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毕竟只是一个十一岁的孩子,尽管早熟,长得高一些,却也还是个半大孩子,强撑几分钟就不行了。
二旺主动扶着他,“大哥,我扶着你。”
大旺还逞能,“不用。”
路上有人看到,他都觉得脸火辣辣的,简直丢人丢到家了。
看来做错事代价太大,不只是被审问之前的煎熬,不只是面对父母的良心拷问,还有他娘抽抽搭搭抹眼泪的样子。
哎,也不只是挨打,还有坐卧不便、行动不便,被人指指点点、被人议论纷纷,到时候进了教室,同学们肯定也会好奇……
反正一堆麻烦。
哎,犯错代价太大!
大旺同学坐立行走都麻烦,早晨还不能耽误出操,速度还不能降下来,怎么看都怎么折磨呢。
可他咬着牙坚持下来。
林岚也心疼,变着法做好吃的,早上还单独给他个鸡蛋。
不过他知道家里吃不起煮鸡蛋,并不肯自己吃。
看着大旺咬牙坚持的辛苦样子,林岚晚上还跟韩青松嘀咕,“你说,咱们是不是有点太厉害了?”
餍足的韩局长揽着媳妇儿,“犯错挨罚,没毛病。”
她就是心软,一边劝三旺别内疚,自己倒是天天内疚,他也乐得安慰她。
不过他有点不确定,要是大旺明早招供,他还会不会打那么厉害?
应该会吧,毕竟自己手劲是部队多年练出来的。
两人嘀嘀咕咕一会儿,林岚说要起来收拾一下,
他翻身躺下顺势将她揽上自己胸前,“……反正要洗,不如再来……”
林岚:“…………那个不够。”
“还有俩,反正得买,都用完吧。”韩局长现在脸皮已经够厚。
林岚:“!!”神特么反正得买就用完吧。
第52章 分肉&恩爱
大旺那事儿,并非挨打就结束,一系列后遗症还跟着他呢,比如说等结痂长出新肉的时候,那个痒痒难耐。
真是坐也不是站也不是,挠还不方便挠,毕竟除了小孩子和不讲卫生的,谁会天天抓屁股?
多难看?
尤其他这样好强的,那更不能。
简直是……真真的比疼的时候还要坐立难安的。
这只是身体的折磨,还有心灵的呢。
他娘那一副“哎呀老天呀,我儿子要白瞎了怎么办,都是我这个做娘的错,没教育好啊,万一以后被枪毙了可咋整”的可怜样儿,他是真真的受不了,跟拿针扎他心似的,受不了。
而且他总觉得村里人看到他都会用一种似同情似好奇反正很奇怪的眼神瞅他。
他自然是更加的冷漠以对,绝对不会露出一丝破绽。
可以说这一次犯错的代价相当大了,他不怕打,却怕挨打之后这一系列的副作用。
大旺暗自表示,以后真的真的不能再犯了雌雄大盗手里。
不过大旺挨鞭子这事儿,并没有他预想的那么丢人,很多人竟然将他暗中捧上真汉子的位置。
村里别有用心约莫知道点什么的人,就悄悄找他,想问问他咋那么厉害,打扑克还能赢钱,还赢五块!!
哪里有局?怎么玩?他们可好奇了呢。
大旺自然不会说,一个眼刀杀过去,“先找韩局长挨三十鞭子我告诉你。”
谁敢啊,呵呵。
不过大旺既然说了要戴罪立功,那自然也不是空话,韩青松也不会随便说废话。
早上跑操之后,在大门外整理运动完毕,韩青松示意二旺三旺家去,却让大旺跟他去南边小树林。
“说吧,还有什么没交代的。”韩青松负手而立,黑眸沉沉,眼神鹰隼般锋利,哪怕盯着自己儿子也没有半点柔软。
大旺犹豫了一下,想着屁股的疼与麻还有痒,想着心里的煎熬,还有他娘的汪汪泪眼,他决定彻底交代,与过去划清界限。
“那些人里,有几个……不一样的。”他道。
韩青松:“怎么不一样?”
“他们会手艺。”他从地上捡起一块小石头,在右手上比划一下,不见了,示意韩青松找。
韩青松盯着他,目光清冷,指了指他胸口。
大旺:“……你咋猜到的?”一般人都会去他右手袖子里找。
韩青松:“想我找不到,再练十年。”
大旺:…………
“还有呢?”
大旺:“嗯……开锁?”
他从兜里拿出一小卷铁丝,抻开把一头弄弯,“这样。”
韩青松:“什么时候学的?”
