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依依极度怀疑他是把人绑在马上飞奔回来的,不然怎么会这么快?沙姜瞧见沈依依惊讶又疑惑的眼神,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头,马上要过年了,买人得抓紧时间,争分夺秒哪。
镇国大将军府新开府不久,比不得那些百年世家,家中都是世代老仆,想要用人,只能先挑着买,再慢慢调教了。不过既是开府之人,等她和蔡礼百年之后,是不是会被后人尊称为祖上的那一辈呢?沈依依稍稍神游天外,想了些有的没的,自个儿把自个儿逗笑了。
沙姜带了三名人牙子来,形成了竞争关系,三人争先恐后地奉上自家的花名册,以供沈依依挑选。
在杭州府的时候,沈依依亲自和牙侩行打过交道,也曾买过奴仆,对此流程并不陌生,当即捧了册子,一面看,一面听人牙子口若悬河地介绍。
大梁朝的人牙子特别专业,册子都是分了种类的,哪些是粗使奴仆,哪些是有一技之长的人才,都是分门别类登记的;如果有拖家带口的一大家子人一起卖身的,也在后面特别有注明。
沈依依看中了一大家子,老老少少七八人,其中有四人会做饭,另外还有两名老人,两名孩童。
穿红衫的人牙子见沈依依在这一页上停留的时间挺长,马上凑上前,道:“夫人,您要是嫌弃这家子有老有少,我可以把这四名会做饭的单独卖给您。”
沈依依赶紧摇头:“好好的一家人,要是让我给拆散了,多不好。”
在大多数大梁人眼里,奴仆不过是个物件儿,可以随便拆散卖,但沈依依到底拥有一缕来自现代的自由灵魂,做不出这种让别人妻离子散的事情来,当即拿定了主意,对红衫人牙子道:“你让这家人明天过来,我看看。”
连老带少全部都要?红衫人牙子喜出望外,连声地道:“夫人真是菩萨心肠,我明儿一早就把他们带过来,给夫人瞧瞧。”
沈依依点了点头,接着又挑了洒上、浆洗上的人,前院的小厮,以及各院房中伺候的人。
她行事爽利,很快选定了人,让人牙子们明天把人都带过来看看。
三名人牙子压根都没想到临到过年了还能赚一笔,个个喜出望外,第二天一大早,就把人都带来了。
沈依依看过了相貌体态和谈吐,让会厨艺的下厨做了几道菜,让会写字的提笔写了几个字,便让人牙子把人留下了。不过她跟人牙子约好,各人都有半年的试用期,如果在试用期内表现不佳,随时可以原路退回。
随着沈依依把人安排到各处,镇国大将军府开始热闹起来,这些人大概是人牙子专门调教过的,行事颇有章程,暂时看来,挺放心。唯一遗憾的是,人牙子那里没有合适的管家人选。说来也是,培养一名合格的管家,需要好多年,谁家舍得放出来,如果有被放出来的,多半是品行不端,犯了事儿的,她也不敢要。
罢了,管家算是高端人才,可遇不可求,慢慢来吧。沈依依歪在罗汉床上,侧头看着窗外,院子里,几名丫鬟正在伺弄几盆花,个个面带笑容,有说有笑。欢声笑语,热热闹闹,这大概就是她期待的生活了,只除了没有蔡礼。
新买的丫鬟碧莲进来,禀道:“夫人,晋国府世子来了,沙姜将他请到文武堂奉茶去了。”
买进奴仆后,沈依依在第二进院子里设了文武堂,用来接待关系亲密的亲朋好友,沙姜自是知晓胡枢与镇国大将军府的关系,所以直接将他引了去。
胡枢这时候来,肯定有要事,沈依依马上爬下床,由碧莲伺候着整理好衣裳和头发,赶往了文武堂。
文武堂里,胡枢安然端坐,手捧着一盏热茶,正不紧不慢地喝着。沈依依一看他这样子,便知不是什么坏事,心情一下放松了。
胡枢抬起头来,唇边露出一丝笑:“搜出来了。”
“哦?”为了方便讲话,沈依依并未到主座上落座,而是坐到了他旁边的位置上,“搜出什么来了?谁搜的?”
胡枢道:“自然是太后的人搜的,他们从白俊茂的当铺里,搜出了账本,从他京城的别院里,搜出了罂粟壳。如今证据确凿,沈家果子铺出售给晋国府的梅花脯,乃是白俊茂用罂粟壳做出来后,再故意销给沈家果子铺的。”
“仅仅如此?”沈依依问道。
胡枢轻轻地把茶盏放下,道:“太后尚未发现梅花脯的真相,但白俊茂故意把梅花脯销给沈家果子铺,随后又关闭了蓟州的果子行,这行为本身就够可疑了,太后一定会查的。”
沈依依却是轻轻摇头。
“怎么,不对吗?”胡枢疑惑问道。
“不是不对,而是有毒瘾的人的行为,不能以常理推断。”沈依依道,“太后如今知道了梅花脯的来历,首先想到的肯定是补充库存,不会马上去查白俊茂,因为她的梅花脯不多了,她离不开它。”
第346章 你恨错了人
“这个不难。”胡枢思索片刻,开口道,“我有很多种方法,可以让人不动声色地去给太后提醒儿。”
“不动声色地派人去提醒太后,然后让太后把白俊茂抓起来问罪么?”沈依依慢慢地转动着茶盏盖子,道,“要不你等等,让我先去试试。”
“试什么?”胡枢问道。
“试试白俊茂。”沈依依说完,问他道,“白俊茂被关押了吗?”
