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晰点点头,舒贵妃一叹:“这个本宫也想了,本宫也怕。”
沈晰怔怔:“那母妃为何还不让儿臣去?”
舒贵妃摇头:“本宫只是觉得你父皇一向器重你,此时正是你该担好肩上重责的时候。但你若也有这样的顾虑,本宫也只能说本宫确是摸不清皇上的心思,你去与不去都是在赌。”
所谓君心难测,皇上究竟想看到怎样的结果,实在太难猜了。舒贵妃觉得自己的想法是对的,但也实在没底气跟他把话说死。
母子两个于是相顾而坐了许久,都还是没拿出个准主意。临近晌午时,沈晰从翊坤宫中告了退,吩咐宫人请太傅前来议事,接着又听说四弟也往园子去了。
接二连三的都去了,真是让人心里越发地不安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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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以在用午膳时,楚怡也察觉了沈晰的忧心忡忡。她问他出了什么事,他就跟她说了,她想了想问:“那就没有两全的法子么?比如殿下好好料理政事,差个信得过的人去皇上跟前侍疾?”
沈晰摇头哑笑:“父皇跟前宫人那么多,这侍疾原也并不需我们真干什么,不过是表一份孝心。自己不去,差个人去便不是那么回事了。”
那真的有点难办啊!
楚怡拧着眉头苦思,但沈晰都想不出法子,她可想而知也没什么辙,最后也只能说:“那不如……再看看?你先忙你手头的事,等过几日生辰的时候以这个理由过去一趟。若皇上真有什么不满到时也该显出来了……那就谢个罪呗!”
楚怡想着,就算这回沈晰想错了,皇上也不至于为这点事废太子。
不过饶是如此,这事儿也是真吓人啊!她也就是这么给别人出主意还能定住心,要是落在她自己身上,她肯定已经纠结疯了!
用完午膳,沈晰又兀自在书房里思量了半晌,到底先安下了心。下午时他又与太傅议了一议,太傅也道此事不必太急,皇上此时未必想看他一心全在孝这一字上。
东宫的一切于是按部就班地继续了下去,楚怡也按部就班地继续养胎。
这孩子是二月怀上的,她掐指算了算,应该是在年底生。
宫人们都说年底生好,冬天生比夏天生好!夏天太热了,生孩子遭罪。
楚怡对此的感想是……
发明空调的人一定是上天派来的天使。
另外,她也愈发明显地感觉到了怀孕导致的激素改变给自己带来的变化。
她最近真的母爱爆棚,每天看着自己的小腹都一脸慈爱(……)。就连云诗的女儿她都越来越喜欢了,心里愈发觉得孩子真是一种美好的小生物……反应过来后又觉得这种状态真让人心情复杂。
她以前是不太喜欢小孩的,想到自己生孩子就要承担孩子变成熊孩子的风险也很恐惧。但现在,这些理智显然都没打过激素带来的影响,她只能一边随这种母爱发散一边默默跟自己强调待得生完之后一定要尽快调整状态,总这么感情丰沛不是个事儿!
沈晰也同样让她心情很复杂。
她怀孕当然是不会给他造成激素浮动的,但是他这孩子的热情好像一点儿都没比她少。尤其在她的小腹显形之后,他每天晚上最爱做的事就是把耳朵往她小腹上一贴,能一言不发地听半晌动静。
若她肚子里的孩子再赏脸给他点反应,他就更来劲了。头一回出现这种情形的时候,楚怡看到他顿时露出了讶色,激动而又紧张地搓了搓手,然后摸着她的肚子说:“小东西,你能听见是吗?我是你爹,你听得见吗?”
楚怡:“……”
她被他这副蠢萌的样子戳到了,拽了拽他的袖子笑话他:“你丢人不!都是三个孩子的爹了,能不能正常一点!”
“唉……”沈晰拧眉叹气,又咂了声嘴,离开她的肚子躺到了她身边,“我从来不知道女人怀孩子是什么感觉。云氏躲着我你是知道的,太子妃那边……”
他摇了摇头。
太子妃有孕的时候,无论他问什么,她都只说“挺好的”,根本不与他多说孩子的情况。她那样疏离,他当然也没办法这样凑过去听孩子的动静,便也没有经历过这种激动。
但楚怡不一样,楚怡似乎很喜欢拉着他分享每一分感受。
最初时孩子太小,她自己大概也没什么感觉,就说得不多。后来月份大了,她自己的感觉明显了,每每他到绿意阁,她总要跟她说说新的感受。
什么昨天没睡好觉今天睡得格外香、明天被孩子踢了后天突然想吃酸辣粉了……事无巨细,她都爱跟他讲一讲。
他当然也爱听啊!她怀着他的孩子,跟他说说这些,才让他觉得这是个家的感觉。如太子妃那般万事都恨不得变成“挺好的”才好,就让他觉得跟官员禀话没什么两样,怎么想怎么别扭。
她也变得比以前更小气更黏人了一点儿。在得知有孕后不久的时候,她绷着张小脸拽着他问过:“我有着孕,你觉得……寂寞不?”
