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食多磨——闲眉
时间:2019-01-31 10:50:09

  “早好了,上午服过那一剂药,烧就退了。”蔡礼说着,把她让进来,赶扶留去倒茶。
  沈依依接过丫鬟手中的食盒,搁到桌上,道:“我不知道蔡公子的病好得这样快,所以只给您熬了点粥,还望您不要嫌弃。”
  嫌弃?这是沈大小姐第一回 给少爷熬粥,少爷只怕已经激动得说不出话来了,哪里会嫌弃?扶留朝桌边看了一眼,果见蔡礼努力克制着激动的心情,没有出声,忍不住乐了。
  沈依依盛出一碗粥,端给了蔡礼,蔡礼赶紧接过去,转眼的功夫喝了个精光。
  沈依依看看门外的天色,道:“蔡公子慢用,时间不早了,我先回去了,食盒明日来取。”
  蔡礼忙放下调羹,站起身来:“你别走,我有话与你说。”
  沈依依停住脚步,静静地看了他片刻,道:“正好,我也有话与蔡公子说。”
  蔡礼的双颊泛起了红晕,连忙扭头掩饰:“我知道,你说过,等我的腿伤好了,就告诉我一件事。”
  是,她以为他离杭返京,是因为想通了呢,哪知道他的一颗心,还扑在“沈依依”身上。
  这件事,必须讲清楚了,她不想在感情上,做任何人的替身。
  沈依依微微点头,遣退了屋中奴仆,又命小胡椒在门外守着,不许任何人进来。
  她走回桌边,坐到了蔡礼对面,道:“蔡公子,您先讲吧。”
  “要不你先讲?”蔡礼谦让道。
  “还是您先讲吧。”沈依依摇了摇头。
  她待会儿要讲的事,对于蔡礼来说,必定是重大的打击,所以还是留到最后讲吧。
  蔡礼没有再推辞,自怀中取出一只信封,轻轻放到了沈依依的面前:“沈大小姐,这是一封我父亲亲笔所写的求亲书,但我没有直接呈给令尊,而是先拿来给你看。”
  蔡礼求亲,在沈依依的意料之中,倒是他这番话,出乎她的意料之外,禁不住问道:“为什么?”
  “胡子元上次告诉我,如果看上了哪个姑娘,就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把她娶回家再说,仔细想想,一年多前,我不就是这样做的?”蔡礼说着,自嘲地笑了笑,“我以为所谓亲事,只要我愿意就行,于是说服父母,与你定了亲,谁知你根本看不上我。如今一年多过去,我不希望当年的事重演,所以先来问问你,愿不愿意嫁我。”
  一个一往情深,重情重义,不计前嫌的男人,在“沈依依”经历了这么多事后,仍然愿意娶她,但他并没有拿此事当恩赐,当施舍,而是如此地尊重她,在正式递上求亲书前,先来问问她自己的意见这究竟是怎样的一个好男人?
  沈依依长叹一口气:“蔡公子,您这个样子,我真的要嫉妒她了。”
 
 
第99章 鲫鱼肚儿羹
  “嫉妒她?她是谁?”蔡礼面现疑惑。
  “她,沈依依。”沈依依微微地笑了一下。
  蔡礼听迷糊了:“你不就是沈依依吗?”
  “我是沈依依,但不是蔡公子心里的那个沈依依。”沈依依垂下头,斟酌了一下词句,道:“这是一个听起来很离奇的故事,故事的名字叫穿越。”
  她用平静的声音,娓娓道来,从“沈依依”悬梁自尽,讲到她穿越而来;从“沈依依”对吴德余情未了,讲到与吴德决裂的那个人,其实是她;再从她初遇蔡礼,讲到如今面对他的不安。
  倘若只是个普通的前未婚夫,三言两语打发了便是,但她面对的是蔡礼的一片深情,如果不讲出真相,她于心有愧。
  细数她看过的穿越小说,好像很少有人像她一样,主动招认穿越身份的呢,她这算不算得上是特立独行了?
