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后也就过了最多五分钟吧,她感觉他走到了床边,手在她被面上轻拍了拍:“我走了啊。”
“殿下慢走!”她说。
一阵脚步过后,她再揭开被子时屋里已经没人了,只有盛汤面的碗在几步外的桌上放着。
那碗也不大,估计也就够装三五口面。他走得又急,即便只有三五口都不一定能吃完。
当太子也蛮辛苦啊!
楚怡心里有了点淡淡的心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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宜春殿,太子妃在准备前往坤宁宫问安前听宫人回了话,道太子殿下为了日后用膳方便一些,打算在绿意阁设个小厨房。
绿意阁被格外关照的事,赵瑾月这几个月来其实已经见惯了。但这一回,或许是因为昨晚的不平尚未散去的缘故,她藏在袖中的手猛地一紧。
“……殿下?”太子差来的宦官没听到回音,迟疑地唤了一声。
赵瑾月这才强缓下一口气:“知道了。既是殿下的吩咐,你们照办就是。”
这句话之后,她其实很想添一句“又何必来问我呢?”。
太子为了楚氏连位份上的规矩都违了,眼里哪还有她这个正妻!
那宦官得了回话便躬身退出了宜春殿。与此同时,太子已经到了太和殿前,放眼望去,大朝会开始前的殿外广场上一片肃穆,肃穆中夹杂着一些哈欠连天。
皇子们所站的位置紧挨着正当中的御道,他走过去,看到大哥缩着脖子,昨天喝猛了的三弟五弟晕晕乎乎。身体较为孱弱的四弟手里拢这个袖炉,见他过来欠了欠身:“殿下。”
沈晰定住脚,蹙眉打量他:“父皇不是说让你多歇一歇?大朝会这么早,天又冷,你就别来了。”
“是。”皇四子哑哑地笑了笑,“但臣弟的母妃近来身子不大好,臣弟又在宫外开了府,平日里关照不上。”
所以就只好趁着过年自己多在父皇跟前露一露脸,父皇要是多关照他一点,宫里就能多关照他母妃一点。
沈晰沉了一沉:“一会儿朝会散后到东宫坐坐吧,你母妃那边,我回头让你二嫂走动一趟。”
“多谢二哥……”皇四子感激不已,朝沈晰深深一揖为谢。
大朝会在一刻后便开始了,这场一年之中最为盛大的朝会礼数繁琐且时间冗长。今年又真的挺冷,从年过半百的朝中大员到年轻气盛的皇子宗亲们都冻得不轻,沈晰在其中倒算比较舒服的一个了,他肚子里有热腾腾的牛肉汤,寒劲儿就好像不太容易侵进去,没把吹得透心儿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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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近晌午,大朝会散了。众人各自回府,沈晰回了东宫。太子妃那边的礼数也差不多这会儿结束,而后他们都可以在东宫里歇上三两个时辰,到傍晚时再分别去参宴就行了。
沈晰早上离开前跟楚怡说要和她一道用午膳,当下去了绿意阁也确实想用午膳来着。奈何他实在太困,午膳还没布齐他就倒在罗汉床上睡着了,楚怡思虑再三没有叫他,轻轻地阖上房门,自己到西屋用膳去了。
沈晰这一觉睡的时间也不太长,过了一个多时辰便醒了过来。他躺在罗汉床的一侧,视线越过榻桌,看到楚怡正闲闲地坐在另一侧读书。
她穿着一身颜色浅淡衣料柔软的袄裙,头发半披半挽着,十分随意的样子却让他一下看得愣了。但彼时他脑子还因为未散尽的睡意而有点糊,缓了一会儿,他才隐约想起来,当母妃第一次跟他提起娶亲的时候,他想过类似这般的画面。
那时他想得是自己会有这样一位正妻,和他相处和睦,举案齐眉。在他忙于政事的时候,她打理后宅,等到两个人都闲下来,就一起读上一本闲书、品上两盏香茶。也或许会在闲聊间起一点儿争执,但谁都别动手别说伤人的话,也别总记着对方的不好就是了。
后来他真的娶了妻,却跟正妻怎么都说不到一起去,这种想法便也作了罢。
作罢之余,他也觉得自己的想法幼稚可笑。宗亲选妃,向来都是主要看家世年纪有无恶疾,选得差不多了再叫进宫让母后母妃见一两面就算了了,是什么样的人根本说不好,他还想着能投缘,实在是不现实。
他之后能在妾室中碰上一个合心意的,就算老天待他不薄了。
旁边,楚怡读着读着书,余光扫见旁边的人起了身,便抬起头:“睡够了?吃点东西吗?”
但他没说话,浅打着哈欠绕过榻桌就蹭到了她那一侧与她同坐,还伸手揽住了她,一语不发地盯着她看。
楚怡下意识地脖子一缩:“怎么了?”
