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属下觉得此人非常可疑，应该不是中原人士。这种药物一旦流传出去，危害性极大，不亚于他族的战争入侵，而且无声无息更难抵御。若非教主英明神算，在最初状态就截获信息。等到药物作用暴露，败局很可能已经注定。关于对方的来历，属下有个大胆的猜测，他是西疆异人。但为何会扯上郭林医圣，属下不知。”
“你猜测得很对。”由于牵扯有些过度，楚瑾颜沉吟片刻才暂时理清思路。“辛苦了。”
“为教主肝脑涂地，属下再死不辞。”
如此罪恶的源头，还是尽量毁灭比较好。结束对话后，楚瑾颜看天色尚早，亲自带人到杨许秋留下的医馆附近转转。这时候，内力深厚远超他人的好处就体现了出来。她仿佛开了探照灯，把附近有习武迹象的人都印入眼里，锁定了西疆异人的怀疑对象，而对方丝毫没有觉察。
“医馆的西疆异人不多，武功尚在你们能对付的范围内。夜间行动，做得干净些。我们魔教的名声本来就不如何，哪怕猜到头上也不必理会。”楚瑾颜的声音冰寒刺骨，“传令魔教上下所有教众，不要服食这种药物。每查到一家杨许秋开的医馆，必须尽快捣毁。有必要时，允许调集附近人手辅助行动。一旦情况有变，立刻通知我。”
“谨遵教主令！”
*
江湖传闻，最近出了两件大事。第一件，江湖出现了一个自称继承了郭林医圣高超医术、悬壶济世的杨许秋，时人唤一声白衣少侠；第二件，杨许秋似乎得罪了某方势力，医馆开一家被捣毁一家。奇怪的是，医馆里居然有被刻意放过的幸存者。据他们说，闯进来的黑衣人训练有素极有目的性，只杀一部分人，捣毁一种他们从未见过的药物。
黑衣人的做法让杨许秋此人蒙上了神秘色彩，有些耐人寻味。天下那么多医馆人家都不管，就冲你下手算什么？还指定毁掉某味药材。莫不是药材有问题吧？
江湖从来不缺八卦的人。但无论众人怎样议论猜测都好，杨许秋出了名这件事倒是确凿无疑。只是楚瑾颜插手太快太及时，导致他并没有成功树立起完全正面的形象。
*
程奕涛再次夜间来访时，楚瑾颜一点都不意外。魔教势力庞大，普通人查不到蛛丝马迹是正常的。然而武林盟主要是也查不出东西，岂不是太水了吗？
“那个杨许秋到底是什么人？”程奕涛开门见山地问。他知道楚瑾颜不会没事找事干，无缘无故刁难一个刚进江湖的少年。能让魔教做出如此大的动静，只怕这少年不是一般的有问题，恐怕是会危及整个江湖的巨大隐患。他虽然身为武林盟主，但论起下属忠诚度比魔教差远了，想要在危机萌芽时就彻查对方，对他而言难度不小，还不如直接向魔教获取信息。
“西疆异人。”从杨许秋出现开始，楚瑾颜清楚她跟程奕涛要正式站到同一战线了。解决对方光邪道力量是不够的，正道哪怕不提供帮助也绝不能拖后腿。她算准了程奕涛会因为此事找上门来，也早就想好了要透露给对方的信息，以表合作诚意。
程奕涛一听就愣了。不怪他想不到这一层，毕竟他根本没接触过杨许秋背后的手段。加上郭林医圣生前的口碑跟厌恶西疆异人的脾气一样出名，他咋听之下脑子都转不过弯了。要不是清楚身居高位者不屑于说谎，他简直以为对方是胡言乱语。
楚瑾颜嗤笑一声，从怀里摸出准备好的信件资料扔给程奕涛，“第一份是羌城医馆被捣毁后，羌城百姓的状况；第二份是对源头井水经过杨许秋“治疗”后的检测。探子发来的最新信息。”
程奕涛打开信件，里面的内容触目惊心。
