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控诉她:“怎么都是一家子,你能不管?你怎么就这么没有人情味儿?”
林岚劝她:“老太太,你这话说的,本身我都想去告状,是给支书大爷和大哥大嫂面子才没去的。你现在还让我拿钱赎他?你……”
这不是做梦吗?
“老天呀,我不活啦——”韩老太太又开始哭闹,为了小儿子豁出去了。
还是董槐花跑来劝她:“婶子你这个干什么?人家学校告发的证据确凿,你还想跑关系?你这不是嫌他小叔死得慢了?”
韩老太天吓得一个激灵,“主任,你嘛意思?”
“婶子,正严打呢,严查贿赂、腐化,你要是去活动,这不是撞枪口上?罪加一等呢。”这样的事儿要是闹开了,到时候公社、县革委开会点名,山咀村没脸。
他们这些干部更没脸。
韩老太太又开始哭,那可怎么办啊。
“就是作风问题,查清楚就没事儿的,好好配合交代,不会怎么的。毕竟咱们是贫农出身,根子正着呢。”董槐花也是个明白人,这事可大可小,等韩青松回来估计就是一句话的事儿。
韩老太太似乎也明白过来,不是阶级对立问题就不要紧,反正不会被枪毙的。
她又得了韩青云指点,最关键还是等三哥回来。
韩老太太这才消停,从没有像现在这样盼着三儿子回家,好让他去说说情把老四放回来。
不过总归是不乐意,整天糊着膏药,唉声叹气的,“娶了这么个丧门星,当时我就说应该等大利月,不能让她那么急着进门……哼,我看当时就不应该要她,还不如老刘家那闺女呢……”
韩大嫂听她又开始瞎说,赶紧让她打住,免得再惹老三家发飙,以前又不是没闹过。
韩金玉却犯愁,这么一闹,她也没发回去上学,得避避风头。
老韩头又让她和小儿子改名,什么金宝金玉的,脱离贫下中农,最后去请示了小学校长韩青平。
韩金玉就起了个大名叫韩青杉,韩金宝就还叫韩青桦,金宝金玉以后都不能再叫。
他们一消停,林岚过得就舒服,每天上工、下工做饭洗洗涮涮、听听收音机、教教孩子,别提多惬意。
这日又是大集,林岚请了假嘱咐好孩子就骑着自行车去赶集。
路上又碰到几个妇女,一个个羡慕得很,有人待要说两句风凉话,林岚脚下一蹬,风一样骑远,把她们远远撇在后头吃灰。
“看看,看看那抖擞样,她可真又出名了!”
“全公社有名的厉害老婆!”虽然在家里都不想被婆婆欺压被妯娌挤兑,可若是别人因为婆媳关系被人诟病,她们又会不由自主生出优越感,觉得自己没那么凶悍泼辣,是个温柔良善的。
林岚去了集上,先把之前想买没舍得的东西买上,看见有人在粜粮食、卖鸡蛋,林岚毫不犹豫就买了。
便宜着呢,干嘛不买?关键是不要票啊。
乡下人带着鸡蛋去城里换粮票,一斤鸡蛋换两斤粮票,换回来还得拿着粮票和钱再去买粮食。说白了就是拿一斤鸡蛋去换买两斤粮食的资格,还是变相的涨价而已。所以有人总吹嘘说这时候物价便宜,林岚都不知道他们怎么算的账,就算一分钱一斤粮食,可他不卖没有物资,你只能饿肚子,你能说便宜?
集上一般都是卖粗粮,什么地瓜干、高粱米、豆面等,再不就是卖那种豆面、高粱面加上地瓜面的杂合面窝窝头,苦衷带涩,相当难吃的。
如果有卖黄豆或者麦子的,这就是很好的,不过并不多,偶尔有人来卖,就是为了换现钱急用。除非看病、上学或者治丧,一般人不舍的这样卖粮食。
所以林岚如果碰到就一定会卖,她不缺钱,她有五个长身体的孩子正缺粮食,买回去既帮自己还帮别人,何乐不为呢。
她买了三十斤麦子,十斤黄豆,捆在自行车后座,然后去供销社看看。
三姐要来给她送棉花。
到了供销社,这一次来的是时候,买了五尺劳动布,还买了半斤棉花。
供销社的几个售货员都认识她,给她量布的时候都多放松两公分,生怕她挑刺呢。
林岚觉得泼辣点还真不错,要是畏畏缩缩的,售货员就会掐着分毫不差地扯布。
上一次和她怼的那个大辫子售货员这次对她态度不错,林岚也知道她叫邱冬梅,另外一个年纪大些的面相敦厚温柔的叫王慧娟。
林岚没有煤油票,就想请她们帮忙留意着,看看能不能收点,或者高价买点煤油。
虽然政策不允许倒卖票据,可煤油粮食都是必备物资,老百姓不够用的自然要想办法,这个大家都心知肚明,售货员也经常借机捞点外快。
邱冬梅告诉林岚:“没有没有票,不过有蜡烛你要不?”
