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分家,自然要公道点,要不他就不出这个头了,维护老的,也要爱护小的,社员们才服他。
毕竟韩青松没要房子呢。
那么多人看着呢,老韩头也丢不起那个人,看了老太太一眼,咬咬牙,“不是还有三百……还是两百来块的存款,拿出来……”
“什么?两百?你哪里来的两百?偷还是抢的?哪一次家里不是等着寄回钱来开销,这一次木拿到,这还揭不开锅呢。别说说三百,三十都没的。”
老韩头既然话说出口,自然不能收回,丢不起那人。
再者他知道老太太一千多的存款,他只说了两百而已。
他也知道老婆子这些年在家里的确非常节省,节省的家里人谁也没有一件子像样的衣裳,花钱的地方也就小儿子小闺女,但是票有限,也花不了太多。
那钱老太太又不舍的存银行,怕人家惦记,都是锁在一个小匣子里藏在大衣柜深处,大衣柜再落锁的。
“拿出来吧,拿一百五给老三家的,让他们家里置办点家什儿,要不没法过日子。”老韩头虽然也偏心小儿子小闺女,可大面上却还是过得去的,总不能让人戳脊梁骨的。
这也是他爹教导他的,只要是自己的儿子,就尽量表面一碗水端平,不能让外人说闲话。
老太太差点撅过去,她想撕碎这个老顽固不懂事的,当年养老那么多儿子,他总是多出一份钱多出一份力到底还不讨好,现在分家他又这样!
怎么那时候自己做不了主,现在自己还做不了主?
她一分钱都不想给老三家的,还想让老三家的以后每年交钱给她呢!
居然让她拿一百五十块钱,这是昏头了吧。
“别叨叨了,让你拿就拿,娘们儿懂什么。头发长见识短!我是为你好。”老韩头嘟嘟囔囔地说了句重话。
“啊——我、我,我头发长见识短,你见识多,你跟老三分出去过吧!”
那边三旺童言无忌,笑嘻嘻地道:“嫲嫲,要是分家,大家伙儿抢着要俺爷爷,别到时候把你剩下了。”
小孩子眼睛最亮,嫲嫲讨人嫌,肯定谁也不想要。
“啊——我不活啦!”韩老太太捂着脸就冲进屋子里扑在炕上嚎啕大哭。
三旺挠挠头,“我说错了吗?”
林岚拽了拽他,小声道:“瞎说什么实话。”
……
老韩头进屋,让老太太拿钱,“别出洋相让人家笑话。那钱不都是老三挣回来的?你原说存着以后给他,现在他回来,你不给他,你什么时候给他?”
老太太更气了,“那、那能当真吗?我就是说说的的!”
进了她的手里就是她的。
说娘存着以后再给你这种话,做不得数。如果有几个孩子,说不定就补贴给谁了。就算只有一个孩子,也怕儿媳妇儿花了,还是要留着,总归是要留到自己最后一口气,即将离开这个世界的时候才舍得拿出来。
没想到老头子当真,老太太简直要气死,老脸都要丢尽了。
没办法,她还是打开衣柜拿了十块……二十……感觉老韩头目光像刺刀一样,她咬碎牙根的力气拿出五十往地上一扔,“没了!”
老韩头忍着心疼,又抢了五十出来。
韩老太太当时就疼得心脏一抽抽,摁着胸口趴在炕沿上嚎啕大哭,“天杀的,家里一分钱也没了——”
第24章 买到嫉妒
最后林岚分到一百块钱, 还有按照人口分的口粮。
韩老头儿把那一百块钱交给林岚的时候,也是心脏直抽抽的,“大旺娘, 这钱来的不容易, 好好攒着过日子,别乱花。”
千万别送回娘家去啊!
林岚笑道:“爹你放心,我一定会好好花这钱的。”
家里还得置办家具、棉衣、棉被, 还得上学,这一百块钱看着多,其实也不抗花的。
她自己没感觉, 还觉得一百块钱没啥, 围观的几个人已经眼红得心里泛酸了。他们算算自己家, 连十块钱都拿不出呢,人家可好, 一下子就拿出一百来。
按照老太太那抠门样儿,拿出一百来, 只怕还有五百到八百呢。
不少人想着这个两眼放光,忍不住咕哝咽了口唾沫。
林岚接钱的时候,拉了拉,拉不动,老韩头捏着钱恋恋不舍。
林岚用力,还是拉不动,立刻明白他的担心,保证道:“爹, 你放心吧,我绝对不会送回娘家去的,我有五个孩子要养呢。”
老韩头这才依依不舍地松开手,林岚立刻把钱点了一遍塞进兜里。
众人视线在她口袋那里扫了一眼。
粮食称完,然后分家什儿。
得了一把磨得剩下一半的铁楸,一把快磨秃的笤帚,碗筷这些分几样,筐子分一个,再有俩破盖垫、炊具之类的,另外也没什么。
林岚眼睛一转,道:“咱们家的树,能不能分一棵?你们看,我和他爹结婚的时候什么家什儿也没,现在分家孩子又多,是不是得分棵树打点家什儿?”
