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仁将陈青鸾圈在怀中, 暗运内力, 很快便驱散了二人周身的寒意。
陈青鸾浑身酥软,却怕自己倘若就这么睡着了,怕是就要被苏仁一路抱下山,故而强打着精神同他说话。
“有武功就是方便, 回去之后你也教教我?也省着遇到危险时除了跑就是骗,实在是给你丢脸。”
“学点功夫防身也使得,可若是真有危险, 还是尽可能躲远一点。你这不怕死的性子, 我素来是最不放心的。”
陈青鸾听出了他话里的嘲讽, 叹了口气道:“我若是怕死,当日你找到我店里时就该直接脚底抹油, 哪会主动把自己往麻烦事上推?”
这话倒是勾起了苏仁心内埋藏了许久的疑问,他状若不经意地接着她的话头问道:“那你当日为何要往我身边凑?”
陈青鸾促狭地笑:“我之前是不是一直说是因为你对我有救命之恩来着?这也不算是骗你,可也只占了一半的原因。另一半则是……因为你生的太好看了。”
陈青鸾私下里讲话速来直白的令人难以招架,苏仁却是早已经习惯了,便眯着眼睛笑道:“原来夫人自那时候便在觊觎本督的美色了,那自然不好让你失望。”
他一边说着,本是揽在怀中之人腰间的双手也随之上移。
陈青鸾十分不客气地将那不规律的手拍落, 白了他一眼道:“既然衣服已经干的差不多了,就赶快下山去罢,不然恐怕一会儿走到半路天都要黑了。”
说完之后,她便挣脱苏仁的怀抱,起身整理衣物,同时抱怨道:“早知道这地方又冷又没个遮挡,就该预备换的衣服才是。”
苏仁听了笑道:“谁说没带备用的衣物了?只不过都是下人们拿着呢,你若是需要,我叫人送上来?”
陈青鸾:“……”
下山的时候,天色果然很快便暗了下来,这一回陈青鸾并未再逞强,十分乖巧地让苏仁背了一道。
于天色晦暗之时,陈青鸾遥遥远望,只见远处正有几个采集山货的百姓正看向这边,并不住指指点点。
作为一场短暂战役的参与者,他们的名字并不会走多少百姓会记得。然而在不经意之间,也许会成为另一种传说,被口口相传。
这一趟来的十分低调,除了随行的几人之外,并无人知晓此事。
虽也有人有意打听苏仁当日为何执着于灵炽的解药,但一想到他本是圣上特意派来继任了督军之职,自己便先脑补出了许多宫廷秘事来,左右也无人敢直接去问,他也不需要花心思来编借口。
回程之日在即。
因平叛有功,圣上特意派人传旨,让慕容钧务必也回京接受封赏。
苏仁原本打算提前一步,哪知慕容钧拔营的速度快的惊人,两支队伍竟是在同一天出发了。
苏仁见状不住讥讽道:“撤退拔营倒是比谁都快,若是先前将军对阵时能有这样的速度,那这场仗早就能打赢了。”
这话传到慕容钧耳朵里时,他只笑着对旁人道:“我这人就跟他隔着这么十来丈,就这般不留情面了,若是我落在他后头,让他先一步回京,到时候还不知道会说出什么来呢。”
现在说的,还能勉强当做是玩笑,而到了京城之后,被人有意无意的听了去,又添油加醋传扬开去,就算皇帝不介意,他的名声也是不用要了。
陈青鸾对此也是十分无奈,战时这二人可以相安无事,也不过是亏着他们都是眼光长远知道分清主次的人。如今没了外敌,自然又是要斗智斗勇,恨不得将对方踩在脚下才罢休。
只是这争斗并不关乎其人本身,乃是身在其位,不得不为之。若是他们当真交好,便该轮到坐在龙椅上的那个人不开心了。
陈青鸾此时的身份,自然也不好去约平王来叙旧,只差人将他的宝剑还了回去。
苏仁平时不带长兵器,那日杀进城来,是随手抽走了平王腰间的佩剑。之后嫌弃那剑脏了随手便丢在一边,倒是陈青鸾偷偷命人清洁干净后保存了起来。
她还记得这剑乃是御赐之物,慕容钧平日里是十分爱惜的。
自从蛇毒被压制住以后,陈青鸾终于可以每夜安眠,睡个囫囵觉了,然而晚起的习惯仍然没改。因着在赶路回京,少不得旅途操劳,几乎每日都是迷迷糊糊便披了衣服上车,随后在车上又睡到日上三竿才起来,兴许正能赶上歇息时下车活动活动筋骨吃个午饭。逍遥的如同并不是随军出行。
回京之后,一应封赏自是少不了的。时隔半年,慕容钧再次出现在众人视线之中,却早已不是当年那个富贵闲人,任谁也不会再于背后将他当做只凭着血脉而坐享富贵权势的庸碌之人。
而苏仁本对那些封赏毫无兴趣,反正再多添上几个封号,也不会叫他手里的权力再多上一分。只是所谓赏赐,需不需要是一回事,上头的人给不给,则是另一回事。
