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檀移开肩膀,反而凑近了一点:“夫人,你是不是还搞不懂自己的身份,你是我明媒正娶过来的夫人,我对你如此,已经够客气的了。”
顾雪萝“腾”地坐起:“你是理他娘吗?左右都是你有理!”
朦胧的月色下,林檀的那张脸显得更加白皙好看,宛若谪仙。他弯起嘴角,道:“因为你本就理亏。做夫人的责任,你一点也没有尽到,现在还要来指责我。”
顾雪萝反唇相讥;“那你尽到做夫君的责任了吗?”
“若你想要,我随时可以尽到做夫君的责任。”林檀淡然开口。
“你走开!”顾雪萝忍不住啐道。
林檀往旁边考了靠,伸手拉住了顾雪萝的袖子,说道:“你躺下,我们好好说话就是。”
顾雪萝想了一会儿,才慢慢地躺下了。她头枕着手臂,看着林檀在朦胧光线之下的侧颜。他的鼻梁如同刀刻一般高挺,他的嘴唇苍白,几乎没什么血色。在月华下,如同镀上了一层薄薄地釉质。
其实,如果抛去他的个性,林檀确实算是很多女子梦寐以求的良配。俊朗无双,才华横溢。而且也不像一般登徒浪子,官员大臣一样到处眠花宿柳。不过,他的性子,也算不是十分的恶毒,大多数的时候,只是把别人加在他身上的痛苦,成倍的奉还而已。
思及此处,她又忍不住问林檀:“你中意什么样的女子?”
林檀顿了片刻。似乎又仔细地思考了一会儿,才说道:“什么意思?”
顾雪萝只得再次重复道;“就是,你喜欢什么样的女子?漂亮的?有气质的?还是温柔贤淑的?或者是小鸟依人的?”
林檀想了好一会儿,才道:“其他倒是无所谓,只是,我觉得女子还是要聪明一点。”
她“噗嗤”地笑了一声,说道;“原来是这样,我还以为你喜欢那种白莲花呢?”
林檀疑惑地看向她:“什么叫白莲花?”
顾雪萝笑道:“这个要解释起来可麻烦了。就是那种,看着柔弱可人,装纯洁,装善良,一笑就能虏获你们男子的心,还跟无数个人有暧昧的女子。”
林檀闻言皱了皱眉头,说道:“听上去有点恶心。为何会有这样的女子?”
夏夜的微风刮进来,吹的纱帐微动。顾雪萝道:“你得了吧,她们都会伪装,就像妖怪一样,你们这些男子,不管多聪明,都是看不出来的。”
林檀凤眼如星,也转过身来看着她:“那你喜欢什么样的男子?”
顾雪萝“嘿嘿”一笑,粗着嗓子说道:“长得好看就行。”
林檀皱了皱眉头,低声说道:“肤浅。”
顾雪萝又“哈哈哈”起来。林檀便又问她:“那你觉得,你是什么样的女子?”
她快速地眨眨眼睛,把被子盖得紧了些,说道:“我啊,我以前一直觉得自己是黑长直来着。”
“那又是什么东西?”林檀疑惑地问道。
“就是像我这样,头发又黑又长,长的白又好看的。”顾雪萝大言不惭地说道。
她说完这话,就立刻转过头去看林檀,好像要得到他的认同似的。但是林檀只是审视了她一会儿,丢下了一句;“不知所谓。”就转身睡去了。
顾雪萝自然不能放他睡觉。她立刻伸手用力地推林檀,一面说道:“赶紧说,快说我是黑长直。”
林檀没有动,也不说话。顾雪萝便恶劣地威胁道:“要是你不说,明天我就把实话告诉你娘。”
林檀跟顾雪萝僵持了几个回合,最后还是败下阵来。只得别扭地开口:“黑,黑长直。”
顾雪萝哈哈一笑,拍了拍林檀的肩膀:“谢谢夸奖。”然后就自顾自地睡去了。
林檀无奈地看了她一眼,看着顾雪萝浓密的青丝柔顺地搭在枕上。他皱着眉头,仔细地想着她刚才告诉自己的新名词。黑长直。想想,好像还是挺符合的。
万家同夜。此刻,小镇上的窄街上,水声隔着小船,穿过桂树和矮墙,透入人家的院落里。本来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小镇里,有一处小院却还亮着烛火。
高若晴正在收拾自己的包袱。把她那件水红纱料外衫,松绿襦裙,还有几件寻常的衣服,整整齐齐地叠放在包袱里。
她娘抱着不满两岁的弟弟,正在哄她睡觉。看见高若晴这么忙,便问道:“丫头,你还真要去京城啊!”
