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先生禀完这些,便离开了,殷红豆又和傅慎时两人继续完善剧本。
第二个完成的是《倩女离魂》,这也是个较短戏,一天的功夫就完成了,殷红豆最后阅览的时候,不得不赞叹傅慎时文采出众,这故事她讲起来还是有些干巴巴的,一字一句写成了戏,倒是十分动人,有些字句她看到都觉得心神震动。
殷红豆看完本子,琢磨了一下,就道:“这两个故事就够了,另一个有些长,而且我记的不是很完整,不如另一个就不写了。”
傅慎时眉头一皱,道:“要写。”
殷红豆道:“庄子上的事就够你忙的了,实在不必在这个时候费工夫再写这个。”
傅慎时挑眉看她,道:“红豆……”
她心里还是有他的。
殷红豆受不了傅慎时的眼神,面无表情地道:“我只是就事论事。”
晚上两个人就寝的时候,傅慎时更加睡不着了,殷红豆倒是依旧好眠,她现在睡觉还是面对墙壁,但脑袋已经肯露出来。
时砚在书房睡,这边就只有他们两个人。
傅慎时睁着眼,双手放在小腹上,轻声道:“你睡了吗?”
殷红豆没搭理他。
傅慎时也只好闭上眼。
殷红豆沉默了很久才说了一句:“你根本不必这样。”
傅慎时又睁了眼,他是不必这样,他挪了挪身子,从殷红豆身后抱住了她,双手隔着厚厚的被子,紧紧地勒在她的腰上,侧脸贴着她的脑袋,在她乌黑柔软的头上磨蹭来去,能清清楚楚感受到她暖暖的体温。
殷红豆一点反应也没有,不挣扎,也不说话。
傅慎时不知道该怎么办,只好抱得更加用力,好像这样,就占有她多一点。
殷红豆还是一点动静都没有。
傅慎时的额头抵着殷红豆的后脑勺,声音沉郁微哽:“你不就仗着我宠爱你吗?”
殷红豆睁开了眼,藏在里面的手,攥着被子,依旧没有出声,她没有想要恃宠而骄,但让她以一个奴隶的身份跟一个男人在一起,攀附着他生活,她做不到。
尤其是这样子跟傅慎时在一起,她更做不到。
傅慎时自觉无趣,又退了回去。
长夜漫漫,两人的呼吸声也渐渐缓慢均匀。
次日,汪先生料理好了善庄,傅慎时与殷红豆就搬了过去。
仁庄人多眼杂,傅慎时还是不想被人瞧见,暂且搬去善庄避一避,两个庄子之间离的也不远,骑马一刻钟左右就到了,汪先生往来禀事,倒也方便。
善庄上也是建了一个两进的院子,比仁庄上更简陋,但日常起居,不成问题。跟来的灾民都分到了田地,水田和耕地都有,开春之后,也都要忙活起来。
傅慎时与殷红豆二人在善庄上过了几天的悠闲日子,将另一外一本折子戏也完成了。
没待几天,庄子上来了位稀客。
薛长光来了,他身后还跟着另外一个公子。
傅慎时听庄子上的管事说薛长光来了,院子里也没有别的下人,时砚嘴笨,殷红豆一个人去他不放心,便让殷红豆和时砚一起出去迎接。
殷红豆跟时砚到院子门口的时候,薛长光正好下了马,他看到殷红豆愣了一下——善庄上住的是傅慎时?
薛长光身边的公子也准备下马,哪知道马儿尥蹶子,他没在马鞍上踏稳,一个不小心,扑了下来。殷红豆早看出来了,这位“公子”就是薛六姑娘女扮男装的,她便快步跑过去,扶上一把。
就殷红豆这小身板,还扶人呢……她只有当肉垫子的可能,薛六姑娘结结实实地压在她身上,脸上。两人嘴对嘴,吧嗒亲了上去。
傅慎时不大放心殷红豆出门,他到底还是跟了过来,正好就看到了眼前这一幕——一个“男人”,全身都压着殷红豆,亲着她的嘴,一动不动,姿势就像是某些图册上的一样。
他的脸登时就黑了,他含着怒气道:“时砚,推我过去!”
薛长光连忙去扶人,薛六和殷红豆两人从地上爬起来,时砚推着傅慎时过去。
薛长光都没整明白怎么回事,见傅慎时鞭子都拿出来了,他赶紧拦在自己妹妹身前,道:“慎时,这是个意外。”他又转脸问殷红豆道:“姑娘可伤着了?”
薛六姑娘躲在薛长光身后,揪着哥哥的衣服,根本不敢露面——她早听说傅慎时重视这个丫头,没想到他这般重视!她不过压了红豆一下,傅六就要她的命似的。
殷红豆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尘,摇了摇头,又瞧着傅慎时解释道:“我没事。”她揉了揉后脑勺,虽然门口是泥地,还有一层浅浅的草,磕在地上还是很痛的。
傅慎时盯着殷红豆的嘴唇,狠狠地拧着眉,又看向她揉脑袋的手,脸色愈发阴沉,他紧握扶手,忍不住低吼一句:“滚!”
