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得碰见这么一个人叫凉薄寡恩的她心潮涌动,这一辈子,不,是两辈子就这么一个,多难得啊。
可惜了。
魏成晚在闭上眼之前迷迷茫茫地想起了自己的姑姑。姑姑现在在哪儿?荆州?蕲州?还是南江?
算上上辈子她已经很久很久没见过她了,是不是还是一如当年的模样呢?
她想啊姑姑要是在就好了。
能像魏成晚一样死的这么平静的也是少有,齐商啧啧了两声将目光转投在莺儿身上,慢步走过去,“莺儿姑娘是个聪明人,接下来该怎么做你心里应该有个数?”
莺儿紧紧捂着自己的嘴,一颗心砰砰地直作响,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我、我……”
齐商将人拉了起来,言语间压低了声音。
…………………………
裴郅回到府中的时候天已经黑透了,除了身边的那几个没有人知道他出去干了什么,小厮提着灯笼在前面引路,直到了西锦院儿里头才撤下去。
少了盆栽绿植的院子平添了萧瑟,裴郅斜睨了一眼方才入了正屋。
灯烛倒影这人影在屏风上,他从侧边转过就看见宁茴坐在桌子旁边用晚膳,今日因为落水早早地便沐浴了,黑发散着不见钗环,正戳着碗里的肉丸子。
他一进来屋里的说话声便戛然而止,春桃慌忙近身退到了一边。
“世子。”青丹见他忙叫人上了碗筷来。
宁茴正听在兴头上呢,叫了春桃道:“你接着说呀。”
春桃借着余光偷瞄了瞄正端着汤碗的裴郅,见他并无不悦方才继续道:“二夫人自今儿个中午回来就一直跪在二公子的书房院子,听里头的叶梅说二夫人死活不愿起来,非要在院子里等着二公子回来。”
宁茴舀了一勺碗中的粥说道:“那裴都回来了吗?”
春桃摇头,“二公子和大小姐每日得要戌时才一道回府来,还有些时候。”
宁茴闻言有些幸灾乐祸,“挺好的,挺好的。”
裴郅反着筷子敲了敲她的头,轻挑长眉,“挺开心啊。”
宁茴一看他就想起自己的花,笑容渐渐消失,“不开心。”她现在很疲惫很忧伤很难过。
裴郅轻唔了一声,不做应对。
宁茴给他夹了一筷子自己最喜欢的白菜,小声道:“我已经反省好了,你把花还给我。”
裴郅满意地看着碗里的菜,“说说看。”
宁茴叹了一口气凝视着灯架上的新换的灯烛,憋了半天一个字都没能说出来,她真没觉得自己哪里做错了。
她那么棒地弄了柳芳泗,又那么棒地弄了莲桑,更那么棒地把所有人都引了过去,她简直厉害到飞天了好吗?
“青青草原,我难道不优秀吗?”
青青草原扛着锄头在土地上瞎蹦跶,“优秀啊,毕竟有一个优秀的我,怎么可能会没有一个优秀的你呢?”
宁茴:“……”你就使劲儿往自己脸上贴金!
“怎么?还没想好?”裴郅已经放下了碗筷,侧身看着她等她开口。
宁茴手肘撑抵在桌上捧着自己的脸,非要一个优秀的人来反省自己,裴郅这分明就是嫉妒她的聪慧呀!
她撇了撇嘴,看着桌子上的饭菜绞尽了脑汁,最后还是泄气地摇了摇头,“我不知道,想不出来。”
她果然还是太优秀了(`ω)
第五十一章
宁茴为自己的优秀而感到骄傲的同时又有些发愁, 努力说服裴郅道:“你把花还给我,还给我了我也可以反省的嘛。”
“不行。”她说的认真,就差比着手指头赌咒了, 裴郅瞥了她一眼,一边冷漠无情地拒绝了她把花搬回来的请求, 一边忍不住起身的时候在她的脑袋上揉了一把。
宁茴手忙脚乱地捋顺了自己头上的毛,也跟着站起身来亦步亦趋地跟在他旁边, “裴郅, 我说真的, 我会努力反省的。”她努力反省自己为什么会这么的优秀, 让人如此发愁!
裴郅虽然不知道她心里头在想些什么, 但光看这态度就不怎么值得信任, 他微俯着头凑近了些瞧她,微微一笑道:“这话说出来你自己信吗?”
他笑扬着眉眼, 宁茴冷不丁被这张好看的脸闪了一下, 她捂了捂眼睛有些生气地转身坐回到饭桌前。
“算了, 我还是吃饭。”
青青草原撑着锄头,两条腿儿蹦了两下, “你还吃啊?你都吃了两碗了!”
宁茴:“……”就吃就吃!吃成胖子压死你个臭熊猫!
裴郅斜坐在榻上,从袖中取出瓷瓶倒了一粒药丸子含在嘴里,喉咙一动就咽了下去。春桃忙要取了水来, 他摆了摆手,“不用。”
宁茴听见说话声转过头来,“你在吃药?”
