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露——非木非石
时间:2019-01-29 10:09:34

  王鸣盛心情似乎不错,丢下她直接上楼进房,就像回自己家一样熟门熟路登堂入室,到房间扫视一圈,角落里看见两箱东西,正是高司南来这一趟所送,他不用问已然猜出七七八八。
  唇角往下抚平,轻轻摸了摸下巴。
  梁瓷已经进门,浇水壶放下,太阳这会儿不如刚才,没有阳光撑着气温也骤然下降,她就把几盆小植物挪进屋,王鸣盛挡路不让,她左他左,她右他右,两人左右僵持。
  她只能停下脚步问:“你干什么?”
  王鸣盛说:“你没什么好交代的?”
  梁瓷蹙眉一阵,“交代什么?”
  他视线往墙角扫,沉默不语,梁瓷顺着他的目光看见,这才明白什么意思,漫不经心说:“司南送的。”
  王鸣盛听到“司南”俩字儿,心里立马不爽,进门就是为了搜出蛛丝马迹,没想到梁瓷倒是坦然,盯着她半晌道:“怎么没听你叫我鸣盛?”
  梁瓷看了他两眼,复道:“高司南送的。”又说,“以前叫司南叫习惯了,偶尔会忘,不过以后也没有那层关系了,人前我得叫他高总了。”
  她语气似在解释,又似在感慨,王鸣盛表现不爽的两句话,在她心里怕是只起了提醒作用,提醒她以后不能把高司南当晚辈看了。
  高司南对梁瓷那点期盼,眼下就像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王鸣盛可不能小觑。他看了一眼时间,“陪我去吃个饭?吃完饭我们一起顺道看个电影?”
  他把顺道这两个字刻意强调,显出几分理所当然又顺其自然。
  “看电影?”
  “你不喜欢?”
  “没有,”梁瓷低下头,“我们两个看电影吗?”
  王鸣盛点头说:“就我们两个,不然还有谁?电影票我都买好了,还没取出来,据说不能退,所以你不能拒绝我。”
  梁瓷闻言微笑:“拒绝你会怎么样?”
  王鸣盛抿着唇,目光在她腰肢转了一圈又安静地看着她,“搁以前,两张电影票就是我一星期的伙食费,我一星期不吃饭才攒下这个钱,你不跟我去看电影就是浪费,你是老师,为人师表,你来说,浪费可不可耻?”
  梁瓷轻声说:“你也说了那是以前,现在有钱了不是?”
  他掏着兜笑,下巴点着她义正辞严:“这个我得批评你,不管咱们多有钱,都得忆苦思甜。”
  王鸣盛绞尽脑汁的歪理邪说,梁瓷还真生出拒绝他就变得罪大恶极之感,她叹了口气点头:“好吧,左右我在家也没什么事做。”
  王鸣盛维持着刚才的姿势,稍微往里间转身,示意她:“去换件衣服,我到楼下等你。”
  梁瓷听到前半句的时候顿时有些别扭,因为他在这,不好意思换衣服,发生过一次关系,让他出去显得自己矫情,当着他的面太放开,又显得自己放荡。
  不过听到后半句,心里变得软踏踏,进退有度的男人充满魅力,反而更容易让女人有好感吧,梁瓷到这悄悄抬眼看过去。
  王鸣盛没有想那么多,扶着栏杆走楼梯下去。
  一楼老两口正准备做菜,身躯佝偻,穿着随意保暖,老太太灰色的羽绒服里面还套着手工的棉袄,从卷起的袖口露出半截张扬大胆的老式花色,此时打开水龙头抽水洗菜择菜。老爷子穿着还算得体,带着老花镜多五分高干的气派。
  不用猜就知这两位类似于留守老人,可能生活还不错,有退休金拿,王鸣盛默默看了一阵儿,用本市方言走近攀谈。
  “做啥呢?”
  “就食。”(下饭菜)
  “看着不赖。”
  “孬好对付一口,你吃了呗?”
  “麻溜去吃。”
  他说完从兜里掏出香烟,抽出一根递过去,问老大爷:“能抽吗?”
  老人摆手拒绝,食指指了指咽喉部位,暗示嗓子不好,山东人性格豁达,不分年龄老少,男人之间的话题都是从一根烟开始。
  老人介绍,儿子跟儿媳都在西安工作,长年累月不回家,不过有孩子并不是为了养老为了传宗接代,只好过得好,在哪安家都可以,家里有几套拆迁补偿房,也并无金山银山要继承。
  梁瓷换好外出的行头下来,肩上背着包,长发全梳上去,干练精致,瞧见往常不健谈的老夫妻跟他正有说有笑,两人对眼两秒,王鸣盛打完招呼过来迎她,肩并肩往巷口走。
  王鸣盛没话找话:“能听懂我们讲什么吗?”
