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宫美人——荔箫
时间:2019-01-24 09:07:08

  众人于是紧锣密鼓地议了一番,首先定下了将哪几位太医派出去。天下医者虽多,但要立刻上手钻研一样疫病,还是得太医院来最为稳妥。
  其次,皇帝下旨拨了几万兵马到闹灾的地方,该封城的必须封死。这一点看似残忍,相当于将灾情严重的地方扔下自生自灭,但同时也是最仁慈的方法了。
  ——眼下还不知如何医治,不把已得了疫病的百姓困住,他们四处走动、逃难,再传给别人怎么办?
  历朝历代治疫都免不了要这样办,也只能这样办。
  待得这些都定下来后,太子也说了说自己的想法。他道虽然防疫为先,但这源头究竟是从哪儿来的,也得抓紧去查,不可懈怠。
  “虽然几地都已对羊肉下了禁令,但儿臣觉得,这疫病的由来实在古怪。”他说。
  以前从不曾有过这样的先例,就算疫情闹得再大,也该是从一地开始扩散而出,而非毫无征兆的在几地同时冒出来。
  皇帝点了头:“朕也是这样想。此事就交给你去办,东宫官你自可以用,若需要朝中协助,你也只管安排便是。”
  沈晰敢开口提想法就没怕把这担子接下来,当即起身一揖:“儿臣领旨。”
  如此这般,一场赈灾就这样浩浩荡荡的开始了。楚怡也因此头一回见识了古代的防疫工作,她对此最直观的感受是……还是二十一世纪好啊!
  她在二十一世纪的人生虽不长,但已先后经历过非典、H1N1、H7N9等多种疫情,还在电视上看过非洲闹埃博拉的事情。
  那几种病虽然理论上来讲要比古代的瘟疫可怕得多,毕竟病毒也是经年累月地进化的。但在那些防疫过程里,医护人员穿着厚厚的隔离服、往四处喷消毒水,让人一看吧……就能多几分安心。
  搁古代就是另一回事了。疫情闹起来,宫里虽然还没有,但宫里也已非常谨慎的做起了准备。可这“非常谨慎”,其实也不过是隔绝病原(近来大家都吃不到羊肉)、保持卫生(最近扫地的宫人都多了)和让大家一起喝一喝苦得要命的汤药,外加屋子里拿草药熏一熏。
  坦白说,楚怡看着这些所谓的准备工作,心里其实慌得一逼。
  可她慌也没用,现代医学在此时此刻尚未萌芽,什么疫苗抗生素都不存在,她能见到的汤药和熏屋子的草药,已然是这里最好的东西了。真要是还得了疫病,那她估计除了认命也没啥招了。
  但楚怡还是凭借在二十一世纪经历疫情的经验补充了一些防患于未然的安排。
  比如说,疫情现下在宫里还没闹起来,可她还是事先跟周明说了:“一旦闹起来,哪怕阖宫只有一个人染了病,咱绿意阁任何人出了门回来都先在屋里给我关上七天。这七天里让人按时送饭送水——送到窗口,别直接接触,也别相互说话。七天后没事的话就放出来照常当差,不行就赶紧请大夫。”
  再比如,她还自掏腰包让宫人们每日都多备些水。在这没有自来水管的年代,想多用点水其实很麻烦,可为了保命再麻烦也得用:“绿意阁上下,每人每天必须洗个热水澡!”她说。
  卫生意识的提高是人类文明进步的象征之一。
  要是早有这卫生意识,中世纪欧洲也不至于被靠老鼠和跳蚤传播的黑死病端了三分之一的人口。
  结果这些大大小小的规定在她绿意阁实行了两天,就被推行到整个东宫了。旨意当然是太子下的,太子吩咐完张济才之后还立刻扭头夸了她:“你这些主意挺对。尤其先把人关一关那条,指不准能起大作用。”
  然后他还写了道折子,把这个主意禀给了父皇。
  阖宫都这么办是不大现实的,宫里有大几千号宫人在服役,各处都这么办太耗人力,可至少几处紧要的地方可以先这样防着。另外采买的宦官也可以让他们轮值,每一趟出去的人也回来先关个七八天再说,免得把民间的疫情带进来。
  楚怡听闻自己的点子竟然被写成折子呈进了乾清宫,着实好生得意了一下!古代社会嘛,天大地大皇帝最大,皇帝看了她的方案,对她来说那就跟荣获诺贝尔奖提名差不多了!
