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留忍不住走上前去,问道:“这芭蕉花不苦吗?”
两人抬头见是扶留,连忙站了起来,一人道:“不苦,不苦,夫人做的芭蕉花,一点儿都不苦。”
黑黑瘦瘦的那人则直接把自己的碗递了过去:“要不你尝尝?味道可好了!”
扶留当真接过碗来,尝了一口芭蕉花,只觉得入口鲜甜,还浸透了野兔的鲜美,哪里有半点苦涩的味道?
扶留赶紧把碗还给黑瘦士兵,拔腿就朝沈依依那边跑。都怪之前做饭的那几个人,让他以为芭蕉花就一定是苦的,早知道沈依依做的野菜这么好吃,刚才他就应该和蔡礼一样,吃饱了再走!
扶留顺着队伍,朝着沈依依那边狂奔,一路上听到的都是对沈依依的赞美之词。他忽然就有了与有荣焉之感,恨不得大声地告诉他们,这是我们家的夫人!沈依依的厨艺如此惊艳,小胡椒应该也偷师了不少吧?如果他还能留着命回到京城,她会不会屈身下厨房,特意给他做几道菜呢?嗯等他有命回京城再说吧扶留不敢再想,直奔沈依依跟前,开后门要了一碗粥,一碗菜,蹲在地上吃了起来。
沈依依手执长勺,一边给士兵们打菜,一边望着扶留笑。这时忽然有一双大手从旁边伸过来,接过了她手中的长勺,沈依依转头一看,原来是蔡礼。蔡礼拿着长勺,有模有样地给士兵打着菜,那些士兵何曾享受过将军亲自服务的待遇,一个个惊讶地睁大了眼睛,差点连碗都捧不住了。
沈依依连忙赶他:“你跑这儿来做什么,是不是还没吃饱?你先回营帐去,随后我就让人给你再送两碗粥和菜。”
“我已经吃饱了。”蔡礼不肯走,“我这会儿没事,来帮帮你的忙。”
“我不用你帮忙。”沈依依道,“你是堂堂大将军,就该去干将军的活儿,不要越俎代庖。”
“这怎么能叫越俎代庖呢?”蔡礼不满地道,“我来帮媳妇的忙而已,这也有错?”
这一声“帮媳妇的忙”,引得许多士兵侧目,就连扶留都仰起头,望着他们俩嘻嘻地笑。沈依依竟不由自主地红了脸,悄悄地啐了蔡礼一口。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秀什么恩爱哪!
蔡礼忙活着,催沈依依回营帐休息,沈依依却执意陪着他,直到忙完,方才跟他一起回到了营帐。
两人并肩依偎在营帐的地铺上,蔡礼显得颇有些激动,紧握着沈依依的手道:“依依,幸亏有你,不然我又要让这几百号人饿肚子了。”
“我不过是做了一顿饭,老本行而已。”沈依依靠在他的肩头,谦虚地道。
蔡礼道:“做饭的那六个人,你多教教他们,不然你一个人忙活,太累了。”
“放心,我会教的,他们干活儿很勤快,今天帮了我不少忙。”沈依依说着,又问他道,“我没有给你添乱吧?”
“你解决了我们最大的难题,我哪还敢嫌你添乱?我想今天凡是吃上热汤热饭的人,都不敢讲这话了吧?”蔡礼笑着捏了捏沈依依的鼻子,把真实的想法埋在了心里。
沈依依上岚山,他是非常担忧的,刀剑无眼,万一伤着了怎么办?可是她来都来了,难道把她赶回去?那些让她心情变差的话,还是不要说了。
他摸着沈依依已有些略显粗糙的手,突然想到一件事:“依依,你吃饭了吗?”
沈依依眨了眨眼睛:“好像还没有。”
“什么叫好像还没有?你连自己有没有吃饭都忘了?”蔡礼捏了她一把,站起身来,“幸亏我早有准备,留了一手。”
他走到桌子前,从底下取出一个托盘,托盘上赫然是一份饭菜,还在微微地冒着热气。
他把饭菜摆到桌子上,招呼沈依依过来吃。
沈依依走过去一看,饭菜正是她自己做的那几样,而那个托盘,应该是在山坳里现做的,还带着树木特有的湿润。
“以后不许饿着肚子干活儿,必须先让自己吃饱,记住没有?”蔡礼满脸严肃地警告她,把筷子递到了她手里。
“知道啦,将军大人。”沈依依冲他做了个鬼脸,拿起了筷子。
蔡礼捏了捏她的鼻子,走到她身后,帮她捏起了肩。
为老婆解疲是好事,可她正吃着饭呢,这让她还怎么吃?沈依依刚喝了一口野鸡汤,正要笑着回头说蔡礼,忽然一阵恶心反胃,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已是哇地一声吐了。
这呕吐来得太突然,让她有点懵,举着筷子愣住了。
蔡礼毕竟有过全员吃野菜拉肚子的经验,赶紧倒水让她漱口,叹着气拍额头:“你是不是肚子不舒服?看来岚山的野菜真的吃不得,上次他们做了几天野菜,吃得大家都闹肚子。”
她做的野菜,吃了也会闹肚子?这简直是对她厨艺的侮辱!沈依依努力压下翻腾的恶心劲儿,狠狠地瞪了蔡礼一眼,在心里默默地算起了小日子。
她在桌子底下掰着指头数了几个来回,抬头问蔡礼道:“今儿是几号?”