“前两年吧……跟着我四达达去,还有赵建设……”大旺如实交代。
他从小就跟着四达达当跟班,后来韩青桦去县城读书,他更是常去,一开始是被嫲嫲打发送东西,后来就是自己想去。
尤其跟着韩青桦认识赵建设,又一不小心认识一帮新的人物,那些人大部分都是混混,但是他们又都有点自己的绝招,其中有两个尤其厉害。
他形容了一下,“有人会变,怎么变都看不出作假。有人中指食指一般长,手特别快,能从开水里夹肥皂片,从人兜里掏东西,一点感觉也没有。有人开锁厉害,一根铁丝一把锁三两下就开。还有人会算命看相,说过去的事儿一说一个准儿。那个人格外厉害,他说他们祖爷更厉害。要我能比那些人都优秀,就带我去拜会祖爷。”
“你觉得他们很厉害吗?”韩青松问。
“嗯,不过就一两个厉害,其他都不行。”小时候他觉得他们挺厉害,他学了以后,发现自己比他们学得还快。
“你对那人什么感觉?”韩青松斟酌了一下词汇,“想像他那么厉害?”
大旺如实道:“想过,觉得要是我也那么厉害……”那时候爹不在家,爷奶偏心,娘整天闹死闹活,家里乱糟糟,他就恨不得整天在外面。
特别羡慕外面那些人,甚至想过要让人带他离开这里,去找什么祖爷爷。
不过那些人说现在不行,至于为什么不行,那时候他不懂。
大一点他知道,的确不行,现在到处严打呢,那些人的本事不能外露,否则就会被当坏分子抓起来判刑或者枪毙。据说以前他们队伍非常大,可惜把头们都被枪毙了,大部分被劳改遣散。
现在连要饭的都没有呢,都是人民公社,谁也不许要饭。
所以以前的乞丐帮都没了。
“现在呢?还想么。”韩青松问他。
大旺想了想,“不是……那么想了。”虽然他们厉害,可是见不得光,好像也没啥的。
主要是自己爹回来了,娘整天盯着他生怕他逃课干别的,而且他每天上学,也真的没时间去想去做。
“那你觉得他们是正还是邪?”韩青松看着他。
大旺似乎有点为难,“他们现在……没害人。”
“以前呢?以后呢?有没有害人打算?”韩青松声音冷淡而平稳,竟然给大旺一种很安心的感觉。
大旺:“他们说要看形势,现在政策不行,等……就是他们的天下。”
“他们知道你身份?”
“知道。”
“现在知道你情况?”
“知道。”
“让你做什么特别的事儿?”
“也……没。”
“那个特别的人,哪里人?”
大旺摇头:“他很神秘,都叫他三把头,不过谁也不知道他家住哪里。”
韩青松做出判断这个三把头是一个头目,那个祖爷爷是最大的头目,他们很神秘,而其他人都是非常时期组织起来的乌合之众,不堪大用,也没什么破坏力。
而这个祖爷爷和三把头,估计就是以前活跃于民间的各种黑帮,在建国清算期间不知道怎么成了漏网之鱼。
那时候民间活跃着很多组织,什么洪帮、青帮、锅伙、阿宝、土匪等等。
当地就有个非常有名的张大歪脖,以绑票劫路为生,手下有好几拨人。后来打击土豪劣绅坏分子的时候张大歪脖被击毙,他手下的那些人,一部分被枪毙,一部分判刑改造,最底下的则直接解散各自回原籍务农。
如果是那帮人死灰复燃,隐藏在民间继续收罗信徒,韩青松自然不会手软。就算隐藏神秘,以现在高度集中的户籍掌控方式,还真是没有搜不出来的人。
“行了,这事儿不要告诉你娘,也不要跟其他人说起。”
大旺应了。
“如果他们联系你,要报告。从现在开始,你不要主动去接近他们。”
大旺点点头,“好。”
韩青松自然不会告诉他太多,把大旺掌握的情况都了解就让他回家,好好读书,不许逃课。
经此一打,大旺倒真的改了不少,虽然表面看起来没啥,还是每天出操上学,可眉宇间的气质正在慢慢发生改变。
原本的桀骜难驯,慢慢地变成稳重。
韩青松却没放松,当然也没直接去县里抓人,毕竟那几个混混有名有姓不难抓,关键那个三把头太神秘。
他们先从山水公社开始严查赌博,不管哪个大队不管是社员还是干部,只要赌博,若是被查到都要受到处罚。
而且,举报有奖!