  梁瓷掀起眼皮,“我也是本市人,不过老家距离这远,两个半小时的车程。说起这个,我好久没回家了,不过马上寒假了,正好回家过年。”
  王鸣盛略微惊讶,“没听你讲过本地话。”
  梁瓷说:“都差不多,不过你们这讲兔子的子是de,我们那讲zi。”
  他消化了会儿她这番话又说:“现在就回家过年,早点。”
  “在这没什么事做。”
  王鸣盛抿嘴笑,步速不慢,说话间到停车处。年纪渐长,见识多了,吃喝越发不能满足喜好欲/望,相比王鸣盛提起的吃饭,梁瓷更期待接下来的电影。
  电影院节假日人多,周中人流量并不大,侯影厅三三两两稀稀疏疏坐了几个人,看穿衣打扮都是十几岁的年轻情侣,像梁瓷王鸣盛这么闲的已工作者属于少数。
  王鸣盛买了两杯热茶,一大桶爆米花,询问她有没有特别想吃的,梁瓷轻轻摇头,很多次自己一个人看电影,跟男人来还是头一次,端坐着看手机。
  两个小时的慢节奏电影,前期铺垫很多,梁瓷抬手撑着下巴,视线一瞬不瞬盯着银幕,忽觉身旁动了动,王鸣盛探手过来,递上热茶。
  梁瓷扫了一眼杯身,“我不喝。”悄声说完嘴角抿了抿,接过去放身边。
  王鸣盛翘腿静坐片刻,抬身往后扫两眼,状似无意地说:“今天看电影的人不多,全场才三四个人。”
  “刚才走了两个。”
  “这片子挺无聊的。”
  “你要慢慢看。”
  男人黑暗下舔了舔嘴唇,“看不进去,可能是你坐我身边的原因……总觉得看两个小时的电影太浪费。”
  “……”
  梁瓷的视线从荧幕挪到他脸上,放映机忽明忽暗,光线不停闪烁,她看不太清楚五官,隐约只瞧见王鸣盛的轮廓,没等说什么,他的手就探过来,带着几分强势握住她的五指,紧扣住。
  公共场合让人尴尬,她顺势想要挣脱,他不松手,一拉一扯差点把爆米花打翻,王鸣盛“啧”了声表示不满,眉头皱起看她一眼,视线很快又挪开。
  这下换梁瓷彻底看不进去电影了。
  作者有话要说:  二非:不想看电影把票给我!!!浪费!!!
 
 
第39章 
  李容曼觉得在感情这块她比梁瓷冷静比梁瓷大胆, 梁瓷就像个任性的小姑娘,有点不食人间烟火。跟高永房在一起后就没为自己打算过, 学院里有很多双职工的夫妻, 哪个不走“一带一”路线?
  就拿学科里的教学组长。出身某科院博士,入职不久开始为老婆打算, 他老婆是三流大学硕士研究生,论学校论资历,怎么都没资格留校任教, 院里领导门槛虽高,但抵不住礼品硬,先是在美学院安排了个非正式老师的职位,上任将将两年,他几次三番请客吃饭, 硬生生又被调到本学院做管理。
  以为就此满意, 不然, 眼下又开始为自个儿妻子进一步打算,找了院里资历深的教授,只需要妻子参加学校博士考试, 成绩只要勉强过得去就可以跟着教授读博,读完以后再留学校任职, 身价立马又提了一个档次。
  为了妻子顺利留校, 自己的两篇论文一作写妻子的名儿。
  往小了说,这叫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 夫妻情深同甘共苦。往大了说,这就是赤果果学术作假,职称欺诈。
  但那又怎样?
  如今学术作假的现象,在高校不要太普遍,国人缺少工匠精神,一心想走捷径走弯路,穿着高贵的外衣拜高踩低曲意逢迎。虽然也有一心钻研的科学家,但在浮夸的社会风气下,很难出淤泥而不染,不随波逐流。
  李容曼见过太多实验室没进几次,实验数据没做几组就开始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编学术论文的现象。
  所以选择周省之,与工作与生活,都是不二选择。
  发呆这会儿,周省之从院长办公室出来。
  李容曼问:“章子盖了?”
  “盖了。”
  “陈院长那事了了吗?”
  周省之看她一眼,“你最近对明争暗斗忽然感兴趣多了。不过我不建议你多问,问多了涉入浑水不好抽身。”
  李容曼不以为然,说出自己的私心:“还不是因为梁瓷,多年的师生关系,就算以后离婚也不一定撇清,你说高永房要是倒了,梁瓷会不会受牵连?”
  周省之点头,“是这样,不过相虎相争必有一伤,我跟高永房势必得一较高下,你想我胜还是你好闺蜜未来的前夫胜?”
  李容曼毫不犹豫说:“当然是你,不说是梁瓷的前夫,就算是现任丈夫,我心里肯定头一个支持你。”
  他探手揽住李容曼,认真道:“高教授在学院工作多年,没有功劳有苦劳,如果没有很硬的证据证明品行问题作风问题,谁也查不到一个尽职尽责形象的老教授身上。”
  李容曼闻言也没有表现出多大的情绪,只说:“上次我跟朋友喝咖啡,就是那个,未来婆婆在某石油企业单位管财务贪污做假账被抓进去的那个,之前严重的不得了,现在判了,三年,据她说活动活动还能减刑,她还向我透露,有些高校,开始悄默声办人了。”
  “什么部门办人?我怎么没听到风声?”