裴郅微点了点头, 宁茴恍然记起青丹总是在她耳边念叨着世子身体不大好之类的话,忙放下筷子转过来正对着榻上的人,想着今日他还跳水把她从小湖里捞了起来心里头实在是有些过意不去。
她走过去万分真诚地为今天的事情道了谢,又从春桃手里接过刚从小厨房灌了水的青瓷壶给他倒了杯水。
“药很苦的。”
裴郅定定地看了她一会儿倒是接过来抿了两口,末了还是开口道:“别以为这样就可以把花搬回来。”
宁茴:“……”你是猪吗?我现在明明有一颗很真诚的心好不好?
宁茴觉得自己心啊肝儿啊什么的有点儿疼,算了,她还是继续去吃饭。
来来去去好几回她又回到了餐桌上去,裴郅撑头看着她坐了一会儿,
见那头还没停筷子不禁有些疑惑地挑了挑眉,人挺小的,胃口怎么那么大呢?
宁茴吃饭一向挺费时间的,等她吃完齐商和楚笏方随几人都已经从魏成晚的府邸收完尾回来了。
裴郅看着进来的楚笏点了点头,又伸手在宁茴脑袋上揉了一把才与他们一道去了书房。
宁茴顺着自己的头发,很生气地对青丹道:“下次就在我头上扎几根针,我就看他疼不疼!”
青丹:“世子疼不疼奴婢不知道,但少夫人你肯定是会很疼的。”
一个扎头,一个扎手,你认真的吗?为什么要互相伤害呢?
宁茴:“……那还是算了。”
西锦院儿这边今天早早地就歇了灯,东边院裴都的书房里却是灯火通明。
柳芳泗跪在院子里的石板路上,勉强挺直的身子摇摇欲坠,夜梅夜竹也跪在她身后时不时抬手扶一下。
身穿着素青襦裙的叶梅站在门口,檐下悬挂的方灯映照着她紧蹙的眉头和万分无奈的脸色,自午时开始到现在不知道第几次开口说出了同一句话。
“二夫人,二公子还得要些时辰才能回来,你这么跪着也不是个事儿,先起来坐坐,有什么话等会儿再说。”
柳芳泗一向不喜欢这个在裴都身边贴身伺候的丫鬟,她牢记着自家娘亲华阳长公主的话,白着脸冷看她了一眼不说话。
再一次受了白眼,叶梅叹了口气返回房中看了看窗边的漏刻,估摸着时候差不多裴都快回来了她也就干脆不管了,叫人准备吃食的准备吃食,准备热水的准备热水。
整个院子都忙了起来。
裴都和裴昕今日一直都待在相国寺为朱氏念经,尽最后的孝道,两人从外头回来国公府内各院儿的灯火已经歇了大半,裴昕跟在裴都后头,听到留守府中的梨蕊禀报今日发生的那些事儿和如今已经传的到处都是的风言风语当即是怒火中烧。
自打朱氏的事情发生后裴昕愈见沉稳,但事情涉及她的嫡亲兄长,这火气是怎么压都压不住。
“她还在书房那边?”
梨蕊答道:“在的,二夫人自从华阳长公主府回来就一直跪在那儿,叶梅姐姐劝了好久,二夫人铁了心要跪在院子里等二公子回来。”
裴昕冷着脸,“叶梅劝她做什么?她想跪就让她跪着,还指望谁怜惜她?”
她紧攥着手里的帕子,转头看向紧抿着唇半垂着眼眸不知道在什么的裴都,“哥你可不能心软。她不敬母亲也就罢了,如今又生出这样的事情来,如何能忍得?你听听梨蕊说的外头那些话可是难听了,这是叫你的面子里子都踩在地上呢。”
手中灯笼里的烛火燃的正好,裴都看着,声音轻缓,“昕儿,事情是不是如传言那般还不一定。”
裴昕甩了甩袖子气恼道:“哥你是不是忘了她当初是怎么设计你的!”
她这几日异常沉默颓丧少有这么烦躁的时候,裴都无奈地摇了摇头,“那不一样。”眼见着裴昕又要说什么,他先一步截断了她嘴里的话,“好了,咱们先过去看看。”
裴都先迈开了步子,哪怕一身素服走在夜色下也仍旧风采清越。
自打朱氏离世后裴都就一直独身住在书房这边,柳芳泗不愿跟着他去守灵,也不愿跟着他去相国寺念经,虽说朱氏被除族从大面儿上来说她的行为也不算有错,但这两夫妻到底生出了些嫌隙。
裴都连着许久早出晚归,柳芳泗已经好些日子没见过他了,从院子外头走进来的男人已然消瘦了许多。
“夫君……”柳芳泗轻咬着干白的嘴唇,万分委屈地对着他叫了一声。
裴都进来的脚步微顿,见她面色惨白还打着哆嗦的狼狈模样心下叹了一口气,清润的眸子动了动,还是开口道:“有什么话先起来再说。”
柳芳泗听着他温和的嗓音眼眶发红,摇了摇头不说话,裴昕瞪了她一眼,“你现在这个样子装模作样给谁看?”
