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件事情,明玉知道吗?”太后问道。
瓜尔佳璎珞道:“我不知道明玉是否已经觉察,但是我相信,明玉就算有所觉察也一定会和我一样,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现,一言不发,默默守护,让娘娘的转世能够拥有她想要的自由自在。”
“哪怕代价是你们有生之年可能都无法再见到她?”
瓜尔佳璎珞闻言,唇角绽出笑容,道:“璎珞连失去娘娘的痛苦都承受了那么多年,与之相比,有生之年无法再见娘娘的痛苦又算得了什么?只要想到娘娘已经转世,正如她前世所希望地那般自由自在,璎珞……璎珞便觉得……此生无憾……”
“璎珞,你对孝贤纯皇后果真是一片痴心。”
太后轻轻地说了一句,命宫人送一等忠勇公夫人下去。
瓜尔佳璎珞谢恩后转身,却见陈知画一身宫服站在灯火阑珊处,星眸隐约有珠光闪烁,顿时再一次地潸然泪下,强忍着颤抖走过陈知画身边。
将要擦肩而过时,陈知画突然出声,道:“璎珞,你和明玉一起乘船去福建吃荔枝的约定,可以带上我吗?”
闻言,瓜尔佳璎珞全身一震,哽咽道:“好,一起去福建,一起吃荔枝……等宫宴结束,我们带上明玉……一起乘船去福建,在荔枝林里吃荔枝,想吃多少就吃多少,吃到吐出来……”
“嗯,一起去福建,一起吃荔枝。”
陈知画握住璎珞的手,走到太后跟前,柔声道:“谢谢。”
闻言,太后唇角泛出苦涩,道:“你是什么时候想起这些往事……”
“陈知画”黯然,道:“我其实早在五年前就记起了所有的过往,也知道你曾为我做过的一切。我违背本意参加女子科举,除了想证明自己的才学,也是想与你、璎珞、明玉都再见一面,对你说一声‘谢谢’,对璎珞和明玉说一声‘对不起’……但是……真见到你们以后,我才知道我做不到……我无法忘记璎珞,无法忘记明玉,无法忘记……”
她没有继续说下去,安静的永寿宫中,只有欢喜的泪水,以及彼此都心照不宣的许诺。
今生今世,来生来世,你的名字都刻在我的心里,永世不灭。
作者有话要说:
我是庸俗的HE爱好者~
第154章 长相守
初次见到辉发那拉·淑慎是春天的下午,爱新觉罗·弘昼受不住额娘关于皇阿玛有意传位给弘历的唠叨,寻了个由头,带着小厮逃出了紫禁城。
紫禁城外的天空是那么的广阔而寂寥,蓝得仿佛画师失手打翻了颜料,没有红墙明瓦的狭窄街道,到处都是人,小贩的叫卖声、妇人的争吵声、驴马的嘶鸣声……不绝于耳。
弘昼打量着这个充满活力的世界,竟是瞧见什么都喜欢,看到什么都想买下。
皇阿玛想把皇位给弘历就把皇位给弘历吧!
皇法玛还在的时候,弘历是皇法玛最喜欢的孙子,皇阿玛即位后,他又成了皇阿玛最喜欢的熹贵妃的儿子,初封宝亲王,嫡福晋是满洲第一才德兼备的富察氏……
弘历越想越觉得皇位与自己无关,回过神时,已经和随从们失散,自己也迷了路。
然后,他遇见了命中的劫。
少女正站在巷口一株盛放的桃花旁,清丽的面容算不得绝世,却让弘昼仿佛被利箭射中一般,立足不稳,摇摇欲坠。
少女也注意到弘昼,在丫鬟的陪同下款款走来。
她年纪尚小,身量未足,身穿淡绿色旗装,滚边之上以银线和绿丝绣了层层花叶,又有米粒小的珍珠缀在云肩上,行走时,刺绣葳蕤珍珠流光,配上玉佩与铃铛的交击,竟让身后如霞般灿烂恣意的花树都失了色彩,天地间只剩下她的清新脱俗。
她是哪家的女儿?是否已经许过人家?
