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露——非木非石
时间:2019-01-29 10:09:34

  钱老叹了口气,“牵涉有点大,已经不是校领导能做主的了,挪用课题经费、论文作假,这两样查下来问题都不至于太大,至于别的嘛,就不好说了。”
  “还有什么?”王鸣盛问出口便有些后悔,抿了抿唇,果然听钱老说:“这个我不方便讲,这是内部事情,毕竟我退下来了,身份地位敏感。”
  话既然已经到这,钱老也没跟他卖关子,只暗示:“小高这次。”他抿嘴摇摇头,意味深长。
  王鸣盛心里暗暗吃惊,这个摇头意思就多了,是职位保不住了,还是性命有忧,前者没什么大不了,后者本质上就变味了,他见状退了一步不再涉入浑水,只问:“那这个女博士会不会受到什么牵连?国家二十几年培养这么一个人才其实也不容易。”
  “这个……我还真不清楚。”钱老忽然笑了笑,眼角余光看向他,语气带上捉弄揶揄,“国家这二十几年培养了很多人才,没什么容易不容易。”
  王鸣盛不好意思地点头称是,对方点了点他,“对你来说是不容易吧?”
  他被识破也没否认,大方承认了:“是啊,钱老,费了很大的劲……”
  钱老笑了一阵,两手握了握,沉吟半天倏然松口:“行吧,我猜着没什么事。你要是不放心,那不如这样,我待会儿打个电话帮你关照关照。”
  其实王鸣盛也猜着没什么事,不过问完以后求个心安。从钱老家里出来也没再有那么心事重重。
  车子停靠到小区门口,外面开始飘雪花,今天吴大伟帮他洗了车,车里水汽重,内外温差太大,放外面这么几个小时,车里面的前窗玻璃竟然结冰了,薄薄的一层,完全遮挡住视线,他打开火原地运作了一会儿,车里面的温度慢慢上来,结冰层开始融化。
  王鸣盛给自己的点了一根烟,慢慢抽了一口,前后左右晃动头部给自己松筋骨,这一天还真累,不知是否因为许久没锻炼体力下降不如从前。
  难得片刻清净,高司南打来电话,王鸣盛最近看见他的来电就心惊肉跳不知道怎么应付,最后放任一边没有理,直接驱车离开。
  走半道吴大伟的电话就打进来,他连上蓝牙耳机接听,这会儿步行街堵车,他选错了路线,前面死死不往前挪动半步。
  耳边鸣笛声不断,他升上去车窗才听清。
  吴大伟在那边喘着粗气说:“盛哥,果然不出我所料,就是小刘干的,摄影师跟他关系好,也是他引荐来的,虽然当时我让摄影师删除了,可这逼玩意又从回收站搞出来了。”
  王鸣盛一开始猜个八九不离十,这会儿反而没有很激动,他对过程不感兴趣,就问了句:“什么人给了小刘好处?这个查清楚了吗?”
  “我给许文静联络了,她说小刘最近跟周教授关系走的近,看到他们一起出入过阁盛酒店,一同上了周教授的车。”
  “还有,听说小刘最近买了一辆十几万的比亚迪宋,SUV的大型车,虽然低调没有招摇过市,但突然多辆车又不是多了辆金银首饰,想藏就能藏。他爸住院正缺钱,还有钱买车,阔绰。”
  “明白了。”王鸣盛微微提眉,拉开车门上车,前面还堵着,丝毫不见动静,他只能调头从小路绕行。
  打转向灯刚行驶十来米,速度还没提上来,后面忽然横插一车,车速有些快,横冲直撞。
  王鸣盛脾气上来,故意堵了一把,对方落下车窗,脸色铁青凶神恶煞,“你他妈会不会开车?”
  王鸣盛也落下车窗,对他对视了一眼,笑问:“我违规了吗?我是不是打了转向灯?”