高若晴把新买的胭脂膏子放进去,连着自己所有的首饰。一面有些忙乱地说道:“当然了。娘,你知道吗?檀哥哥在京城做了大官了。我要去找他。”
“可是白大嫂不是说,林檀已经娶了媳妇儿了?”
高若晴翻了个白眼;“檀哥哥怎么会喜欢那种富贵人家的娇小姐!她们个个都是要别人伺候,哪里懂得怎么伺候别人!”
她娘点了点头,表示同意。过了一会儿,又问道:“可是从前媒人来说亲的时候,不是说你已经许了张员外家的儿子,没有答应他吗?”
高若晴从首饰盒子里拿出一枚镀金簪子,对着铜镜欣赏了自己的容颜,把簪子轻轻插在鬓边,复又说道:“娘,你快别说这些话了,檀哥哥他在意我,我就说我是被逼的,他会相信的。”
高氏也把目光从怀里的儿子身上移开,转到了自家女儿身上。她一面看,一面赞叹的说道:“也是,丫头你长得好看,哪个男人不是对你念念不忘的!”
高若晴的嘴边扬起了一丝轻笑。
高氏从头上拔出一个铜簪子,吐了一口吐沫在上面,又快速的去拨蜡烛里面的烛芯。把那小小的火苗弄的“噼里啪啦”的作响。高若晴略带厌恶地拧了拧鼻子,但终究没有说话。
“丫头,那明天就让你大伯带你去吧,你到了京城,要是搭上了林檀,那可就是飞上枝头变凤凰了。到时候别忘了接你爹你娘,还有你弟弟过去享福!”
高若晴抚了抚自己小巧的脸颊,露出一个娇俏的笑,一面说道:“那是自然了,我要是得脸,一定把你们都接过去,我倒不信,一个娇滴滴的小姐,还能是我的对手了?”她胸有成竹的说道。
高氏大刺刺地打了一个哈欠,说道;“那可不是,你没听过一句老话,有钱人家的小姐公子都好骗的很。”
高若晴理了理衣服,又从屋子里拿出几包彩线,几根帕子和绣花针,放在了随行的东西里。高氏撇了撇嘴,说道;“最近雨下的厉害,你在路上的时候自己小心一点。”
“知道了,娘。”
作者有话要说: 林檀同学很上道
第三十章
白氏在林府住了将近十天, 决定要离开了。虽然顾雪萝和林檀百般挽留, 但她还是执意离开。一大清早,顾雪萝就清点了五六个家丁, 两个老嬷嬷和两个大丫头,亲自跟着白氏回去,日后就留在白氏家里伺候。
临行之前,白氏握着顾雪萝的手,把她拉到一边, 从怀里拿出一张纸,神秘兮兮地递给了她。顾雪萝接了过来,问道:“娘,这是什么?”
白氏连忙把方子打开,递到顾雪萝眼前,还不忘拿眼睛看站在一边的林檀。她小声对顾雪萝说道;“这是娘在家里给你求的,可以让你快些生子的方子。吃的人可多了,说是百试百灵!”
顾雪萝的脸立刻红起来, 那张纸仿佛成了一块烫手的山芋,逼的她立刻收回。白氏把那张纸往顾雪萝手里塞。她推辞了一会儿,也没办法,直接伸手接过,又很快的折叠好,放在了衣袖里。白氏这才欣慰的点了点头,那眼神仿佛顾雪萝肚子里已经有了孩子一般。
白氏这几天和顾雪萝相处的已经如同母子一般,要启程离开, 自然不舍,又说了好一阵的话,抬眼看看天空,已经乌沉沉的,太阳躲在了云层之后,不知道何时才能露出头来。估计很快就要下雨了。
林檀又嘱咐了一会儿,才看着白氏上车离开了。等她走出街,林檀又走过来,问顾雪萝:“我娘刚才给了你什么?”
顾雪萝浅浅一笑,道:“就不告诉你。”
林檀转过身,道:“陛下龙体欠安,我今日不需要上朝,要往国子监祭酒那里去一趟。”
顾雪萝想了一会儿,点点头说道:“国子监祭酒,就是天天满嘴里怪力乱神的老大爷?你要去他府上么?”
“他家祖上以算命为生,所以相信鬼神,也是情理之中。不过连陛下都不在意。张大人的小诗写的极好,颇有郭璞之风。郭璞偏偏也是以游仙诗闻名天下的。所以,塞翁失马,焉知非福。今日他的生辰,我自然要带上寿礼贺一贺。不然,也太不像话。”
林檀走了之后,顾雪萝便回到晚桐院。早上天气还是嫩阴的,谁知才刚将近中午,已经浓云滚滚,须臾间,就下起了倾盆大雨。顾雪萝赶紧拉上帘子关了门,在房间里练习着白氏教她的绣法,用黑曜石捻线的珠子绣一只凤眼。
这时,银蛾端了一碗百合莲子汤走了进来。道;“虽说今日天儿下雨了,可地上还是有些热气。奴婢炖了百合莲子汤,小姐喝一些吧。”
银蛾把汤递到了她面前,顾雪萝便就着她的手,喝了几口。清甜的汤水流入喉咙,她抬起眼,却看见了银蛾腕子上的翡翠镯子。
顾雪萝把碗接了过来,略带嗔怪的看着她。银蛾意识到,立刻拉下衣袖,盖住了镯子。顾雪萝便问道:“谁送的?”
