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华——闲听落花
时间:2019-01-29 10:14:08

  从这天起,这群孩子就归在陆仪名下,不过这个归在名下,仅仅是归在名下,除了一起住在陆仪和姚先生院子外的那几间屋子里,别的,都和其它弟子一样,没过几天,这群孩子就象鱼入了水,欢快的柴师父不得不时常抽两鞭子。
  从姚先生到山上二三十个师父,除了盯着陆仪单独教训练功,别的并不理会,在一群小男孩,以及诸多弟子中间,陆仪除了总是单独站在最前面,其它的并没有别的特别对待。
  可半个月之后,陆仪这个年纪最小的,先是在他走一圈各家寨子带下来的十二个男孩中,成了主意多到花样百出的小头头,一两个月之后,就在这一大群弟子中间,颇有威信了。这让陆婆啧啧了不知道多少声,啧啧之余,又恨的咬牙,自从陆仪有了威信之后,这山谷里,就没个清静时候了。
  一晃大半年过去了,陆仪的功夫突飞猛进,十几个孩子的功夫,开始参差不齐起来,白大虎越来越壮,力气比刚来时简直能翻倍,可到招式功夫上头,就落到了后头。
  这天一早上,扎马步时,本来已经扎的稳稳的白大虎,一跤接一跤不停的摔,教习纳闷不已,背着手站在白大虎身边,白大虎稳稳扎着马步,等他一转身,白大虎就扑通一声摔在地上,再看过来,白大虎已经爬起来又扎好马步了,再一转身,白大虎扑通一声又摔倒了。教习一连转了十几回身,白大虎就一边摔了十几回,把教习闷的简直想吐血。
  到第二天,除了白大虎,其它十来个孩子,也开始摔跤,三四天后,练功场上,这摔跤就是一个连着一个,除了陆仪背对着大家,稳稳扎着马步,其它人,一个个,随着教习的转身,叽哩咕噜摔成了串儿,再随着教习转回身,一个个飞快的爬起来,重新扎好马步,教习再一转身,又摔成了串儿。
  陆婆,柴师父和孙师父,以及程圆师父等人全围在练功场边上,孙师父最先看出门道,一把揪过白大虎,“你那腿是怎么回事?我都看到了,老实说,不说实话,就把你送回去!”
  白大虎一口接一口咽着口水,不停的瞄着陆仪。
  柴师父一巴掌拍在白大虎头上,“我告诉你,你看他也没用,老实说!怎么回事?这事儿,就是从你身上起来的,说说,好好儿的,怎么这马步扎不好了?你那腿,我也看到了,怎么回事?老实说!”
  柴师父说着,又是一巴掌。
  “不是,不能说,我发过誓,我……”白大虎哭出来了。
  “你说!”柴师爷一把揪过和白大虎睡隔壁床,这会儿正偷眼看个不停的二壮。
  “是……”二壮脸都白了,也开始不停的瞄向陆仪,“那个,是……那个那个,是秘籍……那个……”
  “你说,什么秘籍?”孙师父一把揪过个大点儿的,咬牙切齿道:“老实说!”
  “是,那个,不能说……孙师父饶命!我说我说!那个,就是,那个……那个,那个秘籍,扎马步的讲究,我们扎的,是普通马步,有一种,练绝世功夫的马步,就是……”
  十岁左右的大孩子,缩着脖子,期期艾艾。
  “什么?绝世功夫的马步?”柴师父头一回觉得自己心眼不够用,他头一回听说,马步还分普通马步,和绝世马步!“你给老子好好说,这什么绝世马步!”
  “就是,”大孩子缩着脖子,“绝世马步跟普通马步差不多,就是,扎马步的时候,小腿得跟地面成一个正丁字,大腿跟小腿成一个正丁字,上身跟大腿成一个正丁字,这绝世马步,入门最难,一旦入了门,很快就能练成绝世功夫。”
  大孩子说着,孙师父和陆婆一起比划,孙师父还好,适可而止,陆婆就实诚得多,比划的很认真,比划到一半,一屁股摔到了地上。
  陆仪咯儿一声,笑出了声。
  柴师父瞪着摔在地上的陆婆,再掉头看向双手交叠捂在嘴上,笑的眼睛弯成了月牙的陆仪,错着牙,半天才说出话来,“你小子!你等着!都是蠢货!”
  柴师父这一句,是冲着满场揉着屁股的弟子吼的。
  “老子真是……”
  柴师父错着牙,简直不知道怎么说才好。
  “你们这群笨货,这笨的!这一个正丁字,再一个正丁字,再一个正丁字,跟那去了后面两条腿的板凳有什么分别?你们见过只有前面两条腿的板凳能站住的吗?啊?”
  满场的弟子有的若有所悟,不过至少一半还是一脸茫然。
  “拿几个板凳来,给他们看!”柴师父气的气都粗了,瞪着用力忍着笑,却怎么也忍不住的陆仪,点着他,错了半天牙,一声长叹,“你去给老子站这三个正丁字,站不出来,不许吃饭!”
  “啊!”陆仪脸上的笑容顿时凝固,随即一声惨呼,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白大虎不停的眨着眼,一脸茫然,这三个正丁字,有什么不对?哪儿不对?