蜡烛贵,不抗烧,不过林岚觉得买点也行。
另外王慧娟攒了一点煤油,不用票,但是比市价要高一毛一斤。
林岚果断买了。
一斤市价虽然是三毛六,可一年一户就分那点票,根本不够用的。
别说贵一毛,两毛她也买,总不能太阳一落山家里就陷入一团漆黑,跟韩老太太似的不舍的点灯吧。
当然,她是让儿子们黑漆漆的,她自己还是点灯的。
光明是人类心灵的慰藉,她不想让孩子们整天抹黑,养成抠抠搜搜的性格。
可惜,副食品她还是没得买,实在弄不到票。
半天没等到林梅,她就想出去找找,却在僻静处看到一个围着斗笠的女人,鬼鬼祟祟地往这边过来。
林岚:……
她绕过去拍了林梅一巴掌,吓得林梅啊一声就要跑。
林岚一把抓着她,“你跑啥,是我。”
林梅翻了个大白眼,“你可真不吃亏,我吓唬你一次,你就吓唬回来。”
她拉着林岚就走,到了一个小胡同里,那刘大姐挎着一大包棉花躲在一个草垛后面。
“费劲巴力地就弄了这些,其他的估计等今年新花下来再说。”
林岚看那棉花都弹好了叠成四方块,很是满意,“三姐和刘大姐办事,就是利索。”
她按照黑市价格付钱,除了市价还得加上棉花票的钱,现在皮棉差不多要一块钱一斤,如果籽棉便宜些,但是籽棉要自己处理,还得弹,除非自己家种,基本都是买皮棉。
一共三斤,林岚给四块钱。
林梅扔回来一块,“三块就够了。”
林岚不肯,“以后还得麻烦刘大姐,又不是刚给你的。”
那边刘大姐已经说不出话,妈呀,人家真是有钱!自己这些人买东西都是一分钱一分钱的讲,再有钱也是一毛钱一毛钱,人家可好,上来就一块钱一块钱的。
林岚有自己的想法,想和人长期有贸易往来,当然要大方些。
现在她不缺钱,缺物资,如果她大方些,以后他们有了好东西第一时间就会想着她。
有钱买不到东西的年代,这是最好办法。
林梅最后只多要了五毛,还给林岚五毛,“就这样。”
林岚就没再说什么,之前三姐和娘还借她钱,以后有机会多给他们些,不必现在急着还。
她邀请林梅家去吃饭,林梅却没功夫,给了林岚几个线穗子上面还插着两根钢针,“我们还有事呢,先走了,空了再说话。”
说完林梅就带着人匆忙走了。
林岚把东西捆在自行车上,又跑了一趟屠宰组,虽然没有肉票,但是可以买点猪下水、骨头、蹄子之类的,只要运气好能碰上花钱就可以买。
林岚运气不错,买了一条猪尾巴一块猪肝还有俩蹄子。
她骑自行车回家,孩子们已经回来,大旺正在挑水。
他现在只能挑两个半桶,压得肩膀有些低,腰也不由自主地弓着。
二旺在做饭,麦穗追着三旺跑,让他不许下水,又指挥着小旺把鸭子赶回来,剁野菜给他们吃。
三只母鸡在院门口用爪子刨食儿吃,并没有自己跑回老太太家去。
林岚甚是满意。
孩子们跑过来帮她卸东西,林岚小声道:“快去烧水,咱们煮猪蹄子和尾巴吃。”
孩子们一个个激动起来,纷纷去帮忙,先要把猪蹄子猪尾巴在火上烤烤毛,然后开水烫,再上锅加上葱姜大料焖煮。
另外还泡上一大把黄豆,等泡发了扔到锅里一起焖。
起码要焖个把小时才好,晌午吃不到,只能晚上。
所以晌午还是照旧吃饭,吃完休息一下去上工。
林岚上工的时候还叮嘱孩子们,“等好了,你们就回来喝汤,一人喝一大碗猪蹄汤。”
……
县城公安局班房里。
韩青桦哭丧着脸,“大哥,你可得救救我。”
赵建国一脸为难,“金宝……啊,兄弟,不是大哥不救你,你看你自己做的事儿啊。那些书你也敢看?我提醒你们多少次了。”
现在说这些场面话有什么用啊,当时你也没少看啊,韩青桦却不敢说出来,心里已经把林岚和大旺恨透了。
通过赵建国他已经知道是大旺起头举报的,自然是林岚挑唆的,要不那傻小子哪里有这心思?
