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妻入瓮——子姮
时间:2019-01-23 09:39:39

  刘长福心一横,不顾伤痛和老迈的身躯,使出吃奶的力气,拔腿冲向张慎思,高呼:“张丞相救救皇上啊!卫焦他——”
  身后卫焦的心腹立刻出现,当场要杀刘长福。心腹快,张慎思更快。心腹的刀即将落在刘长福颈后时,被张慎思弹出的玉扳指震开。心腹的刀脱手,下一刻张慎思已在他面前,将刘长福护在身后。
  张慎思冷道:“让开。”
  “主、主子……”卫焦的心腹们都是张慎思培植给他的,自然也称张慎思一声主子。心腹感到两难:“主子你要做什么?”
  “我和卫焦有事说,你退下吧,不关你的事。刘公公,卫焦在何处?”
  刘长福惊魂甫定,急喘着道:“张丞相救救皇上!皇上被卫焦控制在佛堂,太后娘娘的棺前!”
  “好,我知道了,刘公公跟着我吧。拾遗,你保护刘公公。凉玉,跟在我身边,不要离我超过三尺的距离。”
  卫焦没想到,张慎思会截了刘长福,来到他面前。
  当看见张慎思的一刻,卫焦心中涌出的狂喜远远超过别的情绪。他甚至丢开嘉和帝,冲到张慎思面前,激动道:“慎思,你……你活着?!”
  “嗯,被梁国公派了几十个高手围剿,还好侥幸捡了条命。”张慎思依旧温绵笑着,面上没有一丝责怪和怨怼。
  嘉和帝刘长福和皇后都被两人间的态度惊住了。
  卫焦一眼看到凉玉,笑意缓缓凝住:“慎思,她……”
  “我一路回京,都是她在照顾我,你不必管她。”张慎思说罢,恳切劝道,“卫焦,放手吧,没必要再这么下去了。你就是得到了陛下的传位诏书,也无法真的坐上皇位。满朝文武不会承认你的,你这又是何苦。”
  卫焦一怔,脸色冷了下来,“你是来劝我收手的?张慎思,你全家是怎么死的,你都忘了吗?”
  “我没有忘,但那和你如今的所作所为,早已不再是一件事。从你构陷镇国公父子通敌叛国开始,再到如今梁国公的叛乱、蛮族的入侵。这些残害忠良、分裂国家、给百姓带来沉重灾难的事情,你扪心自问,若姑父活过来,见你成了大陈的罪人,是何心情?”
  “大陈的罪人……慎思,你就是这么看我的?”卫焦惨惨笑起来,仿佛下一刻就将变成恶鬼。
  张慎思道:“在我心里,你是救我护我之人,是我相依为命的兄长。我又怎能看着你被执念所困,一味陷入迷途?”
  “那父亲当年含恨而终,你我全家被屠杀,这笔账要怎么说!”卫焦指着嘉和帝,“是他夺走了本该属于我的一切,我找他拿回来,你却来阻我!早知你这么一副慈悲心肠,我当初就不该冒着生命危险救你!”
  “表哥!”张慎思语气悲愤,这一声表哥,充满恳求。
  嘉和帝刘长福和皇后原本就惊讶于两人的关系,此刻听到“表哥”两字,算是明白过来了,脸上神色各异。
  张慎思道:“表哥,这些年我一直不曾违背你的意愿,就是因为你我是同气连枝的亲人。但后来的许多事,尤其是这次我去北疆赈灾,百姓们流离失所、朝不保夕的惨象,令我害怕。如果你能亲眼看看,你便知道那都是你双手造下的罪孽。我不希望你再错下去了,何况……”
  张慎思看了眼嘉和帝,继续道:“何况即便你拿到传位诏书,也会被朝中诛杀。注定是不可能成功的事,我不能看着你成为众矢之的。”
  卫焦冷冷看着张慎思,忽然打了个响指。只见几十个黑衣人出现在佛堂,俱持着刀剑。
  “慎思,这些人都是你一手指导历练出来的。有他们在,我不会成为众矢之的。谁不服我,我就让他们杀了那人,我怕什么?”
  张慎思环顾这些人,淡淡道:“他们不会听你的话的,表哥。”
  “你说什么?”
  “你们说,若我和卫焦给你们不同的指令,你们听谁的?”张慎思转而问这些人。
  他们一时间全都跪下来,默默的冲着张慎思。
  卫焦吃惊:“慎思,你……”
  “表哥,我从一开始组建他们起,就给他们下了毒.药。解药在我手里,所以,他们不会听你的话的。”
  “慎思,枉费我如此信你。”卫焦眼神变得痛苦不已。
  “表哥误会了,我只是为了控制他们而已,没想到如今会派上这样的用场。”张慎思说着,来到卫焦面前,握住他的手,“表哥,没用的,就算你精通阴阳术,如今要和整个京城对抗也是以卵击石,我不想看你赔上自己。你知道这几年被战乱迫害的地方,是怎样一番民不聊生的情景吗?表哥,你该自己去看看的。”
  卫焦甩开张慎思的手,“他们关我何事!”