弘昼暗暗想着,有意询问少女家世,好让皇阿玛为他们赐婚。
然而,弘昼平日虽能言善辩,遇见心仪之人时却莫名地一阵心神恍惚,涨红了脸,半天也憋不出一个字。
少年的窘态让少女不觉笑出声,笑容如春水般温软。
“小哥哥是不是迷路了?”
少女的声音也如她的面容那般令人忘俗。
原还想亮出身份让少女仰慕一番的弘昼越发地窘迫不知所措,他呆呆地看着她,虽是第一次相见,却像是等待了无数年的重逢。
春风中,她的眸子波光粼粼,带着烟雨蒙蒙的潮湿,教他整个身心都要沉下去。
……
……
爱新觉罗·弘昼再次见到辉发那拉·淑慎是八年后。
那时,他二十六岁,她二十二岁。
六年前,十六岁的辉发那拉·淑慎被嫁与时为宝亲王的爱新觉罗·弘历为侧福晋,弘昼本应出席皇兄的婚礼,却最因不想面对弘历那充满关怀的嘲笑眼神,早早喝醉,晕死过去。
此后,皇阿玛驾崩,皇兄继位,潜邸的女人们陆续搬入紫禁城,弘昼索性窝在和亲王府,做一个荒唐无能的纨绔王爷。
直到——
叮咚……
叮咚……
魂牵梦萦多年的声音再次响起。
寿康宫中,弘昼抬眸,见到了梦寐以求的那个人,也看到了绝望。
怎么会这样!
为什么会是这样的结果!
女子抬头,轻柔的说了一声:“和亲王。”
弘昼的眼睛顿时结了一层寒冰,再看眼前人的面容,竟是那么的遥不可及。
乳母曾说过,遇上会喜欢一辈子的人的时候,必定会有特别的感觉。
从见到她的第一眼,弘昼就感受到了那抓着心脏的急切。她让他像离了水的鱼,像掉在水中的飞鸟,看着她的眼睛,觉得自己快死掉了,却舍不得移开。
在她以前,在她以后,都不成有人如她这般让弘昼恨不得连灵魂都要交出去的爱慕着……
然而,这是一场彻头彻尾的孽,她是他即使贵为和亲王也永远无法触碰的人……
……
……
回想往日,已是总理大臣的弘昼不觉好笑,抬头,对背着自己逗弄鹦鹉的太后道:“太后可曾后悔当年遇见我?”
“若是后悔遇见你就能回到过去不再遇见你,那我倒宁愿自己从来没有存在过。”
太后转身,微笑着看向弘昼——三十年的时间弹指一挥间,他们都有了白发,唯独眸中的光不曾有丝毫改变。
“我确实曾经希望自己从未存在过,”弘昼缓缓道,“如此就可以不用背负皇家的责任,不必做天下人眼中的和亲王。”
“但你还是存在着,我也是存在着。”
太后轻声说着,手指将要碰到弘昼的手背时,五公主和宜突然手提猎物一身戎装地出现在两人面前。
“皇额娘,五皇叔,和宜和皇兄们去西山狩猎,猎到了一只狐狸,特意回宫献给皇额娘!”
“和宜真是个伶俐的孩子。”
太后微笑着,示意惢心上前接过猎物。
和宜也主动将猎物递给惢心,走到太后跟前,问道:“皇额娘,和宜这次与皇兄们去西山打猎,听见皇兄们讨论女子科举的事情,这是怎么回事?皇兄当真要举行女子科举吗?”
“和宜问这作甚?”
太后明知故问。
惢心笑道:“娘娘,五公主怕不是想乔装改扮参加女子科举吧!”
“惢心姑姑……”
和宜露出不好意思的笑容。
太后笑道:“和宜,参加女子科举须得先通过乡试、会试取得贡士名额,你有贡生名额吗?”
