捷克多瓦齐这话说得十分自然。问题根源是铭刻在骨子里的, 他自己说出来不会觉察到不对劲。绝大多数M系幽蓝人也没意识到问题, 只是为他们能解决燃眉之急而欢呼雀跃。
难怪大家对库奇卡塔尼尔星人警惕性不高。一方面是多年平静生活磨灭了这种心态；一方面是无意识高高在上者对弱者的蔑视；再一方面, 人们怎么会怀疑危急时刻雪中送炭的恩人呢？常见心态：我们也没什么可让坏人图谋的了。
就连楚瑾颜, 要不是系统任务提示到了，她大概也想不到这一层。她反复咀嚼入侵这个词汇，觉得自己需要抽空见见库奇卡塔尼尔星人。协同森林狩猎是个好机会，希望洞悉之眼和精神力查探可以带给自己答案。
*
森林狩猎来得很快。
因为实力可以说和两位领导者不相上下, 楚瑾颜直接被安排参与第一天狩猎。这也有点试探意味，让她先打个头看看情况如何，估摸一下危险程度。
正合她的心意。
“星星在上, 好年轻的姑娘！”库奇卡塔尼尔星的男人外形都很相似, 结实高大的身材, 黝黑的皮肤。咋看之下，十个人竟像一个模子刻出的, 连携带的武器都没有区别。他们看到楚瑾颜的到来，不由得发出惊呼。
与此同时，早有准备的楚瑾颜捕捉到了一句可怕的心声：好年轻的姑娘，她的肉一定是上等美味！
食人族！
这一惊人的词汇瞬间占据了她整个脑海，让她脑中一片空白什么都想不到。
楚瑾颜简直是吃惊到说不出话来，一阵阵恶心翻涌上心头。要不是她的面瘫脸比较稳固，当场就能开裂暴露异样。饶是如此, 同伴还是觉察到楚瑾颜有点心不在焉。
“是不是我们把小姑娘吓到了？”一个库奇卡塔尼尔星人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发。
“你们的外形和我们的有些区别。可能是瑾颜第一次看到你们，惊呆了。”有华系幽蓝人简单做了解释。对于一个十六岁小姑娘来说，突然看到一群两米五人形铁塔，惊呆也不奇怪。虽然打架很厉害，但毕竟还是个孩子啊。
心脏剧烈跳动，仿佛要从胸腔蹦出。楚瑾颜竭力压制自己的反应，回神后假装好奇，频频抬头去看库奇卡塔尼尔星人。这和她十六岁带有的稚气相符，往往引得人会心一笑，库奇卡塔尼尔星人也没有怀疑什么。
谁也不会料到，照面的瞬间，楚瑾颜竟然突破往常能力的运用，成功窃听到了他们的心声。不过，这其中也有心声同步重叠，窃听难度没那么高的缘故。
最终原因揭晓，库奇卡塔尼尔星人是为了食用幽蓝人才出手帮助的。从科技等方面推测，库奇卡塔尼尔星人以前很可能也食用过，只是没有能力制造出可以在星海里航行的星舰，才蜗居在这里。得知幽蓝人变故后，他们觉得这是入侵的好机会，于是在各方面刷了幽蓝人好感度。剧情结束时，建立新政权的开国大典上，幽蓝人确实用星舰把他们都载到了浮空星。后面不消说，引狼入室，幽蓝人可能被库奇卡塔尼尔星人吃光了。
线索一一串起。这个解释看似没问题，但还有不少疑点没能说明。可能还缺了一些信息，再潜伏一段时间看看。
楚瑾颜在高度紧张下大脑高速运转，竟做到了一心二用。她一边思考分析各方面细节，一边跟紧库奇卡塔尼尔星人的脚步，仔细聆听对方讲述的狩猎要点和森林危险地带分布。
“好了，你们先在这里休息一下，养精蓄锐。”领头的库奇卡塔尼尔星人停下了脚步，指了指旁边一棵异常高大的树木，“深入到这个地方足够了。森林太宽广，如果再深入很容易迷路出不来。星星在上，这可是我们许多祖辈用生命探测出的道路。”
