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妻入瓮——子姮
时间:2019-01-23 09:39:39

  凉玉说道:“恕奴婢多嘴,眉县主如清水出芙蓉,姿色顶好不说,想必才华也不赖,更有家势摆在那里,敬王殿下到底是哪里看不上她?”
  沐瑛无奈的说:“因为敬王堂哥的心太小,已经装了别人,就再装不进如眉姐姐了。”
  秦素鸢久不在京城,虽然也和亲朋们通信,掌握一些时事,但这种男女情爱的事,她是没有兴趣跟人写信打听的。所以并不知道关如眉对沐沉音的痴心。
  不过,秦素鸢大概能猜到,沐沉音这次上香祈福的那位故友,就是他一直放不下的人吧。
  “敬……四公子。”关如眉沿着台阶快步走下,唤着前面同样步履偏快的沐沉音。
  沐沉音见躲她躲不过,只得停下,转身对她道:“眉县主,请问有什么要紧事?若是没有的话,在下就先回去了。”
  关如眉压下心里那一丝紧张,说道:“自打初春那会儿,您从燕国出使回来,如眉便没再见过您。听二公子提了些你们在燕国发生的事,如眉放在了心上。四公子,近来还好吗?”
  “还好。”沐沉音始终是温和的态度。二公子,指的是他的二哥肃王,去年他们两人以及一位郡主共同去燕国出使,在燕国逗留了近一年,方才回来。肃王喜欢美人,什么话都和美人说,他会把出使期间的事讲给关如眉,沐沉音并不意外。
  关如眉又小心问道:“燕国的那位夫人,她……还好吗?”
  沐沉音说:“她过得很好。”但眼中却分明黯然。
  那位夫人,便是他心心念念的人,却已经嫁做人妇,定居在燕国都城。
  她过得好,沐沉音也是欣慰的,只遗憾她选择的人不是他。
  “宁……六公子身子如何,可有找到医治的办法了?”关如眉问。
  “没有。”沐沉音眼中的黯然加深,“还多亏阿素愿意照顾六弟,阿素的体温冰凉,也只有她受得了六弟那样子的,却是委屈了阿素了。”
  “这件事,如眉多少听闻了些。”关如眉柔声说,“秦小姐一个人扛着整个秦家,愿求仁得仁,如眉心里是钦佩的。”
  沐沉音半晌未语,少顷,冲关如眉道:“县主还有别的事吗?”
  关如眉低声说:“没有了。”
  “那我就先告辞了。”
  “嗯,只不知下次再见到您,又是什么时候。”
  沐沉音听言,眉梢微蹙,语气虽然是温和的,却又严肃了两分:“县主,韶华易逝,青春宝贵,你还是该为自己的未来早做打算。有些人,不值得在他身上浪费时间和感情,他注定没法响应你什么,在下告辞了。”
  关如眉心中狠狠的一痛,像是有细密的针扎在上面,涌出无数细细的血丝,牵连着痛楚。
  有些人,不值得在他身上浪费时间和感情,真的不值得么?
  她不懂什么是值得,只知道,她的心和沐沉音的心一样的小,都只装下一个人,而装不下别人。
  所以,她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
  极力支撑着唇角得体的笑容,关如眉看着沐沉音越走越远,她眼中逐渐失却的神采,像一捧烧尽的余辉,一点一点黯淡下去。
  一个时辰后,秦素鸢和凉玉乘着马车,回到城里。
  马车停在了姹紫嫣红馆的门前。
  凉玉跳下车,接了秦素鸢下来,两个人登上姹紫嫣红馆的三楼,来接沐浅烟回去。
  进来屋子的时候,沐浅烟正在唱戏。他的身影在碧树红花间穿行,纨扇上细碎的宫绦,应着节拍抖落清凌的响声。
  他的妆奁盒子就摆在湖边的小桌上,妆奁盒子打开着,里面的铜镜时不时照出他走过的身影。妆奁盒子旁摆着支胭脂笔,约摸是忽然失了平衡,沿着桌面滚到边缘,软软的坠在地上。
  秦素鸢朝着沐浅烟走过去,他看见了她,将遮脸的纨扇挪开半边,露出一半倾国倾城的妖颜。
  瓷一样的肌骨,榴花一样的红唇,枫丹白露,烟视媚行。
  凉玉找了个蝴蝶多的地方歇息,秦素鸢坐在了小桌旁。
  有蝴蝶闻到了秦素鸢发间的夜合花香,悄然落在花瓣上。她未察觉,素手捡起方才掉落的胭脂笔,稳稳的搁在一枚圆圆的玉兰胭脂盒上。
  望向沐浅烟,不意发现他换了身衣裳,大红色的云雁细棉,极浓烈的红色,似碧血染就。肩头处一针一线的绣着银杏叶子,和真的银杏一般大小颜色。