他轻声说:“看看你。”
楚怡又缩缩:“看我干什么?”
“看你怎么这么好。”
“咝——”她肉麻地哆嗦了下,扯着嘴角回看着他,滞了滞,又问了一次,“吃东西不?小厨房那边张公公已帮臣妾安排妥当了,随时可以叫吃的!”
她说得轻松,但面色通红,顾左右而言他的味道不要更明显。沈晰啧着嘴小,继而点了头:“还是吃个面吧。晚上还有宫宴,随便垫垫就好。”
楚怡便让青玉去小厨房传了话,青玉往外退的时候张济才递了个眼色,让旁人也都退了出去。
楚怡感受着屋里的静谧,低垂着眼帘,终于扎进了他怀里:“怎么突然说话那么好听!”
“?我不是说话一直挺好听的?”沈晰理直气壮,“比你强多了!”
“……哪有!”楚怡在他怀里拱着否认,他直笑,又颔首吻起了她来:“年初五我带你去庙会上走走吧,我们微服出去,随意一些。”
“……!好啊!”楚怡兴奋地扬起了个笑脸。
搁在二十一世纪,她是绝对不爱逛庙会的。春节时大家都回老家,平日里承载着两三千万人口的北京城会在一夜之间被抽空,一下子只剩下二三百万北京人。
但那二三百万北京人又好像全都挤在了庙会里,每一处庙会都挤得不行。
所以她素来不爱去,觉得凑这热闹没意思,手机难道不好玩吗?
可古代就不一样了,没手机没电脑,连书都有限。她在宫里闷得感觉自己身上要长蘑菇,发自肺腑地想出去浪。
沈晰自然不知她为什么这样渴望出门,只是看她笑着便也忍不住笑:“那你提前准备,虽然会有侍卫们暗中保护,但也别穿得太华贵了,不安全。”
“好!”楚怡明快地应下。
他又说:“穿双舒服的鞋子。”
楚怡:“哦……”
这句关照真是穿越古今啊!她在二十一世纪就总听,万万没想到回了古代还能听!
但在兴奋之余,楚怡也添了一点点谨慎,问了他一句:“只有臣妾去吗?您看是不是让太子妃殿下也……”
沈晰沉了一沉:“她不爱去这些地方。”
去年过年时,他三番相邀,太子妃都拒绝了他。今年就不必再一而再地问了,问多了她顾虑又多,倒把好好的事情变得像是他逼她一样。
大过年的,还是大家都自在一些为好。
于是正月初五,两个人一道睡了个懒觉,中午时懒洋洋地起了床,一同吃了个午膳,便轻装简行地晃出了宫门。
楚怡一路都很开心,她想这古代的庙会应该比现代有趣,至少看起来能更原汁原味一些。现代的庙会规模虽大,但光从新闻上看都觉得瞧着跟小商品批发市场换了个地方似的,让她觉得没什么大意义。
她希望这里能有好吃的小吃、好玩的民俗,若不然能从摊位间深吸一口年味儿也是不错的。毕竟这里论物质已经注定比不上她记忆里的二十一世纪了,传统项目上能打一些也是好的嘛!
宜春殿中,赵瑾月站在殿门口等了许久,直至宫人来禀说太子殿下和楚奉仪已离宫了。
呵……
她心里头五味杂陈,没说什么,恹恹地折回了殿里。
他带楚氏出去玩乐,这不要紧,她不嫉妒。
可他都没有来问过她。
他就不问问她是否也想出去么?她都很久没看过宫外是什么样子了。
赵瑾月感觉一口郁气结在心里,脑中一遍遍执拗地在想,他怎么能不问她呢?
他怎么能这样将她不放在眼里,他是不是忘了,她是他行过同牢合卺礼的太子妃?
楚氏也是,对她不恭不敬。
赵瑾月觉得,日子不能再这么过下去了。
太子宠谁她管不着,但东宫之中一个个都不把她放在眼里,她这个太子妃当着还有什么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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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外,马车停在了西市的市口,楚怡欢呼雀跃地跳下车,抬头就看见了满眼的热闹。
看起来果然比现代的庙会有趣!
沈晰迟一步也下了马车,伸手揽住她,一道往里走。庙会上正有杂耍上演,楚怡有生之年第一次看到了活生生的胸口碎大石!
“厉害厉害!”她在旁边看得拊掌,沈晰就示意张济才过去给了一锭银子给了赏钱。结果碎大石的看见银锭高兴了,走到她两步外又碎了一个,让她享受了一下VIP近距离观景服务。
楚怡看得挺乐,沈晰忽地一拍她:“看那边!”话音落时已先一步奔出去了一大截。
楚怡定睛瞧瞧他所指的地方,竟是有个酒楼老板的大小姐在抛绣球招亲。
再定睛瞧瞧他,发现他一反常态的欢乐,活泼得都有点不像他了。
也是,他现在也才二十啊。搁在二十一世纪,这个年纪的男生进了游乐场也疯啊!