这颗树下鼓起一个很大的土包，一圈都没有其他树木，很有特色。
有幽蓝人问起关于树木的问题，库奇卡塔尼尔星人憨厚的脸流露出难过的神情，“星星在上，这里埋的都是我们一族在狩猎中陨落的勇士。我们把树木周围清空，就是为了警示后来者。以树木为界限，不要再深入。否则，生死由天命了。”
幽蓝人发觉戳到对方痛处，连连道歉，也承诺不会深入。楚瑾颜看着对方挑不出一丝虚伪的表情，莫名毛骨悚然。她觉得对方再三强调不能够深入的话语有点奇怪。表情是可以骗人的，而且她用精神力捕捉到对方说起“星星在上”时，精神总有与先前不同的波动。
结合第一次见对方说这话捕捉到的、与之完全相反的心声，楚瑾颜有个猜测。只要一说起这话，对方就是在说谎！只是他们说谎很自然，表情真挚看不出异样。
祖辈用生命探测出的道路是假话，又不断强调里面的危险性，难道是深处隐藏着库奇卡塔尼尔星人的秘密？如此大的土包，假设埋的确实是尸骨，不是他们一族死去的勇士，那恐怕就是他族之人。再加上他们食人的特性，埋的说不定就是被吃掉的……
库奇卡塔尼尔星人不知道楚瑾颜抓住蛛丝马迹猜出了不少东西。他们表面憨厚热情地为幽蓝人介绍遇见的各种猎物、告知如何捕捉，内心早就笑开了花。多么活跃的食物啊！想想那味道，口水都要忍不住了。尤其是幽蓝人的味道，他们最喜欢。那种以为别人是好人、死亡才惊变的脸色也特别有趣，肉的滋味仿佛也变得更美妙了。
嗯？有畜生想袭击他们的食物？哼，找死！
分心想其他事情并不会降低库奇卡塔尼尔星人对周围环境的警惕性。当一头长满尖刺的野猪蛮横冲向幽蓝人时，他们瞬间就发现了动静。分辨出对方没有应对能力，他们愤怒地扔出手中的长矛，精准命中野猪的致命点。他们的食物不容许他人染指！
野猪哀嚎一声轰然倒地。不出意外，此举又为库奇卡塔尼尔星人赢得了人心。
楚瑾颜大概能猜到库奇卡塔尼尔星人出手的真相。只是，看到这趟出来的五个人除了自己已经完全沦陷，她不知道该如何阻止。要是直接揭穿面目，别说其他人不相信，库奇卡塔尼尔星人绝对不会让自己活着回去。
一天的狩猎过去，所有人都平安回到了居住的地方。没有人死亡，只有几个不慎轻伤的。因为亲身经历了被库奇卡塔尼尔星人救命的情况，四个人不约而同对他们大加赞扬，宣扬他们的诸多善行。多数压过少数，本来就沉默寡言的楚瑾颜直接被忽略了意见。当然，她更乐意这样。如果幽蓝人问她，她也不懂要如何作答。赞同，那就是骗人，把人往火坑推；不赞同，说出来无人相信，更麻烦。
天色黄昏，众人纷纷回到自己帐篷过夜。库奇卡塔尼尔星人特别提醒大家晚上不要出来走动。由于临近森林，随时可能有野兽袭击，巡夜的人看到营地里面有动静很容易误会是野兽，造成误伤就不好了。
这理由合情合理，幽蓝人又是外来者，遵守一下规矩也不会损害自己利益，自是不会违背。而楚瑾颜见识过库奇卡塔尼尔星人的表里不一，遇事都不免多想，怀疑他们会借夜色掩护做一些不见的人的事情。就像原主记忆断片中那样，半夜找人出去，回头就失踪了——说不定就是进了他们的肚子！
可惜自己为了避免暴露知情，不能趁夜出去，只能靠精神力的感知。
楚瑾颜正想着事情，笼罩帐篷的精神力受到触动。她以为进来的是许伟霖，抬头却发现是齐星华。
