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食多磨——闲眉
时间:2019-01-31 10:50:09

  白哲不知道自己是怎样走出沈依依的厨房,又是怎样回到自家宅子的。他坐在书房的椅子上,明明房中只有他一个人,却把后背绷得笔直,双手紧紧攥成了拳头。
  重影听说他回来了,赶到书房,见他面无表情,忙问:“坠子没找到?”
  白哲依旧面无表情地坐着,良久方道:“没有什么坠子,这场火,只是为了钓我。”
  “什么?”重影吃了一惊。
  “我正找着,沈依依进来了。”白哲木然道。
  “沈依依?”本来就是沈依依要去找坠子的,她进去不是挺正常吗?重影面露疑惑,“她看见你了?她说什么了?”
  “看见了。她问我:你在找什么。”白哲说着,头靠椅背,闭上了眼睛。
  “就问了这一句?”重影上前一步,将手按在了书案上。
  白哲“嗯”了一声。
  “完了,她知道了。”重影倒抽了一口冷气。
  一枚坠子而已,若非有别样的目的,怎么可能冒险去找?沈依依一定是知道了些什么,才故意放火,做了这个局,等着他们上钩。
  “她是怎么知道的?从什么时候起知道的?”白哲问道。
  “现在说这个还有意义吗?”重影此刻只想脚底抹油,溜之大吉,“她已经摆脱了私奔的名声,迟早会跟夫人见面,到时只消在夫人面前说上几句,再传到老爷的耳朵里,你我便性命不保!”
  “杀了她。”白哲冷声道。
  “杀不了了!”重影急道,“万一她已经将此事告诉了亲信,你又当如何?难道血洗整栋宅子?她现在不是孤零零的一个人了,她有家丁,雇了镖师,而且沈家三太太就在杭州,只要她死了,一定会有人报官,瞒都瞒不住!”
  “那你说我该怎么办?!”白哲猛地睁开眼睛,拍案而起。
  “走!离开杭州!”重影急声道,“她并没有证据,不然也不会放火来钓你,即便她告到老爷跟前,你也可以装糊涂,赌一赌老爷对你还有几分父子之情!”
  白哲闭眼跌回座位上,满怀着不甘,长叹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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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依依倚靠在后门边,微微闭着眼,家丁们救火的呼喊声就在耳边,她却仿佛什么都听不见。白哲的音容笑貌在眼前闪过,像是和火海中的身影一一重叠,又像是渐行渐远。
  皮囊和灵魂,终究是两种完全不同的东西,穿越而来的她,比任何人更加明白这个道理。
  她的白哲,到底还是留在了另一个世界么?沈依依暗自嗟叹一声,怅然若失。
  就在此时,一名家丁飞奔而至,急得一个没站稳,扑倒在地:“小姐,蔡公子冲到厨房里去了!那间屋子快塌了呀,您赶紧过去看看吧!”
  蔡礼来了?沈依依一愣:“屋里又没人,他冲进去干嘛?”
  家丁哭喊着道:“蔡公子听说您做饭点燃了厨房,一头就扎进去了,我们根本来不及说!”
  完了,完了,他知道蔡公子有功夫在身,可要是一整间燃着火的屋子塌下来,就算他长了翅膀也飞不出去啊!
  这个蔡礼!怎么问都不问清楚就朝里冲!沈依依赶紧朝着厨房跑,又高声叫汪清:“你快去把蔡公子喊出来!”
 
 
第68章 欣喜若狂为何事
  汪清会轻功,跑得比沈依依快多了,他几步掠到厨房,站在火海外一声大吼:“沈小姐在外面,她没事,蔡公子你快出来!”
  他中气十足音量大,连喊了好几声。里头的蔡礼总算听见了,拔腿朝外跑,但他刚跑到门口,就听得噼啪一声,房梁轰然倒地。
  “蔡公子,小心!”汪清吓出一声冷汗,朝蔡礼飞奔而去。
  蔡礼亦有功夫,一个飞身朝外猛跃,然而还是迟了一步,一根带火的木梁呼啸着落下来,正好砸在了他的右腿上。
  这木梁不算重,但却燃着火,落地的时候又沾上了油,一下子点燃了蔡礼右腿上的绷带,火焰直窜起丈把高。
  “完了!蔡公子这一伤,沈小姐会不会扣我的工钱?”汪清火急火燎,夺过家丁手中的水桶,劈头盖脸地朝蔡礼身上淋。
  “啊——”
  火很快被扑灭,但蔡礼却是疼得闷声直吼,满地打滚。
  沈依依赶到的时候,正好看见这一幕,急忙上前查看蔡礼的腿,又连声地喊汪清:“快去请郎中!”
