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在这儿坐着?”他大步流星地走上前,拉起她就往屋里去,“天还凉着呢,你别冻着。”
“好!”她连应这话都应得莫名脸红,他一侧首刚好看见,被她含羞带笑的神情惹得一起笑了:“让他们摆膳,我们进屋坐坐。”
她便跟他一起进了卧房,坐到罗汉床上,沈晰凑到她耳边小声问:“累不累?”
“……!”楚怡只当他故意开她的玩笑,一巴掌拍在了他手背上,“讨厌!”
“哎,我认真的。”沈晰好笑地锁眉,“腰酸不酸?有什么不适没有?若有的话赶紧让医女过来。”
哦,原来是认真的……
楚怡了然,接着却觉得更难为情了!
她面红耳赤地将脸埋进他胸口,小声呢喃:“不难受。”
沈晰点点头:“那我今晚……”
“今晚让我歇一歇!!!”她脱口喊出,喊得四周围都静了一下。
她起脸的时候,她看到不止青玉白玉两个姑娘,就连张济才这位宦官都闷下了头。
沈晰摒笑看着她,仍是绷不住地溢出了两声短促的嗤音,然后强自点点头:“好。”
楚怡无地自容,鸵鸟似的又把脸扎了回去。他一时很想逗她,想一想又没忍心,便这么安安稳稳地搂着她坐着。
晌午的温暖的阳光从窗纸外透过来,在周围铺开一片温馨的金黄。楚怡突然很依恋这种感觉,依恋这乍暖还寒时午间的温度,也依恋他衣服上让她觉得很有安全感的淡淡熏香。
谈恋爱应该有的感觉,大概也就是这样吧。
楚怡忽地跟自己说,豁出去了!
此时此刻,她是享受这段感情的,她也相信他是真的喜欢她。如果有朝一日这份感情变了味,她再慢慢跟他淡掉便是,就当是冷处理一场分手。
人总归要活在当下,瞻前顾后不会有任何结果。
她边这样想着,边抬头在他脸侧吻了一吻。
沈晰敏锐地捕捉到了一点儿情绪,回吻过来,凝视着她说:“怎么了?”
“你得对我好。”她道。
第43章
四月,天气暖和了过来,云诗的孩子在这时满了百日,皇帝照例赐了爵位。
嫡庶的差别在此时就瞧出来了。宗室女的爵位有好几等,但并不是坊间所认为的那样完全按照辈分有个“约定俗成”,实际是皇帝封什么就是什么的,譬如汉武帝就封了自己的女儿当长公主。
当下的东宫这边,有太子妃为例。太子妃的女儿生下来就封了安和公主,抛开辈分单论爵位的话和太子的姐妹们身份一样。
云诗的女儿欢宜则只封了翁主,封号安佳,比公主低了一等。
这种差别对待对于楚怡这个现代人来说,稍微有那么一点点点点的不爽,但从逻辑上她也能理解——封建制度嘛,从来就是把人分为三六九等的!
云诗对此倒是没意见,只不过,她为此操了一把心。
她跟楚怡打商量说,能不能让欢宜常去绿意阁待一待?她不过去,只让欢宜去。
她说:“我也不为别的,就怕欢宜跟父亲不亲,日后就总要低人一等。”
楚怡应下了这个要求,心里很是唏嘘。她今年十八,云诗比她还要略小几个月。放在二十一世纪,她们最多也不过是读大一的年岁,在这里却已经要为孩子的将来担忧了。
更可怕的是这种担忧还很有道理。在父权社会里,父亲对孩子喜不喜欢基本就能决定孩子的一生了,即便出身皇室起跑线本身比旁人高上很多,但这一点依旧可以导致孩子们的待遇天差地别。
于是当晚,沈晰走进绿意阁就看见欢宜被放在楚怡床上,楚怡坐在桌边的地上,伏着床沿,单看背影都恹恹的。
“怎么了?”他走过去问,又看看孩子,“怎么把安佳带过来了?”
“她乳名叫欢宜。”楚怡黛眉微蹙,抬头瞧了瞧他,心中憋闷地想怼他一句“你是不是跟她不太熟”?但仔细想想,这份怨气撒到他身上其实不对。
他是跟这孩子“不熟”,但主要是因为云诗一见他就怕得不行,弄得他不好常去云诗那里。小小的孩子又不好总带离母亲身边,这才生分了。
但沈晰从她那句话里察觉了她的情绪,在床边坐下,把孩子抱到了怀里,追问了她一次:“你怎么了?”
楚怡没精打采地咂了下嘴,撑身从地上站起来,掸了掸裙子,便坐到了他身边,然后把话直说了:“她在这儿,是因为云诗担心她跟殿下不熟,日后总会低人一头,会受委屈。”
“云氏多虑了。”沈晰苦笑,又问,“她吵着你了?”
