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食多磨——闲眉
时间:2019-01-31 10:50:09

  胡枢道:“本该如此,是我疏忽了。”
  “多谢世子。”沈依依福身谢他。
  胡枢转身离去,当走到门口的时候,略停了一停:“梅树蔫了。”
  这话没头没尾,沈依依愣了半晌,方才弄懂他在说什么,忙道:“我这就去给世子重做一株。”
  “我把松烟留下,你做好后交给他。”胡枢说完,大步下楼去了。
  这个胡世子,每次都来去匆匆,沈依依摇摇头,去厨房和面削萝卜,做了一株新的梅树,让松烟带了回去。
  暖炉会在即,既是要做百合面,沈依依便亲自去京郊,摘采了百合根,晒干捣碎,筛成了粉,预备着十月初一时用。
  这天她正在得胜楼后院,检查筛好的百合粉,忽然小胡椒跑了进来:“大小姐,将军夫人来了!”
  京城里的将军夫人不少,但沈依依认识的只有一个,那便是花氏。
  可是她连蔡礼都好久没见了,花氏来找她做什么?沈依依疑惑着,让小胡椒把她请了进来。
  花氏一身标准贵夫人的打扮,但走起路来,依旧虎虎生风,仿佛手中非得抓一条马鞭,才符合她的形象。
  沈依依请她在院子里坐了,道:“酒楼正在改造,四处乱糟糟,怠慢夫人了。”
  花氏把手一摆:“蔡礼带着求亲书去武昌府,结果回来后却天天醉得不省人事,你实话告诉我,这件事跟你有没有关系!”
  蔡礼天天买醉?不过这是意料之中的事。沈依依沉默片刻,道:“算是有关系吧,不过”
  “不必跟我啰嗦!”花氏打断了她的话,“沈家收不收求亲书,我不管,你对蔡礼是什么态度,我也不管,但既然蔡礼买醉跟你有关,你就得给我把这件事解决了!”
  花氏说的,好像有点道理,既然她挖了坑,就得负责埋,一句我不是本尊了事,太不负责任。沈依依想了想,站起身来:“行,交给我。”
  她答应得还算干脆,花氏比较满意,丢下一句“蔡礼在丰乐楼”,走了。
  酒楼买醉啊唉,她一直在逃避本尊的那些破事儿,结果还是得替她收拾烂摊子。沈依依无奈地叹了口气,交代小茴香看着得胜楼,再吩咐小胡椒回住处取点东西,她自己则朝丰和楼去了。
  此时并非饭点,丰和楼人不多,她很快便在楼上的阁子里,找到了酩酊大醉的蔡礼。
  “蔡公子!蔡公子!”沈依依很怀疑他能不能听到,逼着扶留狠狠地拍了他两下。
  蔡礼勉强抬起头来,看清了面前的人,眼睛骤然一亮,但旋即又黯淡下去,把头别向了另一边:“你来作什么?”既然是个假的,干吗来招惹他!
  “你以为我愿意来。”沈依依嘀咕着,去拽他的胳膊,“你起来,我带你去个地方。”
  “去哪儿?”蔡礼半趴在桌子上,一手抓着酒坛子,不肯动。
  “你管那么多作什么,跟着我走就行,婆婆妈妈的,哪像个大老爷们!”沈依依劈手夺过酒坛子,丢给了扶留。
  她说得是这样理直气壮,好像他再啰嗦一句,就真不是大老爷们了似的。蔡礼沉闷地哼了一声,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
  沈依依示意扶留扶着他,问他道:“你还能骑马么?”
  “闭着眼睛都能骑。”蔡礼推开扶留,呼出一口酒气。
  扶留本来要劝,但想想他腿伤未愈时都骑过马了,醉酒又算什么,于是随他去了。
  沈依依点点头:“很好,那走吧。”
  扶留赶紧先行一步,备马去了。
  一刻钟过后,沈依依和蔡礼骑着马,后面跟着丫鬟随从,踏上了向南的官道。
  沈依依在穿越前,上过马术课,而本尊显然也是会骑马的,身体有着本能的记忆,骑马赶路,不在话下。
  不过蔡礼的骑术显然高出许多,明明醉得坐都坐不稳,速度却一直比她快。
  他们赶了一天的路,天黑住宿时,蔡礼远望着官道绵延的方向,突然道:“这是去武昌府。”
  “对,去武昌府。”沈依依说着,叫了小胡椒来问,“我让你带的东西,你都拿了吗?”