口服鸦片数次，羌城绝大部分百姓都有了毒瘾。医馆里鸦片被毁，失去了货源，百姓毒瘾一发作，展现的情况远超当前人的想象。当街发疯、无故打砸抢烧、伤害家中试图阻止的老人、冲动易怒、胡言乱语、自残……
当初爆发传染疾病的井水里确认被添加了西疆异人的半月毒。后面杨许秋投入的也根本不是什么解药，而是另一种更可怕的蚀骨毒。这种毒并不会立刻发作，需要药引才能起作用。发作前食用的蚀骨毒越多，发作起来越痛苦，据说最严重会把人当场侵蚀成一层没有血肉骨骼的皮肤。
“羌城太偏僻，距离陵城这种繁华的地方用千里之遥来形容也不为过，信息不容易传递出来。况且我对西疆异人事情暴露后截杀信息传递者的做法并不意外。至于外面，我魔教的动作十分及时，没有给他们多少下毒或者服用毒品的时机。发觉自己受到针对难以达成目的后，杨许秋的行为有所收敛，老老实实治病。所以真面目还藏得好好的。”楚瑾颜抿了口酒，神情淡漠。“估计他是蛰伏等待下一轮时机。另外我怀疑，杨许秋伪装身份欺骗了郭林医圣，一起生活到他自以为时机成熟才一举出世。郭林医圣恐怕遇害了。”
郭林医圣是武林人一代的经典，用偶像来形容不为过，心理正面的人都很崇敬。楚瑾颜添上这最后一把火，就不信程奕涛能无动于衷。
第34章 定点回归（四）
程奕涛确实不能做到无动于衷。尽管只是猜测，但他的怒火已经近乎遏制不住了。“杨许秋的事情, 我会配合你魔教行动, 希望尘埃落定时能进行一场公开判决。此外, 我想找到郭林医圣的隐居地。即便医圣真的去世, 也想进行祭拜。”
楚瑾颜微微点头, 却没有透露出枫林谷的信息。她比任何人都清楚, 杨许秋不好抓。魔教此举明面上暂时遏制了对方的毒品扩张，但暗地里的动作不好说。而且行医是一件善事，能够为他拉拢太多太多的人。没有正当理由就不好下手。自古有云得人心者得天下，让他这样发展下去也十分棘手。“暂时按兵不动, 发现他使用那种药物就想办法暗中毁掉。杨许秋的手段肯定不止这些。”
“可以。”程奕涛应道：“三年一度的武林大会即将开始了，杨许秋不会按捺太久的。传闻他武功极高，相信不愿错过这场盛事——亦或是, 他突然出世本身也有冲大会来的意思。”
对, 所以他不仅来了, 还挑你妹妹下手。
楚瑾颜脸上不动声色，内心顺势接了话头。只是这话以她现在的身份真不能直接出口, 因为太莫名其妙。“杨许秋的武功恐怕能够与你我并肩，我的探子无法时刻紧盯对方。你尽量多注意一下吧。”
*
第二次夜谈后没过几天，程奕涛就因为妹妹程语心的突然失踪发布了榜单，不惜以重金寻找其下落。他与程语心一同长大，兄妹情深自不必说。调用人手遍寻不得，他就心急了，担心妹妹出了意外。虽然魔教的信息网更全面, 说不定有妹妹的下落，但出于某种心态，他不想轻易求助。
楚瑾颜本来也在犹豫。她有剧情相助，一开始就知道掳走程语心的人是江湖著名采花贼张羽庭。然而针对张羽庭查下去，她竟查到了一些别的东西，惊得她马上派人将信息传递给程奕涛。
实际上，根本没有什么英雄救美人的话本剧情。张羽庭无意中吸食了杨许秋提供的鸦片，之后上了瘾。他是个自制力很弱的人，难以忍受毒瘾发作的感觉。在杨许秋限制供应后，他就受到了对方控制，只能听令行事。
杨许秋锁定了程奕涛的妹妹程语心并暗中制造出破绽，让张羽庭出手把程语心掳走。程语心是那种性格大大咧咧的姑娘，根本不符合张羽庭的猎美口味。张羽庭把对方在一栋房子安置好以后，一直好吃好喝供着对方，也没对其做什么。只等着杨许秋假装艰苦寻觅到这里，向众人爆出程语心被采花贼掳走的“真相”。换言之，目标就是败坏程语心的清白！