夜幕很快覆盖这片地域。因为有洞悉之眼和精神力感知，楚瑾颜完全可以夜视。她静静看着脸色严肃的齐星华，心中明了对方发觉自己异常了。
“我和许伟霖临时换了帐篷，想问你点事情。”齐星华盘膝坐到楚瑾颜对面，声音低得堪比蚊鸣，“我相信你做下的判断。你回来后完全不说话，根本没有赞同其他人的观点。库奇卡塔尼尔星人有问题，对吗？”
“……”
“无论多么不可思议，我都愿意接受。请，告诉我真相。”
“你是一个很好的领导者，非常合格。”楚瑾颜轻声叹。出色的感知、足够的敏锐、危机前的果断、适合的姿态、乐于助人、关爱民众……近乎挑不出毛病。
齐星华的反应却超乎楚瑾颜预料。他突然笑了，“其实你不知道，要不是你总不肯指挥，你也是个很好的领导者。你身上有一种特殊的魅力，哪怕不说话也吸引着很多能者追随。”
第26章 洞悉之眼（六）
“包括你？”
“包括我。”
“但我不这么认为。我觉得你才是最适合的星主人选。”楚瑾颜的语调依然冷淡。
“我的荣幸。”齐星华没推辞什么，委婉打了个太极。
一阵沉默。
这场无声战役开始了一会, 又由齐星华打破。“我知道你在纠结。我想说, 你其实不用强迫自己背负这么多的。你还有大家, 也有我……这个领导者不是吗？”
黑夜在楚瑾颜眼中无所遁形。齐星华看向她的眼神太亮, 她忽然就不想再这样磨蹭下去。既然对方想知道, 说了也无所谓。什么都好, 她不想看到这种神情，在这个时候。
“库奇卡塔尼尔星人是食人族。”
“……”齐星华微微低头，没有接话。
这是楚瑾颜第一次看到沉默的齐星华。他平时素来温和，公子一般的笑容挂在嘴角, 气质文雅令人舒心，年纪不大却很成熟包容，私下被妹子们称为男神。像现在这样仿佛天地都黯淡下来的愁容, 楚瑾颜突然有点于心不忍。这个人真的很好。
“真相往往是出人意料的。”楚瑾颜明白齐星华在难过。毕竟当初商谈是他亲自带人去的, 留下的决定是他做出的, 就连先前抢占星舰时遇见的意外也与他脱不了干系。他一心想要为幽蓝人争取更好的，命运却奇怪地给了他很多似是而非的“好东西”, 把他往绝境处逼。这种情况，不用别人指责，他自己就能羞愧自杀。
他太负责任，太在乎自己同胞了。
也是。如果这不是快穿世界，而是真实世界。覆巢之下无完卵，她想来也会为此不惜奔波劳碌。这是身为人类的共同使命，保卫家园。
“我相信你。你还知道一些其他的东西吗？能不能也一并告诉我？然后我们一起想想办法。”良久, 齐星华终于再次开口。他没有问楚瑾颜是怎么得知这些信息的。这是他的优点之一，从不试图触碰他人隐私。
最关键的信息都说了，其他自然没必要再隐瞒。楚瑾颜简单组织一下语言，把自己目前所知的、关于库奇卡塔尼尔星人的事情告诉对方。因为蛊术只是自己的构想，没有任何证据，她就没提出。不过，单凭现在的信息，齐星华已经了解到幽蓝人面对多么严峻的处境了。
齐星华苦笑一声，“其实我来之前，接到了露娜传来的最后一份电子邮件。你可能不知道，露娜一直暗中帮助我们，想办法将浮空星的大事、零的动向等等透露出来。智能玩偶零本来相当宠爱露娜，但露娜前些日子被截断了对外的通讯并且被囚禁了起来。这封电子邮件是她发觉不对劲的时候提前留下的，她说零某天突然变了，就像一个真正的人！多么叫人吃惊的信息！”
像真正的人！
楚瑾颜心里咯噔一跳，变化果真发生在零身上，而且这样的描述……剧本里零从建国掌权到被赶下台都没能真正觉醒人的情感，现在如此突然，联系自己的情况，楚瑾颜脑子瞬间装满了穿越、移魂等等的词汇。
