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氏也没客气,她又问道:“二皇子那儿,可是您找人去走动的?”
老夫人面有诧异,道:“不是,难道不是你的走动的吗?或是侯爷?”
“不是侯爷,他写回来的信中没有提过这事。”
“许是还没来得及说?”
秦氏心下生疑,也不多说,起身叮嘱老夫人好生保养身体,便回了院子,着人去二皇子府上下了帖子之后,欲亲自带着厚礼去谢二皇子的恩情,另外又派了人去给长兴侯传信,另使了人去杭州催问。
——
傅慎时从秦氏处出来之后没有回雁归轩,而是去看三太太。
三太太近来担心丈夫,也找过了娘家,但是她娘家人说,傅三发生在这个时候,眼下灾情这么严重,天意难测,谁去找皇帝进言,便是撞枪口,还得等皇帝怒气消散一些,才敢找人去打探。
这样没个定数,根本插不上手,三太太焦急沉郁,日日以泪洗面,她在厅里见傅慎时的时候,双眼发红,脸色也很是憔悴。
傅慎时也不擅说安慰的话,只很客观地道:“三嫂,三哥的事还没定下来,你倒先不必把身子给哭坏了。”
三太太用手帕子抹着眼睛,点了点头,眼泪却还在流,她身旁的丫鬟也忍不住跟着劝道:“太太,六爷说的对,您肚里还有一个,哭坏了身子,三爷回来岂不更心疼?”
傅慎时拧眉问:“三嫂有了身孕?”
三太太面色浮红,不大好意思地道:“才两个多月,还不稳,不敢声张,六弟你也不要声张。”
傅慎时“嗯”了一声,便回了重霄院。
重霄院里,殷红豆和翠微她们许久不见,正一道坐在廊下说笑,傅慎时回来的时候,正好看见她在大笑,露出牙齿,不甚矜持,但是很明媚,比庄子上那段日子快活多了,他的眸光暗淡了几分。
傅慎时才回来,廖妈妈也赶来了,她一见傅六,激动得一把鼻涕一把泪,一路跟进书房里,又是埋怨又是关怀。
殷红豆也赶紧跟了过去。
重回旧地,她的心情有些奇妙,再见廖妈妈也有些羞赧。
廖妈妈也未责怪,还在问着傅慎时过得好不好,怎么瘦了,是不是在外吃苦了。
傅慎时耐着性子一一答了。
廖妈妈心情平复下来后,又问殷红豆,道:“你十五岁生辰没回来过真是可惜,一会子咱们一齐吃面。”
她看过殷红豆的卖身契,自然知道她的生辰八字。
傅慎时锁眉问殷红豆道:“你生辰过了?怎么不说?”
殷红豆鼓着脸,心虚道:“忙忘了呗!”
她的生日实际上是十天之后,但“她”的生日是三月十九,殷红豆根本就不知道。
傅慎时有点儿生气,他问道:“你生日是什么时候?”
殷红豆道:“过了就过了吧,明年再说。”
廖妈妈回道:“红豆生辰是三月十九,过去好几天了,若早些回来,咱们可以一起过了。”
傅慎时回忆起三月十九那天,好像他俩相处的不大愉快,他脸色缓和了一些,道:“那就明年……再给你补过。”
殷红豆点了点头。
廖妈妈欢喜,转身就去厨房亲自下厨。
殷红豆没去见秦氏,她不知道秦氏见了傅慎时是什么样子,但她觉得,廖妈妈才是亲人该有的样子。
傅慎时坐在书桌前,也没闲着,他道:“替我研磨,我写几封信送出去。”
殷红豆走过去取了墨条出来,她本来站在离门口不远的地方,光线很好,一到桌子边,窗户上的木条遮住了光,周围暗淡了许多,她抬头望了一眼,道:“天儿也不冷了,这窗户要不要打开通通风?”
傅慎时腕上一顿,扭头一看,道:“那就,拆了吧。”
殷红豆嘴角抿着笑,瞧了时砚一眼,道:“还愣着干什么呀?”
时砚呆愣愣的,很快又“哦”了一声,去取工具拆木条去了。
自此,傅慎时的书房,增了一道温暖的亮光。
第94章
秦氏下了帖子去见二皇子, 见她的应该是二皇子妃,但是人家婉拒了她。
秦氏很不明白, 二皇子妃怎么会不肯见她?