那杨许秋的动作明明被监视着，鸦片又是如何流传出去的呢？
原来，楚瑾颜因为依赖这世界的剧情，目光过分集中在了杨许秋身上。西疆异人尽管不明白杨许秋是如何暴露的，但暗地把鸦片的主要输出交给了其他人。一方面，楚瑾颜是没有发觉，误以为只是杨许秋收敛了；另一方面，她没有查出人血脉的神通，不可能查出所有隐藏起来的西疆异人。鸦片能让人上瘾，撕开口子后完全不愁销路，还是顺利蔓延开来了。
人派出去一会儿，楚瑾颜猛然醒悟现在的情况下，可以说谁周围的人都不可信了。这样绝密的信息，应该由她亲自送往才能确保安全。毕竟，魔教里她还能时不时运用定点回归能力保证教众们不受毒瘾控制，程奕涛没有这种能力，身边人背叛了也不知道啊！
全员戒备！
楚瑾颜留下最后一道命令，孤身一人离开流云峰。截回信件的可能性很小，她必须做好准备好下一步行动。信件暴露后牵扯的第一个肯定是程奕涛，等风波扩散开来她自己也别想跑！
出乎意料的是，信件没有被他人截下，竟顺利送到了程奕涛的手里。只是信件来得不够及时，杨许秋已经把程语心救出来了。同时，怀疑程语心清白的话语像漫天飞雪铺天盖地而来，让这个豪爽的姑娘眉宇间染上了愁绪。
“说实话，我很愁妹妹的婚事。虽然她嘴上总说着不嫁不嫁，但某天遇到良人还是会心动的。杨许秋这样做，风言风语太厉害了。就算真的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再怎样解释别人也难以相信，跳进黄河洗不清。”程奕涛应楚瑾颜邀约而来，坐在茶馆隐蔽隔间一同喝茶。他知道楚瑾颜不是个多嘴的人，也就趁现在能卸下面具休息一会。最近接连发生的事情压得他有些喘不过气。
楚瑾颜没有动桌上的茶水。她先是有些自责自己送信的速度不够快，然而很快反应过来，正常送信速度怎么可能赶不及？一念之差，她内心瞬间猛然敲响警钟，如果信件是被人阅读过、临摹一份新的送到程奕涛手里呢？太可怕了！不幸中的万幸是，她在信件里只提到谁掳走了程语心，没说其他。
“这是杨许秋的阴谋，为了成功娶到程语心。”楚瑾颜转过几个念头，不动声色将猜测暂时压制下去。既然势必暴露，对方肯定会挑选合适的时机。她有新的打算。她简单讲述杨许秋计划的步骤，又将鸦片流传出去的事情说了。末了，她说：“我们现在必须联手。周围可以说没有人可信了。而且我有不祥的预感，我们的来往恐怕会出现知情的第三者。”
“你那边也无人可信吗？”程奕涛皱起了眉头。还有暴露来往一事……
无人可信相当于无人可用，只靠自己一人有很多事情会无法顾及到。只是眼下也没办法，鸦片能将再忠诚的下属都变成敌方，看谁都像有问题。
“嗯。”其实是有的，但她不可能细致到每个人，所以还是借此机会撒网，一网打尽以绝后患为妙。楚瑾颜一本正经地说谎，没让程奕涛看出丝毫异样。紧接着，她主动提出建议，“我们这段时间最好能一起行动。我们的来往是个很大的把柄，杨许秋一出击很可能是致命的。我和你一道，遇到什么事也好应对。”
程奕涛愣了愣，“好是好，只是……”
“伪装方面你不必担心。”楚瑾颜道：“我们先商量下一步。主动权既然在对方手里，我们抢不到就舍弃算了。我有这样一个想法……”
“此计甚妙。”