  对方攀着车门探出半截身子,“卧槽,我问你会不会开车,你跟我扯别得干嘛。”
  王鸣盛反问:“我不会开车的话,那你觉得我开的是什么?飞机?”
  说完睨他一眼,升上去车窗,谁还没点脾气,最后两人僵持着,绿灯变了红灯,都没走成。
  对方骂骂咧咧口齿不干净,王鸣盛怒气上来,要不是红绿灯路口当场就得把人拉出来,他扬下巴前头点了点,“前面找个车位,停下车聊聊?”
  那人直接骂他:“神经病,装什么B。”嘴上不服输,抬手却升上去车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嘴上过过瘾得了,看王鸣盛像个刺头,说话不狠,眼神里带着狠劲。
  车子左转离开视线,王鸣盛才收回眼,也难怪说话这么硬气,原来开了一辆悍马。看西装革履脸庞年轻,应该是哪家的贵公子哥,幸亏人家走了,不然一会儿到地方,动手还是不动手?动手吧,得破财,不动手吧,面子上说不过去。
  王鸣盛围着新建的公园转了一圈才出来,两边湖水环抱,风景不错,他想起小刘这个人,情绪有些复杂。
  会所眼下被波及,影响倒是还没多大影响,但渐渐会越来越大,他对这事只能看开,不看开也没办法,自己手下人出了这档子事,只能说自己管教无方。
  只希望几家酒店,以及暗地里他大股东的洗浴中心和高级按摩疗养店正常经营,这样会所如果一旦周转不开他还能苦撑一段时间。
  关二爷如果实在不赏饭吃,那也只能关门大吉。
  到了晚上,万家灯火初上,王鸣盛在会所棋牌室摸牌,这夜就感觉出了冷清,明明是周末,零星没几人。
  他手气臭,一晚上输了几把,刚有要赢得势头,小弟慌慌张张进来,凑到他耳边说:“条子来了。”
  王鸣盛一时没听清,眉宇皱了皱,咧嘴问:“什么?”
  来人换了一种说法,复道:“盛哥,警察来了。”
  王鸣盛没来得及穿衣服,直接扔了手里的麻将出去,迎头看见几位铁面包公,穿着制服,立在正厅还没往里面进,吴大伟正跟他们寒暄,不过一个个摆着谱,一副不好应付不好打发的样子。
  王鸣盛笑着出去,跟他们礼貌握手,询问情况。
  对方说:“我们怀疑这里有不正当交易,突击检查。”
 
 
第62章 
  王鸣盛虽然不至于拜码头, 但能在这里经营风月场所,自然也是有人关照的。
  如今没任何风吹草动人就来了, 怎么想怎么觉得跟高永房这事有关, 或许钱老把话已经说的很明白了,高永房除了自己本职工作上犯错误, 在别得地方或许也存在错误,而且是大错误。
  城门失火,殃及池鱼。所以如今遮掩不住, 闹那么大。这人的成败有时候就像一场而已,或许只需要有人点出冰山一角的这个角,后面顺手牵羊就能扯出整个大山。
  这样的例子太多,数不胜数。
  几个警察做样子搜了几间房间,没搜到什么就撤了, 王鸣盛躲在台阶上闷头抽烟, 也不说话。
  吴大伟抹了把冷汗, 叹气说:“幸亏盛哥你平常管的严,咱们也不犯什么事,不然说不定真查出什么好歹。”
  王鸣盛眯着眼缓慢抽烟, 叼着烟说:“查出来查不出来有什么区别,我总觉得咱们会所跟高永房捆绑一块脱不开干系了, 好像要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似的。祈祷他能逢凶化吉, 这样高司南那边,也免得给我整幺蛾子。”
  吴大伟隐隐不安,看着他说:“盛哥, 照你这么说,我怎么觉得不管高永房荣还是损,咱们会所都得经历一场大波折。”
  “吴经理,你总算明白一回了。”王鸣盛起身往外走。
  还没走到门口,吴大伟想起一事,提醒他:“今天高总来了,要找你,我说你不在他还不信,直接闯进盛哥你办公室,要不是看着你跟他有交情我不方便动手,不然非得喊保安轰他出去。”
  王鸣盛脚下顿了顿,转过脸看他,不用细问过程也晓得他过来会是怎么样的场景,本来交情尚好,这下给闹得,就像欠钱被堵到家门口逼着还钱似的。
  “你有没有跟他说,这事跟我跟会所都没牵连,都是小刘干的?”