  不过也是,人家都怕讲出来会被当妖怪烧死,只有她是虱多不怕痒,反正多得是人想让她死,无所谓多出一条名目。
  窗外明月升起,照出一地皎洁的光华,沈依依终于讲完了她的故事,抬眼直视蔡礼:“蔡公子,故事虽然离奇,但我想您应该听懂了,我是另外一缕陌生的魂魄,我不是您的沈依依。”
  她是如此地严肃,蔡礼却是羞涩地笑了:“沈大小姐为了拒绝我,竟编出这样的故事,也算是有心了。你以前,顶多不理我,哪会特意向我解释。”
  穿越一事,的确离奇,他不相信很正常,但听他这意思,他竟还觉得,她对他的态度有进步??沈依依哭笑不得:“蔡公子,其实像您这样身份的公子缠着我,我又没损失,何必骗你?我只是出于好心,不想看着您继续犯傻罢了。”
  她说完,站起身来,朝外走去。
  蔡礼默默地看着她走到门边,突然道:“我与沈大小姐初识时,沈大小姐曾为我做过一道鲫鱼肚儿羹,你现在给我再做一次,好让我分辨分辨,你到底是不是她。”
  鲫鱼肚儿羹这道菜,沈依依在本尊的烹饪笔记上见过,闻言点了点头:“好,我这就去做。”
  其实她很想直接说她不会,但又不愿做出有损她厨艺的事情来,毕竟她以后还要吃这碗饭,所以,少不得要走一趟厨房了,好在她主攻的就是创意菜,多得是办法做出独具一格,和“沈依依”完全不同的鲫鱼肚儿羹来。
  此时天色已晚,沈宅前院的厨房早已落锁,但管事听说是沈依依要为蔡礼做菜,立马拿钥匙打开了门。
  武昌府紧邻长江,境内多湖,出产最多的便是鱼,沈家财大气粗,厨房后建了养鱼的池子,想吃的时候,直接去抓,鲜活无比。
  沈依依让管事帮忙,捞上来几条小鲫鱼,活蹦乱跳。
  厨房里,厨具一应俱全,沈依依挑出一把趁手的菜刀,娴熟地刮去鱼鳞,把鱼肚子上最嫩的两片肉取了下来。
  这两片嫩肉并未切断,以腹底的肥肉相连,看起来恰似一只翩翩起舞的蝴蝶。
  沈依依一气取了七八块腹腴肉,全部装进盆里,用老葱、花椒、盐巴和酒腌了起来;剩下的鱼头和鱼背,则丢进炖锅,熬起了汤。
  她正忙着,忽地一抬头,却见蔡礼侧坐在正对案板的窗台上,静静地注视着她。
  他背靠着窗框,单屈着一条长腿,明明生就一副英武之相,看起来却是满脸的落寞。
  这样的男人,很难让人不同情,但沈依依却连同情都不敢表达出来,默默地看了几眼,便收回了目光。
  一时鱼汤熬好,沈依依先把鱼肉和鱼骨捞出来,再将腹腴片放进鱼汤里,焯了一焯。
  小胡椒过来帮忙,小心地看了窗台上的蔡礼一眼,小声地问沈依依:“大小姐,蔡公子怎么了?”
  沈依依没有回答,只是问她:“我在杭州用茱萸膏做过一种豆瓣酱,我记得带了一坛来,放在哪儿了?”
  “豆瓣酱在闲眉居的小厨房里搁着呢。”小胡椒道,“可是大小姐,做鲫鱼肚儿羹用不着豆瓣酱。”
  正是因为用不着豆瓣酱,她才要用呢,沈依依推了她一把:“快去拿,记得多舀汁水。”
  “好吧。”小胡椒嘴上嘀咕着,但跑得却飞快,一会儿的功夫就舀了一碗连汤带汁的豆瓣酱来。
  此时腹腴片已经凉了,沈依依找出一把小镊子,仔细地把鱼刺镊了出来。
  小胡椒也会做鲫鱼肚儿羹,不等她吩咐,便用细纱再次过滤鱼汤,直到把鱼汤提得如水一样清。
  镊完鱼刺,沈依依抬眼望去,只见蔡礼还坐在窗台上,姿势神态,没有丝毫变化。
  他是想看清她做菜的每一个步骤,好判断她究竟是不是“沈依依”吗?如果他笃定穿越是她编出来的故事,只怕是要失望了。沈依依轻叹一声,在豆瓣酱汁里洒上胡椒,淋到了腹腴片上。
  另一边,小胡椒煮沸清澈如水的鱼汤,烫了点小青菜,连汤带菜盛进了汤碗里。
  调好味的腹腴片加鱼汤,这便是鲫鱼肚儿羹了。
  沈依依将盘碗摆到一起,扬声唤蔡礼:“蔡公子,鲫鱼肚儿羹得了,您来尝尝吧。”
  蔡礼依旧屈膝侧坐在窗台上,一动也不动。
  沈依依只好将腹腴片和鱼汤用食盘装了,端到了他面前。
  蔡礼微微抬眼,却不是看她手中的托盘,而是在看她:“没有什么鲫鱼肚儿羹。她从未给我做过菜。”
  他说完,冲她凄凉一笑,单手用力一撑窗台,消失在无边无际的黑暗中。
  竟是这样?沈依依望着一片漆黑的窗外,心中泛上阵阵酸楚,不知是为爱而不得的蔡礼,还是曾身在福中不知福的“沈依依”。
  她托着食盘,久久伫立窗前,小胡椒探着脑袋看了又看,终于忍不住走了过去:“大小姐,咱们的鲫鱼肚儿羹做得不好么,蔡公子怎么尝都不尝就走了?”
  沈依依看了看手中的鲫鱼肚儿羹,道:“许是不对味吧。”
  “我就说鲫鱼肚儿羹不能放豆瓣酱汁嘛!”小胡椒嘀咕着,毫不客气地拿起筷子,夹了一块腹腴肉,塞进了嘴里。
 
 
第100章 沉默的蔡礼
  一筷子腹腴肉下肚,小胡椒瞪大了眼睛:“明明很好吃啊,为什么蔡公子觉得不对味?”