这条路走不通,她只好又托关系去找宫里的娘娘打听消息。
这时傅慎时也去了二皇子府, 他坐的是长兴侯府的马车去的,正好二皇子得空,亲自见了他。
两人说了些傅三的事, 二皇子语气平缓地道:“我父皇说,杭州河道坍塌的事不宜再闹大, 以面动乱民心。”
傅慎时面色稍霁,这便是有回旋的余地, 他连忙谢过二皇子。
二皇子道:“不过张阁老很不饶人,这事怕是不好处理,你们家多备着些银子,这事儿得处理的漂亮些, 上下都要好好打点。”
傅慎时暗暗松了一大口气, 能用银子解决的事,都不是事儿。
二皇子还问他仁庄的事, 傅慎时答了几句,请他不要担心,有汪先生看顾,一切顺遂。
二皇子又道:“仁庄的事, 我已经着人上报了, 顺德府那边的灾民恐怕要安排一批过来, 到时候你好好负责安顿他们,等人要来了,我再着人去给你传话。”
傅慎时应允,高了退,便领着殷红豆和时砚一道离开此处,回侯府的路上,他带了些新鲜水果回去。
他们主仆刚回府,秦氏很快就知道他去了二皇子府。
秦氏听前院的管事过来传话的时候,愣了一下,随即难以置信地问道:“二殿下见他了?”
管事点着头道:“……车夫说,二殿下府上的得体管事亲自领了六爷过去,还隐约说了一句‘二殿下在厅里等您’。”
秦氏手里的杯子都吓掉了,她面色有些怪异地问道:“他没听错?”
管事点着头道:“没有听错。”
屋子里一片死寂,秦氏几乎说不出话来,二皇子妃没见她,连派个人应付她都没有,直接见都不肯见她,二皇子却亲自见了傅慎时!
秦氏喉咙涩哑地打发了管事,和姜氏面面相觑。
姜氏温声道:“难道六弟在外做生意,和二皇子有了什么交情?”
秦氏拧着眉道:“他做的那叫什么生意?不过挣些银子而已,二皇子还不至于看他入眼。难道是看在侯爷的份上,二皇子才见了老六?”
姜氏没敢辩驳,要真是看在侯爷的颜面上,二皇子妃怎么没见您呢?
正好长兴侯的回信来了,秦氏连忙打开看了,长兴侯说,二皇子并非承了他的意,当初出事的时候,他就去找人托过二皇子,不过没有回应,他也不知道是别人没有替他把事情办妥,还是二皇子没搭理他。
秦氏看完信,脸色就更复杂了,她吩咐人下去,将傅慎时请过来。
傅慎时正在三太太的院子里,他把二皇子说的话,先告诉了她。
三太太听了消息,果然转悲为喜,道:“当真?!”
傅慎时重点了一下头,道:“当真。”
三太太慌忙起身,回屋去拿银子过来。
傅慎时没接,他道:“先等大哥将事情料理好了再说,三哥的事也是侯府的事,不该动用三嫂的嫁妆,你好生保胎,我一会子让……我的人给你做些吃食送来。”
三太太又是谢过。
傅慎时便领着殷红豆和时砚去了傅慎明的住处,傅慎明不在,他们就回了重霄院。
侯府形势严峻,廊下几个丫鬟托腮坐着,脸色都不大好。好友回归的喜悦淡去,翠微亦然。她们见了主子回来,一起起身迎他,翠微还细声禀说,如意来过一躺。
傅慎时没往心里去,入了书房,叫时砚将水果提去厨房,书房里窗户透亮,光线很好,时而有温风吹进来,他问殷红豆:“你做些好入口的东西送去给三嫂吧。”
殷红豆转身要走,傅慎时又叫住她,眼睫半垂,道:“是我请你做的,等会儿我拿别的谢你。”
他这是学着不把她当丫鬟看,所以请她帮忙,要谢过她。
不管怎么说,傅慎时都在一点点地变好。
殷红豆抿唇浅笑,往厨房去了,给三太太做了几道开胃的菜,又用水果做了一些小甜点。午时之前,傅慎时让丫鬟翠烟送过去了。这是后话。
傅慎时刚回院子没多久,如意就来了,她急急忙忙地进来,行了礼,微微喘气,禀道:“夫人请六爷您过去。”
如意早就来过了一趟重霄院,见人不在,听说往三太太那边去了,又追去了三太太院子里,那时傅慎时又去了傅慎明的院子里,她又追过去,没见着人,一路又追了过来。
傅慎时不咸不淡地答道:“哦,知道了。马上要到用午膳时候,母亲要用膳了,等她吃过了我再去见她。”
如意面露急切,扯了个勉强的笑容,道:“六爷您别为难奴婢了,夫人现在就要见您。”
傅慎时漫不经心地合上书,道:“知道了,你先回去,我一会儿就来。”
如意福一福身子,转身去了。
傅慎时换了件舒适的家常衣服,才往秦氏院子里去。
秦氏等了小半个时辰,急得脖子都红了,她乍见了傅慎时,本来就有些脾气,又见他脸色冷淡,便问道:“怎么才来?”
傅慎时略欠身行礼,只问:“母亲叫儿子来所为何事?”