  但在千里之外的湖南永州,新官上任的楚成可一点都得意不起来。
  太子给他的官职是永州同知,比知府略低一点,永州这一地归他和知府俩人管。
  本朝的地方官吏都是从别的地方派,不允许在自己的家乡任职以防地方势力做大。知府是个河北人,在这儿五年了,瞧着人挺厚道,一见面就拽着楚成的手用一口唐山味儿的雅言跟他说:“哎,老弟啊,疫情闹到咱们这儿了啊——”
  楚成差点没给知府大人表演个当场晕厥。
  而后他便自己钻进了官邸里的书房,一通宵没睡,把永州一地近百年闹过的几场大小疫病的相关记载全看了一遍。
  看完之后,他铺开了幅巨大的地图。这地图是他在京中时专门找人做的,只绘了永州这一处地方,但山川河流、村落县城、果园梯田都标注得十分细致。
  楚成一边看着地图,一边将自己刚才读书时写下来的一张张纸条拿竹签往上相应的地方钉。纸条上除了地点外,还写了前几次闹疫病时的受灾人数、死亡人数,以及获得赈灾粮款的数量。
  把这些都贴了个清楚后,他站在地图前沉吟了会儿。又按照知府派人送来的档,标注了当下的灾情情况。
  太子派人追了大半路塞给他的信上说的没错,这回的灾闹得是有点怪啊……
  永州闹灾的这几处地方互相也不挨着。先前的灾情基本能从记载中看出是从哪儿传到哪儿,但当下的,让他现写他都写不出来。
  楚成一时紧缩了眉头,对着地图思量着各式各样的情况。但在他想出个所以然之前,敲门声打断了他的思路。
  “谁?”楚成有些不耐地应声,一个家丁推门进了屋:“大人。”
  楚成转头看去,家丁递上了一封家书:“京里送来的。”
  他信手接过,定睛一看信封,上面就四个字:“楚成亲启。”
  这四个字的字迹楚成已很熟悉了,不由自主地笑了笑,随口向那家丁道:“你下去吧。”
  然后他便拆开了信,信纸抽出来一瞧,里面的话不多,但他简直能想象出那炸毛的语气了:“听说湖南也闹疫病了?你怎么样,没事吧?东宫里各处防备严密,瞧着吓人。你妹妹一切都好,放心。”
  楚成盯着这两行字无奈地笑了半天。
  这沈映!他才刚到湖南而已,就算染疫病也没这么快的好吧?
 
 
第46章 
  京中,城门近来闭得严实,要进出城都得有官府的批文,疫病一时半刻进不来。
  三皇子在府中一壁悠然地品着茶,一壁看着手里的奏章,心里这个乐。
  这疫病闹得厉害,闹得好。太子现下忙着料理疫病的事,手头就忙不开了,只好把一些差事分出来。
  他因此得了南边修堤坝的活儿,这活儿实在啊,能捞着钱,也能捞着贤名。
  三皇子沈晖不是个贪心的人,他觉得有贤名就行。至于钱,他知道地方官吏敬奉的东西都是从堤坝里抠的,他一个子儿也不打算要。
  他要把这堤坝修得漂亮结实,过两年修成了,父皇最好能南巡一趟,到时候他自是大功一件。
  唉……真难啊!
  沈晖想得直叹气,他们想在朝中立点功是真的难!
  太子那边,东宫官好大一班人马,什么差事交过去都好办。他们呢,只能得着什么差事去什么官衙,自己手底下没人。
  不仅如此,父皇平日里还不太爱给他们差事,好像明明白白地就是想让他们安心当贤王。弄得他们虽然一门心思想往上走,但却没什么机会。
  沈晖有点受够了这种日子了,他愈想愈觉得凭什么呢?
  大哥输在了嫡庶之别上,可他和五弟不过是继后所出,父皇竟也一点机会都不肯跟他们?
  他们心里都憋着一口气,个个都想将手里难得的差事给办好。
  同时,当然了,能让太子倒个霉是最好的。
  .
  东宫之中,楚怡灌汤药灌得无语凝噎。
  苦,真的太苦了,苦得让她想把舌头给扔了!
  可这药不喝又不行,是太医院配出来的防疫方子。她恍然记起了上学那会儿赶上非典,全市也都搞了防疫的中药,挨家挨户都要喝。
  看来即便是在现代,在疫苗被研究出来之前,这也就算是最好的办法了。那她身在古代根本盼不着疫苗,喝汤药就更没的抱怨。
  她一口气把药灌下去,眉头皱巴得不行。好不容易舒开了,又让青玉把另一碗好好地用食盒装了起来,一道往前面的书房送。
  这算是她帮张济才的忙。太子最近忙着时疫的事情,经常一头扎进奏章就顾不上别的,药也顾不得喝。他自己倒不当回事,觉得时疫还没在京里出现,这药不喝也不打紧,但底下的宫人担待不起啊。
  所以前几天,在沈晰到绿意阁的时候,张济才就当着他的面哭丧着脸意有所指地跟楚怡抱怨了两句,说晚上这顿药娘子您可得好好劝着殿下喝,殿下近来太忙了,中午那顿总是顾不上,宫人们也不敢总劝。
  楚怡一听,心领神会,当时就跟沈晰说:“不喝怎么行?你要是顾不上,我以后每天到了时候给你送过去,我看着你喝!”