薛长光当然明白,傅慎时肯定不是骂殷红豆,他讪讪一笑,抱歉地作揖,道:“先看看红豆姑娘伤的严不严重,要是严重……”
傅慎时都没搭理薛长光,拽着殷红豆的手,命时砚推着他进屋去了。
薛六姑娘这时候才敢走出来,嘟哝:“傅六脾气怎么这么差?不就是一个丫鬟吗?”
薛长光扭头瞧了自家妹妹一眼,思忖片刻,扯了扯嘴角,傅慎时不会没认出他妹子吧?那傅六今天只说了个“滚”,还真是给面子了。
他牵着缰绳,瞪了薛六一眼,道:“谁叫你胆子这么大,偷了我的旧衣裳跟出来,你伤着没有?”
薛六姑娘摇头,面色羞红,她整个人都压殷红豆身上,能伤着什么!
薛长光道:“罢了,我们自己去庄子上看看。”
薛六姑娘心有余悸地上了马,也不敢骑快了,只与薛长光两个慢慢悠悠地在田野上行走,她看着一望无垠的田地,问道:“这庄子不会也是长兴侯府的吧?方才仁庄上的人不是说,这儿的佃农也是灾民,长兴侯府的手这么快,就买了庄子租给灾民?”
薛长光眉头皱着,道:“不会,长兴侯府现在可拿不出钱买这么大的庄子。傅慎时估计是借住吧。”
薛六姑娘就问:“为什么?”
薛长光不跟妹子说朝廷上的事。
薛六姑娘继续问道:“哥哥,仁庄到底是谁家的,你打听出来没有?”
薛长光摇摇头,道:“只知道庄子上有个管事的汪先生。”
薛六姑娘一笑,道:“这人也是神秘,这么财大气粗,我估摸着肯定是那个侯爵功臣世家偷偷办的。”
薛长光也很好奇,但他更多的心思还是放在仁庄的经营上,他骑着马在善庄上马马虎虎地逛了一圈,便离开了。
——
傅慎时一路拽着殷红豆进院子,时砚自觉留在廊下,他将红豆摁在小杌子上坐着,抬起手,托着她的下巴,用大拇指擦她的唇。
没过一会儿殷红豆的嘴巴就肿了,樱桃小口丰盈红透,看着就诱人,她蹙了蹙眉,道:“你弄疼我了。”
傅慎时直直地看着殷红豆的唇,始终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他眉间的阴郁十分明显。
殷红豆皱着眉,拂开傅慎时的手,他的手又放了上去。
她的声音更大了一点:“傅慎时,你弄疼我了!”
傅慎时不管,他的脸色越来越阴沉。
殷红豆握住傅慎时的手腕,看着他的眼睛道:“你擦够了没有?”
傅慎时更用力,恨不得将殷红豆的嘴皮子都磨破。
殷红豆扭头在他手上咬了一口。
傅慎时纹丝不动,任由她咬。
殷红豆一松开,傅慎时又去擦她的唇,她瞪眼问道:“你擦一千遍又怎么样?亲了就是亲了。”
傅慎时双手捧着殷红豆的脸颊,冷着脸凝视着她,低头狠狠地吻了上去,含着她的唇瓣,生涩而霸道地用舌尖探过她的上下唇,将他的气息覆盖上去,洗净别的男人留下来的痕迹。
殷红豆反应过来的时候,推着傅慎时的肩膀。
可她越是挣扎,傅六越是把她抱得紧,最后他俯身单手将她整个人都禁锢在怀里,另一只手托着她的后脑勺,吻着她的唇,牙齿轻轻地咬着她的唇,伸出舌尖舔过她的牙齿。
在力量上面,殷红豆没有胜算,她索性不动了,闭上眼,咬紧牙关,任他吻着。他的唇很热很软,触上她的唇瓣,就像咬在软和的包子上,时间久了,还有一点点甜味。
傅慎时停下来的时候,脸红心跳,微微喘着粗气,温热的呼吸吐在殷红豆身上,低声问道:“你为什么不躲开他?”
殷红豆睁开一点点眼睛,眼眸半垂,道:“也得我躲得开啊。”
“为什么不推开他?”
“也得我来得及推开啊。”
“……”
“……”
殷红豆忙着去扶薛六姑娘,也没想到对方整个人都会扑在她身上,更没想到会亲上去。
傅慎时的手又放到殷红豆的唇上,轻轻地擦着,他的睫毛轻微地颤着,道:“以后离别的男人,远一点。”
殷红豆眉心一跳,抿了抿唇,抬眉问道:“……你难道没认出来,那是薛六姑娘?”
