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敛眸,亦是这么觉得。
毕竟,那个画眉鸟,可是把自身的性命,看得比谁都重要。
他这阵子一直在命神教中人去捕捉那只“小鸟”,可这只鸟狡猾得很。竟然一直龟缩在李家闭门不出,根本无从下手。
不过,楚留香的到来,倒是给了他机会。有些账,是得好好清算一下了……
见东方有些意动,林溯凑到了他身前。“你想什么坏事儿呢?”
见此,东方教主嘴角上扬,伸手一拽,把人拽进怀里。
可他的目的并未达到。在他伸手还没碰到林溯一片衣角时,小花从林溯的袖中钻了出来。一条细长的小蛇,像是刚出生的幼蛇,好似牙还没长,便奶凶奶凶地支着脑袋,朝他吐信子。
一见小花,东方教主瞬间黑了脸。
“你是不是闲得慌?又把这条臭蛇带在身上!”
“嘶~”
——你才臭!
第115章 翠拥山庄
正月十八, 新年刚过半月有余,这日子里头还带着些许的“年味儿”。
将要开春的日子, 天气却还冷得很。放眼望去, 山头林间的地上, 都寻不到一丝新鲜的嫩绿。环绕山林的大小溪流倒是化了冰, 但水面上依旧冒着冷气。走在岸边,都觉得仿佛身处冰窖。
为何今年的春节格外得冷?
或许,除了天气外,还因为人心。
心里头觉得好似被人放上了冰碴子,寒气由内而外,自然在哪里都是冷的。
林溯虽然有内力护体,寒暑不侵。但是这么冷的天气,自是没人愿意动的。
毕竟,还有一种冷, 叫看着都觉得冷。
可是她还是得出门。
因为, 楚留香。
是的, 又是因为楚留香。
得知这个消息后,我们的教主大人那娇艳如花(什么鬼?)的脸蛋儿已经瞬间黑成了锅底。只想一掌糊死这只没事总要惹事的臭虫。
楚留香这个人啊,好像和谁都是朋友。而除了特定的那么几人, 却又和谁都交情不算深厚。
相比常年都会请他吃鲈鱼的左’倾侯,翠拥山庄的李观鱼和他只不过是点头之交。
翠拥山庄也在江南, 不过不同于林溯在西湖畔落户,李家是在苏州。
李观鱼这个人以剑成名,也视剑如命。只要和剑有关系的事, 他都会很感兴趣。听说,他近年来虽然很少出手,却将古往今来约有名望剑谱,全都设法找来研究过,而且还仔细研究过所有成名剑客的渊源历史,以及他们生平所有的重要战役。
这人同西门吹雪,叶孤城或是很多剑客一样,都对剑有着旁人不能理解和体会的痴狂和执迷。
而今日,翠拥山庄内,同样用剑的五名剑客齐聚一堂,静候一位“不速之客”。
这五人中,其中有两人并肩而立,看样子是这里关系最熟悉的。他们二人,一人高大魁梧,一人又瘦又矮。这两人站在一起,分外突出。不由得让人把大部分目光都投到他们身上。
这两人的掌中剑同样瞩目,俱是光芒灿烂。显然不是凡品。不过这剑的形状,倒是很普通,那样式就像是街边普通铁匠店里头挂着的最常见的一把剑。
这两人身边站着的,是个又瘦又高的男人。他笔挺的站着,就像是一杆木仓,里提着的是一柄形状古怪的铜剑。
而第四个人,看上去就很普通了。他的身型普普通通,没有突出的地方。身上也是着了一身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青灰色衣衫。手里使的也是柄普通到不会让人多看一眼的青铜剑。
最后一人,是这里年纪最大的。他又矮又胖,腹凸如珠,掌剑非金非铁,仔细一看,竟然是用木头削成的。
这五个人谁也没有说话,也没有什麽动作。他们站在翠拥山庄门口,就像五个杀神。四周充满了逼人的杀气,令人不寒而栗。
他们五人都是昔年李观鱼闯荡江湖时结交至今的好友。今日来此,是受人之拖,来取一人性命。
百米外,一辆低调的马车出现在视线内,缓缓朝这里驶来。
——来了!
五人眼神皆是一凛,齐齐盯住马车。
虽然出现的是马车而不是马有些意料之外,但想想也在意料之中。毕竟,那可是名满天下的……呃!
“!!!”