第367章 独留营地
“正月十二,怎么了?”蔡礼回答道。
哦,天哪!沈依依猛地捂住了脸,但旋即又抬起头来,若无其事地对蔡礼道:“可能真的是伤了伤胃了,你这儿有药吗?”
“有,有。”蔡礼从桌子底下翻出一只小匣子,递给了沈依依,“上次全员拉肚子的时候,军医给配的药,我一直备着呢。”
沈依依打开一看,小匣子里是几粒黑色的药丸。她笑着抬起头,对蔡礼道:“我现在胃是空的,难受得很,我先去躺一会儿再吃,你忙你的去吧。”
已经吐过一回了,怎么还等会儿再吃?蔡礼想要劝她,外面却传来了扶留唤他的声音,他只好把沈依依扶进里间,再三叮嘱她尽快服药,转身出门去了。
沈依依听着他的脚步声走远,马上爬起来,把小匣子里的药丸拣出一粒,用手碾碎,丢进了床底下。为了作假逼真,她还端起床头的水,喝了好几口。
她在床上躺了一会儿,实在是懒得动弹,无奈肚子咕咕直叫,只好强撑着爬起来,去把饭菜吃了。好在这次运气好,没有再吐。
在离营帐约莫几百米的地方,蔡礼正在检查士兵们的操练情况。他来回看了一会儿,忽然问扶留:“今天是几号?”
扶留眨了眨眼睛:“将军,今儿是正月十二,我们定在今晚突袭陈军,您不会忘了吧?”
“这么重要的,我能忘吗?”蔡礼瞪了他一眼。不过有一件更重要的事,他还真差点忘了
蔡礼一面想着,一面对扶留道:“昨晚陈军来袭,我没有提前告诉夫人,害得她提心吊胆,今天我们突袭陈军,我可得去告诉她一声。”
告诉就告诉呗,他们都陷在这个山坳坳里,还怕夫人走漏了消息不成?扶留不明白,这样的小事,蔡礼为什么还要特意讲出来。
黄昏时分,草地上依旧架起了四口大锅,袅袅的炊烟顺风直上,缥缈而去。沈依依却是知道,锅里压根没有煮菜煮饭,只是烧了四锅水而已,此时的士兵们,其实都在加紧时间啃太平饼砖。
蔡礼回到营帐,掀开了里间的帘子,发现沈依依并不在里面,只有打扫清洁的一名士兵,便退了出来。这时,打扫清洁的士兵却追出来,把手里的东西给他看:“将军,这些碎药丸,是我在床底下发现的。”
蔡礼接过来闻了闻,愣神半晌,道:“扔回原处,不要声张,你就当没看见。”
那士兵不明所以,但将军讲的话就是军令,他什么也没问,便去照办了。
蔡礼看向营帐外,表情似喜似忧,好一会儿,他才调整好情绪,平静地走了出去。他在四口大铁锅旁找到了沈依依,嗔怪道:“不是闹肚子么,怎么不在营帐里休息?”
“我躺了半天了,出来转转。”沈依依说着,朝铁锅努了努嘴。
蔡礼知道她在疑惑什么,道:“我吩咐过他们了,待会儿给你开小灶,单独做几个菜。”
“免了,我自己做,他们做的,哪有我做的好吃?”沈依依还记得扶留之前跟她描述过的情形,毫不犹豫地拒绝了蔡礼的好意。
自己做饭,会累着,可不自己做,又会吃不好,真是两难。蔡礼默默地叹了口气,决定暂时不去追究这些细节,捡重要的事先说:“今晚我有任务,要率兵出行,我把你留在营地,你一定要注意安全。”
蔡礼说完,停顿了一会儿,又道:“依依,这次出击,至关重要,可以说是决定胜负的一战,而我们的人手本来就不够,所以,我不能留人保护你。”
原来是要出任务,怪不得大家都在啃太平饼砖,至于生火烧水,是为了迷惑敌人吧?沈依依想着,对蔡礼道:“你不用管我,我躲在营帐内,见机行事便是。再说你们都全员出战了,又还有谁来搜这些空营地?”
