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着青丹那淡如水的语气宁茴愣了一下,这才想起原主的母亲韩氏便是齐州人士,只是与家中关系极是淡薄,原主父亲战死沙场一年母亲病逝,那家子没一个人来瞧过,那之后也就算是彻底断了。
青苗端了银耳红枣汤进来,“不过奴婢听侯府夫人说,当初将军和夫人在世的时候倒是经常提起二舅夫人,听说夫人未出阁时候,就那位嫂嫂最疼她。”
宁茴若有所思,将她二人的话放在心底,琢磨着近些时候可能要借那位二舅母走齐州一趟了。
青丹绣着花样好奇道:“少夫人怎么想起问齐州的?”
宁茴探出身子看着她绣花,眉眼弯弯,“呀,闲来无聊胡思乱想呢。”
她玉颜娇靥上眼波脉脉,青丹扑哧一笑,“少夫人如今越发像是往日未出阁时候的样子了。”无忧无虑,天真烂漫,叫人一看就柔缓到心坎里去的。
秋日越来越凉,里间的窗户都关紧了还有些微的凉意,宁茴拉着薄被又回了榻上,拿起一边搜罗来的话本看的津津有味。
春桃快步绕进屏风,轻声禀道:“少夫人,安陵郡主身边的莺儿姑娘来了。”
宁茴合上话本,莺儿?
莺儿来这一趟出乎宁茴的意料,她是挺奇怪安陵郡主为什么抽风请她去说话的,也懒得出门走这一趟,只是对方是郡主如今卧病在床,又叫了向来贴身伺候的侍女亲自来请,言辞恳切,她若不去似乎又有些说不过去。
“宿主,你真的要去啊?”青青草原有些忧心。
宁茴答道:“去啊,人家都请到这个份上儿了,不去也得去。”
“她万一要是干点啥怎么办?”
宁茴捋了捋袖子,“那咱们就看看谁干的过谁。”
青青草原:“……”
宁茴出府的时候青丹青苗随行还叫上了楚笏,另外还带了好几个侍卫,虽然她自己本身就也很牛逼,但有时候还是可以多借点外力助长一下威风的。
安陵郡主暂居的府邸离国公府也不算太远,坐着马车走了约莫一刻钟就到了。
莺儿是随着她一起回来的,待她下了马车就引着穿入了府中。
这府邸本就安陵郡主一个主子,规模不大,从大门口绕至闺房也不过一会儿的功夫。守在房门外的侍女都是些生面孔,穿着素青的襦裙,和上次在庄子里见着的没一个相同。
其中一人屈膝打起竹帘子,恭敬请安,“问裴少夫人好,郡主正巧醒着,您里面请。”
她规矩妥帖礼仪周全,一举一动都跟尺子量过似的,宁茴目光微动颔首道好举步入了里去,青丹青苗莺儿楚笏也紧随其后。
里间儿的门开着,莺儿走在前面帮她掀了珠帘,宁茴一进去就对上了安陵郡主清冷冰冷的视线。
她坐在床上,手里抱着暖炉,漂亮的脸蛋上泛着不正常的红晕,瞥了一眼身后的人,“不过叫你来说说话,也犯得着带这么多人?”
宁茴坐在莺儿搬来的圆凳上,端直着身子笑道:“青丹青苗一向是我走哪儿跟哪儿的,至于楚笏嘛,夫君特意给的人自然也要带上的。”
听她这一说,青青草原明显感觉到安陵郡主的气息又沉了几分,它苦恼地抓了抓耳朵,“宿主,你可别再刺激她了。”这个时候提起裴郅你确定你不是故意的吗?
宁茴:“好,我尽量。”
安陵郡主低垂了眼睑遮挡住眸子的冷凝,尽量放平了心绪,平声道:“我想和裴少夫人单独说说话,莺儿,你们都出去候着。”
莺儿自然应是,但楚笏却是看向宁茴,她的主子不是安陵郡主,她主子给她的任务也不是安陵郡主,她跟在世子身边也是督御司一员,以安陵郡主的身份还指不动她。
宁茴笑着颔首,“楚笏你也出去,没事儿。”
楚笏迟疑了一下还是退了出去,安陵郡主见此指尖指甲从暖炉上哧拉一声划过。
房门轻阖的声音传来,屋里又陷入了沉寂。
“为什么要推我入水?”安陵郡主蓦地抬眼问道,声音因为久病有些低哑。
她这个问题叫的宁茴抓着帕子的手一动,惊声道:“郡主何出此言?在这世上东西可乱吃,话可是不能乱说的。”
安陵郡主从软绵的靠枕上抬起身子,冷声道:“你我都一清二楚,如今也不必装模作样了?”
宁茴猛地站起身来,面上的笑隐了下去,不卑不亢,“郡主今日特意寻我来就是专门与我说这些莫名其妙子虚乌有的话?”
“是子虚乌有还是事实,我不清楚?你不清楚?”