楚怡便也放开了,拎着裙子追上前去,在人群外扑住他一抱胳膊:“怎么的,夫君想接绣球啊?”
沈晰直被这称呼惹得心里一酥。
诚然他原本也没想接绣球,不过是想瞧个热闹,但这句话让他觉得连热闹都不用瞧了。
他把住她的双肩就猛地吻住了她的薄唇,突如其来的举动闹得周围的人一时间都往这边看,都没人看抛绣球的大小姐了。
堂堂太子怎么突然这么狂野!
——楚怡脑海里只剩了这句话。
第40章
太子在楚怡这个现代人眼里都显得过于狂野的举动,果然惹了点麻烦。
——当时有朝臣在逛庙会。
——而且好巧不巧的还是个御史。
于是御史大人很尽职尽责地弹劾了太子,说他在闹市“公然强吻民妇”“礼数全无”“伤风败俗”。
这道折子是在初六晚上被皇帝看到的,皇帝大概也是头一回看见自家亲儿子被指摘这种罪名,立刻传了太子去乾清宫问话。
沈晰原已沐浴更衣完打算躺上床跟楚怡商量明天是去赏雪还是去骑马的问题了,听到急召不得不赶紧更衣,在小两刻后便衣冠齐整地走进了乾清宫。
然后就被骂了个狗血喷头。
沈晰站在底下低着头不敢吭气儿,皇帝骂痛快了,被御史指责自家儿子“伤风败俗”的那份羞辱感便也淡了,终于给了他个说话的机会:“你究竟怎么回事!”
沈晰:“儿臣一时……情难自禁。”
都是被楚怡那声“夫君”搅的,他的脑子在嗡鸣声中一片空白,凭着直觉就吻了下去。
吻完之后他也傻了啊!他怎么能在光天化日之下干这种事?
皇帝深呼吸,紧锁着眉头看他:“那是哪家的民妇?”
“……那不是民妇。”沈晰闷着头,“那是儿臣东宫的人,儿臣当真喜欢她,出宫玩乐又放松了些,所以一时……”
“行了。”皇帝不耐地摆手,一时却不知该怎么说他。
说他不对?他是不对,御史说他“有伤风化”一点错都没有。别说身为太子了,就是随便一个读过点书的人,都不该做出这样的举动。
可年轻人情到深处难以自持,好像有不稀奇。
况且那还是他东宫有名分的妾室。
皇帝阴沉着张脸,手指一下下轻敲在案面上,敲出的声音让沈晰心慌。
这点子事对他造成什么太大的影响是不至于的,充其量在日后几十年里都算他一个不大不小的笑柄,但他担心父皇为了警醒他把楚怡发落了,脑子里百转千回地在想若父皇一会儿开了口,他怎么为楚怡辩解。
这事跟楚怡不相干啊!是他突然发了疯,楚怡连反应的时间都没有。再说她就算反应过来,也不能在大街上抽他一嘴巴不是?
父子两个一个不快、一个心虚,沉默在殿里蔓延了好半晌,皇帝道:“你写道折子好好谢罪,上元节后呈上来。”
“是。”沈晰头皮发麻地应下,皇帝又说:“去奉先殿跪半个时辰。”
沈晰又应道:“是。”
皇帝摆手:“去吧。”
沈晰猛地松气,继而生怕父皇再想起责罚楚怡似的赶忙施大礼告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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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这样抉择,这事便注定不会传得太广了,但东宫里依旧知晓了始末。
赵瑾月在临睡前听闻了这事,闻讯后面色阴晴不定,半晌都摸不清自己心里究竟是怎样的感受。
她是为太子担心的,她也应该为太子担心。这样的恶名虽然不至于伤其根基,但说出去到底不好听,听起来就好像太子是个浪荡公子一样。
可她心里又隐隐地有那么点儿快意。
太子为了楚氏那样失分寸,到底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了!
赵瑾月后牙根紧紧磨着,而后就这样磨着牙缓出了一口气:“太子殿下现在在哪儿?”
“在奉先殿。”身边的宦官回道,“皇上让殿下在祖宗灵位前跪半个时辰。”
赵瑾月冷笑了声:“这事,难道能是太子一人之过么?皇上不好跟小辈女眷计较罢了。”
那宦官不好接口,只一欠身等吩咐。
赵瑾月一壁悠悠地躺下身去,一壁淡声道:“让楚氏跪一个时辰。本宫给她留三分颜面,让她在自己院子里跪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