  “当然关你的事,因为你是大陈之人,你父亲是贤德爱民的先太子!表哥,你想想姑父昔年是怎么教诲你的,再看看你如今的所作所为。忠良不该蒙冤,百姓不该流离失所。更甚者,你引狼入室,让蛮族欺凌大陈的百姓。姑父在九泉之下看着这一切,你让他于心何安?!”
  卫焦一怔,不由想到幼年时候,厉太子勤政爱民,和先帝持一样的观念。厉太子还总告诉卫焦,身为大陈的皇族,必须要心系大陈百姓。让百姓安居乐业,是皇族不容推卸的责任。维持和平,避免内乱,更是皇族的义务。
  卫焦自知自己的确辜负了父亲的教诲,但是,他就是恨,恨嘉和帝让他家破人亡,恨他从太子的儿子变成一个丧家犬。
  “表哥,不要再给大陈带来动乱了,想想先祖打下的这块基业这片土地,想想这片土地上数以万计的人。”张慎思恳切的求道。
  卫焦意难平,胸口因急速喘息而剧烈起伏,昏暗中,他的视线如暗紫色的锋芒,刺向嘉和帝。
  “陛下,您知道臣为什么挑在今天来吗?”
  嘉和帝张张干枯的嘴唇,发出嘶哑的哼唧声。
  卫焦凑近嘉和帝,唇角扬起冷冽的弧度,“因为臣才得了消息,梁国公联合北狄派来的援兵,在山地伏击镇国公的军队。全军损失惨重,敬王和宁王两位殿下,已经死在沙场了!”
  所有人面色一变,张慎思立刻便要说什么,可却在张口后又顿住,什么也没说。凉玉分明瞧见他眼底有几种复杂的情绪:痛恨、憎恶、纠结、愧疚……
  卫焦在骗嘉和帝,凉玉清楚这一点,而张慎思本想戳穿卫焦的话,却又闭口不言。
  嘉和帝双目暴突,抖心抖肺的咳嗽起来:“不可能……你骗朕……你骗朕……”
  刘长福急忙道:“皇上别信这乱臣贼子的话!您注意身体,您现在的身子禁不住大喜大悲啊!”
  卫焦唇角衔着一缕冷毒,“臣为何要骗陛下?不过是消息还没传到京城罢了,臣却是先掌握了!听说两位殿下连全尸都没了,被砍了头挂在梁国公的枪头上呢!哈哈,真是令人振奋的消息,哈哈哈……”
  “你……你……”嘉和帝满额青筋暴出,手臂抖索着举不起来,他狠命的拍着蒲团,“你骗朕……不可能……他们怎么会死……”
  “战场上刀剑无眼,死人难道不是寻常事吗?”卫焦大笑,“可怜陛下临近驾崩,连继承大统的人都没有了!也不对,还有肃王殿下没犯过事,不过是草包了些,不知道能不能扶得起来……”
  “你……你……”
  张慎思始终不语,眼中的愧疚却越发的浓重。
  凉玉却是看明白了,卫焦想气死嘉和帝。慎思答应过宁王殿下京城的事交给他,但他和嘉和帝有灭门之仇,他同样恨极了嘉和帝,恨不得嘉和帝死的痛苦凄惨。所以慎思沉默了,任由卫焦说谎,却又因为自己的缄默而感到愧对宁王他们。
  凉玉再看向嘉和帝,他已经是久病虚透的人,哪里经得住卫焦这样的刺激。他当初踩着厉太子和先帝的尸骨黄袍加身时,可曾想到,有朝一日自己竟会是如此枯槁狼狈的模样?
  “你……你们来说……”嘉和帝看向张慎思和凉玉,眸子里暴满血丝,犹不甘心,“你们告诉朕……敬王和宁王还活着!告诉朕他们没事!”
  张慎思身子略僵,那一瞬满眼都掠上了纠结的痛苦,他张开唇……
  “陛下别问张丞相了,他死里逃生,不知道战场上的事,奴婢却是知道的。”凉玉突然响起的声音,让张慎思一怔。他看她,感觉到宽大的袖口下凉玉紧紧握住他的手,而她的声音清冷,宛如深秋清晨的萧索。
  “陛下,大阴阳监没骗您,他说的都是真的。”
  张慎思大惊,还没等开口,就感到凉玉扣住他的五指。
  卫焦也有些惊讶,转瞬便笑得更为冷毒猖狂:“哈哈,听见了吧?陛下,您真是可怜啊!待到了地底下见到先帝和我父亲了,他们一定会说您这是报应!”
  嘉和帝暴怒的想要扑向卫焦,而这一下子的激动,无疑成了他的催命符。空阔的大殿,重重帘帷深重。嘉和帝在刘长福的哭声中挣扎着,挣扎着,渐渐再无动弹,一切归于深海般的平静。
  他双目圆睁,在无限的悲痛和不甘中死去。
  卫焦捂着嘴笑起来,低头看嘉和帝的脸,笑得眼泪簌簌滚落。
  皇后在失神半晌后,扑过来拽住卫焦的袍子,歇斯底里道:“你说过要把我儿救出来,可皇上却死了!你骗了本宫!把儿子还给我,还我的儿子!”