宁茴满脸怒气,一副被污蔑的模样,“你说我推你入水?你我往日无冤近日无仇,我是疯了推你安陵郡主落水?”她疾言厉色,“郡主说话的时候不妨摸着自己良心,莫要欺人太甚。”
安陵郡主手紧握成了拳头,心里头有些急了,她是没想到都两人独处可这宁茴居然也打死不承认。
她仰抬着头,“往日是无怨,这近日可未必无仇,当日我在船尾与世子表明心迹,想来定是叫你听到了。”那双泠泠眉目闪着寒光,“裴少夫人心头必是不悦极了,拿蛇吓我不说,更是明晃晃的将我推入河中,欺人太甚说的是裴少夫人你。”
宁茴诧异地床褥间的病美人儿,“裴郅与你如何我有什么好不悦的?”她挑眉,“郡主久在江都怕是不知道,说句不好的听,这满京都的人都知道我宁茴心悦的是哪个。”
嘻嘻,不好意思哦,‘我’喜欢的是裴都,你和裴郅怎么了干我屁事儿啊!这个动机不成立不成立。
安陵郡主气的身子一颤,手指着她恨恨道:“好好好,宁茴你好得很!”
宁茴表现的却是比她还要愤怒些,“郡主这般说话,竟是铁了心要往我头上扣帽子污蔑我了?”她一点儿也不想和她多说,径直拂袖而去,“既然如此也没什么好说的了。”
宁茴气冲冲愤愤然地撩起珠帘出去,临走的时候往边角搭着衣衫裙襦的木质浮雕夏日荷花五扇屏风偷瞥了一眼,啧啧啧。
宁茴前脚出去,屏风后头就出来了人,文嬷嬷仍旧板着脸,但还是有些一言难尽,她方才被安陵郡主叫到屏风后拾掇衣物,没想到听了这么一场话。
文嬷嬷是宫里人,原也是太后身边的得力人,后来更是在昭元帝跟前随侍,看的东西多了去了。
今日这郡主分明是诚心弄这么一出给她看,这明晃晃的栽赃陷害是个人都看得出来。
别的不说,裴少夫人为了裴世子推她入水……这可能吗?宁氏惦念裴家老二的事情当初闹得满城风雨,谁人不知?圣上都一清二楚的。
哦,可能只有郡主久居江都不大清楚。
哦,也有可能心里清楚,一时情急忘了。
反正不管怎么说,这作态是真难看!
别不是想要栽赃原配把人弄下来,自己上位?文嬷嬷脑洞大开,面色越发严肃。
圣上说的对,这安陵郡主根子都有些坏了,她确实得把人看紧些将人努力掰正了才不算辜负圣上的重托。
文嬷嬷的视线里夹杂着厉色,安陵郡主紧咬着牙关,一把扯过被子翻身过去。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外头宁茴几人准备打道回府了。
“宿主,你怎么知道里面有人?”青青草原惊了一下。
宁茴眨了眨眼睛,“猜的:)”用她二百五的智商,聪明绝顶的小脑瓜猜的。
第27章 第二十七章
“郡主, 如今天凉你还是好生歇着的好, 多忧烦思于身体并无益处, 奴婢先行告退。”文嬷嬷板着脸说了两句,屈膝就要退下。
安陵郡主却是突地翻过身来,冷看着她, “你肯定在心里笑话我, 是不是?”
文嬷嬷,“郡主是主子, 奴婢岂敢。”
“不敢而不是不会。”安陵郡主呵了一声,“带着你的人自己回宫去,我不需要你们伺候。”
文嬷嬷不卑不亢, “奴婢等皇命在身,恕难从命。”
房间里的苏合香已经燃尽, 文嬷嬷又亲自添了些在炉子里,恭敬地退了出去。屋内无人更没有声音, 魏成晚盯着桌上的香炉瞧了半刻, 喉间突地发出几声咯咯的笑声,猛然坐直了身体,抓着身前的帐子狠狠地揪扯两下, “该死!该死!该死!”
她散着长发垂头走到梳妆台前坐下, 妆镜里人面白唇干, 眉间寂寂无神, 这一场大病将她磋磨的没了大半的精气。
魏成晚对着镜子画眉, 久病发软手也有些抖, 一下,两下。
一边扯着嘴角笑,一边喃喃道:“不急,不急,不急……呵呵呵哈。”
莺儿端着药进来的时候魏成晚早已画好了眉,还涂了唇脂敷了淡粉,整个人气色大变。
“郡主,你下床来怎么也不披件衣裳?”莺儿连忙把药放下从屏风边的架子上取了件披风来搭在她身上。
安陵郡主扭头看着她,接过药碗一饮而尽,回坐在床上问道:“裴少夫人走了?”
莺儿应道:“走了,瞧着脸色不大对呢?”她有些犹疑,“可是出了什么事?”
安陵郡主不答,而是另说了话道:“文嬷嬷她们来了几日了?”