  “我说了,不过盛哥你觉得这个情况之下还能说得清吗?听他那意思,好像晓得之前给老高寄照片是咱们干的事……场面挺乱的,我只顾着应付他,就听了个头尾,不过现在老高怎么处分还没下来,他心里有气也不敢闹太大,万一被媒体记者捉住,又得渲染一番。”
  王鸣盛点点头表示自己了解了,吴大伟以为他总要说点什么,嘱咐两句,没想到他如脚底抹油,转身便走。
  吴大伟不知道他去哪,瞧着是去棋牌室的方向,难不成还有闲情逸致回去打牌?
  他这边还没找到小刘,去医院假意探望他家人,病床上看见小刘老父亲嘴里插管,也不好当着病人跟病人家属搬弄是非,谁还没个家人。
  万一一句话说不对,再把人家病床上的老人气死,那真真是损人不利己。
  吴大伟收回思绪,王鸣盛这边已然开局,他觉得今天的王鸣盛有些反常,平常一点儿大事他都暴怒跳脚的嚷嚷,如今遇到这么大的事反而冷静了,异常的冷静,就像事不关己高高挂起旁观者。
  王鸣盛打了一通宵麻将,天边黑幕撤下来,换上白幕,你方唱罢我方登场,柔和微弱的阳光驱散黑暗,说好通宵的三个人都找地方去睡了,棋牌室空无一人,他无所顾忌地抽烟。
  出去疏解时看见吴大伟二楼一上楼的楼梯口沙发上蜷缩着睡觉,这吴大伟没别的优点,就是忠心,他在这熬了一夜没走,吴大伟竟然也没回家休息。
  什么是兄弟,共患难的才是兄弟。
  内心稍微得到点安慰,他还没想好怎么处理小刘,按照以前道上的规矩,这种事势必得付出点血肉代价。不过现在不是旧社会,也并不是手起刀落就能决定一个人的生死。
  王鸣盛到卫生间放水,镜子前瞧见自己一夜没睡的颓废破败样,抬手从这边下巴摩挲到左边下巴,胡茬刺手,触感坚硬。
  忽然想起那夜,跟梁瓷缠绵完通体舒畅,她困倦浓郁要睡,自个起身用下巴戳她,单手握着她白皙的肩膀,磨柔嫩的脸颊,眉眼,还有下巴。
  她吸着冷气,想推又推不开,任他为所欲为。
  最后脸上红了一片,那时候他还不信扎在脸上能有多痛,满门心思觉得她矫情。
  抬头又看了两眼,低头用冷水洗脸。指尖还滴着水,兜里手机就响了。
  他从裤兜拿出来,看了一眼,眼睛一亮,心头阴霾就跟外面的天色一样,一下子被阳光驱散。
  “喂?”
  “我看见未接电话,心想你大慨会担心我。”
  “也就那样吧,”他低头笑了笑,反而耐心充足不捉急了,“出来了?”
  “本来还说有些事需要我配合,突然就让出来了,不过他们说后面可能还得我确认些事情……眼下可以回家,有事听他们传唤,暂时限制出境。”
  她说到这深吸了口气,嗓音里带着一丝不易觉察地哭腔,“你能不能来接我?长这么大没见过这样的阵仗,有些怕……”
  王鸣盛来不及擦手擦脸,拎起外套和车钥匙,“当然能接你,这不废话,你在哪?”