只要上头坐着的仍是慕容铎,他的权势就永远只能隐藏在暗处,人人心内都知道,却是不可说。
然而总有些人能想出些新奇的点子来,也不知慕容铎是听了谁的建议,只道不仅苏仁督察得力,而他夫人一路随军也是劳苦功高,理应也得到封赏。女子无法被封官职,可是诰命夫人的称号却是可以赏一个的。
旁人只道这是换着花样给他厂督府添荣宠——若是换了旁人带女眷随军,就算不被惩罚,也是要被戳着脊梁骂的,偏偏到了厂督夫人这儿便成了劳苦功高,忒也牵强。
自也有那不论自何事里都能寻出些溢美之词来溜须拍马的人道:这东厂的密探最是神出鬼没防不胜防,焉知这位厂督夫人不是深藏不露当真立下的战功的?不过是不能明说罢了。
陈青鸾原本就知道苏仁的官职是不可能再进了,以为定然是要赏赐些金银珠宝一类,正在府中等着数钱,却突然接到旨意,自己被封做了一品诰命夫人。
陈青鸾虽来了大楚没有几年,却也知道宦官的娘子封诰命的,本朝从来没有过。至于前朝么,既然那位赫赫有名的宦官本人都已经自封为摄政王了,那跟着成了王妃的人,自然也用不着再封个什么名号了。
她面上微微笑着,转头叫露珠给传旨的小太监包了封红包。而等到没有外人时,便意兴阑珊地道:“咱家老爷这位上司,可是越来越小气了。”
露珠原本还对自家主子得了诰命而与有荣焉,一脸的喜气洋洋,听得这话,诧异地道:“怎么会呢,这样大的殊荣,旁人求都求不来的,夫人是不是想的太多了。”
陈青鸾叹道:“那你说说,旁人被封了诰命,是因着什么高兴呢,难不成是为了那点俸禄么?”
露珠十分认真地回答道:“能得这名号的人,肯定是不缺银子了,当然是因着光宗耀祖,且在人前有光彩。”
“那你说说,不论是我还是老爷,哪有宗祠可以供奉?而得了这封号后,旁人在背后的骂声又能少上几句?”
露珠一时语塞,只觉这话好似有些道理,但是却又有哪里不太对。
陈青鸾也不再同她多说,又道:“替我预备衣服,一会儿备车出门去。”
苏仁今日下朝之后,直接回了府,进了门便见到陈青鸾正披着一身雪白的狐裘,正要出门去,她见了苏仁,浅笑嫣然地道:“怎么这样早,我还以为今日递请帖要为你接风洗尘的人都要在皇宫外绕上一整圈了呢。”
苏仁挑眉道:“为夫能提前回来,怎么看你好似并不高兴,是要出门去幽会被我打扰了?”
陈青鸾叹道:“是是是,我自然是要幽会我的小情人去。他哪里都好,就是心眼忒小了些,总是爱吃些没影儿的飞醋。”
说罢便当真挽起了苏仁的手臂,又往外走去。
离京这许多时日,等着苏仁处理的工作堆积如山,他本是推了应酬,想要将那些公务挪到府中来办,哪知就这么顺着陈青鸾的意出了门,往蓬莱阁去了。
蓬莱阁中宾客满座,多是常来的回头客,其中却是少有人有幸见识过苏厂督共他夫人一道出行,看他二人旁若无人地一面说笑一面并肩上了楼,都自觉地噤了声。
厂督府的厨子虽不似蓬莱阁这般爱搞些新鲜花样,但手艺也是一等一的,对苏仁来说,花上小半日来这儿吃一顿饭,纯粹是浪费时间。
不过既然是陈青鸾的坚持,那么他也乐意奉陪就是了。
作者有话要说: 南疆副本结束,之后应该不会再有离京出差的剧情啦~
然后又到了打滚卖萌求预收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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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阴魂不散
一时酒酣饭饱,苏仁便道:“今日既然出门了, 你有什么想去的地方, 我正好可以陪你去, 接下来的几日怕是都要忙, 便没机会了。”
陈青鸾轻叹一声:“忙起来是不是都不愿意回府住了?反正眼下我再说离了你身边就睡不着你也不信了, 我也只能怪我自己没本事留自家夫君回家过夜。”
她语气里还当真有几分哀怨, 若叫不知情的人听了,怕是要当真以为苏仁另有了新欢。
若是那些奏折能够开口说话,怕是要连连喊冤,明明它们才是先来的, 后来居上抢占了厂督大人宝贵时间的,明明是陈青鸾才对。
苏仁有些无奈地道:“我又何时说过不打算回府睡了?左不过是看折子,在哪儿不是看?”
