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说不是呢!可那瞎子说,去年年底沿海的毒就是那大欢喜菩萨为给徒弟报仇,借史天王的手整治林溯。虽说林溯成功解毒,但到底还是付出了代价。那瞎子说,若她不早日大义灭亲,将来必会被自己的徒弟害死。”
“哼!危言耸听。江湖上人称医仙的活阎王,岂是那么容易死掉的?”
危言耸听?
林溯只觉得这瞎子怕是嫌自己活的太舒坦!
昨日在皇宫外与李千欢叙旧过后,林溯并没入宫。她在原地等了会儿,见魏子云久久不来,自己便先离开皇宫正门,去街上逛逛。
求人办事,却让人久等。哪怕是皇帝,她林溯也不给这个面子。
来了这方世界多年,林溯却是第一回 来大庆的京都。
不同于江南的温婉秀丽,这京城除了与江南一样热闹繁华外,还多了几分肃穆严谨。毕竟是天子脚下,在朝堂上活跃的只会让今上看到好的一面,背地里的肮脏不堪,永远都藏在阴影之下。
这京都的街头,热闹极了。沿着街道两旁的小摊看去,林溯时不时能找到后世老北京的影子。
而京都的老百姓,见到林溯时,他们的视线都会在她身上停留几分。毕竟一位身穿白色华服的年龄少女,在京都不少见,可那头发的颜色跟衣服同样雪白的可就是独一份儿了。不免会多看两眼。
林溯也是察觉到了众人怪异的视线,她的脚步一停,随即换个方向,拐进了一条巷子。等她再次出来,头顶多了一层厚实的白纱,把脑后雪白的长发,全部遮掩。而清丽的容颜也是藏在了同色的面纱之后,只露出一双如水的杏眸。
京都乃繁华之地,番邦等地之人也是不少。林溯如此打扮相比之前,算是普通了。只要不是正面细看,是发现不了她两鬓的雪白的。
走过一条街。林溯眼中入了一抹白色的身影。
白衣少女面容绝美,身段姣好。一身白色轻纱的广袖流仙裙穿在身上,宛如刚刚下凡的仙女。不过,这仙女好像是受了欺负,一双水眸红通通的。而她身后跟着的俊朗少年,面色也不怎么好,右手紧紧地握着他腰中简朴的铁剑,手背上的青筋爆出,仿佛在忍耐着什么。
而他前头的少女,每走几步,都要停下来回望身后的少年。仿佛生怕他在自己一个不注意间就不在了似的。
“仙儿?”
林溯歪头,有些诧异。不过转眼看到她身后的阿飞,也明了了。
剑神与剑仙的约战,无数江湖人闻风而动。阿飞虽然不关心江湖,但他却是用剑的,剑术亦是不差。两大剑客比剑,他自然也会心动。
可是,她徒弟这可怜见儿的模样又是怎么回事?
好看的细眉轻皱,林溯抬脚迎了上去。待她走到自家徒弟面前,林仙儿恰巧又回头看向阿飞,生怕阿飞会丢了似的。
林仙儿这次回头望来,阿飞并没有像之前一样停下来,回望林仙儿,而是看向了她的身后。
“你在看什么?”林仙儿转身看了眼,眼前是一名异域打扮,轻纱遮面的白衣女子。待她抬眼对上那双杏眸时,那双眼中熟悉的温和亲善让她惊喜。
“师父。”许是方才哭得太狠,林仙儿平日里娇柔的声音有些沙哑。
林溯抬手摸了摸自家徒弟的头顶,而后把视线落在她小兔子一般的眼睛上。“这是怎么了?”
“没……”
林仙儿还未说话,二人身后就追过来一个中年男人。
此人一身道袍,双目紧闭,眼窝凹陷。原来是个瞎子。
不过这个瞎子却准确无误地找上了林仙儿。“姑娘,我这命格已经批完,你却连挂钱都不付,转身便走。这是何道理?”
“你想死!?”阿飞双目一冷,瞬间拔剑,铁剑横在他的脖子前。
“哈哈!”这瞎子临危不惧,反而大笑出声,“看看,我说的一丝不差。才小小年纪,就已经魅惑了一人,帮她杀人。”
这话里带刺啊。
林溯扫了一眼瞎子身后跟上来的众人。那些人显然是京都本地的百姓,正排成几排,对着这里指指点点。
“这瞎神算不轻易给人算命,但每次都算的极准。瞧瞧那少年,小小年纪,却凶狠地紧,拔剑就要杀人。”
“就是,看来瞎神算算得不错,那人被揭开真实面目,恼羞成怒地要杀人了!瞧上去倒是极为美丽的美人儿,却不成想心如蛇蝎!”