一时间很多大队都掀起了悄悄举报赌博行为。
很多大队没有山咀村那么有意思的宣传队,农闲时候,闲得实在是难受,没有钱也要花点粮食或者什么去赌赌过过瘾。
尤其那些从前就有赌博嗜好的,积习难改,也算是为韩局长的事业升迁做出不可磨灭的贡献。
很快本大队抓了个,其他大队也抓了几个,都是些让生产队长头疼的人物。他们平日里干活儿不积极,喜欢磨洋工,挑三拣四、嫌累嫌脏的,这会儿被抓,生产队长第一个拍手称赞。
还有是家里忍受不了,老婆孩子悄悄举报的。
本来家里就困难,一年到头分那些粮食,自家吃还得紧巴巴的呢,他还拿去赌!
反正抓起来就是教训一顿,也不会打也不会枪毙的。
所以除了当事人,抓赌博这事儿,真是皆大欢喜。
于是山水公社风气又是为之一清。
………………………………
今年冬天格外冷一些,十月中上竟然下了一场小雪,等十月底就已经天寒地冻的。原本街上吵吵嚷嚷的孩子都销声匿迹,村民们就跟消失了一样,躲在家里猫冬。
学校里已经生起了炉子,柴火是几个生产队轮流交的,主要是棒子骨头(玉米芯),这东西烧炉子正好,跟炭一样,抗烧保暖。
孩子们上课也不会再那么冻手冻脚。
而且教室里孩子多,一个个热气十足,也暖和一些。
大旺现在上课比以前有进步,不再想着逃课,不再坐得笔挺睡觉,也能睁眼看两眼黑板听两耳朵老师讲课,而且作业也尽量自己做,不会逼着别的同学和二旺给他做。
林岚这个老母亲特别欣慰。
三旺却跟她嘀咕,“娘,我大哥这是坐习惯了。”
以前屁股上带尖儿坐不住,这会儿经过了疼、更疼、酸疼、痒疼之后,终于坐住了。
林岚点点他的脑门,“你大哥坐住了,以后就专门对付你。”
这小子比大旺还坐不住呢,真的是屁股带尖,属猴子的。
三旺:“…………”难道我不是你亲儿子吗?
“都快点,大队要杀猪啦!”大旺在外面喊。
一听说要杀猪,屋里炕上念菜谱听收音机的麦穗二旺也忙下来,戴着林岚设计韩青松帮忙缝的耳包。
小旺也把口琴装进自己的琴套里,跑去放在桌上,自己乖乖地戴上狗皮帽子。
听菜谱听得一嘴口水的三旺擦擦自己嘴角,一把抓起弟弟的手,“咱们先去。”
林岚忙道:“别让小旺看杀猪的,吓着他。”
小孩子们就是这样,越害怕越要看,回来又做噩梦。
比如三旺这小子,看了一次杀鸡,吓得做了三天噩梦,总是梦见那鸡已经被割断了喉管,还满园子扑棱着飞呢。
村里们孩子都这样,林岚也没特别拘着他们不让,不过小旺特殊点,她自然还是要注意些。
麦穗道:“娘,我给小旺捂着眼睛。”
林岚就让他们先去,她收拾一下,拿个盆,到时候分点猪血下水的回来。
不只是孩子们,全村盼着分猪肉都盼半年了。
因为杀猪,连学校都放假呢,韩青平也怕自己去晚了只剩下不好的部位。
这时候社员们只分定额的口粮,家里没有多少余粮,所以猪和牲口都是生产队集体养。
一个生产队少的养十几头,多的养二三十头。除了上交屠宰组的任务,剩下的社员们分,一年分几次猪肉,麦收左右一次,十月底一次,过年那几天再分一次。
猪肉自然也是按照人四劳六分的。
负责杀猪分肉的是村里固定的几个男人,在生产队以前他们家是屠户卖猪肉的,后来集体劳动他们就不能再自己杀猪也就不干这营生。
董槐花看见林岚几个,立刻就跑过来,跺跺脚,“这天儿冷的,还没腊月呢,要冻掉耳朵了。”
林岚指了指自己头上,“你怎么不戴帽子?”
董槐花:“就一会儿功夫,戴什么帽子啊。”
她看见秀云娘就招招手,“秀云呢?”
“她嫂子和孩子伤风了,搁家给熬姜汤呢。”秀云娘裹得严严实实的,走到林岚跟前,又看看几个孩子,笑道:“大旺没事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