不说别的,书桌要来一张,衣柜要来一个吧?
没想到她要的还不少,老韩头寻思她没那个见识,估计是儿子的主意。
想儿子也会耍心眼了,他叹了口气,点点头,“行。”
屋里的老太太听见,立刻呜嚎着冲出来,“不行!家里的树要给金玉和金宝结婚打家什儿的!”
韩大嫂拉着韩大哥在一边一直不说话,爹娘偏心是显而易见的,不过爹不那么明显,娘是偏得没边。
韩永芳听见也觉得有点过分。
老韩头挥挥手,几乎无力说话。
韩青松看爹那样,心里不忍,想说不要,不过还是看着林岚把嘴巴闭上。
分了钱粮家什儿和树,也就没什么了。
这些也都写在分家文书里,以后也可以作为其他儿子分家的依据。
众人觉得就如此了。
林岚却道:“支书大爷,不如您给主持一下,把以后养老的章程也给规定一下。这样明明白白的,以后我们也知道该怎么办。”
如果不说清楚,老太太绝对会以孝道来折腾儿子。
过生日了,要钱粮,过年过节的,要钱粮,弟弟妹妹上学结婚的要钱粮。
她有点好东西了,老太太就理直气壮地来要。
韩青松是个不善言辞的,到时候万一抹不开面,那可不行。
现在定下规矩,她好以此来反击老太太。
这可是堵死老太太的后路,深深刺疼韩老太太,其他人脸色也不大好看。
林岚却不惯着他们,自己本身就是泼妇,就要有泼妇的特权。
谁见过泼妇还和人讲道理的!
……
韩永芳却点点头,颇为认同她的观念,“青松媳妇儿这个想法好。以后各家分家也这么办,省得你们分了家还闹腾。”
不少人家说是分家,但是责任和义务分不清爽,到时候互相扯皮,兄弟翻脸成仇家,比比皆是。
韩永芳不想自己辖区内那么多狗屁事儿,这个办法好,就照搬。
他们几个有经验的老人家根据实际情况嘀咕一会儿,然后约定等老两口过了六十岁开始,他们工分可能挣不出口粮来,就由儿子们补齐,四个儿子一人出一份。等过了66岁就可以随意,不想干活就不干,全由四个儿子凑口粮,按照实际养老标准凑钱,生病凑钱等等。
老太太隔着窗户喊道:“金宝和金玉还没结婚呢。”
韩永芳道:“这个有章程的,等弟弟妹妹结婚的时候,把聘礼和嫁妆分成四份,一家出一份。”
当然,这个聘礼和嫁妆就是当下标准,不可以故意多要。
商量好的都写下来,一式三份,大队还留一份当底,以后别人家分家也可以照例分。
这样分家,大家心服口服,皆大欢喜——虽然老太太觉得韩永芳偏心韩青松一家。
韩大嫂也委婉地问一下,等小四结婚以后怎么分家,老韩头的意思,到时候再说。
韩二嫂却不乐意,家里钱都给老三家分去,那等他们分家,毛也没有了!
韩大嫂却知道,这是老韩头儿给三房的补偿,算是之前的亏欠,其实说到底,一百块钱很多,可对三房的付出也补偿不了什么。
毕竟这钱都是人家韩青松赚回来的呢。
不结婚没啥,结了婚有娃,这钱本身大半应该给人家三房的,老太太一直拿着给小儿子小闺女花,说到哪里都不占理。
公公这也是在留后路。
老韩头自然有自己的一套养老哲学。
他其实也偏心的,偏心小儿子小闺女,老来子女嘛,人之常情。
但是他不像老太太那么偏得没边不合理,还是有分寸的。按照他爷爷、爹传来的习惯,表面对儿子一碗水端平,这样等养老的时候,儿子们才会尽力,不会互相攀比扯皮。
若是太偏爱某一个,等养老的时候,儿子们就会闹脾气,说爹娘就偏心小的,那就让小的养好了。
等他们年纪大了,干不动了,还不是儿子媳妇儿说了算?