 
 
第669章 打一顿
  柏乔眼圈微暗,精神倒还好,人却象瘦了一圈一般,一张脸紧绷着,纵马冲到郭胜那间小院前,跳下马,一脚踹开院门,回身将鞭子扔给小厮,冲进院门,又顿住,转身关上院门,这才盯着正坐在廊下,和富贵银贵一起吃着早饭的郭胜,直扑上去。
  郭胜正端着碗小米粥呼呼的喝着,急忙丢下碗就要往后面跑,却被富贵伸腿绊住,“老大,缩头一刀,伸头也是一刀,这话是你说的。”
  富贵这话,说到缩头一刀,柏乔已经扑上来揪住了被绊住的郭胜,银贵张着胳膊弯着腰,护在那满满一桌子早饭上。
  柏乔一把揪住郭胜,把他拖下台阶,拖到院子里,挥拳就揍。
  郭胜并不还手,只举着胳膊护着头脸拼命躲闪,“小将军,有话好好说,君子动口不动手,动手也不能下重手,唉哟您轻点,小将军,有话好好话,犯不着您说是不是……我是说跟我计较,我一个江湖……轻点轻点,一把老骨头了,唉哟喂,富贵还不赶紧拉一拉,银贵呢……唉哟喂,我的脸……”
  柏乔错着牙,连拳带脚,不分招式只管抡王八拳。
  富贵和银贵一边吃着包子,一边看,一边啧啧。
  “老大有好些年头没挨过揍了。”富贵不知道想到什么,一脸怀念。
  “柏小将军这力道不行。”银贵摇头,“一看就是个不会打这种架的,这一招得揪头发,不然使不上劲儿。”
  “要论挥拳头打人,还得数小胡,那是真狠。”富贵喝了口辣汤,咋着嘴。
  “金贵也行,几拳就能打死一个,柏小将军这个可不行,这贵人打架,手里都得有家伙什儿,一没家伙什儿就绵了,不象咱们,只能抡拳头,这拳头就好使。”银贵一脸遗憾。
  “贵人讲究,你看看,一下都没往脸上招呼,要是咱们,头一招就是封眼,两拳打出一对儿乌青眼,再一拳打落半嘴牙。”富贵啧啧有声,更加遗憾。
  银贵正挟向一只小笼包的手一滞,斜了富贵一眼,“老大耳朵好使着呢,听到了指定收拾你。”
  富贵嘿嘿笑了几声,挪了挪,不看了,一边吃着汤包,一边哼起了小曲儿。
  柏乔打的气喘吁吁,才往后趔趄了几步停下,双手扶着膝盖,急促的喘着粗气。
  郭胜龇牙咧嘴的吸着气,慢慢放下胳膊,再慢慢往后扶在腰上,一脸痛苦的转了两下腰,转头瞪着一脸笑还在看热闹的富贵和银贵,“瞧你们这一脸傻相,还不赶紧扶柏小将军坐下歇歇!”
  柏乔瞪着郭胜,片刻,长叹一声,垂下头,抬手按在跑过来的极快,态度殷勤恭敬的出奇的富贵肩上,坐到廊下椅子上。
  银贵手脚利落的出奇,简直就是一挥手,就扔走了满桌子的汤水早点,先沏了壶茶送上来,腰弯的不能再弯了,看着柏乔一脸恭敬讨好,“小将军早饭吃了没有?小的记得小将军最喜欢吃老马家羊肉汤包,刚让人去买了,哎,来了,小将军累着了,多吃点儿。”
  郭胜两只手扶在腰上,一步一步挪到廊下,在柏乔对面坐下,一张脸拧成一团,一幅痛的不能再痛的样子,“小将军功夫见涨的厉害,这下手……唉哟,太狠了。”
  旁边角门有人送了几笼刚出锅的羊肉汤包过来,还有一钵子温热正好的小米粥,富贵和银贵两个人围着柏乔,盛小米粥,送陈醋碟子,捧上筷子。
  “城里好了?”郭胜示意银贵给他也盛一碗小米粥,他刚才那碗没来得及喝,全撒了。
  柏乔冷着脸嗯了一声,筷子伸向羊肉汤包,一只手端起醋碟子,一只接一只吃起来,吃了一笼,端起碗,一口气喝了半碗小米粥,接着再吃。
  郭胜慢慢啜着他那碗小米粥,看着柏乔一口气吃了三四笼羊肉汤包,喝了两大碗小米粥。
  柏乔吃好了,放下筷子,接过富贵递上来的热帕子,一把按在脸上,片刻,将帕子扔给富贵。
  郭胜使了个眼色,富贵和银贵撤下碗筷,沏了茶端上来,两人往角门进去了。
  “真没想到,就是防患于未然,谁知道,成了真。”郭胜看着柏乔,认真解释道。
  柏乔提起壶,自己给自己倒了杯茶,端在手里,却没喝,好一会儿,叹了口气,“那天看你揣着那根三棱椎,我就该想到了,那是杀人的东西。有个内侍卫反水,是你的人?”