林溯只听了这两句,便不再继续。一双杏眸快速地冷下来,瞥向那中年瞎子。
瞥过去一眼,林溯的视线在那瞎子凹陷的眼窝停了停,随即扬眉。
“呵~”只听她轻笑一声,暗中加了内力,在场的每个人都能清晰地听到她的声音。
“原来是个瞎子,怪不得有眼无珠!”
林溯这话一出,那瞎子面上不改,双手却已紧握成拳。
“是瞎子又如何,本道眼瞎心不瞎。不像阁下,眼不盲心却盲,维护一个妖姬命格的祸水。”
“祸水?”林溯尾音上挑,“你可知道,你口中的祸水是谁?”
“林仙儿——我林溯的徒弟!”
“原是素手阎王林溯。”那瞎子看上去一点也不一意外,反而恍然一悟。
“这就说得通了。我还奇怪此女为何会在江湖掀起一场风浪,原来是医仙的徒弟。”
“这就对上了。去年因江湖第一美人称谓,引来了大漠的女魔头石观音。虽然相安无事,但事后百晓生却在江湖上消失了。年底,阁下又在沿海遭遇奇毒,白了头发。想必阁下也知道那奇毒是何人所制,又是为何出现在沿海。此女命中带煞,亲近之人都会被她的命格相克。待六亲死尽,煞气冲天,引来一阵血雨腥风。”
“江湖人都说林神医心中有大义,今日,本道劝上一句。若是想来日江湖太平,阁下还是大义灭亲得好。”
这瞎子道士说了一大堆,像是早就打好腹稿一样,中间竟然连给人插话的缝隙都没有。
林溯拂拂袖子,神色淡淡。
“说完了?”她突然来了这么一句。
“……”那道士像是没有料到她如此反应,被噎了下。
“既然说完了,就跟我去一趟六扇门吧。”林溯说着,伸手握住腰间的竹笛。
“本道只是算个命,又没犯法。阁下这是何意?”
“何意?”林溯啧啧摇头,“我也搞不懂你是什么意思。既然从六扇门的大牢里逃了出来,为何不远走高飞,反而还要来招惹我。”
“难道是嫌自己命长?”
那瞎子闻言,身形一顿。原本还有些佝偻的背直起,冷冷地“看”向林溯的方向。
“阁下果然眼力过人,我如今这番模样,居然还能一眼认出。”
“谁让我是个大夫呢?”林溯把玩着手中竹笛,看似漫不经心,但周身的气场已经悄然而变。
“身为医者,怎么会认不出自己经手的病人呢?”
“毕竟。你那双眼睛,可是我亲手挖下来,给常漫天换上的。”
“亲手”这二字,她咬地格外重。
林溯末尾这一句话,像是触动了那瞎子的逆鳞。只见他瞬间便杀气腾腾,本来看上去还有几分世外高人的脸,瞬间阴鸷可怖。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我劝你还是说几句好话求饶,这样我还能给你一个痛快!”
“求饶?”林溯冷笑一声,“谁求谁还不一定!”
话音一落,两人同时出手。一灰一百两道身形腾空,缠斗起来。
而周围围观的众人,瞬间跑远,生怕被波及。
这瞎子手里的武器是一个大铁椎,这铁椎身重八十七斤,这么重的物件儿,也不知他方才不知藏在了哪里。
八十多斤的大铁椎被他握在手中,仿佛没了重量,轻如鸿毛。仿佛手里头握着的不是铁椎,而是一根又轻又细的绣花针!他使出的招式轻巧灵变,竟暗藏着六七种变化,却听不见丝毫风声。招招致命!凶险万分!
林溯这是第一次与这等高手过招,还是生死搏斗。这瞎子的招式虽然灵活多变,但是在她眼里,他的速度却比不上秦岭密林里头那几大猛兽。
毕竟那几大猛兽都是成精的生物,单拎出来,可比宗师。而眼前这人,武功虽高,离宗师境界却还差的远。
林溯这几个月来,有宗师陪练的好处就是,原本就轻灵诡辩的身法更加难以捕捉。她的步法虚虚实实,轻松躲过瞎子的攻击,而翻飞的衣袂却不露半点风声,只露出脚步声扰乱瞎子的判断。
脚步往左迈了半步,再一次让瞎子判断失误,林溯本人的身影迅速闪到右侧。在瞎子来不及反应之瞬,手中青色的竹笛爆出一道寒光,竹笛的顶端直点瞎子脐下三寸。
林溯这一击,直接爆了瞎子的丹田。只见瞎子攻击的动作一顿,手中八十多斤的大铁椎“哐当”一声落地。随即他喷出一口鲜血。整个人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萎靡下来。
这瞎子也非常人,被废了丹田却也硬撑着没有倒下。他的面色阴郁狠厉,仿佛像一只将死的猛兽,准备好了临起时致命的反扑,誓要咬下林溯的血肉一般。
“想不到,这才短短一阵时日,你的武功竟然有如此飞速的进步。”自己被废了武功,林溯却未伤及分毫,瞎子心有不甘。
“这还多亏了尔等时不时地来找麻烦,不然我怎会下定决心,好好习武?”