陈青鸾起身过来, 绕到苏仁身后, 环住他的颈项笑道:“回府是回府, 怕是要哄着我睡着了之后便又去书房待上一整夜罢。”
苏仁挑眉不语,算是默认了她的说法, 陈青鸾接着道:“若是我就不许你晚上还去处理公务,只许你陪着我呢。”
苏仁仰头,视线正对上了陈青鸾那如秋水般的明眸,笑道:“那我也没有旁的办法,只能依着夫人的意思了。”
陈青鸾显然对这答案十分满意,转而笑道:“我虽没有倾国倾城之貌,也能冒充一回红颜祸水, 可让君王不早朝呢。”
她的手指不安分地拂过苏仁的面颊,只听苏仁低哑着嗓音道:“红颜多薄命,纵是有一代皇朝来陪葬,也不值得。”他抬手捉住那不安分地试图探入他衣襟的纤细指尖,接着道:“这样大逆不道的话最多也就在我面前说说便罢了,在外头可要当心些,毕竟你现在的身份,可不止有多少双眼睛在盯着。”
陈青鸾本也只爱同他调笑,便从善如流地答应下来,二人只一边饮茶一边闲聊消磨了不少时间,便直接打道回府了。
出这一趟门,陈青鸾也只是为了想让苏仁可以轻松一阵子。他自前日抵达京城后直到现在,统共睡了不到三个时辰,虽然这在陈青鸾入府之前便已是常态,然而她看在眼里,还是心疼得很。方才在来时的马车上,见他睡着,陈青鸾还特意叫车夫放缓了速度,只为让他可以多歇息一阵。
就如他所说,纵能权掌整个皇朝,若是没命享,又有何用?
虽已临近春日,然京城地处北方,夜晚来的仍是很早。
二人步出蓬莱阁时,天色已见昏暗,临上马车时,陈青鸾突然注意到,在路旁有个衣衫褴褛的妇人正瑟缩着乞讨。这时节路上已没有多少行人,她面前的破碗里空空如也,显得分外可怜。
苏仁见她看向那女乞丐,随口问道:“怎么,又是你云游时结识的故人?”
陈青鸾也不同他计较,只道:“这人我看着面生得很,且不说咱离京前我没见过,便是中午咱来时,她还不在呢。”
若这话同别人讲,怕是只会觉着她莫名其妙,乞丐走街串巷,今日在东边街上,兴许明天便去了西边集市,见到个面生的有有何奇怪之处,哪值得特别留意?
可苏仁自不同于常人,京中大小事物都瞒不过他的眼去,若是那些不起眼的小街小巷也就罢了,可是鼓楼大街这样的地方,纵是乞丐,也是有帮派划分着地盘的,平日里绝不会越界。之前装作乞儿的小九,也只是穿了破烂衣衫掩人耳目,并不曾当真在此处行乞。
陈青鸾说那女乞丐面生,一则她看人向来是过目不忘,二则又对危险之人十分敏感,苏仁自来最不喜有事不在自己的掌控之中,命人去查那乞丐是什么来路,若是有可疑之处,便直接抓回东厂审讯。
然而再次前去的厂卫们却是扑了个空,那人就如凭空出现又突然消失一般,竟是各处都搜寻不到她的踪迹,而且再询问其他的流民并乞丐,也都说并不知道有这样一个人。
事出反常必有妖,苏仁总觉心内有些担忧,却也抓不到头绪,只叮嘱陈青鸾近日不要再单独出门。
这么一来,陈青鸾便也有些后悔将这事儿说给苏仁知晓了,然而也还是留了心。
可是门不是说不出便能不出的,得了诰命的封赏,自然就要进宫谢恩。好在苏仁不仅也要顺路去上朝,且可随意出入宫禁,倒是并无可担忧之处。
陈青鸾早就养成了凡是需要盛装打扮的场合便要等苏仁亲自来给她上妆的习惯,朝服层层叠叠,厚重而拘谨,她只觉浑身不自在,卖可怜地抬眼对苏仁道:“反正这封赏也都是给你做脸,想来宫里那些贵人,也并不介意能不能见到我,不若替我告个病假,我便不去了罢?”
苏仁手下替她盘发的动作不停,却是冷哼一声道:“偷遛进宫的胆子都有,光明正大的去反倒打起退堂鼓了么?这封赏谢恩哪有告假的,今日不去,改日也逃不脱,你若是嫌这一身拘谨,请个安便找借口先回来便是。”
他前一句正提到了陈青鸾偷偷随那常太医进宫的事儿,她回想当时自己也却是过于胆大了些,自然是做出乖顺的样子来,生怕这小心眼的主儿又将这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翻出来说。然而后一句又听他松了口,便暗暗偷笑。
二人同程一辆马车到了宫门外,便暂且分开,自有宫人来给陈青鸾领路。
这皇宫她一共来过两回,都是匆匆而来匆匆而归,这一回倒是没什么事压在心上了,便也能压下步子,欣赏起四周的景致来。
旁人进宫多半谨小慎微,生怕礼数不周出了岔子,她却一副悠闲自在地模样,别人不知她心中所想,还道她也同她那玩弄权术的夫君一般,将这皇城都当做了自家后花园。
苗皇贵妃执掌六宫,手里握着的是皇后才有的权力,然而终究并没有那个位份,故而其他低位份的妃嫔,并不需要晨昏定省来给她请安。
然而当陈青鸾到达了钟粹宫的大门时,却正巧碰见了这么一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