  当他从秦素鸢的身边行过时,花香拂面,令她觉得置身在花海之中。一阕衣角滑过她的肩头,那香味更是浓。她想,他定是拿紫玉兰蒸了暖气将衣服熏了一夜,这般的衣服穿在身上,就仿佛是花香侵入到骨髓里,连沐浅烟自己,都好似成了这碧树红花中的一朵。
  “天上白玉京,十二楼五城。
  仙人抚我顶,结发受长生。
  误逐世间乐,颇穷理乱情。
  九十六圣君,浮云挂空名。”
  他唱起他近来新谱的曲子,举步如和风拂柳,启齿似燕语呢喃。
  两汪明眸如魅,一抹黛眉似妖。
  他舞动起艳丽的衣裳,五色蝴蝶追逐着他身上紫玉兰的香味,围绕着他构成一幅夺目慑魂的盛景。
  他边唱,就着弯腰舞动的动作,合上纨扇,轻轻挑起秦素鸢的下巴,冲着她笑。
  秦素鸢也回以一笑,袖子下的手却不由攥紧了袖子,透露出心中的一丝不定。
  这个男人太美,美的夺人呼吸,与他这样深深的对视,她能察觉到自己胸口那骤然加快的心跳声。
  沐浅烟轻笑一声,收了纨扇,半遮着脸回过身去。
  他唱着“草木摇杀气,星辰无光彩。白骨成丘山,苍生竟何罪”,秦素鸢看着他的背影,突然间被词文所感,想到生死未卜的父兄和死在崇州的热血儿郎,不由目光怅惘。
  “登台坐水阁,吐论多英音。
  片辞贵白璧,一诺轻黄金。
  谓我不愧君,青鸟明丹心。
  五色云间鹊,飞鸣天上来。”
  沐浅烟舞动袖子,转了两圈,在秦素鸢的身边落座。
  看着她眼底的怅惘,他浅笑,展臂将秦素鸢搂到怀里,另一手微捏了她的下巴,将她的脸抬起,与自己平视。
  这时,外间传来脚步声。
  杨刃跑了进来,衣袂带风,对沐浅烟行了一礼,说:“主子,那个王瀚找过来了,要见秦小姐!”
 
  第22章 掌掴
 
  沐浅烟如若未闻,却缓缓放开了秦素鸢,眼底生出薄凉的孤寒。
  秦素鸢的眸子,也在听到王瀚这个名字的瞬间,冷若雪水,她喃喃:“王瀚回来了。”
  “请他进来。”沐浅烟对杨刃说罢,又话锋一改,“不速之客,又如何配得上这‘请’字。把他带上来!”
  “是!”
  杨刃奔出去,凉玉也从蝴蝶丛中站起来,朝秦素鸢这边走来。
  秦素鸢对她竖手,示意她不必过来,她起身整理好仪容,冷然往前迈了几步。
  没过一会儿,王瀚就被带进来了。
  没有顾得上惊叹这楼里的异景,王瀚在片刻的愣神后,看到了秦素鸢。
  “小姐!”他踏上白玉桥,快步朝着秦素鸢走来。
  秦素鸢只冷冷道:“不要再靠近了,站在那里。”
  王瀚停在了桥下,眉目间像是附着了一层轻薄的灰雾,有些不解,目光又有些闪躲。
  秦素鸢朝他走去,停在了他面前,说道:“王瀚,我还以为,你要再过几天,才肯出现在我面前。”
  王瀚的表情变了变,“小姐,其实我……”
  “我有事要问你,请你说真话。”秦素鸢截住了王瀚的话,问道。
  她的样子很平静,镇定的近乎漠然。
  她就是这样,很会给遇到的所有人划分出利害界限。对有些人,她能浅笑畅谈,但对有些人,她连一个字的废话都不会给。
  而王瀚清楚的记得,上次见到她的时候,她还有着家人般的亲切;而这一次,她就像是一个活在冰雪雕成的九重宝塔上的人,镇静的看着他,将两个人的距离拉得无比遥远。
  “王瀚,我问你,我爹通敌叛国的书信,可是你伪造的?”
  王瀚僵住,脸上是挣扎的神色,半晌,道:“是。”
  秦素鸢的心一冷。
  “帮着官府传信到我师门,唤我回京城自投罗网的人,也是你。”
  “是。”
  秦素鸢的心更冷。
  “引我去刑部卷宗室偷盗书信的,也是你白天来找我的意图。之后那个鬼面人放火烧卷宗室,我被巡捕营的人发现,以及刑部尚书将我传去审问。这些,你也都知道,中间少不了你的手笔。”
  王瀚已是难以启齿:“是……是我做的。”
  “为什么?”秦素鸢的心,已冷的无以复加,“我爹娘兄弟都待你不薄,为什么?”
  “我……”
  “你进京赶考时被偷走了所有银两,遭人暴打,是家父救了你的性命,借你银钱完成殿试。你考中探花后,本要被外派去西南做个小小县令,是家母在翰林院院史面前替你美言了几句,院史方管圣上讨要了你,留在京中做官。”她失望万分,“王瀚,我只问你,为什么?”
