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讯被阻断了。”Oliver解释,摇头,“也无法报警。”
“不行,我要去找我爸爸!”Benjamin说着,要从酒窖向外爬。
Lion于黑暗中拉住他,沉声说:“Ben,外面很危险。”
“我必须要去——”Benjamin十分慌张,急得跳脚。
Lion理解他。Benjamin很小的时候,妈妈就去世了,和爸爸Vincent相依为命。
Lion想到自己的妈妈也已不在人世,心头酸涩,逐渐松开Benjamin,心内挣扎一番,然后说:“你的车停在后门吗?我跟你一起去。”
“你们疯了吗?”Oliver惊叫。
枪声越来越近,小小的酒窖里塞满了人,人挤人,像个坏了的杨梅罐头。Lion和Benjamin的决定如一声闷雷,大家都惶恐不安,劝他们留下,不要轻举妄动,弄不好真的会死。
July双手合十,在前胸不断画着十字祈祷着。
Lion才想跟Benjamin出去,蓦地想起什么似的,在黑暗中依着July的声音寻到July,紧张地问:“楼上那个中国女人,在这里吗?”
July想起了她留下的名字是Lin Wei。July过于紧张,也不懂中文,抖着声音念不出来。
懂中文的Oda替July说:“她叫林蔚。”
话音才落,Oda在酒窖里喊着林蔚的名字,四下却没有回应。
她不在这里。
“怎么回事?你们刚才没敲门?”
“她住哪间房?”
“我敲门了……没有人回应,我以为没人住。”
“平安夜,大家都醒着,不会是睡着了吧……”
……
Lion叹出一口气,心一沉,手脚并用地爬上去,一个箭步跳出了酒窖。
*
许是药物和酒精的双重催眠作用,林蔚今晚睡得格外好,没有做梦。
朦胧中,察觉到窗户好像被打开了,风雪一齐涌入,肆意呼号。她本就只盖了半侧被子,几乎被冻醒。
还未睁眼,一个力道不轻不重地拍自己。
是个男人的声音,用英文喊:“醒醒!”
她以为又是噩梦初至,深怕再次陷入梦魇,赶紧睁开眼,清醒了大半。
面前果然覆着一道黑影,依稀辨认出是个男人,半蹲在她床边,轻轻摇着她的肩。
房间太黑了,整条街道都是黑的,窗帘也过于厚重,饶是只遮住了半扇窗户,整座屋子也是黑的。
她根本看不清他的脸,心生恐惧,下意识地尖叫着抱着被子蹿到床的另一头,中英文混杂着喊:“你是谁——你别过来!你别碰我!”
她喊得声嘶力竭,像是一把把刀在他心上划过。
他的心头一阵抽痛,他早知他们可能会再相遇,但没想到会是以这种方式。
从她坐上Benjamin的车开始,他的心就彻底乱了。两年来,他直到现在都没整理好自己的心情要如何面对她。
这两年里,他过得太糟糕,糟糕到他照镜子的时候,都会发现自己已经不再是原来的那个他。
他没有勇气面对她。
窗户还开着,枪声更为逼仄,越来越近,伴随传来一声又一声用挪威语发出的叫嚣。依稀能听出,枪匪要他们束手就擒,把钱全都拿出来,不然就灭口。
她完全不懂挪威语,光是听他们凶恶的叫喊,和面对眼前这道黑影就怕得要死。于黑暗中,她根本无法看清他的脸,只能看到一团黑色的模糊。
半晌,他似乎看了看窗外,然后用英语说:“我是来帮你的,外面的人有枪,你如果不走,他们上来了发现我们,可能会杀人。”
他声线沉稳,音质冰冷,声音很熟悉。
甚至可以说,熟悉得有些陌生。
她怔了怔,还未开始辨识,随即又听到一声枪响,还有皮靴在地板上凌乱地踩过的声音。
她知道他没有骗她。
她听说过最近附近发生过枪击案,还有枪匪在逃中。她虽害怕陌生的男人,但能威胁到她生命的凶悍枪匪更令她恐惧。
他似是整理了一番思绪,于黑暗中缓缓向她伸出手。
“别怕,跟我走。”
他嗓音低沉,略沙哑,如一把细沙拂过她耳畔。许是抽了太多烟的缘故,又或许是因为紧张。
真的,太熟悉了。
她只穿了身棉质睡衣,不断响彻的枪声和自窗口卷入的风引得她一阵阵瑟抖。
她噎了噎嗓,自喉中艰难出声:“我怎么相信你?”
“这栋民宿的人都藏在楼下的酒窖里,除了你。”
“那你是来?”