“啊?”他一下子没反应过来,她扯扯嘴角,又说:“你要是现在去找别人,我可不高兴!我怀着你的孩子呢,你得好好待我!”
这种话她先前是不会说的。她虽然从不像太子妃那么的“大度”,但对这种话她显然有顾虑。如今,大概多多少少是仗着肚子里的孩子,胆子大了一些。
可他当时还偏偏就吃了这套,而且还吃得特别开心!
他搂着她说:“这是哪来的飞醋?你怀着孩子,我当然谁也不见,你放心吧。”
他这样承诺完,楚怡又不好意思了,埋在他怀里闷了半天,哑哑地抬头问他:“我……就是小心眼,你会讨厌我不?”
“不会。”他信口答道,虽然也算认真,但多少是有哄她的意思。
而她很恳切地抓住了他的衣襟:“你别嫌弃我。我跟你说,爱都是自私的!我想贤惠大度,但我就是做不来,我也没办法罢了!”
他不由自主地轻吸了口气,心情也被她待得郑重了起来。
然后他说:“我知道。”他在她额上亲了亲,“你就开开心心的,有什么说什么,别学贤惠大度那一套。”
“嗯!”楚怡点点头。他的话让她安了心,也给了她偶尔心血来潮戏精附体的机会。
比如他若忙得晚了些,到绿意阁时她已经躺下准备睡了,就会爬起来泪汪汪地给他上台词:“妾身有着身孕,夫君上哪儿风流去了!是不是那怡红院的姑娘比妾身美!”
——可惜演技太差,每回都是她先笑场。从有孕至今试了大概二十多回吧,竟然没有一回成功,沈晰为此没少笑话她,还敲她的额头说:“你能不能顺顺当当说完一次?你回回都笑,我备好的词都说不出来!”
“咦?”楚怡被他说好奇了,“你备了什么词?”
他淡看着她不肯说,她只好清清嗓子认真酝酿,好歹克制住呼之欲出的笑声,把那句台词认真地说完了一回。
话音刚落,他修长的手指就挑起了她的下巴:“说什么呢,哪儿的姑娘能比我家天仙下凡的娘子美?”
——哎呀!
楚怡一头扎进了他怀里,羞得不能自已。
第53章
又过了几日,沈晰的生辰到了。
太子的逢十生辰,宫里原该大办,但皇帝病着,只好一切从简。
沈晰按照与太傅商议的,提前三天着人往园子里递了话,打算生辰当日去园子里问安。但在生辰前几天,御前的首领太监杨福却亲自赶到了东宫,跟太子说不必往园子跑了,料理好宫里的事情就得,皇上不差这一个礼。
除此之外,杨福还送来了皇上给太子的贺礼,大大小小七八样,都是精挑细选出来的。
其中有一柄宝剑,沈晰看到时好生愣了一下。
君子剑不离身,一干皇子都是早早就有了各自的佩剑的,但这柄剑他仍是印象深刻。这是他七八岁初学舞剑时在乾清宫里看到的,剑身由番邦进贡的精铁铸就,寒光四溢吹发即断。沈晰第一次偷偷把它拔出来时,颇有一种看到神兵降世的感觉,他讶异得惊叹出声,然后就被父皇发现了。
父皇把剑收回去,蹲身问他:“好看吧?喜欢吧?”
他点头说喜欢,父皇却成心笑着说不能给他。
小孩子嘛,喜欢的东西得不到,总归有点不高兴。父皇的手指便在他额头上敲了一记,跟他说:“等你长大了、能担得起家国重担了,父皇就把它给你。”
此后一晃十几年,宫里又不缺好东西,这件事沈晰早已淡忘。但眼下宝剑到了面前,昔日的记忆自又狂风骤雨般涌回了心头。他端着剑看了会儿,眼眶不知不觉地有点酸,向杨福道:“孤还是得去趟园子。”
“哎……”杨福无奈而笑,锁着眉继续劝他,“殿下与皇上父子之间还客气什么?皇上的意思是让您明日在东宫好好贺生辰,何况过几日还有端元皇后的祭礼呢!那是您的生母,您好好为她操持完祭礼再去园子也不迟。”
沈晰沉然,思量了片刻,却还是道:“我现下赶过去,明日同父皇说说话,下午再赶回来。不耽误晚上贺生辰,更不耽误母后祭礼。”
他这话说得口吻坚定,杨福知道再劝也没用,只好由着他。
沈晰当即便出了门,一路策马疾驰,终于在天不亮时到了京郊的燕云园。
这晚恰是瑞嫔所出的四皇子在侍疾,但其实皇帝夜里也没什么事,夜晚侍疾的皇子大多时候都在侧殿歇着。
听闻太子驾到,四皇子赶忙起身迎了出去,沈晰看见他颔了颔首:“四弟。”
“殿下。”四皇子一揖,将他请进殿中。屏退了宫人,又说,“二哥可是来了,大哥和三哥这两日……”他顿了下声,“可真不消停。”
这个“不消停”很是好猜,无非就是在园子里指摘他这个当太子的不孝。沈晰面无表情,只问:“父皇怎么说?”