  傻丫头,不对味的不是菜,而是人。
  沈依依摸了摸她的头:“既然你喜欢,就都吃了吧。”
  “我也喜欢,我也要吃!”汪清滋溜一下从窗口钻进来,转眼和小胡椒抢到了一起。
  两个无忧无虑的活宝,真好。沈依依羡慕地看了他们一眼,转身走出了厨房。
  秋雨骤至,打落一地黄叶,雨水沿着瓦沟,淅淅沥沥地落下来,没入屋檐下的水沟。
  小茴香自外面进来,道:“大小姐,蔡公子走了。”
  意料之中的事,只是这种天气沈依依抬头看了看天:“什么时候走的?”
  “应该是昨晚。”小茴香道,“今天早上,客房已经空了。”
  沈依依点了点头:“好,我知道了。”
  蔡礼是个好男人,愿时间能抚平一切伤痛。
  蔡礼离去的消息,很快传遍了整个沈宅,丁氏闻讯,马上把沈依依召到了慈安堂。
  “蔡公子真的走了?”丁氏问道。
  显而易见的事,非要再确定一遍沈依依只得点头:“是,走了。”
  丁氏又问:“蔡公子是高高兴兴地走的,还是生着气走的?”
  都不是,他应该是伤心难过而去。沈依依答道:“蔡公子从未生气。”
  丁氏总算放了心,露出了笑脸:“算你伺候得周到,去吧。”
  沈依依应了一声,转身离去。
  沈三太太很快定下了赴京的日期,就在三天后,大家都认为时间紧迫,但沈依依很满意,她巴不得早点离开,自由自在。
  既然是要离开沈家了,有些事情,就得办了。沈依依把小胡椒叫了来,问道:“那方大当家的印章呢?拿来,我去还给我爹。”
  小胡椒从怀里掏出印章,递给了她,又双手合十,连声央她:“大小姐,您可千万替我说说好话,我不是故意要偷这方印的,这事儿纯属意外。”
  “等着挨板子吧。”沈依依故意吓她,起身去找沈大老爷了。
  这方印,应该没那么重要吧,不然怎么她回家好几天了,都没听沈大老爷提起过?
  沈依依想着,经丫鬟引领,迈进了沈大老爷的书房。
  沈大老爷虽然是生意人,书房里的书却多,靠墙一面大书柜,装得满满当当。
  沈依依走到沈大老爷面前,福身行礼:“爹,女儿给您请安了。”
  “好,好。”沈大老爷慈爱笑着,指了椅子让她坐。
  沈依依已知沈大老爷是个爱女儿的人,便没有拐弯抹角,直接把印章拿了出来:“爹,这方印”
  她还没说完,沈大老爷就苦笑了起来:“这方印,你还留着?”
  什么?沈依依一愣。
  “我若知道你是要私奔,说什么也不会放你走的。”沈大老爷面露悔意,长叹一声,“你母亲的事,源头在我,其实怪不到你头上,谁知余氏她唉那时你三婶告诉我,你要出门避祸,我心想你带着大当家的印章,行事会方便些,就故意把大当家的印章搁在书架子上,让小胡椒拿走了。哪知道你这一走,就”
  印章竟是沈大老爷故意让小胡椒带走的?沈依依听了沈大老爷的这番话,惊讶之余,突然明白了好些事情。怪不得“沈依依”私奔,是她主动的,原来有一部分原因是为了避祸。怪不得在杭州府的时候,蔡礼的母亲说“沈依依”私奔,和沈三太太脱不了干系,原来她在其中掺了一脚。
  只不知沈大老爷所说的祸事,是指什么了。
  沈依依不是没有好奇心的人,但却绝不想搅和到“沈依依”的旧事里去,这姑娘留给她的破事儿已经够多了,她不想再自添麻烦。于是她按下了好奇心,什么都没问。
  沈大老爷感慨完,收起了印章,问沈依依道:“你三婶定下了三天后去京城,你可知道?”
  沈依依点点头:“已经知道了。”
  沈大老爷道:“京城的酒楼,你不是第一次掌管了,想必会得心应手,但这次却又有不同,多了你三婶,如果你与她合不来,或是受了委屈,千万要记得捎信回来告诉我。”
  这是父亲对女儿的殷殷关切,尽管并非“沈依依”,但她还是仔细听着,真诚地道了谢。
  趁着这三天的时间,沈依依四处游玩,登上了黄鹤楼,去长江边吹了风。作为一个从今到古的湖北人,有些情愫,是哪怕穿越千年,也不会改变的。
  三天过后,沈依依乘着她的马车,带着她所有的奴仆,在镖师的护送下,随沈三太太朝京城去了。
  京城,骠骑大将军府。
  蔡礼跪在花氏面前,以额触地:“数天前,儿子不告而别,让母亲担心了。”
  花氏浑不在意地摆了摆手:“罢了,你不告而别,又不是头一回了,我习惯了。”
  蔡礼磕了个头,从地上爬起来,垂首站了。
  “我听说,你爹给你写了求亲书了?”花氏问道,“你与沈大小姐的亲事,究竟怎么说?”
站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