扯来扯去,赵建国就是不松口,只道:“我叔管不着这片啊,他是工厂的……”
“你叔不是和革委会国防部的人能说上话吗?让他帮帮我啊。”韩青桦真是急了,虽然没人打他,也没批斗他,可关在这里就够他受的,听着别人哭哭啼啼的,他心里直发毛。
等他出去,一定不会放过那个恶毒的女人!
“我是想求求那条路子来着,可惜不行啊,你知道我叔请他吃顿饭多少钱,没事根本见不起。原本我有机会弄五百块钱然后请他帮忙,哎,黄了。”赵建国摇头叹气。
“五百块?”韩青桦眼睛一亮,“我知道哪里能弄,别说五百块,一千块也有。”
赵建国也来了精神,“哪里?快说!”
韩青桦看了看四周。
赵建国笑道:“放心吧,没人管你。”
又不是什么要紧的犯人,不过是暂时拘留而已,根本不需要人看着,反正也跑不了。
韩青桦犹豫了一下,看了赵建国一眼,“钱是有,就看你敢不敢拿。”
“兄弟,你瞧不起我?”赵建国可受不得人家轻视。
韩青桦咬了咬牙,“附耳过来,我悄悄告诉你。”
赵建国虽然觉得好笑却还是配合,他听韩青桦吹牛惯了切看他向来大手大脚,相信韩青桦有钱。
嘀嘀咕咕一番。
赵建国瞪大了眼睛,“兄弟,你能啊,这都可以。”
韩青桦冷哼一声,恨恨地道:“那本来就是我的钱,我这么做也没什么不对的。与其让她拿去,不如给大哥呢。”
赵建国想了想,“得好好计划计划,不能让人家抓着马脚。”
明抢不行,只得暗地里去偷,一定要找个内应,如何踩点如何行动都要好好计划一番。
一千五百块钱,可不是小数目啊,赵建国非常非常心动!
第29章 夜盗
转眼收高粱、绿豆、黄豆, 支书和大队长领着各正副队长一通动员,要求每个社员都积极参加劳动,不能请假不能旷工。
孩子们都跟着去地里捡拾穗子, 没有一个闲着的。
三旺脑门上结了个疤, 很明显,不过他自己一点不在意。
林岚也就没时间跑集市,除了上工, 有点功夫就要研究缝新被褥,天凉了,晚上得盖东西, 要不孩子会着凉。
就是成效不大。
也不知道是不是累的, 她总觉得晚上有动静, 不过下去看又啥也没有,她就觉得肯定是自己太累。
她真的干不了体力活, 却咬牙坚持着。
她还盘算着等收完这季秋粮,学校新学期就开学, 她就把孩子们送去上学。大旺不听话不要紧,等韩青松回来管,其他几根孩子她还是管得了的。
这日晌午下工,社员们也不回家,都是家里孩子或者女人送饭。现在二旺做饭非常熟练,麦穗给他打下手,一点不用林岚操心。而大旺在地里上工,已经拿成年女人的工分, 秋收忙碌一天给八分,男人基本都是满工分十分。
中午三旺送了饭,林岚吃一块饼子就吃不下去,觉得头晕。
到下午就开始浑身无力,眼前发晕,手里的镰刀就越来越重,割豆子的时候好几下割不断。
那边董槐花看见,“青松家的,你是不是不舒服?”
有干部关心,林岚就不想强撑着,她拄着镰刀:“有点迷糊。”
董槐花就让她回去休息一下。
林岚寻思着工分不能浪费,要回去说不定就给算半天工分,就撑着想混到下工。
这时候大旺从玉米地里走出来,一把夺了她的镰刀去,“行了,我替你割,你快家去歇歇。” 也不知道为什么就娇气了,以前收麦子大晌午的骂全场都不见她怕热。
见大旺关心自己,林岚还挺高兴,“我儿真孝顺,娘——”
不等她说完,大旺已经拿着镰刀去另一边割豆子了,似乎很怕她唠叨。
林岚笑了笑,呼扇着草帽子先去喝点水。
这里的井水甘甜清冽,喝起来非常提神,喝完她悄悄往嘴里塞块冰糖。
她管人借糖票买了半斤冰糖,秋收劳累,每天给孩子分两块,小旺会分她一块。
林岚回到家,孩子都不在,捡豆粒的,割草的,都有活儿干。
她到了家吃块饼子已经不那么晕了,也不想躺着,就把棉花翻出来,打算先把棉花铺铺,等天不好不能上工的时候就缝被子。
突然,她发现有点不对劲,这棉花是不是被人动过了?
虽然家里地方不大,东西有点乱,但是一样样林岚都有数的。
有问题!
林岚是个心思细密的,直觉不对立刻就四处检查,果然很快又发现不对劲的地方。
家里好几个地方都被翻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