“没有。”胡枢摇了摇头,“太后命他赶制梅花脯,现在他在京城别院。”
你看,她就说了,身染毒瘾的人,一定会把对梅花脯的需求摆在第一位的,至于那些疑点,就算看到了,也会忽略过去。沈依依暗叹一口气,道:“我想私下去见见白俊茂,可以安排吗?”
“可以,这个容易。”胡枢道,“就今天晚上,怎么样?晚饭的时候,看押他的人少,到时我来接你。”
“好。”沈依依点了点头,“我去准备准备,把之前从汉阳县媒人那里得来的金元宝,还有我画的像都翻出来。”
“金元宝?画像?你这是要做什么?”胡枢疑惑了。
“拿去试白俊茂。”沈依依道,“我总觉得,其实他是个蠢人,什么都不知道。”
胡枢似有所悟,微微点头,告辞离去。
沈依依回房开了柜子,把金元宝等物取出来,用匣子装好,随后又去了厨房,吩咐厨娘们晚上做几个好菜。
日头偏西,晚霞满天,胡枢如约而来,把沈依依接到了白俊茂在京城的别院。
别院外,已有重兵把守,白俊茂在院中踱步,脚上拴着长长的铁链,每走一步,都哐哐哐哐地响。
胡枢果然早已做好了安排,院中除了白俊茂,别无他人。
胡枢站在院门口,示意沈依依看白俊茂,道:“你有什么话,去跟他讲吧,我在墙头安排了人,不怕他乱来。”
“没事的。”沈依依点点头,走进了院子里。
白俊茂这次看见她的态度,与上次截然不同,眼里几乎喷出火来,袖子一撸,就朝她跟前冲。
墙头的弓手马上搭起了箭,沈依依却做了个不必的手势,对白俊茂道:“等你梅花脯做好,就要人头落地了,还有心思来打我。”
白俊茂犹豫了一下,停下了脚步:“我为什么会人头落地?这也是你害的?”
“甭管是谁害的,你不该先问问为什么吗?”沈依依朝四周看看,挑了张竹编的椅子坐了下来。
白俊茂很不喜欢被她牵着鼻子走的感觉,但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为什么?”
沈依依冲他招招手,白俊茂半信半疑,凑了过去。沈依依压低了声音,把罂粟壳有毒,会令人上瘾的事讲了一遍。
白俊茂肯定知道罂粟有问题,不然不会借机拉沈家下水,他不知道的,应该只是罂粟的具体功效,不然不会随随便便起将其丢在别院。
此时他听完沈依依的话,眼中恍然大悟的神情一闪而过,脸上倒是波澜不惊:“胡说八道,倘若罂粟壳会令人上瘾,太医们怎地不说?难道他们还不如你?”
“我是不是胡说八道重要吗?”沈依依讥讽道,“梅花脯原本是要栽赃给晋国府和沈家的,现在你自己背了锅,你觉得,最后掉脑袋的人会是谁?”
既然梅花脯一案是他背了锅,那顶替晋国府和沈家去死的人,自然也就是他了。白俊茂终于淡定不了了,额上冷汗滚滚而下。
沈依依没有给他留思考的空间,紧接着把匣子拿出来,递给他看。
白俊茂下意识地接过来,打开了匣盖儿。匣子里,盛着一锭金元宝,另外还有一张画像。
白俊茂拿起金元宝,翻过来,盯着底部的一道痕,脸上的神色隐约变了。
沈依依倒是没想到,白俊茂见到金元宝便会有反应,那道痕她也发现了,还以为是媒人自己不当心磕的呢。
白俊茂放下金元宝,拿起了那张画像,这一次,他脸上的神色没有大的变化,只是眼中充满了疑惑。
他手里拿着画像,问沈依依:“这些是什么意思?”
“当年帮我爹横刀夺爱的媒人,你还记得吗?这锭金元宝,就是画像中的这个人,私下给他的。”沈依依解释道。
白俊茂听明白了,但依旧疑惑:“画像上的这个人,为什么要给媒人金元宝?”
“他要求媒人暗示姚家,沈家有国公府撑腰,以此说服姚家尽快把姚氏嫁给我爹。”沈依依道,“所以,不是我爹横刀夺爱,而是有人希望姚氏尽快嫁给别人。”
白俊茂听后,反应远超沈依依的预料,他竟惨白着一张脸,重重地跌坐到了地上。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白俊茂喃喃地说着。
“画像上的人,是夔国府的家奴,对不对?”沈依依站起身来,俯身问道,“夔国府的人,为什么要拆散你和姚氏?”