  “我在学校办公室等你吧,”她说到这又改口,“算了,还是不回学校了,回办公室又得惹人注目,我从东西门那条青年路先往东门走着,你顺着路找我……你记得吗,我们还不熟那次,你让我引路去操场,操场外围那条……”
  “行了,你们学校的路我还算熟。”
  “嗯?”
  “那次是装的。”
  “……”
  天还很早,薄云浓雾,朝霞在日出东方飘起几抹。
  王鸣盛掂着步子下楼,迎头与吴大伟相撞,他揉着眼睛翻身坐起来,睡眼惺忪地看了他一眼,“盛哥一夜没睡?”
  “没睡,我出去一趟。”
  “一夜没睡开车多危险,用不用我?”
  王鸣盛觉得也是,没休息反应迟钝,已经一堆破事了,别再出什么事,便把钥匙扔给他:“有道理,你赶紧去车库开车。”
  “我洗把脸。”
  “洗什么洗,你又不是去约会,你那张脸洗没用,得找专业人士整容。”
  吴大伟哭笑不得,但又不能拿王鸣盛怎样,只能跺跺脚跟上,他没洗脸,只觉得不舒服,皮肤紧巴难受,鼻头额头泛着油光。
  北方的校园不管多精心修葺,到了冬天也依旧是千篇一律的萧瑟颓然,青年路两边尽是大树,合抱那么粗,眼下只剩光秃秃的树杈树梢和树冠,被保养起来,刷上白漆裹上草栅。
  吴大伟开车,王鸣盛时不时两边找梁瓷的身影,尽管是周一,学校里依旧没多少路人,一眼望到尽头,找个人不要太简单。
  车轮卷起几片枯黄法桐叶子,压过减速带发出声音,梁瓷一直低头走着,衣服穿的有些少,没想到这两日又降温,走了没几步路已然冻透彻,指尖冰凉僵硬,脸色微微发青。
  吴大伟的揽胜,她有些眼熟但是不敢确认,犹豫着放慢脚步。
  王鸣盛推车门下来,她看清,胸口起伏两下,松了口气。
  他手里拎着一件备用的羽绒服,吴大伟关上车门调头,梁瓷站在原地动了动脚,勉强冲他微笑。
  王鸣盛什么也没问什么也没说,抖开衣服给她披上,手臂揽上她往车里带。
  梁瓷侧头仰视他几眼,也没说话。
  王鸣盛拉着她到后车座进去,两人并肩坐着,他默不作声了这么久才开口:“要喝水吗?”
  他拧开绿色图案的矿泉水,递过来前自己先喝了一口,“有点凉,你喝吗?不太渴就忍忍,我们先回去。”
  梁瓷摇摇头,轻声说:“他们招待周全,没你想的那么夸张,连水都不让喝。”
  王鸣盛笑笑:“嗯,也是。”
  梁瓷还没缓过来,手脚依旧有些冷,他不动声色拉住她的双手,帮她暖。
  他语气平缓:“是不可能像我跟吴大伟进派出所的时候,威胁恐吓审问了一夜,还不给饭吃,得外面的人过来送饭。”
  梁瓷抬起眼皮子看着他,“你还有这段奇遇?”
  王鸣盛没有继续讲,不过吴大伟话多,主动道:“就不小心打了个架,那时候还是毛头小子,跟我们打架的还是几个姑娘,我们不好打女人,其实是被揍了一顿。揍完我们还要报警,一群小丫头片子可嚣张了。”
  “什么样的女孩子,这么酷。”她沉默好久,有心无力敷衍了一句。
  吴大伟从后视镜里看她,认真开了会子车,突然道:“梁瓷,你得好好谢谢咱们盛哥,虽然我不知道盛哥具体做了什么,但他让我联系钱老我就知道是为了你的事……钱老你认识吧,就是上一任的钱校长,像我们这种平头小老百姓,真是动用了大关系才能够上钱校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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