“救你。”
他启了启唇,心脏如同被万千只手狠狠揉捏。
凌厉的脚步声从木质地板上哗啦啦地踩过,二楼传来了一声枪响,贯入这方来。
她骇得尖叫,向前一窜,贴近了他!
她还没反应过来自己为什么没有下意识地心生厌恶,自己整个人已经被他抱起!
他们再也没时间在这里斡旋。
这间民宿是由July的丈夫设计,在这里住得久了的人都知道与酒馆连接的有一条暗道,通往酒馆的一道暗门。刚才居民疏散就是经过那条通道,他也是从那里跑上来一路到达她的房间的。
如果趁着枪匪还没上到三楼,现在出去,足以他们逃出生天。
她在他怀里瑟缩着,浑身抖了一下,开始大喊大叫:“你别碰我!你放开我——”
她发现,自己不是怕他,排斥他。
只是,她觉得他的气息太熟悉了。从坠入他怀中的那一刻,他身上那股清冽的薄荷香气和淡淡的烟草气息扑入她鼻腔之时,她就彻底慌了。
不,他不是他!
——不可能是!
她极力抵制自己的那疯狂的念头,开始胡乱在他身上拍打,发狂一样尖叫!她要挣脱他,要把这熟悉的气息驱赶走,她不想——不想再想起他的温柔!
他任由她挣扎大喊,双臂稳稳地托住她的腰臀,脚步没停,抱着她立刻向安全通道跑去!
她却还在挣扎,尖叫:“你放开我——你放开!你是谁——你别碰我!”
这尖厉的声音很快引了枪匪的注意。
他抱着她才在安全通道站定,关上了门,想摸出手机打开电筒照亮逼仄陡峭的楼梯,然而,他们的脚步声越来越近,随之而来,又是一声枪响。
他们用挪威语喊:“里面的人出来!”
他的心抖了抖,紧张得双唇颤抖,他还托着她,手机隔着单薄的棉质睡衣硌着她的腰。千钧一发之间,他没有多余的手去打开手机电筒了,也没有时间思考,于是小心翼翼地踩着楼梯抱着她向下走。
她感觉到自己的身体一下一下地下沉,在他怀中静了几秒,熟悉的气息随着他脚步一点点下沉的动作阵阵扑面而来,她越来越震惊,越发得想哭。
撒泼似的,要发泄着自己的委屈,要打消自己的念头,她还想不休不止地挣扎:“你放开我,我不认识你……”
蓦地,她感觉到他冰凉的泪水落在自己脸上,与她的热泪混为一体,流入她唇角,苦涩得要命。
她心底掀起惊涛骇浪,心脏狂跳着,还未从震惊中回神,听他沉着气说:“林蔚,我们很快就安全了。”
他说的,是中文。
“许嘉川……”
作者有话要说: 看到有小天使可能不满一下子跳到两年后……
emmm可能是我笔力不够,我没办法为你们写完全这两年他们彼此身上发生了什么,只能后面一点点的揭示。
你们的疑惑,解决的,还未解决的
在后面的几章里都会揭示
第66章 黑暗 ...
“嘭嘭嘭”——
安全门被连砸三声, 传来高亢的喊叫。
林蔚打了个寒噤,再也不敢出声。他没有回应, 似乎是默认了她。
她确认了他是谁, 缩在他怀, 竟连挣扎都忘记。“嘭”、“嘭嘭”, 上方又是混乱的几声, 把她的心跳都砸乱了。
他刚才是哭了吗?
她小心翼翼地伸出一只手, 贴过他面颊, 指尖触及到他眼角的湿润,沾上的潮凉要把她的皮肤都腐化。
在她印象里,他从不会在她面前流泪。哪怕,只是背过身去,哪怕, 就算是将自己的整张脸都浇湿了, 也不让她发现他在哭。
可是这一刻, 他为什么哭?
她抚摸过他的脸颊与眉眼, 他的眼泪一层层地自她指缝之间浸过、流窜。他把眼泪吞咽而下, 只是默不作声地流泪。
他瘦了很多, 颧骨嶙峋, 眉骨也突兀, 刺儿挠一样的胡茬扎在她手心,山尖似地耸着。眼泪浸过皮骨,像是一片无垠汪洋与数座大山,把他们彼此阻隔而开, 再将遗落的几千、几百个日日夜夜都填补于此刻。
她热泪滚滚,心潮澎湃,一波又一波的情绪在这一刻高涨到极致,从四肢百骸碾过。她哽着嗓,极力地压下所有的思念,所有被唤醒的爱意,所有的憎恨,怨怼,所有的失望和同一时刻无法克制的欣喜,很轻声地问:“你到底是Lion?还是……许嘉川?”
