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食多磨——闲眉
时间:2019-01-31 10:50:09

  蔡礼一条胳膊搭在椅背上,身体微微朝后仰着,颇有些居高临下看人的味道。徐晟不由自主地收起了平时吊儿郎当的劲儿,将手搁在膝盖上,正襟危坐。
  “说吧,我不在京城的这些天,我媳妇都做了些什么?”蔡礼一面说着,一面在椅背上敲了几下,嗡嗡作响。
  胡枢听见“媳妇”二字,皱了皱眉头,但并未作声。
  王士廉不满道:“既然是你媳妇,你问我们做什么?”
  蔡礼用下巴指了指桌上的木匣子,道:“你们都是给我媳妇递了求亲书的人,我不问你们,问谁?”
  瞧蔡礼这样子,哪怕当上了一营主帅,还是当初那个混不吝,徐晟有点犯怵,道:“咱们又不是自愿的,怕什么,告诉他,都告诉他!”
  王士廉想想也是,便一五一十地道:“沈氏因给党项使臣做豆皮立了功,皇上在升平楼为她举办了庆功宴。
  庆功宴上,你三妹妹给徐晟的大妹妹下绊子,让沈氏给搅了;秦王假借你的名头,邀沈氏私会,结果反倒让她喷了一脸的防狼喷雾。
  庆功宴后,皇上派人到各府,暗示我们应该向沈氏提亲,这才有了那些求亲书。”
  蔡礼听完,瞠目结舌,他走了才多久,就出了这么多事??
  如果他再晚点回来,沈依依是不是就改嫁了?
  升平楼,那不是相亲楼么?他临走时,皇上明明让他放宽心,说会照顾好沈依依的,他就是这么照顾的??
  皇上是不是觉得,让沈依依远离他,给她另挑一位新夫婿,才叫把她照顾好了?!
  还有秦王,为什么会插一杠子?是因为皇上抬举了沈依依?事涉宫廷,他得好好打听一番再说。
  至于蔡祯那是他的错,从大面儿上来说,沈依依跟他只不过是假成亲而已,凭什么处处受蔡祯的气?太委屈她了。
  蔡礼想着,对徐晟他们道:“行,既然求亲书不是你们自愿的,咱们以后就还是兄弟,我还有事,先走一步,你们随便点菜,这一顿,我请了。”
  他说完,站起身来,大步下楼,朝骠骑大将军府去了。
 
 
第272章 蔡祯的亲事
  骠骑大将军府,归燕居。
  骠骑大将军府圣眷隆厚,如日中天,但其实府中的生活,是单调寂寞而又无趣的。因为府中的男人常年不在家,花氏又不是个爱应酬的。
  以前还有蔡礼这个混世魔王到处生事儿,给府中平添几分生气,如今他搬出去另过,将军府就更显得寂静了。
  蔡礼走在通往归燕居的甬道上,生出了满腹的愧疚,一进厅门,便给花氏跪下了。
  “娘”一声娘喊出了口,花氏面露惊讶,蔡礼方察觉不妥,连忙改口,“夫人”
  明明是自己的亲娘,从今往后,却只能喊夫人了。
  蔡礼从未后悔过当初的决定,但若说心中坦然、一点儿也不难过,那绝对是假的了。
  他以额触地,语带凝噎,抬起头来时,眼中已满是泪光。
  花氏却没他这么多情绪,看见他,高兴得很,骂道:“你如今心愿达成,有什么好难过的?还不赶紧滚过来坐着?”
  蔡礼见花氏面带笑意,心下一宽,把泪一抹,“滚”到她旁边坐着去了。
  花氏看着高大壮实,如今已经靠自己的能力挣下了军功的蔡礼,心里是真欣慰:“你刚受封开府,家里肯定一堆事,怎么还有空跑到我这里来?”
  “我没事,闲得很。”蔡礼摆着手道,“我奉旨养伤,谁敢来打扰我?再说我家没有女主人,他们都知道,那些迎来送往的事,就少了许多。”
  说起女主人,花氏的眉头皱了起来:“你和沈依依是怎么回事?和离书不是假的么?之前因你受密令离京,我不好过问,如今仗都打完了,她怎么还没回府?”
  “这不是因为闹大了么,想找个好机会,让她风风光光地回府。”蔡礼道,“等皇上为我举办庆功宴的时候,便会宣布了。”
  既然他已经有计划,花氏也就不问了,她本来就是女人的身子男人的心,让她操心这些鸡毛蒜皮的后宅事,比要了她的命还难受。
  之前她帮着照看沈依依,是因为蔡复广有嘱托,而蔡礼又不在,如今蔡礼回来了,她才懒得再操心了呢。
  小丫鬟端了点心上来,但骠骑大将军府的点心,哪有沈依依做的好吃,蔡礼看了一眼,没动手,问道:“怎么不见三小姐?”