  “那是陆将军大伯当年带进京城的陆家护卫,叫富平,陆将军已经让人送他回南了。”郭胜答的干脆而详细。
  柏乔脸上说不出什么表情,好一会儿,长叹了口气,“我想到了,享前人余荫,承前人余孽,唉。”
  “当年先郑太后替先皇求娶金娘娘时,和陆将军大伯一起,立了死誓,她死后,陆将军大伯将效忠金娘娘。
  后来的事,你比我清楚,先郑太后死时,怎么敢把陆家交到金娘娘手里?
  偏偏陆家又极有脾气,她可以言而可信,陆家却从不做言而无信的事。所以,她只好杀了陆将军大伯,这是妄杀,坏了规矩。
  陆家,从陆家人,到陆家的护卫,都是有脾气的,陆将军说过,要是金娘娘没生下王爷,陆家人从此就不再进京城了。”
  柏乔低着头,没说话,好半天,抬头看着郭胜,“开国几大世家,都是有脾气的。我已经上了折子,请辞御前侍卫都指挥使一职。”
  “嗯,这话王妃说过,说你虽然无错,也必定自责,听王爷的意思,象是准备调关铨回京接任都指挥使,你去接关铨。”
  郭胜也倒了杯茶,往后靠了下,咧着嘴轻轻吸了几口气,坐直抿茶。
  柏乔看着郭胜,“我请辞都指挥使一职,不是自责,是已经有所偏颇,你找到我,也是知道我必定有所偏颇,以前是,以后必定也是,我再做这个都指挥使,御前侍卫就算不在王妃手里,也是对王妃敞开的,这不合适,即便帝后真正一体,也不合适,这坏了规矩。”
  郭胜垂着眼皮,嗯了一声。
  “调关铨任都指挥使,而不是陆将军,这必定不是王爷的意思,这是王妃的意思。”柏乔看着郭胜,接着道。
  郭胜没说话,脸色却有些沉。
  柏乔瞄着他看了好一会儿,“王妃姓李,出自下里镇,这就足够了,你不必担心,本朝开国以来,出自下里镇李家的皇后,只此一个,太后,只有太祖母亲,先李太后一个,王爷是个极聪明的,这一代帝后,没什么好担心的,这是阿爹的话。”
  郭胜听的高挑着眉,柏乔看着他,耸了耸肩,站起来,“我走了,打你一顿,是打你存了心骗我!”
  “是不得已。”郭胜跟在后面,将柏乔送出院门。
 
 
第670章 番外十四 那位陆将军之十四
  离过年没几天的时候,陆老太爷带着陆仪这一代的老大陆佶,带着十几车年货,到了山谷。
  陆仪没理陆老太爷,却拉着陆佶不松手。
  从头一眼,他就很喜欢这个大哥,凭着孩子本能的直觉,他知道陆佶疼他。
  陆佶比他大了二十岁,早就成亲生子,大儿子只比陆仪小一岁,他看陆仪,确实象看自己孩子一样,疼爱有加。
  陆老太爷和陆佶在山谷呆了小半天,就下山回去了。
  陆仪站在山谷口的一块大石头上,看着骑在马上的陆佶越走越远,直到没入夜色中,由站而蹲,由蹲而坐,坐在那块大石头上,托着腮,呆呆的看着什么也没有了的路的尽头出神。
  眼看天要黑透了,白大虎和二壮站在大石头下面,不停的跳着叫他。
  “小爷,该吃饭了!”
  “小爷,天黑了。”
  陆仪好象没听到,白大虎和二壮跳了半天,见陆仪理也不理他们,并排蹲在石头下,托着腮你看我,我看你,对着一替一口叹气。
  大虎叹气是因为已经开饭了,平时晚一晚肉就没了,今天肯定一丁点肉沫也吃不上了,二壮叹气是因为天这么黑了,他还是有点儿怕黑,一会儿小爷又该吓他了……
  大虎肚子里的咕咕声越响越急,陆仪从大石头上滑下来,垂着头从大虎和二壮中间穿过去。大虎和二壮急忙站起来,紧跟在陆仪后面,往山谷回去。
  一连两三天,陆仪都安静的好象是个最乖巧的孩子,在因为春节临近,而分外兴奋的一群孩子中间,十分显眼。
  柴师父胳膊抱在胸前,和孙有福孙师父并肩站在练功场旁上一棵大树后,两人都拧着眉,忧心忡忡的看着一招一式出着拳的陆仪。
  “这都第三天了,老柴哪,不瞒你说,我这心里,打着鼓呢。”孙师父越看越愁。
  “这打什么鼓?”柴师父一句话没说完,一声长叹,“你说他这到底要憋出个啥招式?这孩子怎么就没个省心的时候呢!”
  “就是啊!”孙师父跟着一声长叹,“他这坏招不出来,我这觉都睡不踏实,大过年的,唉。”
  “这孩子可真是,想他娘了就说一声,你瞧他,一声不吭!”
  “他吭了,你带他去见他娘?”孙师父斜着柴师父道。
  “带是不能带,可说出来,再哭几场不就没事儿了吗。”柴师父有点儿不负责任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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