  小胡椒点点头:“拿了。”
  “行,回头到了武昌府,上江堤的时候给我。”沈依依招手叫她过来,低声吩咐了几句。
  蔡礼没有理会她们的窃窃私语,接下来的几天,亦保持了沉默,和之前的他判若两人。
  怪不得花氏逼着她解决问题,这样的蔡礼,连她看了都着急,更何况身为母亲的花氏。沈依依暗叹一声,拽紧缰绳,进了武昌府。
  他们进入城门后,直奔江堤,小胡椒已经先一步到达,一手抱小木箱,一手拿铁锨,在堤下等着他们了。
  沈依依翻身下马,接过小胡椒手中的木箱和铁锨,示意蔡礼跟他走,其他人留在堤下。
  此时已近黄昏,江边风大,吹翻了她斗篷上的帽子,沈依依只好腾出一只手,拽住了帽沿。
  蔡礼看了她一眼,默不作声地接过了木箱和铁锨,沈依依没有拒绝。
  两人一前一后,登上了江堤。
 
 
第108章 蔡礼殉情
  秋日黄昏下的长江,巨浪滚滚,翻腾咆哮,把夕阳洒在江面的余晖撕得粉碎。
  两人驻足看了一时,蔡礼问道:“你到底要做什么?”
  沈依依四下看了看,踩着乱石,下了另一侧的江堤,到了江水边。蔡礼拎着木箱和铁锨,紧随而至。
  “你先等等。”沈依依说着,拿过铁锨,开始挖坑。
  江边泥土虽然松软,但碎石却多,挖起来很不容易。她挖了好一会儿,只挖出浅浅的一道坑。蔡礼站在旁边看了一时,把铁锨夺过去,三两下就挖出一个大坑来。
  好吧,你力气大,你是大哥沈依依耸耸肩,蹲下身,打开了箱子:“这是她以前穿过的衣裳鞋袜,这是在杭州府的时候,你送的暖房礼,还有你离开杭州的时候,送来的东西,因为太多了,我只挑了几样出来”如今沈三太太在京城的住处,以前是“沈依依”的,那里有“沈依依”的旧物。
  沈依依一面说着,一面把蔡礼所赠之物取出来,只留下了“沈依依”的衣物。
  她把装着“沈依依”衣物的箱子搬进坑里,示意蔡礼:“埋上吧。”
  蔡礼仿佛明白了她的用意,沉默着拿起铁锨,一锨一锨地铲起土石泥沙,将“沈依依”的衣物埋下,再堆起了高高的土丘。
  沈依依看向蔡礼,道:“对不起,她走了,我还活着,所以没法将衣冠冢搬进沈家祖坟,只能埋在这里了。”事实上,即便“沈依依”真的死了,也没法葬入祖坟吧
  蔡礼望着他亲手堆起的衣冠冢,沉默着,没有作声。
  沈依依把他所赠的那些东西摆到坟前,递了火折子给他:“烧给她吧。”
  蔡礼却不接:“如果她还活着,断不会在杭州府买房子,也不会在杭州府的房子里招待我,所以这些东西,并非给她的,烧了没有意义。”
  “随你吧。”沈依依没有勉强,“穿越固然玄妙,但仅仅是对于我而言;对于她来说,其实很简单,就是一时想不开,自尽身亡了。你痛失爱人,伤心难过,我很理解,但人总是要向前看的,一味买醉,解决不了问题。现在,她就躺在这里,你好好地跟她告个别,从此继续念着她也好,忘了她也罢,都不要再为难自己了,好吗?”
  都说生活需要仪式感,也许告别过去,更是如此。希望埋葬“沈依依”的衣物,能将他的痛苦一并埋葬,即便回忆过去,也只留下美好和甜蜜。
  “不要再为难自己”蔡礼喃喃地念着,突然问她,“她为什么自尽?”
  这其实他早就猜到了吧,何必非要问一遍呢?沈依依叹了口气:“或许还是舍不得吴德吧。”
  若非舍不得吴德,她和小胡椒早就逃跑成功了,哪还有后来的那些事。
  “舍不得吴德”蔡礼苦笑一声,“我是不是很傻?我不介意她是商户女,身份卑微;我谅她私奔另有缘由,从不怪她,可即便如此,她还是吝啬分一点心思给我,即便死,也是为了别人。”
  身负婚约还与人私奔,无论是因为什么缘由,都不仅仅是感情问题,而是信义缺失了,对于这样的本尊,沈依依实在是同情不起来,干脆道:“知道自己傻就改啊,难道一辈子傻下去?”
  蔡礼又是一声苦笑:“你也觉得我傻”
  随着话音飘散,他整个人朝后仰倒,突然间跌入了滚滚江水,激起巨大的浪涛。
  事情发生得太突然了,沈依依前一秒还在听他讲话,后一秒就只见江水不见人,登时吓傻了。
  奴仆们还在另一边的堤下,来不及喊,喊了也来不及赶来,沈依依傻怔了几秒钟,迅速跳进了长江,去救蔡礼。
  这个傻大个,怎么说着说着话,就跳江了!!
  傻就傻嘛,傻人有傻福,寻什么短见哪!
  他是不是想在风格上,跟本尊更靠近哪!
  可是人家本尊喜欢的是吴德,他就算到了阴间也排不上号!
  傻蔡礼!
  蠢蔡礼!
  等把他救上来,她非得买条带倒刺的鞭子,狠狠地抽醒他!