“那倒没有,可乖了。”楚怡说着一喟,“我只是在想,日后我有了孩子会怎么样?”
沈晰看看她:“你又不躲我,何必担心这个?”
楚怡摇摇头:“万一你哪天不喜欢我了呢?”
沈晰其实先一步猜到她在想这个了。他下意识地想说“不会”,转念一想,她现在想听的一定不是这种担保——这种担保其实没什么实际意义,连他自己都清楚,他随时可以毁约。
他便叫来乳母把欢宜抱了出去,转而握住了她的手:“楚怡,我知道我是什么身份。”
楚怡没吭气,不明就里地望着他。
“我知道以我的身份,单凭喜恶都可以决定很多事,但我不是那样自私的人。”他目不转睛地望着她,边说边吻住了她的手背,“我想说我不会辜负你。但我更想让你清楚,即便有一天我真的辜负你了,该担的责任我也都心里有数。云诗的孩子、你日后的孩子都是一样的,你们当母亲的不愿意委屈他们,我这个当父亲的也一样,你们都不必这样战战兢兢。”
这话确实比甜言蜜语更令人心安。楚怡眉头舒展了些,心情复杂地倚到了他肩上:“那就好……不然我肯定愁眉苦脸的,孩子也会不开心。如果要那样,我肯定索性不生了,免得大的小的都不幸福!”
“瞎说。”他环在她肩头的手轻轻一拍,“我这还盼着你的孩子呢。你赶紧生一个,儿子女儿都好,我连名字都想好了!”
“……”楚怡讶然,追问他起了什么,他却不告诉她:“等你生了再说,万一我后来又想到了更好的呢?也不是说现在起一个就能定的。”
然后他又说了更多让她心安的话,同样不是甜言蜜语,而是更多的细致安排。
他说早在太子妃生下孩子后,前面就已经收拾出了一方院子。目下的这三个孩子差不多大,回头就让他们一起开始读书,教他们识字的先生也请好了。
等两个女孩子大一些,不方便和男孩子一起读书之后,就给她们单独请傅母。傅母的人选他也已经琢磨了出来,都是京里才德兼备的命妇,连封位带家世一起告诉了楚怡。
“让云氏放心,你也放心,孩子们都不会受委屈。就算哪个孩子日后当真笨点、又或者性子不合我的意,那也是我的孩子。”他道。
“好!”楚怡连连点头,“那我就不让云诗总把孩子往我这儿送了。”
“这个你们自己商量,只是不必为了让孩子多见我而这样。日后她开始读书,我总会时常见到她的。”
“好……”楚怡又应了声,心下却已忍不住地想象他教孩子读书的样子了。
他温柔起来是真的温柔得很,耐心教孩子的画面一定很有爱。
如果他气急了收拾孩子……
那可能是另一种“有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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咸福宫里,四皇子妃恭送太子妃离开,好悬没忍不住当着宫人的面啐上一口。
四皇子的母妃、也就是四皇子妃的婆婆瑞嫔,是从年前开始身体不适的。四皇子已在宫外开了府,又不算是多得皇帝器重的皇子,不方便时常到后宫照应,那阵子就费尽心思地往皇帝跟前凑。
后来,在年初一的时候,太子偶然知晓了这事儿,就说让太子妃来瞧瞧。
这原是个好事,宫里头的宫人跟红踩白,太子妃大驾肯过来照应,瑞嫔就是素日再不得宠,底下人也不敢怠慢了。
可太子妃干的叫什么事?
她每隔十日过来坐上一坐,却鲜少进瑞嫔的寝殿,只在外殿喝上一盏茶。四皇子妃原也不计较这些,想着太子妃担心瑞嫔将病气过给自己也没什么不对,谁愿意做点好事还平白惹一身病呢?
可今儿个,四皇子妃是真的气着了!
说起来事情倒也不算大。近来天气转暖,各宫都已逐渐停了地龙,炭盆也已经不太用了。到了四月,内务府便按例没再往各宫送炭。
但瑞嫔不是病着么?四皇子妃怕她冻着,就差了人去内务府,说再要一个月的炭,若不合规矩,她自掏腰包把这钱贴上便是。
就在方才太子妃在的时候,内务府把炭送了来。但送的却不是屋里惯用的银炭,而是烟大呛人的黑炭。
管事的还皮笑肉不笑地说现下就这些了,劳瑞嫔娘娘凑合凑合。
这一瞧就是成心欺负人呢,四皇子妃便在外头跟他们争辩了起来。后来太子妃听着动静便也出了房门,上前瞧了一瞧。
接下来气人的事就来了——您堂堂太子妃在这儿坐着镇,碰上这种事就说不出面训斥,也让人回去把炭换了啊!她倒好,张口就跟内务府的人说把炭留下吧,你们日日办差也辛苦,给你们添麻烦了。
哦嚯!