  王瀚喉头滚了滚,艰难的说:“小姐,我也是被逼无奈!”他悲痛的望着秦素鸢,眼底的自责和忏悔,滚滚演来,“是诚王殿下和那个人,他们逼我的!我要是不照着他们说的做,他们就要杀了我娘和姐姐们!我也是没办法,对不起,小姐,对不起!”
  “你对不起的何止是我,你最对不起的是你的良心。”秦素鸢的心,已经冷透了,察觉不到一丝温度,甚至莫名的有些僵化麻木,让她怀疑自己的心是不是还活在胸膛里。
  她蓦然上到王瀚面前,直视他眼底,凌然道:“你还撒谎,事到如今还不愿意说出实话来。擅长模仿笔迹的人众多,他们何必非要找你。你明知敬王殿下肯出手救下秦家一众老小,便可以将你的处境暗示给我,让我和敬王帮你想办法救出你的母亲和姐姐!可你呢?怕是一开始就想着与诚王一流合谋。那日堂审,是我赢了,所以你今日才来见我;如果我没赢,你也不会来见我,而是去和诚王还有‘那个人’他们分赃,取得好处。”
  王瀚通体僵住,血色全无的看着秦素鸢。
  她冷然言语,神色如冰:“让我猜猜,他们许了你什么好处:让你的娘亲和姐姐们获得大笔的财富;让你加官进爵,前程似锦;再帮你谋得哪位高门贵女的青睐,做上别家的乘龙快婿。”她厉声吼道:“说!是不是这样!”
  “不是……不是……!”王瀚挣扎着呼喊起来,像是极力否定秦素鸢的说法,他不断摇头,动作猛烈,一脸的激动。
  他呼道:“我也是没办法的,我没办法!舅舅去世了!大伯一家要抢夺娘和姐姐们的宅子,还要把家里的钱都抢走。三天两头的来闹事!娘和姐姐们在我的面前哭,她们那么可怜,都是为了供我读书考试,大姐卖刺绣赚钱卖成了三十多岁的老姑娘!二姐为了换三两银子的彩礼,嫁给一个脾气暴躁的赌棍,被打得一身伤,还被休弃回家!娘的身体也不行了,我的俸禄根本没法养活她们,大伯一家更是个无底洞!我管秦将军和秦夫人借钱,次数多了,他们便不愿借给我,让我努力升迁,赚取更多的俸禄。可是我娘和姐姐们等不起我干到升迁!我没办法!她们哭着求我一定要争气,为了她们,我不得不走捷径,答应了诚王殿下和那个人的威逼利诱。我真的是没办法!小姐,你不懂的,你生来富贵,你不懂像我这种穷到骨子里的人家到底在承受着什么!”
  啪——
  一个巴掌狠狠抽在王瀚脸上。
  顿时火辣辣的痛让王瀚眼冒金星,脑子里混沌一片,脚下趔趄了两步,险些绊倒。
  秦素鸢放下颤抖的右手,手心因为重击,同样火辣辣的痛。
  她看着王瀚,想着这个人每到逢年过节在自己家中,把爹娘兄弟们都哄得喜笑颜开,就止不住的觉得恶心。
  可怜爹爹纵横疆场多年,见惯了生死拼杀,却识不破这等自私小人。
  秦氏一门,真真都是瞎了眼!
  “我问你最后一句,你口中的‘那个人’,是谁。”秦素鸢声音低沉而颤抖,几乎是挤出嗓子的。
  “不知道,我不知道,小姐。”王瀚摇头喃喃,“他从来不现身说话,都是躲在暗处……诚王知道他。”
  秦素鸢道:“你走吧。”
  王瀚有些恍惚。
  “走!”秦素鸢大吼。
  王瀚倒吸一口气,眼中的惭愧又漫上来。他咬咬牙,给秦素鸢打了个抱拳,“小姐保重。”转身匆匆而去。
  他走得有些狼狈,秦素鸢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只觉得冷。衣裳不足以取暖,手脚皆是冰冷的,连这里的空气吸入鼻中都要过上好一会儿才不觉得冷。
  哪里都冷,心最是冷。
  冷到她不想再多和王瀚说一句话,冷到她想让他滚,滚到再也看不见的地方去。
  这个自私而卑鄙的人,对不起的又何止是秦氏一门。
  他更对不起那枉死在蛮族伏兵下的六万个鲜活生命!
  “素鸢。”
  就在冷的要瑟瑟发抖的时候,秦素鸢听见沐浅烟的声音,很轻的,就在她的身后。
  她回过身,却见沐浅烟不知从哪里掏出一张帕子,一手握住她的手,另一手用帕子轻柔的给她擦手。
  秦素鸢默了默,说道:“没有出血。”
  沐浅烟说:“本王只是觉得,他不配你亲自给他一巴掌。脏了美人的手,本王看着都心疼。”
  他动作轻柔,擦得仔仔细细,不知道前因后果的,还真以为是在擦什么脏东西。
  轻绵蚕丝织成的帕子本就柔软,又是冰冰凉凉的,覆在手心里,很快就让火辣的痛楚退去了一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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