五人齐齐瞪大眼睛,看上去惊愕不已。
只见马车停下后,掀开帘子的手是一只柔弱无骨白皙细嫩的手。而这手的主人,是个女人。还是个面容清丽,一身紫裙,头顶雪白发丝的女人。
此人,正是林溯。
虽然她今日没有穿江湖上传闻常日不变的白衣,但五人还是认出了她。毕竟,她那头雪白的长发和腰间别着的如玉质一般通透的翠笛太过醒目。
“医仙林溯?”五人不由得互相递了一个眼神。
——怎么会是她?今日来的人明明应是楚留香才对。
闻言,林溯没有马上回话,而是侧身去望马车。显然,里面还有人。
五人又恢复方才的状态,绷起神经。但是,这跟神经在见到马车上跳下来的人后,差点儿绷断!
站在林溯旁边的人,是个男人。他虽着了一身月白色的长衫,却绝对不是楚留香!
楚留香给人的感觉多数都是温文尔雅的,但这个男人自下车时就在冷着脸,尤其是在看到他们五人后,更是面寒如霜。不由得让人觉着这山林间扫过的寒风更加凛冽。
楚留香不会有这副冰冷的模样,也…不会长得这般好看(?)咳咳…
哪怕是一身素雅极了的月白长衫,神态冷峻,也压不住他的清艳。若说他是仙,绝对是个妖仙。毕竟,那是宛如妖孽一般的容颜,带着与生俱来的魅惑。让人见之难忘,思之如狂。
如此惊为天人的男子,他是谁?
不管他是谁,绝对不是楚留香。哪怕,他穿了一身楚留香最喜欢穿的月白长衫。
在五人一晃神间,林溯已经转过身来。她扫了眼五人身上或手中的剑,先是扬了扬眉,随后唇角微勾,以一种意味深长的口气道:“呦,几位这是特地来迎我的吗?”
“医仙林溯。”其中,那个身材矮胖手持青铜剑的老人沉声道。虽然是发问,但从他肯定的语气上来听,是已经确认了林溯的身份。
“正是本大夫。”林溯笑笑,“不过,我更喜欢别人称呼我为‘活人不医’林溯。”
其实“素手阎王”听起来也听不错,反正,都比“医仙”这称号霸气。
那矮胖老头并不知道林溯心里正在念叨着她另一个“外号”。想到相互传闻楚留香和林溯乃是好友,他对林溯的来意清楚一些,又不清楚。
“你来这做什么?”五人里的瘦高个儿直接问了出来。只见林溯又是一个挑眉,看上去十分讶异地道:“几位难道不知晓我此次前来所为何事吗?”
说着林溯抓起腰间的翠笛在手中把玩。“我是个大夫,特意来此,当然是来治病的。”
“前几天啊,楚香帅听特地跑到我的宅子去求医,说他的一位好友病重了,让我出手为其诊治。但这大过年的,还天寒地冻的,谁愿意跑这么远啊。再者,我‘活人不医’的规矩想来几位也应该听江湖人说起过,一般的病人,我是不会出手的。就算是我的朋友也不会轻易破例。”
“只是,没想到香帅为了请我出山,竟然自断了两根肋骨以示诚意,现在还在我家宅子里头躺着呢。”
——自断肋骨?
明明是被小花一尾巴抽折的!
林溯身边的男人瞥了她一眼,心中冷哼。
——说得楚留香好像真可以为朋友两肋插刀似的。
似是收到了他的眼神,林溯耸耸肩,无奈摊手。
“没办法,我若是不来,恐怕这个楚香帅为了表示‘诚心’,得从我宅子里头躺个一年半载的。虽然骨头断了是小,可一个不小心死在我那儿事儿就大了。”
“所以,我来了。”
“不知,贵庄里是香帅的哪位朋友得了重病啊?”林溯淡淡地问。那神情,就好像街上的人遇到邻居,十分自然地问一句“吃了没有啊”。
“看五人精神抖擞的样子,也不似得了重病。若是病好了,我就回去了。毕竟,香帅的骨头我还没接呢。”
五人:“……”
林溯说的话,十成里头有九成不能信。可剩下那一成可信的,却也让人不是滋味儿。
他们今日齐聚在山庄门口等的就是楚留香,为的就是取他性命。
只是,他们没想到。自己要取性命的人,竟请来了林溯给他们的老友治病。
五人齐齐觉得脸上一疼。
见林溯好似真的转身要走,连忙叫住——“且慢!”
