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食多磨——闲眉
时间:2019-01-31 10:50:09

  沈依依戴上盖头,同他告别。蔡礼不紧不慢地缀在她后头,直到把她送回脚店,看着她进了门,方才回到自己的住处。
  扶留端了冰镇的漉梨浆来,蔡礼伸手一推:“她都不爱喝了,我还喝这劳什子做什么?”
  扶留只好把漉梨浆拿走,另换了冰镇的茶水来。
  蔡礼蹬掉鞋子,躺到床上,头枕着手臂,双眼闪闪发亮:“扶留,我与她吃过那么多顿饭,今次是最酐畅淋漓的一天!她今天居然没嫌我吃得多,还说多吃是福。扶留,她跟我说,多吃是福!”
  多吃是福?真是沈大小姐说的?对了,她还改了多年的喜好,不爱喝漉梨浆了呢,真真是奇怪……扶留暗自嘀咕着,翻出一本册子,先拿给蔡礼看了,然后提笔把上面的漉梨浆一项给划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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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依依回到脚店,小胡椒刚刚忙完,累得趴在床上直喘气儿。沈依依走过去,给她捏了捏肩膀,道:“我今天吃了灌浆馒头,味道好极了,只可惜那馒头要配浆水,不方便给你带回来。”
  小胡椒一个翻身坐了起来:“武昌府没有灌浆馒头,我没有吃过呢!”
  “改天带你去吃。”沈依依拍了拍她的肩膀,让她再躺会儿,“我今儿出去转了一圈,有些想法,跟你说说——我们现在虽然暂时不愁吃喝,但总不能躲躲藏藏地,窝在脚店里一辈子——”
  “所以我在努力干活儿,赚钱养活小姐!”小胡椒很自然地把话接了过去,还自豪地挺了挺胸脯。
  据说“我养你”,是世界上最动听的情话,今儿她从自家丫鬟嘴里听到了!沈依依大笑着拍了拍她:“好,好,我以后就靠你了。不过我今天要跟你商量的,跟钱没关系,而是我们的身份。”
  “身份?”小胡椒有点沮丧,“我们还能有什么身份,一辈子戴着盖头,躲躲藏藏罢了。”
  沈依依摇了摇头:“我问你,如果吴德找到我们,会大张旗鼓地嚷出我私奔的身份,然后当众把我抓走吗?”
  “当然不会了。”小胡椒想也不想便道,“他现在是举人,而且等着选官,名声很重要的。万一让官老爷们知道他跟人私奔,还能选到什么好官?”
  沈依依赞许地点了点头:“好,那我再问你,如果沈家找到我们,会大张旗鼓地嚷出我私奔的身份,然后当众把我抓走吗?”
  “那就更不会了!”小胡椒依旧想也不想便道,“沈家为什么要把您抓回去沉塘?不就因为私奔这件事儿,败坏了沈家的名声么?他们巴不得这件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又怎么会大张旗鼓呢?”
  沈依依再次赞许点头:“所以,你看,我们的处境,并没有想象得那么糟糕,无论吴德还是沈家,他们也是有顾忌的。只要我们动点脑筋,还是有一线希望光明正大做人的。”
  “怎么动脑筋?”小胡椒有点怔怔的,“小姐,我脑筋不好使。”
  需要这么直接吗?沈依依被逗乐,忍着笑道:“我有两个计划,一个叫‘大隐于市’,另一个叫‘生机险中求’,你要先听哪一个?”
  小姐突然从一个没(好)主意的人,变得条理清晰,头头是道,小胡椒有点不适应:“我都不懂,随便您先说哪一个。”
  “那我先说‘大隐于市’吧。”沈依依道,“所谓‘大隐于市’,即我们改名字,立女户,入籍杭州府。入籍后,多置田产地产,多缴纳赋税,乐善好施广撒钱,若是沈家和吴德找到我们,我们抵死不认便是。彼时我们是杭州府纳税大户,又是政府表彰、人人称颂的善人,既有钱又有名声和地位,他们即便想偷偷把我们抓走,也得掂量掂量。”
  这法子听着玄乎,其实可行,因为官府的丁簿,从来只登记男丁,沈家来抓人,并没有什么实质性的证据,凭的不过是亲属乡邻指认,还有家族势力罢了。所以只要她们有了名声和钱,又打死不承认,沈家也拿她们没办法。
  毕竟沈家再有钱也只是商户,想要偷偷抓走杭州府的纳税大户和大善人,还得看杭州知府同意不同意呢。
  至于吴德,就更好对付了,正主儿都抓不走的人,他能有办法?
  法子是好法子,但小胡椒觉得根本实现不了:“小姐,您说的这些,都是要钱的,这一时半会儿的,上哪儿弄这么多钱去?再说了,我们来历不明,又并非杭州府本地人,立女户哪有那么容易?只怕有钱都办不到。”
 
 
第40章 名副其实的灌浆馒头(6)
  “这些暂时不讨论。”沈依依道,“你先听听‘生机险中求’。”
  这些都很重要,怎么能不讨论呢?小胡椒暗自嘀咕,道:“好吧,小姐,什么叫‘生机险中求’?”