银蛾掩饰道;“没有。这是奴婢前几日在集市上自己买来的。”
顾雪萝哪里肯信,轻轻拍着绣板道:“我还不知道你吗?你哪里肯花钱去买这个?。连衣服都一两年没做新的了!”
银蛾一张圆脸立刻红了一半,过了很久,还是咬着嘴唇不说话。
“是不是郑南送的?”顾雪萝继续追问。
银蛾微微一愣,却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而是像做错了事情的孩子一般,垂下了脑袋。过了半天,刚想解释一句。
没想到顾雪萝却冒出来一句;“很好。”她的脸上带着欣慰开心的笑意。银蛾听的一愣。顾雪萝已经继续说道:“郑南是个妥帖正直的人,况且心思也细,又在这府中当差。又知根知底的,你跟他在一块,很好。”
银蛾略带嗔怪地说了一声:“小姐.....”
顾雪萝笑道:“只是不知道,郑南何时跟林檀说,向我求了你去呢!”
银蛾已经羞的脸面绯红,接过顾雪萝喝完了汤的碗,说道;“小姐,你怎么说这种话!奴婢没有!”
顾雪萝心里已经知道了七八分,拉着她的手,让她坐下,一面说道:“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这有什么好害臊的?再说,你要是嫁到林府,以后,咱,们不就能在一起一辈子了!”
银蛾低头,抚了抚腕上的镯子。这手镯不算华贵,用料也不是上乘,但做工很是精细。就像两人的情意,虽然没有多少轰轰烈烈,但求用心真诚。银蛾抬起头,无比认真地说道:“不管怎样,小姐,奴婢一定会陪您一辈子的!”
这里一主一仆正在说话,话音还未落,门忽然被狠狠地推开了。夹杂着风气和雨丝,跑进了一个雨人来。两人都吓了一跳,顾雪萝站起身,定睛一看,原来是浑身湿透的贝锦。她回过神,连忙上前,把伏在地上的贝锦拉了起来。
银蛾已经去后面端热热地姜汤了。顾雪萝连忙从架子上拿了一块干净布巾,给她擦了擦脸。她看着贝锦苍白的小脸,还有些颤抖的嘴唇。自己的一颗心也忍不住提了起来。她忍不住问道:“贝锦,这么大雨的天,你怎么来这里连伞也不打!”
贝锦没有着急回答,倒是先跪在了地上,抓着顾雪萝的衣角,哭着说道:“长姐,求求你救救子澄哥哥吧!”
顾雪萝给她擦眼泪的手顿了顿,愣了片刻,才问道:“你先别急,到底出什么事情了?”
她一面说,一面把贝锦扶到床上坐下。贝锦哆哆嗦嗦地坐在床边,只管留着眼泪道:“前几日,吐蕃来的使者,不知道为何,在驿馆里死了。大理寺调查之后,说是子澄哥哥的爹爹害死的。子澄哥哥现在正跪在雨里,求皇上原谅呢!”
“你是说,子澄跪在雨里求皇上原谅吗?”顾雪萝从银蛾手里接过姜汤,喂贝锦喝下。她只喝了小半碗,就拉着顾雪萝的衣角,继续说道:“长姐,我去劝子澄哥哥,可是他不听我的话,我想着,也就只有你能去劝劝了。”
贝锦的杏眼里含着泪水,跪坐在地上,求助地看着她。顾雪萝却在听了她的话之后,渐渐陷入了沉思。她记得,书里写过赵子澄的父亲赵益之,被诬陷杀死了吐蕃的使者,最后被处决。赵子澄也因此失去了皇上的欢心。
这是后期黑化最重要的原因。可是,这件事情,林檀也牵涉其中。他截下了赵益之给赵子澄,叮嘱他不要去求情的信。赵子澄才会跪在雨里求皇上原谅,然后失去了他的欢心。她知道这件事情的前因后果,可是,却不知道该如何帮忙。
如果她去了,必定会跟林檀生出误会隔阂,前段时间好不容易培养出的一点好印象,就要尽数付诸东流了。可是,如果不去,一旦赵子澄真的因为这件事情黑化,那岂非是她的罪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