静了很久后,他似是整理着所有繁复的情绪,很轻地唤了她一声。
“蔚蔚。”
这一声,穿透时光,贯通距离,很小心,很紧张。像是想触碰她,却又不敢,只得慌张地收回手,却还是忍不住再去试探。
沉淀数个密不见光的夜晚与晴天白昼的思念在这一刻悉数被唤醒,他的眼愈发得酸涩,饶是眼泪层层浸过,也无法彻底缓解。
他最后说:“别怕,别怕。”
别怕,蔚蔚。
她听着他的声音,终于哭得抽噎起来。
“我害怕,我真的很怕。我怕这都是假的……我怕,你不是许嘉川,你是Lion……我不认识Lion……我只认识许嘉川……我不认识你,你放开我,我只认识许嘉川……只有他能抱我,你是Lion,你不是许嘉川……”
“我是许嘉川。”他按下挣扎的她,箍住她纤细的手腕,如此沉声说着。又像是怕她再有顾虑,他继续说,“蔚蔚,是我,我是许嘉川。”
他也记不清,多久没人叫过他的这个名字了。
原来他还是那个他。
她哭得更伤心,捂着脸在他怀里颤抖。她好想哭出声,想大喊大叫,想在他怀里撒泼,但是害怕他们会一起命丧于此。
她还没活够,她才再次遇到他。
这两年里,她不是没有彻底绝望过,不是没想过死。一路而来,想起他们从前的点滴,她只能不断地告诉自己——
她还没见过他,他还没回来,她要好好活下去。
她必须好好活着。
和他一起好好活着。
相遇太不容易,相爱也不简单,相守最难。
她在他怀中抽抽搭搭地胡乱地抹着泪:“两年了,许嘉川……你就不想我吗?”
他怎么能不想?他想她想得要死,数不清多少个绝望的日夜,只有想着她,才觉得自己是活着的。
他沉沉叹气,抱着她坐在楼梯上,小心地伸出手,手掌拂过她的面颊。
不知道有多少日子没有这么触碰过她,心疼得仿佛要被撕裂。
“对不起,蔚蔚。我没保护好你……对不起,对不起。我真的很没用,我谁也保护不好……每一次,都是看着你受伤害,我却一点办法也没有……我真的很自责,自责到无法面对你,无法面对所有人……对不起。”
听到他语无伦次地道歉,她伏在他耳畔哭得再也停不下。
“许嘉川,你的心怎么就那么狠,你为什么就舍得不联系我,你为什么什么都不告诉我……”
“对不起蔚蔚,我到现在都没完全整理好自己的心情……当年,我妈被查出乳腺癌,我爸是我妈举报的……他坐牢了。”
他紧紧环拥着她,浑身像被揭开伤疤一样撕扯般的痛。
她还伏在他身上低声地哭,身体震颤着,热泪一层层地熨过他颈间的皮肤,烫的要死。
“当时必须要走,很大原因是我妈执意要走。说真的,她这两年的精神状态一直很差……快疯了,那段时间。”
她想起July早上对自己说Lion的妈妈半年前去世了,她这一刻,才把陌生的Lion和记忆里与眼前的许嘉川重合。
她抖着声音问:“那她……”
“死了,半年前。”他无比沉痛地说,“是自杀,把仪器全拔了……她从举报我爸的那时起,整个人就不对劲了……最后,实在看不到希望,活不下去了吧。”
“那一年半里,她把我禁锢在她身边……不让我去任何地方。也许,是把对丈夫失败的掌控欲发泄在我身上吧……我妈原来控制欲就挺强的,她一直说我们不合适,只是她觉得不合适……她一直这样,不随她心意的事情,她就会极力反对,后来跟我爸离婚后,就变本加厉了。”
“她身体有段时间稍好,我想回国见你一面,想亲自跟你说声对不起。她以死相逼……有一天,我偷偷跑出来,坐火车才到奥斯陆,Vincent打电话给我,说她把仪器都拔了……我回来时,她已经……”
后面的话逐渐被哽咽取代,他几近难以发声。
她感到非常震惊,张了张口,始终说不出话。
“蔚蔚……老实说,我看到那样的照片,我气得浑身发抖……我不是不信你,我只是不信我自己……我很怕我选择相信,很快就有人告诉我说那是真的,我觉得自己很没用,一直以来,我都保护不好你。我也觉得自己很没用,当年我爸出轨的事我如果能早点发现,两边协调好,我妈也不至于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