真弄不明白,她们为何要弄这一出戏,低调些不好吗?”
今日顺嫔在宫宴上小产,明日满朝文武都能知道,这背后黑手若是不罚,实在也说不过去。无论谁动的手,肯定有更深的目的在里面,谢婉凝对这里面的许多事都不知情,便也不好猜了。
谢兰就问:“娘娘觉得,最有可能的会是谁呢?”
谢婉凝落下一子,边看棋盘边说:“无论是谁,反正不会是我跟太后,我估摸着宜妃的可能也不大,其他人就不好说了。”
宜妃背后牵扯太多了,她若是动手,绝对不会这般明目张胆,她父亲位极人臣,她在宫中瞧着花团锦簇,其实早就被套上枷锁,首辅女儿的身份不仅没有给她施加特权,反而让她步履艰难。
宫里头的下三位小主人人都说宜妃娘娘和蔼可亲,背地里她指不定忍得多辛苦呢。
“若是宜妃动手,肯定要让这孩子悄无声息地没,无论如何也不会闹大,这样将来万一被查到头上,她和陆家都无法承担这个后果。”
谢兰就笑:“娘娘今日倒是沉稳,我听说太后也多有赞赏。”
反正茶室里只有她们两个在,谢婉凝说话也更自在些:“哎呦今天那景色妈妈可是没看见,一群人跟那哭哭啼啼、慌里慌张的,真是看不过去。反正德妃早就吓得不行,我若是不管反而还要落下埋怨,索性便直接安排起事来。好久没有这么管事了,倒是还挺有意思的。”
对于谢婉凝来说,每日里有些事情做反而舒服,看书下棋插花赏景,总有腻歪的时候。每日若是能有个半日正经差事,那是最好不过的事了。
谢兰就点了点她的鼻尖:“小姐倒是操劳性子,不愿意闲着。”
谢婉凝就笑:“也不知是不是小时候被管得太紧,这闲下来的时候长了,我又反而觉得浑身不得劲。不过眼看就是新年,宫里头宴会不断,我肯定又要有事忙。”
她原本只是跟谢兰闲话家常,未曾想到竟“天随人愿”,她呆坐在饭桌前,有些不确定地问:“陛下您说什么?臣妾没听清。”
两人凑在一起,头顶着头小声嘀咕着。
萧铭修见她那傻样子,心里的郁气也散了散,在她耳边低声道:“母后觉得你聪慧稳重,能处理好宫事,跟朕提议升你为贵妃,统领东西六宫事,朕已经准了,着礼部和钦天监选吉日行册封大礼。”
谢婉凝是真的傻了,她呆呆看着萧铭修,好半天没回过神来。
今日顺嫔闹这么大事,她反而要做贵妃了,还是太后娘娘亲口提议!这怎么跟话本子似的,别是还在做梦吧。
萧铭修看她使劲掐了一把大腿,忙去握住她的手,忍着笑道:“不是做梦,是真的啊。”
“你还当不得朕的贵妃不成?宫里上上下下,也就你最合适了。”
萧铭修捏了捏她的手,这才觉得踏实下来。
谢婉凝眨了眨眼睛,张嘴就问:“那以后我的膳食份例就能涨了吧?!”
萧铭修忍不住笑出声来。
“能能能,都依你。”
作者有话要说: 新晋贵妃娘娘:涨工资了敲开心!
第64章
两人说话的工夫,菜上齐了。
谢婉凝让秋云给萧铭修盛了一碗酸萝卜老鸭汤,催着他先喝两口:“今日陛下肯定胃口不开,先喝点暖暖胃,省得晚上胃痛无法安枕。”
萧铭修笑着看她,目光异常柔和。
汤羹还冒着热气,带着酸萝卜特有的酸咸味道,融合了鸭子的香气,确实很开胃。
萧铭修一口气喝干,才开始用膳,他神色很平静,吃得也跟往日一般多,谢婉凝悄悄看了他好一会儿,才放心自己用膳。
看着桌上几道菜,萧铭修眼睛里的笑意更深。这菜谢婉凝下过功夫,不是健脾理气就是平肝舒郁,总是惦记着他今日遇到悲事,心里郁结难以消散。
等安安静静用完了膳,两人净面起身去花园里散步,谢婉凝才问:“陛下,您给臣妾讲讲吧。”
萧铭修背着手:“讲什么?朕听不太懂了。”
“陛下!”谢婉凝真是好奇极了,“陛下,就告诉臣妾吧!”
萧铭修见她正仰着头看自己,斗篷上的帽子有一圈雪白的狐狸毛,衬得她脸只有巴掌大小,显得年纪轻少。
其实从东安围场那次热锅子之后,两个人这还是头一次一起坐下来用晚膳,仿佛这一个月的光阴未曾逝去,他们还是跟往常一样平淡和睦。
只是有些细微的不同,萧铭修每每感觉自己能抓住那个点,可片刻之后却又转瞬不见。
萧铭修看谢婉凝有点急了,这才淡淡出声:“娘娘今日在百嬉楼吓着,发现宫里头没个主事人是不行的。她年岁渐长,也无法再兼顾宫里这么多事,便跟朕提议立你为贵妃,好领东西六宫事。”
说白了,就是太后觉得力不从心,也想着跟皇帝搞好关系,便把手里的权利放一放,叫他信赖的人接手。
谢婉凝倒是有些疑惑:“我前些时候瞧德妃的样子,总觉得她对贵妃位势在必得,那得意洋洋的劲儿谁都能看出来,怎么太后临了又改了念头?”
如今宫里这形势,任谁看太后都肯定会偏向德妃,她渐渐年长,对宫中的掌控已经大不如前,先帝故去之后王家看似繁花锦簇,可再热闹的花也经不住寒冬将至,无论太后承不承认,王家最鼎盛的时候已经过去了。
若想把辉煌延续下去,宫中的高位后妃都是必不可少的。
萧铭修知道谢婉凝的意思,他只说:“娘娘如今确实心力不如以前,可她还是她,若不是她眼光独到手腕强硬,皇考在时也不能有前朝后宫的和睦平顺,她不是那等鼠目寸光之辈。”
太后看的不是眼前的王家利益,她看的是将来。
没有哪个家族能长盛不衰,萧氏也不可能任由王氏坐大,如果王氏再出一个贵妃甚至是皇后,即便萧铭修稳得住,萧氏那些宗亲只怕也坐不住了。
风水轮流转的道理谁都动,自来也没有一成不变的事,太后这三年渐渐看开,才有了今日的妥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