“父皇训斥了大哥,说您是太子,政务繁忙,他这个当哥哥的不知分担还偏爱挑错。”四皇子说着将声音压得更低了一点,“但三哥就不一样了,三哥精明一些。他自己不曾说过什么,却挑唆着十四弟十五弟他们去父皇跟前问二哥为何不来。”
沈晰无声轻笑,遂与四皇子一道进了侧殿歇息。待了约莫一个时辰,外面忽而有了宫人们入殿的声响,兄弟两个知道是父皇醒了,便一同往寝殿去。
皇帝刚从床上坐起来,乍然见了沈晰,略微一愣,旋即笑道:“你怎么来了?”说罢又锁眉去瞧杨福,“这点事都办不妥了?”
杨福忙要跪地谢罪,沈晰边是一揖边先开了口:“是儿臣非要过来,不怪杨公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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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中,楚怡在早上起床之后,歪在桌前没精打采地写了篇日记,主要内容是说自己笨,中心思想是骂自己傻。
事情是这样的,她从大概一个多月前就很有仪式感地给沈晰准备起了生日礼物。沈晰身为太子什么也不缺,她就想给他弄点有意义的东西,于是决定亲手给他绣个荷包。
手艺活这个东西,就算在古代也不是人人都精通。尤其是绣图案,会不会绣和能不能设计出漂亮的图是两码事。所以宫里的女子想做绣活儿大多会找绣房要绣样,要来之后搭好绣线照着绣就行,和淘宝卖的那种傻瓜套餐也差不到哪儿去。
楚怡就是因为这个才敢做绣活儿的,想着淘宝都能出大众教程的东西那难度肯定有限啊!
然而事实证明,她对自己真的是没点儿逼数。当中走错线、绣错针以及线不小心打结(……)的失误发生了不知多少次,每一次都无可避免地要消耗些时间才能解决。
如此足足过了大半个月,她才恍然想起自己在上中学时是买过那种比较复杂的十字绣套装的,最后也无疾而终。
十字绣的针法多简单啊……中国的刺绣复杂多了!
最终,在前天,她深感这玩意儿肯定是做不完了。想着到时候拿不出礼物不好,随便补个东西敷衍也不像样子,只好拿着半成品去跟沈晰解释。
她哭丧着脸说:“我真没想到这么难……青玉说这个绣样不太复杂,做个七八天就能做出来。我想着一个月怎么也够了,谁知道……”
沈晰接过她绣的东西瞧了瞧,然后栽倒在床上笑得半天都没起来。
他还没见过那个后宅女眷被绣活逼到只能来他面前承认交不了差的呢!
笑够之后他爬起身,边把这半成品搁到一旁边揽过她哄:“不绣了,谁让它这么难,咱不绣了!你的心意我知道,这礼我就当收过了。”
“……”楚怡脸上余丧未了,他又一刮她鼻子:“不许绣了啊,有着孕做这些伤眼睛。”
“哦……”她嗫嚅着应下,默默把那个丢人的半成品收进了柜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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酉时,东宫里的小宴在宜春殿开了席。
彼时太子还没赶回来,差侍卫先一步到宜春殿传了话,说让她们入席先用,不必等他。
话虽这么说,但真不等也是不合适的,众人顶多也就是吃口凉菜、喝口汤意思意思,继续边说话边等。
太子妃和云诗都是带着孩子过来的,此时各自逗起了孩子。云诗端着碗膳房专门给孩子备的糊糊喂欢宜,欢宜吃得高兴,太子妃就让人又去端了两碗过来,给沈济与安和公主吃。
余下的几个人没事做,家长里短的闲谈结束,目光就又落到了正得宠的人身上。
黄宝林估计是被楚怡呛得次数多了,这回虽然几度欲言又止,但最终也没把话说出来。倒是罗宝林打量着楚怡身边几个两手空空的宫人开了腔。
罗氏笑得那叫一个艳丽:“楚良娣到底是殿下心尖儿上的人。殿下生辰我们谁不是早早地就开始备礼,唯独良娣,两手空空的就来了。”
前任宠妃徐良娣神色间多有落寞:“宝林这话说的。楚妹妹日日都能见到殿下,贺礼自是私下里给殿下更好了。”
楚怡吃着块豌豆黄笑了声:“各位姐姐甭拿我说笑。我也当真是早早地就开始备贺礼了,想绣点东西给殿下。无奈实在手笨,紧赶慢赶也没赶出来,这才不得不空着手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