是这个理,他们一共只有两百来号人,陈军也不可能放着偷袭不管,绕道来包抄营地。蔡礼点点头,用力地抱了抱沈依依,转身去整队了。
沈依依不愿给他添麻烦,特意躲进营帐,听着他们的脚步声渐渐远去,山谷中安静下来,方才重新出来。
谷中静悄悄的,唯有远处的林子里,传来隐约的鸟叫声。沈依依没有犹豫,带上蔡礼留给她的太平饼砖,动身去了林子。
林中古树参天,遮天蔽日,地上藤蔓缠绕,几乎没有下脚的地方。沈依依辨准了方向,麻溜地手脚并用,爬上了其中的一棵大树。等她在树杈上坐好,轻轻拨开枝叶,正好能看见营地。
很好,就待在这里,等蔡礼他们回来吧。
沈依依想着,从兜里掏出事先洗好的野果,啃了起来。
夜渐渐地深了,沈依依担心着蔡礼和将士们的安危,毫无睡意,倒是不怕打瞌睡,摔下树去了。
弯弯的月亮爬上了树梢,借着月光,沈依依忽然瞥见有一道黑影,正在悄悄地朝营地靠近。
莫非是敌军来袭?沈依依心下一凛,不由自主地挺直了背。但她稍稍一想,便打消了这个疑虑,什么敌军,会只派一个人来偷袭?
她再仔细朝那道黑影看去,发现他走路的姿势很奇怪,似乎是受了伤,一瘸一拐的。
管他呢,反正他只有一个人,构不成什么威胁,她且在树上继续呆着吧。
沈依依正想着,却见那道黑影竟进了蔡礼的营帐。片刻过后,黑影急匆匆地从营帐里出来,焦急而又压抑着声音喊道:“夫人!夫人!”
是扶留?!沈依依赶紧从树上溜下来,朝着营帐走。
扶留是习武之人,耳朵灵,听见脚步声,马上迎了上来。待他就着月光看清是沈依依,终于松了口气:“夫人,您去哪儿了?刚才我没见着您,可吓坏了。”
沈依依没有回答,却是打量了他一番,问道:“你这是怎么了?”
“我半道上中了陷阱,受伤了,担心拖后腿,所以先回来了。”扶留道,“夫人放心,没人跟踪我。”
第368章 命悬一线
“你的腿受伤了?”沈依依连忙低头看去,果见扶留左边的小腿上淌着血,已经浸透了裤腿。
她连忙去扶扶留:“赶紧进去躺着,营地里有药吗?”
“我没事,我自己能走。”扶留坚持没让沈依依搀扶,自己一瘸一拐地进了蔡礼的营帐。
他本不愿占用蔡礼的地方,但总不能让沈依依去他的营帐,所以只能僭越了。
沈依依跟着进去,把椅子搬到营帐门口,让扶留坐了——只有这里有月光,能看见他的伤口,至于灯或火把,也许会把敌军吸引来,他们是不敢点的。
作为领兵打仗的将军,蔡礼的营帐里就备有金疮药,沈依依去翻了出来,帮扶留敷上了。
扶留腿上的伤口并不长,但却很深,想必一定很疼,沈依依劝他去休息一会儿,他却不肯,就坐在门口,警惕地听着周围的动静。
有了他这个病号,树上是去不成了,沈依依干脆铺了块草垫子坐在地上,与扶留聊天。
扶留执意跟她换个位置:“夫人,您到椅子上来坐,我去坐地上。”
沈依依没搭理他:“汪清呢?”
扶留愣了一愣,表情变得沉重起来:“这次南疆之战,死伤众多,除此之外,还有一批人被掳,我也不清楚汪清现在是死是活。”
这样的结果,沈依依已经猜到了,毕竟山坳中一共就两百来号人,而她都已经见过了,其中并没有汪清的身影。
“也许汪清是被掳了,还活着,等今晚的突袭分出胜负,就能知道他的下落了。”扶留安慰沈依依道。
沈依依默默地点了点头。
扶留踌蹴了一会儿,问道:“夫人,小胡椒还好吧?”
“你终于想起来问她了?”沈依依调侃道,“我还以为你已经把她给忘了呢。”
“怎么会忘呢?只是担心没法活着回去,不敢问罢了。”扶留苦笑道。他说着说着,扶着椅子站起身来,朝着外面张望:“不过,只要今晚我们能打胜仗,就能回去了。可恨如此关键时刻,我居然受了伤,无法上阵出力,真是辜负了将军对我的期待。”
“没事,你留在营地保护我,将军也会感谢你的。”沈依依故作轻松地道。
他现在是个伤员,如果敌军真的来袭,他不拖累沈依依就算好事,怎么保护她?扶留知道沈依依是为了安慰她,冲她感激一笑。
忽然间,山坳里有野兽的咆哮声传来,扶留警觉地站起身来,奇道:“这怎么像是豹子的声音?可是旁边林子里并没有豹子。”
旁边林子里的确没有豹子,不然她刚才也不会去爬树了。沈依依疑惑着,从墙角的铁锅旁抽出一把菜刀,握在了手里。
她握着菜刀,还没转身,就听见背后一声大叫:“夫人,快跑!”
沈依依猛地回过身去,只见一只壮实的黑豹,正在扑向扶留的喉咙。扶留到底是习武之人,反应很快,马上操起椅子,抡向了黑豹,挡住了它的第一波袭击。可是豹子的利爪很快又至,一把拍碎了椅子,直击扶留的脸。
这一下要是拍到扶留的脸上,他铁定就毁容了!情急之下,沈依依来不及多想,随手抓起一把锅铲,朝着那黑豹扔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