  沈依依道:“所谓‘生机险中求’,和‘大隐于市’恰恰相反,我们不改名,不改姓,依旧是沈家的女儿和丫鬟——”
  她这话还没说完,就让小胡椒嚷嚷着打断了:“小姐,您这是在说笑呢?!您自己承认是沈家的女儿,那还能不被沈家抓回去沉塘?”
  “你放心。”沈依依拍拍她的肩膀,“在我沉塘之前,一定先把你送走,他们要抓的人是我,不会为难你的。”
  “小姐!”小胡椒习惯性地想跺脚,却发现自己在床上,跺不了,赶紧跳下了地。
  “这世界太不公了。”沈依依感慨着,似自言自语,“要沉塘一起沉塘,凭什么我在这里挖空心思活命,吴德却在外逍遥自在?”
  这世道对女子本就苛刻,哪里会有公道,小胡椒让她说得心情低沉,叹起了气:“身为女子,本就低贱,我们又有什么办法呢?”
  “我就不信没办法!”沈依依说着,不自觉地挺直了脊梁,“我要让自己堂堂正正地活着,让吴德去沉塘!”
  让自己堂堂正正地活着,兴许有希望,但让吴德沉塘?这是痴人说梦吧?小胡椒没忍心打击她,但也没兴趣继续听下去了:“小姐,我们还是想想,该如何挣钱吧?”
  “你就知道挣钱。”沈依依朝她的脑门上弹了一下。
  她的那个“大隐于市”的计划,得花多少钱哪,不挣钱怎么整?!小胡椒捂着脑门叫:“不挣钱,那您要做什么!”
  “我要做包子!”沈依依说着,挽起了袖子。
  做包子?这是打算靠卖包子挣钱吗?可是她们没有本钱,等把生意做大赚到钱,沈家或吴德早就找到她们了吧?小胡椒满心不解,但又想不出更好的挣钱方法,只好随沈依依去了厨房。
  此时饭点已过,厨房正空着,沈依依找李贵借了厨房,与小胡椒两人钻进去,锁上了门,关上了窗。
  这是防人偷听偷看呢?这么神秘?小胡椒愈发满头雾水了。
  李贵和老李头一样,是个舍得的人,即便现在店里出售的都是低端美食,但厨房里的食材依旧丰富,几乎什么都有。
  沈依依翻了几块猪皮出来,洗净刮膘,切成小块,丢进了滚水的汤锅里;随后又用纱布袋装上花椒、姜片、葱段和茱萸膏,一并放了进去。
  不是要做包子吗?熬猪皮做什么?小胡椒悲哀地发现,现在不但小姐讲话她听不懂,就连做饭,她也看不懂了。
  “别发呆了,过来帮忙!”沈依依看着水再次沸腾,调小了炉火。
  小胡椒赶紧跑过去:“小姐,要我做什么?”
  “看着汤锅,等汤发粘的时候再叫我。”沈依依说着,递了把勺子给她,“记得及时把浮沫撇干净,这个你会的。”
  好吧,看着汤锅,可是包子在哪儿呢?小胡椒接过勺子,问道:“小姐,那您做什么?”
  “发呆。”沈依依说着,当真坐到板凳上,托起了腮。
  “……”小胡椒很是无语,只得拿着勺子,老老实实地撇浮沫去了。
  熬皮冻可真费时啊,费时到她又开始想白哲了……沈依依托着腮,看着被油烟熏到斑驳的窗纸,眼神有些迷离了。
  世间怎会有如此相像的两个人呢,而且这样凑巧,在这个陌生的时空里,既有她,也有白哲。冥冥之中,是否有什么关联?莫非这是他们的前世今生?可她还是那个沈依依,白哲却已不是白哲了……
  刚才她不应该转身就走的,至少问问他的姓名,探探他的住址,哪怕已成陌生,能时常看看他的脸也好啊……
  沈依依后着悔,幽幽地叹了口气。
  不知过了多久,皮冻终于熬好了,小胡椒推醒了发呆的沈依依,叫道:“小姐,小姐,汤发粘了,您来看看吧!”
  沈依依定了定神,走去汤锅前,拿勺子蘸了汤汁,提起来看了看,道:“行了,盛起来,丢掉料包,滤出猪皮,再用凉水湃着——还记得湃豌豆粉,做凉粉的事儿吗,跟那差不多。”
  “记得!”小胡椒催声应着,盛猪皮汁去了。她倒不是对此有多大的热情,而是太想知道小姐要如何变出包子来了。
  趁着猪皮汁尚未成型,沈依依系上围裙,戴上攀脖,开始揉面了,至于剁馅的活儿,她交给了小胡椒。
  小胡椒剁着五花肉,朝沈依依那边瞟了一眼,连声叫道:“小姐,错了,错了,您这面皮儿没放酵粉!”