  既然与骠骑大将军府断了缘分,这三妹妹、祯祯之类的称呼,他也就收起来了。
  提起蔡祯,花氏的脸色就阴了几分:“皇上在升平楼给沈依依举办庆功宴的时候,她丢了丑,我让她在房里闭门思过,这些天没许她出来。”
  花氏到底还是赏罚分明的,蔡礼心里好过了点,问道:“夫人,骠骑大将军府有没有什么仇家?或是您看着不顺眼的人家?”
  什么意思?花氏惊讶看他:“有又如何,没有又如何?”
  “有就把三小姐嫁过去呗。”蔡礼咧嘴一笑,“既然她小心思这么多,不如把她嫁给仇人,祸害别人家去。”
  祸害别人家去?彩云在一旁听着,一个没忍住,差点笑出声来。
  花氏的嘴角也抽抽了两下,强作严肃道:“我看你以前最疼她,如今怎么态度变了?”
  蔡礼想起过去,很是唏嘘:“夫人,我是个最没有耐心的,劝过几次,她不肯听,我也懒得劝了。我以为我爱护她,对她好,她便会替我着想,爱我所爱,谁知却并不是这样。”
  “她本来就是个捂不热的白眼狼。”花氏却是哼了一声,“她生在南疆,长在南疆,等我知道有她这么一个人的时候,她的生母已经为救你的父亲送了命,成了你父亲的救命恩人,有这样一层关系在,我还怎么管教?以前你待她好,我想着你们到底是血亲兄妹,不便多说;如今你能自己看透,那是最好了。”
  蔡祯的生母说是妾,其实是个外室,根本没进过骠骑大将军府的门,更别提给花氏奉茶了。
  她在南疆为救蔡复广送了命,蔡复广才把蔡祯送回京城,交给了花氏,但那时蔡祯已经大了,自己有主意了,根本不是花氏能教好的了。
  一般人家养外室,必定会闹个天翻地覆,但在蔡家,却又有不同。
  镇守边疆太苦了,而镇守南疆,更是苦中之苦,南疆气候炎热潮湿,山多丛林多,蛇多蚁虫多,而且蛮夷部落不服管教,各自为政,几乎三天一小仗,五天一大仗,从来就没有安定过。
  大梁朝有铁律,镇守边关的大将,家眷必须留在京城,不许随军,取个人质的意思。
  男人们在南疆那么苦,妻子没法跟去陪伴,总得允许他们跟前有个伺候的人吧,不然岂不是太不近人情了?
  蔡家三房人,最初是挑了良家女子做妾,送去南疆贴身伺候三位爷,可南疆恶劣的气候和环境,一般人根本适应不了,那些妾死的死,逃的逃,到了后来,她们不忍心再这样,只能罢了。
  从那以后,蔡家的三位老爷,就在南疆招了当地的女人服侍。对此,花氏、唐氏和魏氏并不反对,只是定期派人送避子汤去,不允许他们生出身份卑贱的子女来,毕竟那些当地的女人,有的连来历都不清楚,还有的根本不是大梁人。
  但是,天高皇帝远,这么些年下来,避子汤总有“失效”的时候,这才有了大房的蔡祯,有了二房的阿文。
  对此,花氏颇有怨言,但因为蔡家情况特殊,不好多说,只能把苦水装在心里罢了。
  做蔡家的媳妇太难了蔡礼暗叹了一声,道:“夫人,三小姐比依依还大一岁,本来就该嫁人了。骠骑将军奉命攻打南平,不知何时才能回来,您不如多看看,给她把亲事定下来吧。”
  “我对京城的这些人家,只怕还不如沈依依熟呢。”花氏窘然,“回头我跟二夫人和三夫人商量商量。”
  提起唐氏和魏氏,蔡礼心中一动,顺口便道:“三小姐到底是骠骑大将军府的小姐,嫁到夫家,若是行为不端,丢的是将军府的脸,不如在二夫人和三夫人的娘家侄子里挑拣挑拣,亲上做亲?”
  这主意简直妙得不能再妙了!花氏眼前一亮,豁然开朗,不禁又感慨:“阿礼,你成了亲,到底不一样了,以前你哪会搭理这些须末小事。”
  成啥亲哪,那媳妇是个假的,三天两头就给他气受蔡礼哀叹了一声,起身朝沈依依的住处去了。
 
 
第273章 危急时刻
  骠骑大将军府在城东,沈依依的住处在城西,一条直路便可抵达,但蔡礼特意绕了个圈,到州桥夜市买了一袋笑靥儿,方才驱马前去。
  他下马进了院子,发现正屋的灯没有亮,心下便有些奇怪,眉头皱了起来。
  小胡椒迎出来,解释道:“将军,我们大小姐去逛白虎桥夜市了,她总叮嘱我们要节约什么资源,人不在屋里就尽量不要点灯,所以才黑灯瞎火的。您别见怪,我这就把灯点上,您请厅里坐。”
  沈依依都不在,他到厅里坐什么?蔡礼摆了摆手,问道:“她跟谁去逛白虎桥夜市的?”