柳芳泗看到裴昕就来气,但这个时候由不得她的脾气,只能把到嘴的话憋咽了回去硬生生地受了。
她这模样也是少有,倒叫裴昕提不大起劲儿来。
裴都立在一旁叫叶梅新拎了盏灯来,又叫把昨晚抄写的经书给了裴昕,说道:“昕儿你先回竹漪院去,用些吃食便早些睡。”
裴昕也知道这件事儿她不大好掺和,接了东西就带着橘杏梨蕊走了。
裴昕一走院子里便又安寂了一分,裴都轻捻去衣袖上沾染的枯叶还是近前朝着柳芳泗伸了手。
柳芳泗顺着他的力道站起身来,叶梅忙上前帮着搀扶,两人便一前一后进了里间。
裴都坐在圆桌边的梅花凳上,等着叶梅将柳芳泗安置在榻上他方才开口叫屋内候着的下人都退了出去。
叶梅带着人恭敬离开,房间便只剩下这成婚不到两个月的夫妇二人。柳芳泗紧紧地揪着腰间垂掉着的红色襳褵,听着自己的呼吸声,心都快从嗓子眼儿里蹦了出来。
她偷偷瞥了眼裴都,侧坐着的公子手握着白瓷杯子,端方如玉,轩轩然如朝霞举。
他久不开口,到底还是柳芳泗自己出声儿打破了这安静的有些过分的氛围,“夫君你听我解释……”
裴都喝了两口茶水润了润寒日发干的嗓子,颔首道:“我听着。”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我真的什么都没有做过,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你信我!”柳芳泗说的有些急,言语之间也没什么逻辑关联,听起来乱糟糟的。
裴都理了一下她口中的话,大概能明白她话里话外的意思。
一事情与她无关,她是无辜受害者,并不是外头传言的那样又是她故技重施。
二她和那小厮什么都没做过,除了同坐一榻外两人清清白白。
三这件事和父亲房里的莲姨娘有很大关联,连大嫂也遭了事儿。
柳芳泗惴惴不安地等着他表态,裴都将手里的杯子放下,淡色的双唇轻抿了抿,“既然此事不是你的错,你又何苦在外头跪那么好几个时辰?”
柳芳泗摸了摸疼得难受的膝盖,眼里涌出了泪来,“出了这样的事,我、我实在无颜面见夫君。”
这事儿不只是丢了面子,这简直无异于戴帽子了,要是换个别的男人知道自己妻子和外男躺在一张榻上,无论感情好坏都是不能忍的。
也就裴都这样的好气性儿能这么平静地听她解释。
裴都从袖中掏了帕子递给她擦眼泪,言语是一贯的温和,“也不是什么大事儿,无需如此,我知不是你的过错。”
他眉梢眼角微带软缓的笑意,那模样真真是和臆想中的谪仙别无二致,柳芳泗听着他的话正觉得好像哪里不对味儿,末了抬头看着他那白玉般的面容霎时便什么都忘了。
她抓着裴都给的帕子,不大确定地问道:“你、你不怪我吗?”
裴都又回到了位置上,微微笑道:“没关系的,无妨,不必放在心上。”
柳芳泗闻言那股奇怪的感觉又从心底钻了出来,但终究被对方的理解大肚和包容所带来的欢喜尽数掩盖了过去。
她擦干净了脸上的眼泪,紧绷了一下午的身子总算是彻底放松了下来,一颗心也稳稳当当地落回了肚子里。
裴都抬眼看着她,柳芳泗舒气的时候视线正好和他对上,他又对她笑了笑,那笑容清淡的很却格外动人,哪怕这些日子见惯了她这心跳声也仍旧缓了缓。
第五十二章
叶梅提着食盒进来, 烛光摇曳晃了晃眼睛,她将菜碟子和碗筷置放在铺着青花布的圆桌上,转向里间叫了两声二公子。
裴都轻应了个字, 他见柳芳泗坐在榻上没有动作便起身开了口道:“时辰不早了, 你且回去休息,叶梅,送二夫人出去。”
柳芳泗本是不大愿走的,但是他话都说到了这份儿上如今又是这么个情况, 她也做不到舔着脸留下来,借着叶梅搀扶的力道走了出去, 到了门前又换了夜梅夜竹两人。
她看着手打起珠帘后一步走出来的裴都,哪怕男人不计较今日之事, 她这自打入府以来就一直高涨着的气息也还是彻底歇沉了下去,少了几分嚣张傲气多了几许温顺, “那、那我就先回去了。”
裴都浅含着笑点了点头, 眼见着人没入夜色他才对着叶梅温声说道:“去打些水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