  “又不发酵,放什么酵粉?”沈依依说着,把揉好的面放到一旁,醒面去了。
  做包子,不发包子皮儿?那不是一团死面么?小胡椒想了又想,问道:“小姐,这是您新创的菜式,想做来试一试,对不对?”
  这新创二字,她可不敢居功,沈依依摇了摇头:“这是向前辈学的。”
  “前辈?哪位前辈?”小胡椒疑惑问道。沈家的几位长辈,都不会做饭啊……
  “你是我的丫鬟,我找谁学的,你不知道?”沈依依穿越至此还不到一个月,已经快把“套、诈、唬、骗”运用得炉火纯青了。
  小胡椒果然不再发问,绞尽脑汁地翻自己的记忆去了。
  一时猪皮汁湃好,凝成了透明的胶质,小胡椒捧着盆,一阵惊呼:“好像琼脂冻!”
  “这是皮冻。”沈依依教把她把皮冻扣到案板上,用刀切成小丁。
  刚做好的皮冻,不算很透明,却有一种让人心安的浑厚感,用手戳上去,duang duang地颤。
  沈依依拣出一块,喂到小胡椒嘴里,夸了她几句。
  一时皮冻切好,拌进了肉馅里,沈依依调好味儿,与小胡椒一个擀皮儿,一个包馅,很快就包好了一笼。
  小胡椒终于见到了包子,但却不明白这跟普通包子有什么不同,除了面皮儿没有发,乃是一块死面。
  但等到包子蒸熟,在沈依依的指导下咬过一口过后,小胡椒就只剩下一声接一声的惊呼了:“小姐,您明明没有灌浆,为什么却做成了灌浆馒头?!”
  “嘘!噤声!”沈依依冲她竖起了食指,“你记住,我们能否摘掉盖头,堂堂正正做人,全系在这一笼灌浆馒头上,所以,这馒头的做法,一定要保密!”
  “小姐,您放心,我谁都不说,打死也不说。”小胡椒猛地点头,又疑惑问道,“小姐,那我们现在要做什么?”
  沈依依把手一挥:“当然是——卖灌浆馒头了!”
 
 
第41章 名副其实的灌浆馒头(7)
  果然是要卖灌浆馒头,唉,这灌浆馒头再好,又能赚多少钱?再说了,他们连个推车都没有,拿什么装去卖呀?小胡椒愁眉苦脸:“小姐,我们连厨房都是借来的,怎么卖灌浆馒头?”
  沈依依想了想:“你端着蒸笼去卖吧。”
  “端着蒸笼?!”小胡椒指了指仍架在锅上的蒸笼,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小姐,我端着这个去卖?!”
  “对。”沈依依点了点头:“你拿抹布垫着手,端着蒸笼把儿,应该不会烫手,也不用端太多,一笼就够了。”
  一笼??小胡椒觉得沈依依是在开玩笑:“小姐,不如我出几个钱,给您全买了。”
  “胡闹!这笼灌浆馒头关乎命运,必须给我卖好罗!”沈依依少有地板起了脸。
  小胡椒连忙端正了态度:“小姐,我该去哪里卖?”
  这样才对嘛!沈依依招招手,让她附耳过来,小声地说了几句。
  小胡椒听完,惊讶道:“小姐,您怎么知道官衙后面有条小巷的?”
  这当然是她在八字墙那儿,向老吏打听来的。沈依依故作高深神秘状:“你家小姐我,神机妙算——”
  可还没等她吹嘘完,就见小胡椒翻了个白眼,端着蒸笼跑了。
  “记得配醋,配姜丝!”这丫头!沈依依追在她后面喊。
  随着厨房门被打开,蹲在院子里的李贵露了出来,沈依依看看日头,这才想起来,她熬皮冻费时太久,耽误李贵做生意了。
  她满怀愧疚地走向李贵,道:“阿贵,对不住,我忘了时辰了。”
  “没关系,没关系!”李贵站起身来,连连摆手,“若非有你,脚店天天没客人,我天天闲着没事,如今只是耽误一顿饭的功夫,又有什么要紧?”
  “谢谢。”沈依依由衷地道。想来她穿越后糟糕的生活,也并非一直笼罩在“沈依依”的阴影里,起码李贵这个朋友,是她的。
  李贵不好意思地摆摆手,进厨房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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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胡椒端着蒸笼,找到了衙门后的小巷。她觉得自己的生活,真是过得一天不如一天了,之前在富阳县卖伤心凉粉,好歹还有个小推车,如今却只能靠手端着蒸笼,真是寒酸死了!幸亏她有个盖头遮着,不然非得脸红不可。
  但是小姐有吩咐,再丢人也得卖,小胡椒清了清嗓子,高声喊道:“卖灌浆馒头!卖灌浆馒头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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