  “一个人去的,汪清驾的车。”小胡椒答道。
  沈依依一个人去逛白虎桥夜市,却没有邀他?他果然是个假相公么?蔡礼怅然若失,心里堵得慌,竟一个跌身,在门前坐下了。
  先前大小姐都把他气走了,也没见他怎样,怎么这会儿去一趟夜市,就把他难过成这样了?小胡椒好生奇怪,偷偷看了他好几眼。
  院门外,忽有人来,却是胡枢。
  蔡礼马上站了起来,颓然之色尽收,板了面孔看他。
  “蔡将军也在?”胡枢淡淡地跟他打着招呼,又去问小胡椒,“沈大小姐在不在家?”
  “你找她做什么?”蔡礼抢了小胡椒的话。
  胡枢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道:“这里是沈大小姐的居所,并非镇国大将军府,蔡将军越俎代庖,问我这句话,不太合适吧?”
  “不管她住哪儿,都是我媳妇,我问你就合适!”沈依依去白虎桥没有邀他,蔡礼心里本来就憋着火,此刻讲话,口气冲得很,简直火星四射。
  小胡椒生怕他们打起来,忙道:“我家大小姐去白虎桥夜市了!”
  “沈大小姐一个人去的?”胡枢问道。
  小胡椒点了点头。
  胡枢马上看向蔡礼,故作诧异:“蔡将军不是口口声声地说,沈大小姐是你媳妇么?怎么媳妇去夜市,蔡将军没有跟着?”
  蔡礼镇定无比地道:“她先走一步而已,此时正在白虎桥夜市等我呢。”
  大小姐没说要等他啊……小胡椒疑惑着,正要开口,扶留风一般地跑过来,把她拉走了。
  “那正好,我有事要找沈大小姐,请蔡将军带路吧。”胡枢说着,侧过身去,把路给蔡礼让了出来。
  蔡礼哪知道沈依依此时在白虎桥的哪个位置,唬着脸道:“我与我媳妇约会,为何要带你去?”
  他说完,抬步朝外走,又生怕胡枢跟来,让他露了馅,赶紧上马,一路狂奔着朝白虎桥夜市去了。
  ---------------
  天高夜黑,无月亦无星,倒是个杀人放火的好天气——沈依依随白哲从城南出了安肃门,看着荒无人烟的京郊,心里突然冒出这样的想法来。
  马车约摸走了半个时辰,再穿过一片小树林,终于停在了一座小宅子前。
  宅子门前挂着照明用的灯笼,但光线昏暗,并不明亮。
  沈依依下了马车,留神看去,只见那宅子没有左邻右舍,乃是一座孤宅。孟知的母亲,竟住在这样偏僻的地方?是因为被白俊茂遗弃了吗?
  她正疑惑着,白哲走了上来,语含讥诮:“怎么,怕了?”
  这人会不会好好说话??沈依依侧过头,冲他笑得灿烂极了:“是啊,我好怕哦,怕你派人半夜给我下迷香,怕你又冲进了我家起火的厨房里来。”
  她说的这些,都是他上当失手的时候,白哲神色骤变。
  偏汪清耳朵尖,凑了过来:“下迷香?莫非是杭州府的那一次?有个女人要杀沈小姐,被我射中了手腕,对不对?哎哟,当时她逃跑的时候,那叫一个狼狈哟!”
  白哲瞳孔一缩,眸色骤然转深,重影生怕他一时冲动,赶紧上前打圆场:“咱们这次不是要合作么?不如暂时放下恩怨,先进去再说?”
  白哲冷哼一声,进了宅门。
  重影依旧待沈依依很客气,侧身道了个“请”字。
  沈依依迈步走进门内,里面是一间厅室,面积不大,光线昏暗,依稀可见迎面墙边有香案,供着神龛与香炉等物。
  这地方,为何走哪儿光线都暗?难道孟知很穷,点不起灯?
  沈依依正疑惑,厅后传来了嘶哑尖利的声音:“我不吃药!我不吃药!”
  白哲快步走进去,温言安慰:“好,好,咱们先不吃药,等沈依依给您做出胶囊,把药丸包起来后再吃,那时药丸就不苦了……”
  白哲这种人,居然也会如此温柔地与人讲话?沈依依诧异着,问一旁的重影:“那是余夫人?”
  “是。”重影低声应答。
  厅后,余氏的声音又响了起来:“沈依依?哪个沈依依?”
  “您出去看看就知道了。”白哲答道。
  随着他话音落地,厅后窸窸窣窣地一阵响,过了一会儿,便见他扶着余氏,走了出来。
  沈依依看清余氏的面容,吓了一跳,若非她已经知道了那是谁,定会把她认成一具行走的骷髅!
  余氏双颊凹陷,瘦成了皮包骨,衣裳挂在她身上,空空荡荡,四处乱飘。她的脸又黄又干,皮肤好像粘在了骨头上,让人忍不住想要帮她扯开点。
  在她干瘪的面颊上,有一条伤疤清晰可见,从耳旁一直延伸到了下巴上。
  她的眼珠深陷在眼眶里,浑浊不堪,看路时没有焦距,全靠白哲扶着她的手。
  是不是因为她的眼睛有问题,见不得强光,所以屋里才这么暗?沈依依猜测着,看着她在孟知的搀扶下,一步步地走近了。
站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