——四皇子妃当时脸都绿了,心说你是来帮我婆婆撑腰的还是来帮宫人挤兑我婆婆的?
四皇子妃强忍着没当面不敬,送走了太子妃,心里的这阵火气却愈发盛了。
她打算回家之后问问四皇子,东宫到底什么意思?太子妃跟这儿耍什么威风呢?
殿下您没得罪过太子吧!
结果这事还真把四皇子给弄慌神了。第二天晌午,沈晰没到绿意阁用膳,只让张济才去给楚怡回个话,让她先用她的,他临时有点事。
“出什么事了吗?”楚怡有点紧张。
一直以来,太子的作息(……)都很规律,若偶尔有人要来拜访,那也都会提前三日递帖子,说来就来是不存在的,不合礼数。
张济才却说:“四皇子来了。”
“没听殿下提啊。”楚怡觉得疑惑,但也没再追问,点点头就让张济才退下了,自己用起了午膳。
又过了小两刻,太子却冲进她的屋子就摔了杯子。
摔完杯子还觉得不痛快,又把壶给摔了。
正在屋里转悠着消食的楚怡目瞪口呆,呆滞地看了他半天,挥手让被吓得够呛的宫人们先退了出去。
然后她小心翼翼地走到他面前,在他眼前晃了晃手:“怎么了?”
沈晰有史以来,第一次忍无可忍地跟她吐槽起了太子妃:“我真是服了她了!”
他负气地坐到旁边的椅子上,楚怡一开始还没听出这个“她”是谁,在他怒气冲冲地说明了来龙去脉之后,又再度傻了眼。
如果不是碍于身份,她很想说一句,太子妃脑子进水了吧?
太子既是让她去给瑞嫔撑腰,她在那儿瞎摆什么谱呢?内务府是给皇家打工的啊,她作为上级不该大大方方地要求他们把差事办好吗?
为什么要在内务府面前瞎充大度?
楚怡最终把这份吐槽忍了回去,但脑补着那个画面,她简直觉得尴尬癌都犯了,只好僵硬地给太子摸头顺毛:“不生气不生气……”
“……”沈晰铁青着脸被她摸头,这种举动几个月前她还不太敢,所以现下她一这样,他的心情就会禁不住地稍稍好一点儿。
然后她用一种哄小孩般的语气软绵绵地问:“你刚才跟四殿下解释清楚了嘛?”
“……自然。”沈晰重重地舒出一口郁气,将胳膊支在旁边的案上,一下下地揉起了太阳穴,“四弟还道他什么地方得罪了我,弄得我去拿他母妃撒气!”
“解释清楚就好,四殿下肯定也明白的,不至于还一直误会下去。”楚怡说着顿声想了想,又道,“咸福宫那边,也再找补找补就是了。殿下若是不方便,一会儿我去一趟,正好我这儿还有没用完的炭,给瑞嫔娘娘捎过去。”
她火气重,炭火三月份就停了,炭剩了好些。
沈晰几乎是磨着后槽牙才把火气沉住,烦乱地摇摇头:“罢了,你去也不合适。”
让她去,还不一定太子妃又要琢磨出多少故事。
可是吧,这事儿又确实不能就这么晾着。四弟不误会归不误会,可最初是他把事情揽了下来,如今这算是没办妥啊。
沈晰便沉吟着又道:“回头你请四弟府里的侧妃过来坐坐,把该说的话说到,再补贴些银子给咸福宫吧。”
“行!”楚怡爽快地应了。
她也琢磨了一下太子妃会不会不高兴的问题,但转念一想,可拉倒吧!
在先前的事上,她不希望太子妃不高兴是因为那些都是东宫内的感情问题,她觉得她们女人都算弱势群体,互相顾及点日子都能好过一些。
但现在的事,是公事。太子妃在公事上捅了个大篓子,他们都在忙于补篓子,为什么还要反过来顾及捅篓子的人的心情?没那个道理。
楚怡便从容自若地把周明叫进了屋,吩咐他说:“代我写个帖子送去四皇子府,就说我请侧妃来喝茶。礼比照着贺安佳翁主百日的分量备,另再去太医院瞧瞧脉案,挑点瑞嫔娘娘现在能吃的滋补佳品送去。”
说罢她摆手让周明退下,转而却又道:“等等,再去趟内务府!”
“不必责备他们,只说东宫要一个月的银炭给瑞嫔娘娘养病用,银子你从我这儿补就行了!”
她想着,这个脸色必须由东宫给回内务府,才算给咸福宫那边撑住了腰。
转回脸来一看,却见沈晰一脸探究地正打量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