傅慎时愣了一下,随即又继续轻抚她的红唇,嗓音低哑地道:“女的也不行。”
“……”
殷红豆垂首沉默着,过了一会儿她握住傅慎时的手,仰脸问道:“这样你开心吗?”
傅慎时直视着她黑白分明的桃花眼,问她:“我不知道,你到底想要我怎么样。”
殷红豆非常平静地告诉他:“我不想以一个奴隶的身份在你身边,我不想做妾侍。”
她的卖身契虽然在傅慎时手上,但她实际上是属于长兴侯府的财产,长兴侯府的任何一个主子,都有资格打骂她、处理她。
这种感觉,好像利剑悬头,殷红豆非常不喜欢。
而且傅慎时只要不高兴,随时都能以主子的身份强迫她、压迫她,这种事他不是没有做过,殷红豆绝对不可能接受以这种相处方式相爱。
傅慎时眨着眼,软和的眼神里带着一点点期盼,他低了低眼皮,盖住眼神里的光泽,问道:“以后我不会住在侯府里,除了时砚、汪先生知道你是奴籍,从今以后,在这边,不在会有人将你当做丫鬟。”
殷红豆咬了咬唇,淡声道:“你这是自欺欺人。”
奴婢就是奴婢,即使瞒着别人,也改变不了她的身份。
傅慎时不置可否,他的呼吸声均匀轻缓,过了几息他才道:“除非归良之后,你做我的外室。”
外室,无媒苟合,不受人承认,还要被人唾弃,将来生了孩子也是没名没分。
殷红豆几不可闻地吐了一口气,问道:“你强留我,且先不说子嗣的问题,夫人要是再让你娶正妻,你怎么办?”
傅慎时和方家的婚事退了,不代表长兴侯府以后不会给他说亲,不久之后,长兴侯府还会继续逼迫他娶身世清白的姑娘,若他不从,秦氏腾出来手来,绝对会朝殷红豆发难。
秦氏的手段,傅慎时目前可以抵挡得住,若是长兴侯出手,那便未必。
长兴侯常年带着军队在外驻扎,偶尔回家一次,傅慎时兄弟几个见他的机会不多,但是都非常地敬重他,甚至是有些怕他。若是他出手,绝对不会像秦氏这样,用温和的手段拿捏傅慎时。
傅慎时知道殷红豆在担心什么,他回答道:“你在庄子上就没事。”
“你打算让我这一辈子,除了两个庄子之间,哪里都去不了吗?”
“你出去会有危险。”
“我留在庄子上就没有危险了吗?”
傅慎时道:“仁庄和善庄上都是灾民,即便我父亲带着军营里的人来,轻易也不敢踏足。”
殷红豆道:“是,长兴侯府的人若不知道这你手里的财产,便不敢踏足,若是他们知道了,便不是私闯民宅,庄子上都是手无寸铁的百姓,侯爷若铁了心要拿我,你挡得住吗?难道你打算让灾民挡在我的身前,和士兵们对抗?”
傅慎时道:“我不会让他们知道。”
“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
傅慎时不言。
“你比我清楚,事情有多糟糕。”
傅慎时又尽力安抚着她:“有二皇子庇护,总会容易一些。”
殷红豆默然一阵,傅慎时的举动,无异于叛逆家族,事情发展到最后,性质会越来越恶劣。现在二皇子也还没能力插手长兴侯府的事,除非等他登基之后,可他登基都不知道是哪年哪月的事,长兴侯估摸着在此之前就会动手。
长兴侯的用了铁腕之后,甚至有可能将傅慎时从族谱上除去。
殷红豆轻声问他:“你已经准备好了离开你出生长大的地方,并且再也不和世子爷、三爷来往了吗?值得吗?”
傅慎时抿唇不语,他忽然抱紧了殷红豆,在她耳畔带着轻微的颤声道:“红豆,你死了这条心吧,不管以后怎么样,我现在都不会让你有一丁点资格离开我。”
殷红豆一动不动地坐在小杌子上,面色逐渐冷漠,即便她知道,傅慎时替她考虑良多,她也接受不了这样的方式。
除非皇帝驾崩,二皇子登基,否则她担心的那一天,迟早会来。
两个人又归于平静。
殷红豆也无心再劝说什么,反正也是无用之功。
夜晚的时候,傅慎时又睡不着了,他平躺在床上,胸口堵得很……红豆说的都对,他们选了最难的一条路。
傅慎时侧了侧身子,脸朝着殷红豆,问道:“……红豆,如果是为了我,你也不肯受一点委屈吗?”
殷红豆背对着傅慎时,说话声音难免沉闷:“是让我眼睁睁地看着你另娶一个正妻在家里放着,我做妾侍或者外室吗?然后我再委屈一点,看着你们在侯爷夫人的逼迫之下再生个孩子,一个孩子不够,还要两个、三个四个,是这样委屈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