秦氏脸色微缓,问道:“你去二皇子府里了?”
傅慎时道:“去了,为三哥的事去的。”
秦氏一哽,强自抬着下巴,不知道说什么好,她结巴了一瞬,道:“那、那,二皇子亲自见的你?”
傅慎时道:“这么大的事,二皇子不亲自见我,如何说得清楚?母亲是想问我去得到了什么消息是吗?”
秦氏绞着帕子,抿成线的嘴巴有些勉强地开了口,道:“二皇子怎么跟你说的?”
傅慎时将原话转述了过去,还道:“叫大哥准备银子送过去吧,首先要安抚那边的灾民,封上当地官员的嘴,不能再让人上折子到京中来,坍塌的桥段快些修好,尽快处理好这些,此事还有回旋余地,出事的具体缘故,容后再查。”
杭州出事,杭州府肯定要出银子料理,但是朝廷为了赈灾,早就出了一大笔银子,国库空虚,杭州府从上头要不到银子,光靠府衙的银子,肯定打点不好傅慎时说的这几样,长兴侯府和一干涉事的官员,得自己花钱消灾。
这样大的事,花上几千两,甚至上万两,秦氏也不心疼,可死伤百余人,而死的男人几乎都是家里的顶梁柱,又是在大灾这个关头,根本不能动粗给人留话柄,真要安抚下来,一户没有大几百两银子哪里够,还不算因此沉的商船和重修河段、打点官员的钱。
秦氏正算计着家中还有多少富裕的现银,傅慎明就回来了,他正好带着傅三送回来的信,面色凝重道:“母亲,老三回亲笔信了,他要银子。”
信中,傅三只粗略交代了一下事情始末,虽不是他的主要过错,可他很难不担责任,跟他一起过去的涉事世家子弟都打算先出钱把事情平息下来,很不巧的是,这次沉的商船装的都是贵重药物和丝绸一类,落水之后基本没有没有办法打捞,跑船的百姓和商户也是要死要活,甚至已经有人吊死在衙门口。
秦氏额上冷汗直冒,道:“他要多少?”
“三万五千两。”
秦氏脸色唰地白了,三万五千两现银,一口气拿出来,长兴侯府的底子也空了。
傅慎时锁眉问道:“母亲可是拿不出来?”
秦氏哪里敢动摇人心,硬着头皮道:“拿得出来,你们不要担心。六郎你回去罢,若再有什么动向,你及时来告诉我,钱的事你就不要操心了。”
她以为,傅六手里的铺子值不了什么钱。
傅慎时也没多说,转身就走了。
秦氏和傅慎明夫妻二人开始商量着,怎么把一些铺子兑出去,尽快拿到现银。
傅慎明锁眉道:“现在城里生意都不好做,天子脚下,无人敢猖狂,各商家都收敛着。那几间铺子现在兑出去亏损太大了,儿子账面上还有些钱。”
姜氏也跟着道:“我的嫁妆也可以先当一些出去,拿出三千两是没有问题的。”
秦氏擦了擦额上的汗,道:“不行!当儿媳妇的嫁妆,叫人瞧见了笑话!亏损太多也先兑出去再说!”
傅慎明和姜氏也不好再劝。
傅慎明便和秦氏商议起兑哪几间铺子,其中就有一家大房瞒着老夫人和二房开的赌坊,若兑出去,也值些钱。
秦氏心里有些痛,来钱最快的生意之一就是赌坊,她还有些懊悔道:“当时有人劝我去放印子钱我怕闹出事没去,这些年了他们也没闹出事,赚得盆满钵满……”
傅慎明摇头道:“不行,印子钱朝廷明令禁止的。咱们的赌坊也赚了不少钱了,不过赚的都不及发财坊十分之一多。”
秦氏也听说过发财坊,她知道下人们好像经常去那边买什么彩,她就问道:“什么赌坊能有这么赚钱?”
傅慎明因为好奇,去打听过,便将里边的门道说给了秦氏听。
秦氏一听,忍不住默默地算起一笔账来,她问道:“若是一直无人中,钱不是一直堆在坊里了?这赌坊开几个月了?”
傅慎明道:“有小半年了吧。”
秦氏估算了一下,按照傅慎明的说法,这发财坊可真是日进斗金!她又叹道:“心软是做不了大事的,当初我听你父亲的,没敢把赌坊开大了……这一下子出了事,家底可就彻底空了,也不知道够不够。”
真到缺钱的时候,什么三教九流,嘴上再嫌弃,心里也还是向着银子的。
秦氏双手合十祈祷道:“老天保佑你弟弟和你二叔可别再出事了……”
母子二人再计议别事不提,重霄院里,傅慎时写了信叫王武递出去,拿给王文,叫他兑取两万两的钱票出来,快马加鞭送去杭州给傅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