  蔡礼听见沈依依的声音,赶忙咬紧牙关,硬生生地把呼痛声咽回了肚子里。
  沈依依又是急,又是好笑:“蔡公子,您要是疼,就叫出来吧,没人笑话您的。”
  “不,我不疼,不疼!”蔡礼咬紧牙关,一字一句地朝外蹦。
  头上冷汗都冒出来了,还不疼?沈依依无法,只得随他去了。
  汪清很快带了郎中来,郎中剪开蔡礼已烧焦的裤管,仔细为他检查了一番,确定木梁没有砸断他的腿骨,但小腿皮肤烧伤严重,得卧床休养一段时间了。
  蔡礼抹着头上疼出来的冷汗,同沈依依开玩笑:“这下假伤成真伤了。”
  沈依依见他如此,愈发觉得自己当不起这一份深情,思忖良久,对他道:“蔡公子,等您伤好了,我跟您讲件事儿。”
  管他呢,即便被当成夺舍的妖怪,她也得告诉他真相了,反正她本来就该魂归断崖,并没什么值得可惜的。
  她要跟他讲什么?莫非是看他奋不顾身闯进火海,感动了,愿意嫁给他了?蔡礼忽然间激动起来,腿都不觉得疼了。
  沈依依叫来家丁,拆掉一扇门板,做了个简易的担架,让他们送蔡礼回去。
  “不不不,不能让你的家丁送我回去,我娘会骂你。”蔡礼忙阻止她道。
  “没事。”沈依依道,“你是在我家受的伤,将军夫人骂我是应该的。”
  “不行。”蔡礼斩钉截铁,说什么也不敢上担架。
  沈依依没办法:“那怎么办?”
  蔡礼想了一想:“叫胡子元来。”
  “那将军夫人不得骂他?”沈依依有点同情胡枢了。
  “没关系,反正他有求于我,受点委屈是应该的。”蔡礼把手一挥,满不在意。
  好吧,沈依依只得命人去驿馆,把胡枢请了来。
  胡枢听闻蔡礼受伤,很快带人赶来,抬着蔡礼走了。
  汪清望着他们离去的背影,啧啧地感慨:“胡公子真是厚道人,这下回去,还不知怎么挨骂呢。”
  是啊,厚道,够朋友,沈依依很赞同他的话,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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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厚道人胡枢命人抬着担架,去了西湖大宅,一见花氏的面便道:“伯母,蔡礼为救沈大小姐,受伤了。”
  蔡礼一听,气得血流上涌,压低了声音恶狠狠地道:“刚才在路上,你怎么答应我的来着?!”
  “我答应你什么了?”蔡礼矢口否认,义正言辞,“长辈面前,怎能说谎?”
  蔡礼气得把脸别了过去。
  花氏让人把蔡礼抬进去,查看他的伤,只见右腿烧得血肉模糊,几乎没有一块完好的地方,她登时就怒了:“拿我的马鞭来,我去找她算账!”
  胡枢忙道:“伯母,此事怨不着沈大小姐,她根本不在失火的厨房里,是蔡礼没问清楚就冲了进去。”
  这么不争气?!花氏手拿马鞭,很想照着蔡礼抽下去。
  胡枢劝道:“伯母,我听说蔡礼已经绝食好几天了,今儿又不管不顾地受了伤,他既然如此放不下沈大小姐,您又何苦逼他?”
  花氏唬着脸道:“当初沈氏就配不上阿礼,如今更没资格做将军府的媳妇!”
  “这话一定是别人教伯母说的。”胡枢肯定地道。
  “什么?”花氏一愣。
  胡枢道:“伯母是巾帼不让须眉的人物,不可能有这些浅短的的见识。这样的话,一定是那些困于后宅方寸之地,鼠目寸光的妇人教给伯母的。”
  花氏动了动嘴唇,愣是没反驳出口。她才不会承认,她和那些后宅妇人是一样的见识呢!
  花氏没有出声,胡枢便也没再朝下说,行了一礼,告辞离去。
  蔡礼偷偷瞅了瞅花氏的脸色,好像不太好,忙道:“娘,您别听胡子元胡说,我没有放不下沈大小姐,我只是看见房屋失火,下意识地去帮忙,并不是专程为她。”
  “子元哪里胡说了?”花氏却转过头来,瞪了他一眼,“我看子元比你明白多了!你要是能有他一半懂事,也不至于让我这么操心了。”
  什么?!蔡礼瞪大了眼。
  扶留凑到花氏身边,连声附和:“胡世子说得太对了,我们夫人英雄盖世,目光长远,心胸开阔,哪像那些后宅妇人,成天没事儿,尽琢磨些有的没的。”
  “用不着你拍马屁!”花氏把马鞭扔给扶留,转身出了房门。
  吃里扒外的小畜生,居然向着胡北斗说话!蔡礼正寻思着要怎样才能掐死扶留,花氏突然回来了。
  “你也大了,我管不着你了。”花氏站在门口,看着对面的窗户道,“沈依依一年前的事,害的不仅仅是我们这一房,只要你能说服你爹和其他两房人,这门亲事就随你去。”
  当真?!蔡礼惊喜若狂,呼地一下从床上坐起来,却牵动了烧伤的腿,疼得他咚地一声又倒了下去。
  彩云见状,又是心疼,又是好笑,对花氏道:“夫人,您瞧,八字还没一撇呢,少爷就欢喜成这样儿了。”
  是啊,还有什么比欢欢喜喜更重要呢,就怕她如此纵容,到头来也并不是一场欢喜。花氏一向把心思挂在脸上,这次却难得地暗叹了一口气,转身离去。
 
 
第69章 喜不自禁八宝盒
  躺在床上的蔡礼,兴奋得无法自已,一叠声地喊扶留:“快把胡世子请回来,我要好好谢谢他!”