  沈晰不满地睃了张济才一眼,但还是笑着答应了,跟她说行,那你给我送来,我立马就喝。
  接下来的这几天,楚怡便都自封“灌药大总管”了,沈晰还笑话她说你怎么给自己安个太监的名号?楚怡理直气壮地说不管,大总管听着霸气,管它太不太监呢,反正她就是大总管了!
  沈晰在前宅的书房是个独立的院子,楚怡对这条路熟了,一路上都闷着头走。在离得还有一段时,青玉突然拽了拽她的袖子,楚怡抬头一瞧,院门外站着个人。
  太子妃。
  楚怡当即就想溜,但太子妃也看见她了,她只好硬着头皮走过去。
  楚怡前几日帮着料理瑞嫔和内务府的事时让人给太子妃回了话,但那其实不算她们俩直接的接触。俩人上一次“直接”接触,应该算是太子妃罚她在天寒地冻里跪了半个时辰那次。
  两个人当下就都不约而同地想起了那事,气氛顿时变得微妙得很。
  楚怡咬着后槽牙蕴笑,屈膝朝她福了福:“殿下安好。”
  “……楚宝林。”太子妃瞧着比她更尴尬,笑意发僵地抬了抬手,打量着青玉手里的食盒问,“宝林这是……来给殿下送东西?”
  “是。”楚怡颔首,没有主动多说自己到底来送什么。
  ——若让太子妃知道她每天都来前宅送药,她不是给自己找不痛快么?
  太子妃倒也没追问,又笑笑,就讪讪道:“那宝林赶紧进去吧,别让殿下等着。”
  楚怡福身应了声是,心下却禁不住地觉得有点儿奇怪了。她看看眼前的院子,又看看太子妃:“那殿下您……”
  “……本宫就是随处走走。”太子妃瞧着不太自在,说罢就转身离开了,不打算进去的样子。
  这是有事啊……
  楚怡摸不清楚是什么事,但她犯不着瞒着太子。进了书房,她边把药端上去,边就把事情说了,说刚才看见太子妃在院外,好像有事。
  沈晰吹着药皱了皱眉:“什么事?”
  “不知道。”楚怡摇摇头坐到旁边,“她说她就是随处走走,我也没好追问。”
  沈晰边喝药边沉吟着,俄而点了点头:“那回头我问问她。”
  等他喝完了药,楚怡上前亲手收了药碗就要走,却被他捉住了手,一把拽了回来。
  “哎——”她脚下不稳,轻叫着坐到了他腿上。定睛一看,他落回折子上的目光里一片笑意,瞧着比手边的蜜饯都甜。
  然后他喂她吃了块蜜饯,跟她说:“别急着回去,陪我坐会儿。这阵子都忙,好几日没跟你好好说话了。”
  以前他们天天能一道用午膳,最近他忙得实在过不去了。
  但其实他们晚上也还能见到面,只不过也没太多时间多说话罢了。他忙成这样,晚上是真得好好睡觉,不然准定耽误事。
  所以小半个月下来,他还挺想她的。
  旁边还有别的宫人,楚怡被他的举动弄得双颊泛红,轻轻地应了一声便从他腿上挣了起来,坐到了青玉刚挪过来的椅子上。
  这一待就是一下午,直至傍晚时分有东宫官急着跟太子禀话,楚怡才不得不离开。
  待得与那东宫官议完了事,已过了用晚膳的时辰了。沈晰也懒得叫人传膳,就着人去传了话,让绿意阁随便备点合口的吃的给他。而后他先去了趟宜春殿,问太子妃今日来找他有什么事。
  宜春殿里,赵瑾月听闻太子来了,心慌得连脑子都一懵。
  她定住气迎出去见礼,又随在太子身后折回来。太子在罗汉床上落了座,她还忐忑不安地在那儿站着。
  “怎么了?”沈晰打量着她,有意没提楚怡,“孤听宫人说,你今日在书房外站了许久却又没进去,是有什么事?”
  赵瑾月适才就猜到他突然过来可能是要问这个,可现下他真问了,她仍是慌得很:“没什么事……”她僵笑着,“臣妾出去散步,走得累了,在书房外的墙荫下歇了歇脚。”
  沈晰没做声,淡淡地看了看她。
  这话显然是假的,且不说她手里都快把那块帕子绞成了麻花,就是单说散步这个理由也很假。东宫的花园就在后宅,那是整个东宫景致最好的地方,她哪里犯得上去前宅散步?
  但对她这样有话不肯直说,沈晰既觉得习惯也觉得疲惫了。他便也没有再多刨根问底,只跟她说:“没事就好。但若有事——你要记得你是孤的正妻,没什么不能跟孤说的,孤能帮你自然会帮你。”
  赵瑾月嗓子里好像莫名噎着,滞了滞才低头说:“是,臣妾记住了。”
  沈晰点点头,便坐在那儿等着她说。等了一会儿,却还是一个字都没等着。
  还是不打算跟他说啊?
  他没办法,觉得别扭坏了,只好站起身向外走去:“孤去看看孩子们,你歇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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