  两人跳江,动静不可谓不大,但武昌府乃湖广省会,江堤建得又高又厚,加之深秋风急,留守堤下的奴仆们,耳中充斥着呼啸的北风,什么也没听见。
  扶留有功夫在身,耳力强些,倒是听见了水声,但他们在长江边上,江中风大浪急,听见水声再正常不过了,因此他没有多想,依旧同小胡椒闲聊:“你们小姐雇的镖师呢?我记得有个叫汪清的,功夫不错。”
  “回杭州府去了。”小胡椒道,“镖师护送我们到了京城,小姐就给他们结了账,让他们走了。”
  “可惜了,我还想跟他过过招呢。”扶留遗憾地说着,又问道,“你们小姐已经和吴德断了,怎么还是瞧不上我们少爷?我们少爷为了那一封求亲书,可遭了不少罪。”
  沈依依压根就没跟小胡椒提过求亲书的事,她瞪大眼睛看着扶留,完全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这天不好聊啊,扶留只好再换话题:“你配人了没?”
  小胡椒的眼睛瞪得更大了,隐隐有要揍人的趋势。
  怪不得少爷总讨不了沈大小姐的欢心,原来连她的丫鬟都这么难搞,扶留赶紧闭嘴,躲到一边去了。
  京城,晋国府,世子外书房。
  胡枢站在博古架前,轻轻地叹气:“梅树又蔫了。”
  松烟道:“世子,您想要新的梅树,只能再等等了,沈大小姐回武昌府了。”
  “暖炉会在即,她回武昌府做什么?”胡枢惊讶道。
  松烟道:“听说她是奉花夫人之命,带着蔡公子一起去的。”
  奉蔡礼母亲之命,带着蔡礼一起去了武昌府?这是什么路数?胡枢没有多想,径直吩咐:“备车,去武昌府。”
  “世子!”松烟惊道,“您的病还没好!”
  “我的病是怎么回事,你还不清楚?”胡枢伸出手去,抚了抚已经蔫掉的红梅花。
  好吧,这病的确是他自己特意养出来的,可是松烟指了指西善堂的方向,道:“您突然离京,还是去武昌府,该如何向长辈们解释?”
  “就说我去巡视吏治。”胡枢随口道。
  他是监察御史,品秩不高而权限广,上哪儿都有正经理由。松烟只得应着,准备车马去了。
 
 
第109章 你和她,不一样
  自小在长江边长大的孩子,水性一般都不赖,沈依依亦是如此,她在巨涛骇浪里打了几个来回,终于发现了蔡礼。
  可让她没想到的是,蔡礼的水性比她还好,在江水里灵活得像条泥鳅,最后他们游上岸时,还是蔡礼拽了她一把,把她拉了上来。
  沈依依爬上岸,还没站稳,就朝蔡礼扑了过去,劈头盖脸地打:“蔡礼,你神经病啊!没事跳什么江啊!我告诉你,沈依依从来就没惦记过你,你即便死在这里,也算不了殉情!”
  她突然间发飙,又是打又是骂,把蔡礼吓懵了,半晌才抱着头,委屈道:“我没跳江,是江边有块石头,我没踩稳,脚下一滑”
  没跳江?没踩稳?联想他刚才在水里的表现,好像是这么回事?所以不是他蠢,而是她傻?沈依依恼羞成怒,揪住蔡礼,又是一通揍:“你会水不能说一声?我还以为你要被淹死了!”
  人都掉江里了,怎么说啊?女人真不讲道理蔡礼弯曲胳膊,挡住了沈依依的攻势:“别打了,伤风了!”
  像是要响应他似的,他话音刚落,沈依依就忍不住打了个喷嚏,只得偃旗息鼓。
  蔡礼站起身,朝四下里看了看,发现此处荒凉无比,目光所及之处,全无人烟。
  他扯起嗓门,大喊了几声,却无人回答他,只得对沈依依道:“看来我们游太远了,你的丫鬟还不知道在哪儿,要不我背过身去,你先把衣裳脱了吧,不然穿着湿衣裳吹了冷风,当真要病的。”
  时值深秋,江风冷冽,即便穿戴整齐,也很可能感冒,更何况他们还穿着一身湿衣裳。
  可是,火折子已经湿了,即便脱了湿衣裳又能怎样,难道让她光着身子吹冷风吗?沈依依这会儿见了蔡礼就来气,恶狠狠地道:“不脱!要脱你自己脱!”
  蔡礼一听,当真把腰带一扯,沈依依连忙背过身去,大骂:“蔡礼,你神经病啊!”其实她更想骂:蔡礼,你臭流氓啊!
  可怜她这么好脾气的人,沈家人当初那么算计她,她都能笑脸还击,如今却被蔡礼气成这样,真不知是上辈子欠了他什么。
  沈依依穿着一身湿衣裳,紧紧抱着双臂,蜷缩在寒风中,瑟瑟发抖。
  在她身后,蔡礼不知在鼓捣着什么,突然间,风中传来枯草烧焦的气味,沈依依惊讶地叫起来:“蔡礼,你点着火了?!”
  “嗯。”蔡礼应了一声,“你把湿衣裳脱下来吧,如果你不愿意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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