两人商讨完毕后，楚瑾颜扭开暗门进去换女装。因为嫌弃全套装扮碍事、动手不方便，她里面穿的其实是男子内衫，只是外面套了一件浅蓝色长裙。她取下发冠，将长发用一根发簪简单固定，又蒙上面纱遮掩容貌。
这装扮一方面是没人会料到魔教教主会“乔装”女子，另一方面是楚瑾颜想看看自己女装的模样。结果是出乎她意料的美丽。
楚瑾颜还不想暴露自己是女子的事实，说话仍然用伪音。
程奕涛看到楚瑾颜登场的时候傻眼宛如雕塑，等对方一开口，低沉悦耳的男声瞬间把他打进十八层地狱。回去的一路上，他都没忍住频频看向身边人。就算他不说话，楚瑾颜也能猜到他此时内心是崩溃的，估计三观都被自己刷新了。
“记住，我是个哑女，身份随你编排。”进门前，楚瑾颜密语传音了最后一句话，之后一直保持沉默。虽然安静，但以她的存在感程奕涛完全无法忽略，以至于做一些不需要集中精神的事情时频频走神。
说是身份随便编排，然而光看楚瑾颜那长期身处高位养成的特殊气质就知道对方身份不可能普通。程奕涛琢磨了一下，敲定楚瑾颜是突逢不幸的大户人家的小姐，为自己所救。他硬着头皮向大众做介绍，总有种背后发凉的错觉，不敢直视楚瑾颜眼眸。
他是真心虚啊！
两人并肩进出没几天，家仆乃至江湖都传起了两者的流言，无数大家小姐碎了一地芳心。关系到自家哥哥的终身大事，程语心难得露出了笑容，还试图拉着楚瑾颜一边聊天。这种顺手能做到的小事，楚瑾颜并不介意，尽管为了装哑女只能点头或者摇头。而程奕涛全程胆战心惊地在旁边看，唯恐楚瑾颜一个不耐烦把自家妹妹干掉，事后还要应对妹妹的打趣。
“哥哥，你真紧张颜儿姐姐。”
“我……”程奕涛觉得嘴里发苦，干巴巴挤不出字眼。
“哈哈哈哈哥哥害羞了。算了我不逗你了，颜儿姐姐还给你。你可要好好对她。”程语心挥挥手高兴地走了，留下两个静静对视的人。
楚瑾颜内心毫无波动，因为知道这种话当不得真。她甚至冷静地出声提醒，“你表现得有点明显，骗不过有心人。我不过是换了个装扮，又不是换了个人，你像先前那样的态度待我就没事。”
这话是说得没错，但这装扮配上你的身份，你不觉得惊悚吗？加上声音，太可怕了！
程奕涛猛地闭眼，再次睁开时已经恢复常态。“我知道了。”
第35章 定点回归（五）
三年一度的武林大会如常开启。
以程奕涛的地位，坐在最上首是毫无疑问的。只是牵扯到楚瑾颜的位置, 他就犯了愁。别人不知道不代表他不知道, 对方是跟自己同一个地位的存在, 怎好意思安排太低？虽然历来魔教都不爱参与武林大会。无论他们是不是想凑热闹, 一群正道只觉得他们来搞事情, 太无趣了。
纠结了一会, 程奕涛破例在自己座位边加一张稍小的凳子让楚瑾颜坐下。外人看在眼里便落实了两人情深的传闻，倒没有想到别的。这效果正符合楚瑾颜心意。如果程奕涛身边突然出现个男性侍卫，杨许秋等人绝对会警惕起来；换成女子不同，爱人一起进出很正常。而且江湖上出名的女子侠客不多, 楚瑾颜显然不在其列。若是他人误以为她是程奕涛的弱点，对她下手就更便于反攻了。
待得众人各自就位后，程奕涛站起身朗声道：“诸位或是江湖成名的侠客或是胸怀大志的新秀, 今日肯赏程某薄面前来, 程某荣幸万分。此次汇集群侠, 仅为一次武林大会，彰显我武林太平中原强盛。该会三年举办一次, 规矩想来整个江湖已知悉，程某就不多言了。只有一点需要再次强调，比武之时点到即止，不可伤人性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