“可能是e病毒的进化导致零的进化。但不管是与不是，零的变化只会意味着我们处境更加艰难。我来之前本来还抱有一丝幻想，我们能想办法争取库奇卡塔尼尔星人做盟友，毕竟他们天生神力，是战斗的一把好手。只是现在，唉。”齐星华露出少许茫然，转瞬又挥散，重新坚定起来。
后有绵羊蜕变的猛虎追逐不休，旁有披着友好外皮的恶狼虎视眈眈。猛虎已然睁开双眼，恶狼的外皮也已经蒙蔽了大多人的眼睛。事情发展至此就像走进了一个死胡同，到处看不到曙光，不知该前进的方向在哪。
“能不能假装被蒙蔽，进行反蒙蔽？”齐星华突然说。
楚瑾颜静静看着他。这方法本身没有问题，但库奇卡塔尼尔星人是食人族，蒙蔽幽蓝人后肯定就会下手，制造出各种意外。不知道还好，知道了要怎么忍受自己同胞就这样不明不白被对方吃掉？即便楚瑾颜觉得自己不是幽蓝人，也感到很难按捺住揭穿对方的冲动。
齐星华只是一时没考虑到其他方面，仔细想想就发现了。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可怎么办？
“现在大家身处库奇卡塔尼尔星人的地盘，不宜和对方撕破脸皮。这样吧，你回去后召开幸存者会议，假借替库奇卡塔尼尔星人着想叮嘱他们一些事情。比如，夜晚不要出行等等。库奇卡塔尼尔星人可能会趁半夜把人骗出去，你可以说成听说森林有种奇特的猛兽……对方披着友好的外皮，暂时不会强硬行动，以哄骗为主。注意一些，即使不能彻底阻止也能有效削减伤亡人数。同时有空和对方商议，看可不可以让他们去对付智能玩偶。”楚瑾颜道：“与虎谋皮需谨慎。”
“可行。”
“你不要冲动。想要动作之前，你考虑好会不会导致更糟糕的后果。”
“我知道了。”
*
幽蓝人正式和库奇卡塔尼尔星人“友好”生活在一起。白天一同出去狩猎，晚上则回到各自营帐休息。作为唯二的知情者，齐星华干脆和许伟霖长期交换营帐，每晚跟楚瑾颜交流一番最新情况才休息。
楚瑾颜本来就是著名的宅，除了出去狩猎、参与会议就是端坐在营帐里。别人不知道她在里面干什么，还当她十分休闲。事实上，她正嫌时间太紧迫不够用，恨不得把一秒钟掰成两半去修炼精神力，好扩大感知范围。后来发觉这样进展实在太慢，又想出了分裂一小缕精神力黏附在库奇卡塔尼尔星人身上的办法。凭借大概的地点感知，夜晚再把精神力集中延伸到对方那里。
楚瑾颜都不记得自己分裂了多少精神力出去。但某晚发现库奇卡塔尼尔星人有集体异动时，她一感觉就黑白胶卷中亮起无数光点。无数这说法有点多，几十个还是有的。
这是要做什么？聚会？肯定有讯息！
楚瑾颜马上控制精神力跟上他们。前行景色不断变化，他们径直踏进了之前着重对幽蓝人强调的禁区。往内深入一段，一个部落模样的地方展现在楚瑾颜面前。来者与部落的人互相打招呼，说出的语言陡然转换，不再是幽蓝星域的通用语。
原本听对方说通用语那么流畅，楚瑾颜还以为这也是他们的常用语。只是现在看，库奇卡塔尼尔星人似乎故意弄出了两个部落，一个藏在暗处，一个露出明面。露出明面的可能就是懂得通用语、可以和外人交流的，好方便他们进行哄骗，最后拖进来一同分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