就算有政府给撑腰,那能管啥用?政府又不给养老,还是得儿子出钱粮伺候呢。
这也是祖祖辈辈留下来的真知灼见,老韩头不懂大道理,但是老一辈的经验他要听,因为他爷爷也是这样的。
哪怕当娘的再偏心,只要当爹的把碗尽量端平,做儿子的以后也会感念,为了爹也不会亏待了娘。
反之一样。
可如果俩老的都偏心,那儿子的怨言可是无声无息的,年轻的时候不敢发泄,等他也当了公公、爷爷,那时候有了威严,自己的老父母已经风烛残年,威信全无,且要仰他鼻息过活。
那时候,他的怨气会排山倒海一样发出来,谁都无法承受。
老韩头现在给了儿子钱粮,尽量满足了儿媳妇的要求,那儿子媳妇儿也就不能有怨言,至少明面上,大家伙儿面前,他是公平公正的。
等养老的时候,三儿子也要尽心,不能有怨言,否则就不占理,如果有矛盾大家就要帮自己。
他也相信,老三是个孝顺孩子,这钱给得不亏,只可惜老婆子看不透。
分家以后,老太太就“病倒了”,天天贴着膏药,唉声叹气,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整天埋怨老头儿把家搬空了,都给了三儿子。
“你还说你不偏心,我看你就偏心老三一家子!我早就算计好今年拿了布票和棉花票要给金玉买件大衣的!这下可好不够了!”
“你懂啥,我是为你好!”老韩头抽着烟袋锅子。
自己在着还好,孩子们不会怎么样,若是自己走了,就老婆子这脾气,到时候孩子们指定都嫌弃。
所以他也是在铺后路,万一自己真的早走,他们也能看在自己的面上,对老婆子好一点。
这年头,六十来岁就去的老兄弟多的是,老韩头也不敢想自己就一定能活到七八十。
老太太却根本想不到那里,她的眼神只能看到眼前儿,只能看到自己的宝贝儿女吃亏了。
这得饿几年才能把那钱饿回来啊!
她又嘟囔着到时候要先把三房的布票棉花票领回来,让林岚领不到。
“金宝啊,金玉啊,你俩咋还不回来啊?”老太太唤着心肝,又骂起来,“老二个不靠谱的,让你去给弟弟妹妹送信,你死哪里去了?是不是嫉妒他们,根本就没给送信?”
院子里正懊恼的韩二哥两口子听到,别提多冤屈。
家里的粮食被三房分走,他们正嫉妒呢,这会儿老娘又埋怨他,他一跺脚,摔门出去了。
这里愁云惨淡,哀声遍野,林岚那里却欢声笑语,高高兴兴。
……
林岚叉着腰指挥着男人和孩子们把抬回家来的粮食、家什儿都归置一下。
“面缸,对,就这么一个小缸,放屋里来,盖上盖垫压着省的有耗子。”
“另外的放那盆里吧,也没别的家什儿……”
“这些先……哎,先堆……堆炕洞子里吧。”
家里分了一个半大的缸,一个小缸,装粮食根本不够,还得买俩大的才行。
另外盆等还得买几个,水缸买个,水筲买俩……
这么一算,过日子的家什儿得置办一套。
韩青松看她在那里点点这个,数数那个,算算另外要买的,一副全神贯注的样子,昏黄的灯光里,那双黑亮的眼睛水溶溶的格外好看。
他不禁心神一荡,有些心猿意马。
林岚扭头对上他的眼神,冲着他甜甜一笑,“后天就是集,咱们得去赶个集,买点乌货回来。”
她笑起来竟然这样好看。
这还是她第一次对他笑得这样好看。
韩青松突然觉得喉咙发紧,渴得慌,赶紧去喝一通水。
林岚又在那里算,“还得收集布票、棉花票,去扯布买棉花,家里的棉被、孩子的棉衣,都得缝补一下。大旺的短了,干脆做件新的,换下来的添添棉花给二旺穿,二旺的改改给三旺,三旺的给小旺,小旺的拆了给他缝棉裤……”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就是在那里嘀咕没用的,韩青松却觉得很好听,怎么都听不够。
第二日,林岚上工的时候又和妇女主任等比较好说话的先进妇女们商量一下,能不能用自己家今年底要分的布票和棉花票,跟大家换一下现在手头的闲票。
“不怕婶子嫂子们笑话,刚分家,什么都破破烂烂的,眼瞅着天要凉了,等下雪的时候俺们孩子都没整装棉衣穿。谁家要是有先借我使,等年底我家七口人的,就还给你们。”
林岚知道按照以前的人缘,满村借是不行的,只能找先进分子好开口。
先进分子之所以能评先进,自然是有过人之处的,哪怕背地里不赞同她,也不会当面冷言冷语。
妇女主任看她现在这么和气,待人接物和从前大不同,心里很是高兴,觉得是自己教化有方脸上都有光,“青松家的,这事儿你交给我,多的弄不来,就你家七口人的布票我还是能张罗一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