“你说得对,是夔国府拆散了我和姚氏”白俊茂咬牙切齿地对她说着,目光的焦距却不知落在了哪里,“我本是夔国府旁支,多年前,夔国公嫡子不幸过世,夔国公夫人不愿扶持庶子继承世子之位,一心想让我入府帮她。他们肯定是认为姚氏的身份配不上夔国府,才暗地里动手脚,拆散了我和她。”
沈依依听明白了,但仍旧有些疑惑:“既然他们成功拆散了你和姚氏,你为什么还是没有进夔国府?”
“我哪知道他们如此看重我妻子的身份,尚未进夔国府,便又娶了余氏。怪不得,怪不得我迎娶余氏后,夔国公夫人便再也不提让我进夔国府的事了。”白俊茂说着说着,恍然大悟。
“如今真相大白,拆散你的人是夔国府,而非我爹,以后你要恨就恨夔国府,别恨我爹了。”沈依依对他道。
“你说得对,我应该恨夔国府,是他们拆散了我和姚氏!”白俊茂说着说着,从地上爬了起来,冷笑着道,“所以是我恨错了人?沈家入狱,实在是太冤了?行,我这就把梅花脯的事全告诉你。”
第347章 尽数释放
沈依依侧过身,朝院门处丢了个眼神,院门外的胡枢马上会意,命人搬来桌椅,准备好了笔墨纸砚,再招手叫来晋国府的幕僚,命他暗中做下笔录。
此时的白俊茂双眼赤红,沉浸在对夔国府的无边恨意中,完全没有留意到她的小动作,只自顾自地朝下说:“一年多前,夔国府派人找到我,让我按照他们的要求,在蓟州开果子行,做他们指定的梅花脯。他们答应我,只要我把这件事办好,就让我进夔国府,给夔国公夫人当儿子。当年我没能进夔国府,一直是心中遗憾,这次听说又有机会,自然满口答应了下来。
我接下这件事后,仔细一琢磨,发现这是个绝妙的机会,完全可以实现一箭多雕,因为沈家也做果子行的生意。更妙的是,沈家在武昌府的果子行,居然是沈二老爷掌管的,他那个人,心眼不少,但根本不是做生意的料,我轻轻松松让他栽了一次,他为了还清欠我的债务,不知用了什么法子,让沈家老太太劝动了沈大老爷,与姚氏和离了。我等了姚氏这么多年,终于娶到了她,愈发觉得夔国府交给我的这件差事,真是好极了。”
原来沈大老爷跟姚氏和离,是因为沈二老爷欠了白俊茂的债务,怪不得在沈家无人提起此事,大概是因为沈二老爷自己心里有鬼,所以勒令下面的人不许多谈吧?沈依依默不作声地想着,对白俊茂和姚氏生不出半分同情来。
白俊茂似乎是铁了心要把夔国府供出来了,仍在继续说着:“我不知道夔国府让我做的梅花脯究竟是什么功效,我曾以为有毒,偷偷给猫狗吃过,但并没有发现有毒性,所以一直很困惑,不知该用什么态度对待。但有一点我很肯定,梅花脯的事儿,肯定有猫腻,不然夔国府凭什么敢以此对付晋国府?我一直痛恨沈家当年拆散了我和姚氏,心想这是个拖沈家下水的好时机,这才选定了沈家武昌果子行。”
沈依依大概地听明白了,问了他几个问题:“你主要负责做梅花脯,并将其销售给沈家果子行?可你凭什么肯定这一批梅花脯一定能卖到晋国府?”
“那是夔国府安排的。”白俊茂道,“我私下让人探查过,应该是夔国府在晋国府安插了内奸,怂恿夔国公上沈家果子行来采买梅花脯。”
晋国府的确出了内奸,就是晋国公养在外面的小妾,两下倒是对上了。沈依依暗自点头,又问白俊茂:“等这件事上报到大理寺,你可愿作为人证,把刚才所述的事再讲一遍?”
白俊茂一想到当年拆散他和姚氏的人不是沈聚鑫,而是夔国府,心中恨意滔天,毫不犹豫地磨着牙道:“横竖都是要掉脑袋,别说大理寺,就是到了太后娘娘面前,我也是要把夔国府供出来的!”
沈依依担心白俊茂出尔反尔,出言安抚他:“如若证据成立,你由主犯变成了从犯,又戴罪立了功,说不准还能从轻发落呢。”
白俊茂看到了希望,顿时就想起了有孕在身的姚氏,他和姚氏的骨肉还没出世呢,如果能够保住性命,不连累到他们,那就最好了。他这样一想,比沈依依还急迫了,催促她道:“我需要去哪里举报夔国府?赶紧带我去吧。”
“会有人带你去的。”沈依依说完,走向院外,冲胡枢点头示意。
胡枢让幕僚收起笔录,对沈依依道:“累你辛苦这么久,剩下的事,全交给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