  “国家基金委组织纪检部门联合调查。”
  “是啊。”
  “国家养了这么多蛀虫,时不时就得清理一下。”
  周省之顿了一下,听到蛀虫二字脸上有些不开心,只问:“你这朋友,靠得住吗?”
  “那肯定啊。”
  “……没事多跟这个朋友走动走动,比跟那个梁瓷什么的,有用多了。”
  李容曼闻言立马便不开心,眉梢垂下来,看着他抿嘴不语。周省之不知道自己哪得罪她了,搂住她的肩膀问:“怎么了?怎么忽然不开心了?”
  李容曼不欲掩盖自己的想法,坦荡纯粹说:“朋友不是相互利用的,如果一个人连朋友都挖心挠肺想着怎么利用,那这人不是人,是牲口。”
  周省之听到牲口两个字便笑了,不跟她一般计较,反而问:“我就是开个玩笑,你们女人都这么喜欢上纲上线?我也是怕了你了。”
  李容曼眉梢一动,咬文嚼字问:“‘你们女人’?你有多少女人?见多识广啊?”
  周省之被三连追问,追问下哑口无言,甚至心里发毛,他越不赶紧否认李容曼越觉得有问题,没有继续质问,直接下定论:“看样没少结识美帝国主义那边的金发女郎。”
  ****
  爱情电影,又是美国片,随着情节驱动,中间自然少不了几个浓情蜜意的法式亲吻镜头一晃而过,梁瓷气定神闲着故作淡定,用一种千帆过尽阅历丰富的心态待之。
  王鸣盛斜她一眼,食指有意无意抚触下唇,随意歪着头,视线重新放到屏幕上。
  银幕上情景转换,一下子到煽情之处,前面的撩拨和煽情落到实处,等了这么久总算有点实质进展,两人吻着吻着衣服已然不见踪影,导演功力深厚,什么也不露却让观看者血脉喷张,王鸣盛听见后面观众吸了口气,发出一声意味深长看好戏的语气词。
  王鸣盛很淡定,眼睛盯着屏幕一动不动,扣住梁瓷的手轻轻摩挲她的指骨,薄茧摩擦着她,拇指食指钳住她的指尖稍稍用力按捏。
  她吸了口气,蹙着眉梢看过来。力道这才松了,作乱之手的主人勾唇一笑。
  从电影院出来晚上十点多,广场灯光忽明忽暗,停车处不见人影。
  以前这边很繁华,购物超市、美容院书店等等齐聚,后来传闻要停业,没多久整个大厦一半商铺关门,只留着吃饭的店铺外加一所影院。
  又是一个忽而小雨淋漓的沉寂之夜,细雨如牛毛轻微,打在脸上少有的温柔。
  梁瓷在影院闷的脸颊泛红,乍一出来觉得空气清新极了,王鸣盛快走了两步,往廊前淋不到雨处一指,像指挥小孩子一样嘱咐她:“在这等着,我去取车。”
  梁瓷提着包退回来,两手身前并拢。
  这个时间根本用不到顶楼的停车库,单空旷的广场统共停没几辆车子,旁边是一家干果店,透过玻璃橱窗看见老板杵在那发呆,大概是生意不景气,半天看不见个人影,无所事事,眼下又突然来了一场雨,没开单就要关门。
  他掉车头并过来,距离廊下两三步停泊等候,梁瓷小跑着从车尾绕道副驾驶,额前毛绒的碎发被打湿,紧贴发根。
  王鸣盛看她一眼,边开车边回忆:“今天忽然让我想起来你刚搬到大院那晚,我跟高司南吃饭遇见你的情形,当时顾忌着他,故意跟你装的很陌生,其实那晚我还有点生你的气。”
  梁瓷认真想了一阵才知道他说的是哪天,原来是小刘帮忙搬家她请客没叫上王鸣盛那回。
  她问:“你生什么气?”
  王鸣盛没看她,眼睛盯着路面,不经意挑了下眉,一出停车场便是大红绿灯路口,他停下车子等候,这空档继续说:“不过你那晚自己坐后面一副生人勿近的样子倒是挺勾人的。”
  梁瓷轻轻眨了眨眼,“不记得了,不过我觉得自己一向挺随和,没你说的那么不近人情。”
  王鸣盛点头,“可能我把你想的太……”他抿了抿唇,没说后面的话。
  这话说完红灯就开始闪烁,他驱车驶入待转区,停顿几秒后继续前行。
  王鸣盛有些话没说出口,是男人内心深处的龌龊,打第一眼见梁瓷他就觉得这女人像天边的白云,他是地上的淤泥,本来没什么交集,但就超他妈想玷污她,留下他的痕迹,藏起来据为己有。
  梁瓷把手边的车窗落下一丝缝,指尖探出外面,手臂瞬间被打湿,王鸣盛侧头看过来,“不凉吗?”
  “电影院太热了。”
  王鸣盛看着路面发笑:“你中途不还问我冷不冷,说你脚冷。”
  梁瓷被雨花淋的睁不开眼,合上车窗解释:“我冬天不论脚上穿多厚都是冰凉的,总是脚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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