  “好嘞!”扶留应着,骑马去了驿馆。
  一时胡枢回到他这里,满脸不悦:“我是有公差在身的人,老叫我作什么?”
  “别老板着个脸,小心娶不到媳妇!”蔡礼怼了他一句,眉飞色舞,“刚才错怪你了,我向你道歉。我没想到,我娘这么听你的劝,竟同意我和沈大小姐的亲事了!”
  “那就恭喜了。”胡枢冲他拱了拱手,“将军夫人打算什么时候递庚帖?”
  “她说,我得先说服我爹和另外两房人,不过你也知道,只要我娘松了口,其他人都不是问题。”蔡礼很是兴奋,手舞足蹈,差一点又牵动了伤腿,“子元,我要马上回京城去,把这门亲事定下来!”
  胡枢背着手道:“我劝你不要如此着急。”
  “你叫我别着急?”蔡礼诧异道,“不是你给我出主意,让我甭管沈大小姐愿不愿意,先搞定父母再说的吗?现在好容易有了眉目,你却又劝我不要着急了?”
  “我是让你不必理会沈大小姐的意愿,但你自己的意愿,总得顾及吧?”胡枢道。
  “我自己的意愿有什么好顾及的?再确定不过了!”蔡礼说着,竟有了几分羞涩,“我和她……本来就是未婚夫妻,只不过中间出了点岔子而已。”
  “你看,你也知道,中间出了点岔子。”胡枢寻了把椅子,在窗边坐下了。
  “你这是什么意思?!”蔡礼猛地直起身来,怒道,“你也认为她现在配不上我?!”
  “不,你误会了。”胡枢摆了摆手,“在我看来,像你这种不学无术,成天游手好闲的人,没什么女子是配不上你的。”
  解释就解释,干吗还捎带着埋汰他?蔡礼嘀咕着,扭过头去瞪他:“那你是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一年的时间不短,足以改变很多人和事,你很可能已经不了解现在的沈大小姐了。”胡枢认真地道,“既然不了解,又何谈心悦?还是慎重为好。”
  “我怎么就不了解了?”蔡礼想着他的小册子,沈依依是和以前不大一样了,但那不都是小习性么,有什么打紧。
  “你了解?”胡枢挑了挑眉,“你知道她曾心狠手辣,把吴德烫成了重伤吗?你知道她藏在卖早点的小推车里,是在吴德的眼皮底下逃出富阳县的吗?你知道她之前在驿馆被人陷害,却反将一军,硬把私奔说成了被诱拐吗?你知道她拿着知府大人的墨宝和灌浆馒头的烹饪方法,一口气套取了现银两千两吗?你知道她是如何镇住沈家三房,愣是没让他们绑回家的吗?”
  “我还真不了解!”蔡礼把床沿一拍,满脸震惊,“她竟这样有能耐?!”
  “……”是蔡礼的理解能力有问题,还是他的表述不对?胡枢是殿前应对如流的状元郎,此时却看着蔡礼,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了。
  “既然如此,我还等什么?”蔡礼伸手把扶留一指,“快去告诉我娘,我的腿伤好了,我现在就要回京城!”
  扶留当真去了。
  蔡礼又换了副严肃的表情,郑重对胡枢道:“子元,我不在杭州,沈大小姐就拜托你照拂了。万一她有什么差池,你就别想让我三妹下厨了。”
  “威胁我?”胡枢把脸一沉。
  “对,就是威胁。”蔡礼十分肯定地点了点头。
  胡枢气极,拂袖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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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北关门瓦子幽深巷中的小宅,火势终于被扑灭,沈依依一面看家丁们收拾残骸,一面交代管家要如何重建厨房。
  这时有丫鬟来报:“小姐,蔡公子来了。”
  沈依依以为自己听错了:“哪位蔡公子?”
  丫鬟道:“小姐,是骠骑大将军府的蔡礼蔡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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