“没有……但是和宜可以……可以……”
和宜心虚地低下头。
弘昼见状,道:“太后,若和宜真心想参加女子科举,弘昼或有办法为她弄得贡生名额,只是冒名顶替一事非同小可,若东窗事发——”
“东窗事发的话,和宜愿意一人承担!”
和宜赶紧许下承诺。
太后却是面色依旧冷冽。
弘昼只得打哈哈,道:“和宜,你是皇家的公主,怎么能满口都是这般的不正经,不像个公主,倒像是——”
“有道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和宜会变成这般模样,还不是因为她成天跟在你身边?”
太后嘲讽。
和宜急于通过弘昼取得贡生名额,闻言,赶紧围着弘昼大献殷勤:“五叔,别听额娘胡说,她心里其实就喜欢我这样,还有和宜的皇兄们,也都觉得和宜这样就很好。”
“好是好,但是真的没规矩!”
太后被女儿弄得哑口无言,只能作罢。
和亲王也露出宠溺笑容,道:“和宜这样确实是很好,很好。”
和宜走后,和亲王问太后:“和宜的婚事,太后可有打算?”
“皇家公主的婚事,从来和国家利益绑在一起,但本宫仍希望和宜能够和别的公主不一样,能有一个真心所爱真情所归的额驸。无论他长得是美是丑,是贵族还是平民,哪怕是个目不识丁的庄稼汉,只要和宜与他在一起的时候是快乐的,本宫便不会反对这桩婚事。”
“为什么?”
“怀上她的那天,我做了一个梦,一个很美很美的梦……”
太后轻声道:“她因那个梦而出生,她的身上寄托着我的全部期望。”
“梦?!”
和亲王闻言,心头莫名一惊,心头潮水涌动,竟不由自主地想起那个早已模糊不清的梦。
那是个不真切的梦,发生在许多年前,但每每想起,却总是清晰得仿佛昨天。
梦境朦胧而潮湿,温暖得让人莫名想起牙鸟片,烟雾缭绕,栀子浓郁,她平静地躺在低垂的纱幔深处,肌肤带着甜美的眩晕。
他朝圣般跪在她面前,从她的指尖开始,一寸寸地亲吻着,细腻小心地亲吻。
他贪婪地吮吸着他的气息,却不敢呼喊她的名字,他尽他所能的温柔待她,生怕微微用力便将她惊醒。
他此生最所珍爱的东西就在指间,但得到的同时,也感受到了更彻骨的绝望。
这是一个梦,一个必须被永远埋藏在灵魂深处的梦,一个醒来后就得马上忘记的梦,可他却总会想起那个梦,并记得梦里的每一丝虚假温暖,以及强行遗忘现实的炽热拥抱。
然而,梦终究只是梦,梦醒的时候,掌心只剩下冰冷,回想时,竟觉着灵魂也在黑暗中腐烂……
弘昼不无感伤的回想着,抬眸间,看到太后眼中有淡淡光芒。
他于是走到太后身旁,看着满园春光,仿佛自言自语地说道:
“很久很久以前,有个少年郎在巷子里迷了路,抬头问路的时候,竟在桃花树下遇上此生最爱的女孩。少年郎一时胆怯,不敢问女孩的名字,等到再见时,女孩嫁给他的四哥。少年郎只能把这份感情埋在心里,每日偷偷看着心爱的女孩,心想,她可还记得那个迷路的我?”
“女孩从未忘记过迷路的少年郎,只是她和少年郎一样,婚事由不得自己决定。”
太后柔声说着。
“如果有来生,太后会选一个什么样的夫君?”
一时的情难自禁让弘昼脱口而出。
太后没有立刻回答。
她接过宫女递来的一盘鱼饵,一边喂鱼一边道:“若有来生,我想生在一个可以选择自己喜欢的人的世界,如此就可与心仪之人相守相爱……当然,若我心仪的人喜欢别人,我也愿意静静地站在一旁,祝福他与他深爱的人白首偕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