“说来你可能不信,我这是第二次与人近身交手。”林溯的杏眼弯弯,气死人不偿命,“也不知是我实在太有天赋,还是你这些年都活在了狗身上。”
“你!”瞎子怒指林溯的方向,只吐出一个字,便被林溯气地喷出一口老血。
“丹田被废,元气大伤。我劝你还是别如此动怒。”
“若是一不小心气死了,等六扇门的捕快来拿人,我也不好解释。”
“噗!”又是一口鲜血喷出。方才丹田被废都硬撑没有到底的瞎子,身子摇晃两下,终于倒在了地上。
昏死过去之前,他还咬牙切齿地道了四个字:“欺人太甚!”
“……”
……
等冷血得知消息赶到时,就见林大夫双手抱于胸前,悠哉悠哉地站在那里。而她脚边躺着一个人,生死不知。
“呦!”一见是熟人,林溯招招手打了个招呼。
冷血身后的人自己上前去查看地上的瞎子。他把趴着的瞎子翻过来,探了探鼻息后,又在瞎子面上一抹。露出了一张消瘦地却不得不说还算英俊的脸。
“四爷,确实是逃犯金九龄。”
这瞎子的身份已经明了,“有幸”被林溯亲手挖眼的,除了金九龄还能是谁?
“带回去。”
“是。”
冷血的手下率先领命走了,他也雷厉风行地跟上去。在经过林溯时,他的脚步一顿,淡色的兽瞳看过来,道:“近日里,京都来了不少武林人士。”
他这话,说的云里雾里。不愧是冷四爷,依旧那么难以捉摸啊。
“嗯。”林溯颔首。“走吧,我知道冷四爷忙的脱不开身。”
“……你多注意。”也不知算不算有长进了,我们的冷四爷终于说了句易懂的“人话”。
“好。”林溯弯起眸子,摆摆手把人送走。
……
“师父……”林仙儿小步蹭过来。眼中的红色消退不少,不过语气依然委屈巴巴的。
林溯揉揉她头顶软软的发丝,轻笑道:“怎么,给你出气了还不开心?”
“唔……”林仙儿小嘴儿微撅,一双玉手揪着衣角。“方才那瞎子说仙儿是红颜祸水,绝命妖姬。”
“胡言乱语,不比放在心上。”林溯出声安慰一句,而下一刻就转变了画风。“你若是还气,我就贿赂贿赂冷捕头,让他回去割了金九龄的舌头。”
“……”林仙儿瞬间无奈,“师父……”
人家冷捕头刚正不阿,怎么会收贿?
林仙儿也知道这话是自家师父逗自己玩儿的,遂也说着林溯转移了话题:“师父是怎么得知,那人就是之前的绣花大盗——金九龄的?”
“简单。”林溯双手负于身后,示意林仙儿跟上,离开这个是非之地,边走边说。
“方才围观的百姓显然是本地人,从他们口中得知,这所谓的瞎眼神算出现不久,虽然眼瞎,却能把人平生的大小灾祸说的很准。”
“可这世上哪有那么多的神算?而后我觉得他那双眼睛眼尾处的疤有些眼熟。”
“我经手的瞎子不多,瞬间便想到了金九龄。眼瞎、轻易不给人算命。但所算之人,近年来大小灾祸都能准确道出。而金九龄之前是个捕快,起初的十来年都是在京都当差,他当然会知道谁家遭了灾。”
“可是…这也说不定是个巧合呢?”林仙儿歪头。
“所以我诈他了啊。”林溯摊手,“谁知道他那么沉不住气,直接自爆身份承认了。”
林仙儿:“……师父,听说金九龄是在你手里落网的。”
“对啊。”
“金九龄此人心高气傲,师父你说的话,无一不是在戳他的伤疤。”
什么有眼无珠啊,亲手挖眼啊。这不是戳人肺管子么?
“我知道啊。”林大夫理所当然。“不然怎么逼得他出手?”
“只是……”林溯说着,摇了摇头。看上去有些可惜。
“只是什么?”
“只是没想到他这么沉不住气,我这才怼两句就忍不住了。难道是六扇门的生活过得不怎么如意,所以因此恨极了我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