  卫焦低头看皇后,眼中噙着近乎怜悯的鄙视,“你真是蠢,明明知道我是谁的儿子,还敢相信我。当初嘉和帝谋害我父亲,不是也有娘娘的参与吗?”
  皇后一瑟缩,“卫焦,你想干什么?本宫喊人了!来——”
  皇后没能喊出口,她的脖子忽然被卫焦掐住,再也使不上力气。她不甘的瞪着卫焦,徒劳无功的挣扎。而卫焦只是轻轻的一使劲,就将她捏死了。
  随着皇后的尸体坠落在地,刘长福在悲痛和惊变中,恐慌不安,簌簌发抖的看着卫焦。
  卫焦会弄死他的,就像是弄死一只鸭子一样弄死他!刘长福坐在地上,腿软的站不起来。
  但卫焦却没有理他。
  他正笑着,眼角还在流泪,整个人像是沉浸在一场荒诞的梦里,脚步混乱颠簸的,似乎要黏在地上一样沉重。
  他越过所有人,走出了大殿。
  院子里唯有风声簌簌,如泣如诉。而远在佛堂之外的内侍们,全然不知最深处的这座大殿刚刚发生了什么。三进殿里,那些心腹都还在,刘长福在他们中间,不敢动也不敢喊。
  “表哥!”张慎思挣脱了凉玉的手,追出大殿。
  卫焦正站在漆黑的幽夜里,像是一只即将去往远方高山的麋鹿。
  他回头看了眼张慎思,阔步离去,消失在黑暗中。
  凉玉也追了出来,问道:“他去哪里?要做什么?”
  “他走了,不会再做什么,我了解他。”张慎思眼神如痴,恍恍惚惚喃喃,“只是,他大概再也不会想要见我了……”
 
  第140章 表白
 
  卫焦, 要和慎思恩断义绝吗?
  凉玉觉得张慎思是这个意思。她看着他,他很低落,很难过, 灰暗的眼神和紧抿的嘴唇都显示他内心的隐忍。
  张慎思朝着空荡的庭院奔了几步,又停了下来, 低着头。那样一个如切如磋的妙人,却散发着让人心疼的颓唐。
  “慎思。”凉玉追到他身后。
  张慎思仍低着头, 像是没听见凉玉的话。
  凉玉立刻绕到他身前,又喊了声:“慎思。”
  张慎思缓缓注视凉玉, 清暖的音色似淙淙流水,问道:“你刚才为什么要对陛下说谎?”
  凉玉一怔,随即便坦然的笑开:“我知道你为难,我不想要你为难, 所以我来做。”
  张慎思眉心轻跳, 一时失语。就这沉默的空档,凉玉牵住他的手, 很是认真的望着他说道:“血海深仇当头, 换做我,一定让仇人不得好死。你不该因为小姐和宁王殿下就感到为难,你已经阻止了卫焦, 这便是兑现了对宁王殿下的承诺。至于嘉和帝……恕我直言,他讨厌的很,曾想置小姐于死地!这口气我始终憋着!何况宁王殿下也没把他当爹,我就算是把他气死我也毫无负罪感!只要不让你为难就行!”
  张慎思说不出话, 眼前凉玉的唇瓣一开一合,却带给他无与伦比的感动和怜惜。
  方才他心中的挣扎和苦涩,沉重无比,宛如压在胸口的巨石那样,令他绝望而无力。
  他没想到凉玉会考虑他到这种地步,为了成全他的私心,为了不让他深受愧疚,她宁可犯下这滔天大罪。
  他开口,感觉到喉咙有些发酸:“可他毕竟也是师姐的公公,敬王和宁王的父亲……”
  “是,我的确六亲不认,尤其对不起贵妃娘娘。”凉玉敛了笑容,却又深切的凝视张慎思,“可如果我不开口,卫焦就会放过嘉和帝吗?”
  卫焦不会的,卫焦今晚势必要弄死嘉和帝,他有一百种让嘉和帝惨死的方法。张慎思不禁轻叹。  
  “所以我索性添这一把火,这样你也能如愿以偿,还不用背负自责。”凉玉眸中闪动着碎光,毅然道,“我不在乎自己做了什么,只在乎你的感受。”
  “凉玉,你……”
  未来得及出口的话,因着凉玉接下来的动作而止住。
  凉玉扑进张慎思怀里,抱着他,把头靠在他胸口,低声说:“我知道你和卫焦感情不一般,眼见他离去,你心中伤怀,还有太后娘娘……”
  凉玉说着,看了眼三进殿里太后的棺椁,厚重的棺木,是那般苍凉萧瑟。“我记得春狩那日,刚好是太后娘娘刚驾崩不久,你从那会儿起就很不开心。我明白你的心情,唯二的亲人一个死去,一个离开。一个人孤零零的感觉,我不是不懂。我小时候在秦府里每每想着自己的亲生爹娘是谁时,也是那种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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