莺儿帮她理了理被子,“郡主落水后第二天就来了。”
安陵郡主偏着头,冷冷地移了视线在房中的香炉里,“已经来了这么久了啊。”
今日是她相差了,原以为直接和宁茴撕破脸好叫这文嬷嬷回去禀报给圣上听,没想到这宁茴长了几分脑子,在她面前都不承认。
文嬷嬷的用处没了,留着这里污了她的地儿不说还敢管东管西,一双鱼珠子没地儿放总盯着她,行动不方便至极实在叫人恼火,现在也是时候让她滚远些了。
方才要你走不走,那接下来该怎么滚可就由不得你自己了。
魏成晚把蜜饯直接咽了下去,吩咐莺儿道:“你去取了小案和笔墨纸砚来。”
“郡主这是要做什么?”
“叫你去就去,怎么那么多话?”魏成晚不悦地看着她,斥道。
莺儿噤声,暗道自己又忍不住多嘴了,依着她的意思连忙去取了东西。魏成晚坐在床上身披加厚的披风,半伏在小案边儿上提笔蘸墨。莺儿偷瞄了一眼见她在默写佛经旋即又警醒地收回了目光。
期间文嬷嬷进来瞧了好几眼,劝了两句叫她好生歇着见人不听又退出去了。
……………………
“难得出来一趟,少夫人要不要去逛逛?”青苗是个喜欢热闹的,她偷偷掀起帘子一角往外看了两眼,提议道。
宁茴不大感兴趣,手肘撑在案几上捧着脸,“有什么好逛的,没意思,还是回去睡觉好了。”
青苗笑道:“那奴婢回去给你做糕点,新学了几道,你给尝尝。”
宁茴软哒哒地偏着头,“哎,好啊好啊。”
“吃了睡睡了吃,你再这样下去都快变成猪了。”青青草原恨铁不成钢。
宁茴很生气地吃了一大口栗子糕,“猪怎么了?猪猪那么可爱,凭什么看不起猪?”
青青草原骄傲地抬了抬圆的没有下巴的下巴,扛着锄头给宁茴留下一个圆润的黑白色背影,就凭它是一只勤奋勇敢坚强努力拼搏向上顽强不屈的熊猫!
明明可以靠脸吃饭,却偏偏要靠才华靠智慧靠双爪劳动,说的就是它了。
青青草原嘚瑟的不行,走了两步跳进了自己挖的深坑里。
马车在国公府门前停下,宁茴从里头出来正巧碰见裴都和柳芳泗归宁回来。他俩人走的要快些先一步进了大门,宁茴只远远瞧见了个背影,柳芳泗最喜欢带在身边的夜梅夜竹缀着后头。
青苗也瞧见了,她从马车上下来指着后头那个穿着浅绿色襦裙的丫头与宁茴闲话道:“二少夫人陪嫁来的那个丫头是叫夜梅?也真是巧了,和二公子身边的叶眉一个音呢,说出来可是容易混着。”
宁茴笑道:“怪不得能成夫妻的,连身边人的名字都一个样。”
她只是感慨一句,青丹青苗两人相对一笑,现如今算是彻底放下心来,少夫人如今是真的不再惦记那些个人和事儿了。
一行人回了院子,青苗歇会儿就去了厨房捣鼓她新研制的糕点,青丹继续她没完成的刺绣,宁茴又坐在榻上边吃东西边看话本。
她们这一处悠闲自在,刚从柳府回来的裴都和柳芳泗径直去见了裴朱氏。
柳芳泗觉得疲累,请了安就先走了,裴都独自一人留下说了些在柳府的事,他说了半天久听不见动静遂往裴朱氏面上瞧了一眼,见她眼睑半垂怔然出神,犹豫着轻声连叫了好几声母亲。
裴朱氏恍然,抓着珠串勉强露出些笑来,柔声问道:“怎么了?”
裴都摇了摇头,“母亲在想什么这般出神?”
裴朱氏心中忧虑重重却不敢与裴都说道一二,招了他近前来拉着儿子的手眉眼温和,“二郎成家立业母亲本也没什么好担心的了,只是柳氏性子要强喜欢掐尖儿,素日行事更是没个章法。”
说到这儿难免又想起当初在华阳长公主府遭算计的事,裴朱氏嘴里发苦,“她是个威风惯了的,一不留神就做出什么要命的事情来,有这样的夫人依我儿的性子以后怕是得吃不少苦头。”
裴都笑笑,“母亲多多提点她,她还年轻性子不定,以后总会好的。”
裴朱氏拍了拍他的手,扯着嘴角苦笑,怕他发现又压了回去,“算了,左右这日子还是你们自己过的。桐叶,你替我送二公子出去。”
桐叶脆声应,裴都走至堂前屏风一角正要绕过去,身后传来裴朱氏的喊声。
他回头道:“母亲怎么了?可还有什么事儿?”
裴朱氏已经从座椅上站了起来,抿着泛白的唇,突然笑道:“没事儿,只是突然想起你妹妹。二郎,你如今是成了婚有了家,但昕儿那里你也要多多照看,她最听你的话,你说什么她总是乐意听进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