那矮胖老头儿最先收了剑,态度热情不少。
“阁下能来,实在太好了。快快请进!”说着,他便侧身,引林溯进门,“吾友已经卧床不起三月有余,多名大夫都未曾诊出病因。劳请医仙移步。若是能治好吾友,在下感激不尽。”
他说完,剩下的四人也收了剑,两两向一旁侧了几步,让出门口。
林溯撇撇嘴,与身侧的男子对视一眼,抬步上前。
刚进大门,一对男女迎了上来。
其中,那柔媚看上去且病弱的女子朝林溯微微俯身施礼。
“见过姑娘。”
“……”
第116章 心药为剑
林溯今日来苏州李家, 多亏了楚留香这个“好友”,听闻李观鱼病重卧床, 特地拖着断掉的肋骨, 请到了极负盛名的“活人不医”为其医治。
不过, 林溯来了是真, 是不是楚留香“请”来的,还有待考量。
“见过姑娘。”
一进翠拥山庄的大门,碧绿罗裙的女子便朝林溯道。
林溯顿了一瞬,而后扯出个笑容:“我还以为是谁,原来是无眉啊。”
遇见柳无眉,纯属意料之中。她方才的停顿,只是为了压下心中某种冲动。
——抄起翠笛就戳过去的冲动。
“年前一别,杳无音讯。竟没想到在这里遇见了你。过得,可还好?”
说这话时, 林溯的语气和表情都已十分自然了。仿佛真的是遇见了熟人, 寒暄两句。
柳无眉的目光一直停留在林溯的脸上, 见她并无愠色,勾起个笑容,柔声回道:“回姑娘, 自是不差的。”
林溯淡淡点点头,并不想再“叙旧”。于是, 她把视线转移到了柳无眉身边的男人身上。
“这位是……?”
“这便是奴家的夫君了。”柳无眉挽上男人的胳膊,“亦是此地的少主人——李玉函。”
李玉涵是李观鱼的儿子。他的穿着并不华丽却质料上成裁剪得体,看上去像是位内涵深厚的世家公子, 光华耀眼却丝毫也不外露。与柔媚的柳无眉并肩而立,当真是珠连璧合,令人艳羡。
谁能想到,这对好似世家贵族的夫妇,竟是江湖剑客李观鱼的儿子和媳妇呢?毕竟,他们身上所体现的都是雍容的贵气,一丝江湖气也无。
“哦,原是李前辈的公子。失敬失敬。”林溯客套道。虽嘴上说着失敬,但语气和神情完全没有半分诚意。若是心气儿高的人,说不定因此就被得罪了。
可是眼前的李玉函却带着浅笑与林溯打过招呼,谦逊着连道“哪里哪里”,“久仰久仰”。接而柳无眉也伸出玉手,捂嘴而笑。
“姑娘折煞奴家夫妻二人了。所结交之人,皆是江湖风云之辈。譬如您身边这位。”柳无眉美目流转,望了眼林溯身侧的男子,“奴家的夫君自是万万也比不上的。哪里当得起您一句‘失敬’呢?”
林溯和柳无眉你一句我一句的,为其引路的矮胖老头儿一句没听进去。只觉得是在浪费时间。
“门口风大,容易受寒。世侄,你夫人身子不好,快快领她回屋吧。若有什么话,待林神医给你父亲诊病过后再说也不迟。”
矮胖老者都这么说了,李玉函和柳无眉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好称了声“是”,李玉函便带着柔弱的爱妻回房避寒了。
目送两人相依离去的背影,林溯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轻轻摇了摇头。
方才矮胖老者说得已经很明白。她此次来是给李观鱼治病的。可是这李玉函仿佛只听到了后半句,依言带着媳妇儿回了屋子。
这个李玉函,是对林溯的医术十分相信,笃定她会治好李观鱼,还是在他眼里,“媳妇儿受寒”要比“重病的父亲”的分量更重呢?
林溯观矮胖老者眼底的神色,心中嗤笑一声,不作他想。
一路来到李观鱼的院落。这院子里的摆设极为简单,无花无草,只有个纳凉的凉棚。最东边的墙角有颗两人环抱的柳树。它孤单单地立在角落,无数枯黄的枝条垂落至地面,上面竟一片叶子也无了,树下满地的落叶,寂寥而又萧索。
林溯的目光不禁在这颗柳树上停了停。
今年的新年虽比往常冷了些,但最冷的冬月已经过了。而柳树又是耐寒,落叶也就罢了,怎的连枝条都是毫无生机的枯黄之色?
都说物似主人,难道……
里头的李观鱼也同这外头的老树一样,毫无生气了吗?
转念之间,林溯已经进了房门,直达卧室。
林溯终于见到了这位大名鼎鼎的剑客。只可惜,这位剑客已经不能起身会客。否则,她也不会被那矮胖老者一路引到卧室来。
“吾友。”矮胖老者在床边俯身低唤一声。然而,他并没得到任何的回应。
虽然卧在床上的李观鱼醒着,但又好似未醒。他睁着眼,直直的看向上方的窗幔,神魂还在千里之外游荡。
“哎——”
矮胖老者长长的叹了口气,侧身让出位置,示意林溯可以自行问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