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氏的儿子,就是孟知。”蔡礼道,“之前你说你不想掺和沈依依的事,所以我没告诉你。”
孟知是余氏的儿子?!怪不得,怪不得!他之前对她围追堵截,是为母寻仇?可那枚坠子又是怎么回事?虽然问了这么多问题,但沈依依的心里,依旧有不少疑团。
蔡礼看着蒸笼上的白气腾腾升起,问道:“你要去找孟知?”
“不暂时不找”沈依依有气无力地回答道。
她是做出过决定,要替“沈依依”还债,要扛起她肩上的责任来,可是蔡礼刚才说的那些事,也太渣过头了,她这副小身板,恐怕是扛不起啊
这种故事,的确挺让人震撼,所以蔡礼见她无精打采,倒没觉得奇怪,只安慰她道:“别想太多,你是你,她是她。”
这安慰挺及时,沈依依重重地点头,振奋了一下精神,道:“等着,给你做热干面,马上就好。”
沈依依把蒸好的面条端出来,晾凉后,又用沸水稍稍煮了一下。
成品的碱面,是个自来卷,因为事先拌了油,根根都透着光亮的色泽。
蔡礼从未见过带卷儿的面,登时从“沈依依”的故事里跳脱了出来,拿着双筷子扒来扒去。
“别胡闹!”沈依依冲他挥了挥菜刀,把榨菜和酸豆角切得细细的,铺在了面条上。
“别动不动就挥刀,当心以后没人要。”蔡礼一边说着,一边夹起一根面条,偷了个嘴。
还没做好就偷吃?!这是去一趟脚店还自带新桌子新板凳,讲究无比的蔡公子吗?他是不是因为确定她不是“沈依依”,所以就开始放飞自我了?!
沈依依无奈地叹出一口气,强行夺走了他的筷子:“香葱吃不吃?”
“我娘不许我挑食。”
“看来不吃葱。”
“吃不吃辣?”
“我娘不许我”
“看来不吃辣。”
沈依依麻利地朝仅有榨菜和酸豆角的面条里,加上各种调料,再淋上了满满的一勺芝麻酱。
芝麻酱是事先用油调过的,黄澄澄的,泛着光,喷香扑鼻。
芝麻酱这种调味品,有一种神奇的魔力,无论你爱不爱吃,只要闻见它的味道,就想要来一口。
蔡礼闻着这味儿,不由自主地咽了一口口水。他是骠骑大将军府的尊贵公子,京城四大纨绔之首,平日里的主要工作就是吃喝玩乐,什么山珍海味没见过,今儿却摆在了一勺芝麻酱下,为它咽起了口水。
沈依依把做好的热干面递给他,道:“拌一拌再吃。”
蔡礼迅速把面条拌匀,吃了一大口。芝麻酱的香气,顿时从鼻端蔓延到整个口腔,深入到了每一个毛孔。这面条,似乎也跟他以前吃过的大不一样,虽然爽滑,但却带着弹性和嚼劲,和芝麻酱配在一起,非常地搭,仿佛它们天生就是一对儿。
蔡礼不吝赞美之词,夸了又夸。
不过沈依依没空理他,她朝自己的那份热干面里加了香葱,又加了茱萸膏,比他的那碗更香更美味。
其实美味是其次,更多的,是家乡的味道。
人这辈子无论走过多少地方,品尝过多少美食,最终所眷恋的,还是自己的家乡,人生舌尖上最初的印象。
于是几乎从未追忆过穿越前生活的沈依依,就在这一碗热干面前,热泪盈满了眼眶。
“你怎么哭了?是不是不够吃?我分点给你?”蔡礼端起碗,准备朝她碗里拨面条。
“谁要吃你剩下的!”沈依依一把推开了他。
正在这时,门外传来匆匆的脚步声,小胡椒一头撞了进来:“大小姐,不好了!家里来人了,大老爷病情恶化,吃什么吐什么,老太太和其他几位老爷让您赶紧回去!”
不不不,她刚刚想起穿越前离她而去的父母,不能再失去这辈子的,沈依依仓皇起身,少见地慌了神。
蔡礼赶紧把筷子一丢,站起身来:“你别急,我去叫刘一刀,咱们戴楼门前见!”
第152章 好心办坏事
沈依依匆忙动身,连行李都来不及收拾,骑马赶至戴楼门。蔡礼的动作也很快,不一会儿便把刘一刀带了来。
刘一刀上次给蔡礼缝针的时候,絮絮唠唠,极不耐烦,这次的态度却好得很,甚至隐隐地有些兴奋,大概因为植物人的症状尚算奇特,很符合他的口味吧。
沈依依谢过蔡礼,带着刘一刀和一干家丁随从,朝着武昌府赶去。
蔡礼驱马回到将军府,花氏已在大门口等候多时,一见他就沉了脸:“说好今天去摘星楼的马球场,你跑哪儿去了?”
蔡礼随口作答:“出去吃了个早饭。”嗯,他刚在沈依依那里吃了热干面,算不得撒谎。
花氏脸色稍缓,握着马鞭上了马:“今天打马球,你给我把眼睛睁大点,好好看清楚,别回头又嚷嚷着是盲婚哑嫁。”
“什么?”蔡礼吓了一跳,“娘,您要做什么?”
“什么我要做什么?不是你说,盲婚哑嫁,终归是不好吗?”花氏说着,露出了几分得意的神色来,“我琢磨过了,唯有打马球,不分男女,而且能把体格秉性都看清楚。”
嗯,借着打马球来相看,真是再合适不过了,他们将军府,可不能娶一个病恹恹的小姐当媳妇。
蔡礼摩挲了一下缰绳,有一种想要马上逃走的冲动:“娘,这其实这跟盲婚哑嫁有什么区别?就打一场马球而已,看不出什么的。”
“如果一场马球看不出什么,那就来两场马球!”花氏可不会轻易让蔡礼否定她的英明决策,果断地一甩马鞭,一马当先地朝摘星楼马球场去了。
“可以不去吗?”蔡礼扭头问扶留。
“反正我不敢不去,少爷您随意!”扶留根本不管他,一溜烟地追花氏去了。
死小厮,迟早给他娶个母夜叉!蔡礼忿忿地想着,无奈地夹紧了马腹:“驾”
摘星楼紧邻皇城,是大梁朝的学子状元及第后,必去登高的一处场所。在摘星楼的后面,有一片专人培育的马球场,宽阔平坦,四季如茵。
马球场四周设有看台,正面更设有宽敞的阁子,以供尊贵的看客们边看球,边闲聊喝茶。事实上,因为此处地段特殊,能来这里的看客,就没有身份不尊贵的。
蔡礼打定了主意要跟花氏唱反调,上场还没打几下,就佯装体力不支,落下马来,然后顺理成章地撤到了场边。
徐晟下场来看他,取笑他道:“最近青楼逛多了,掏空了身子了?”
“少胡扯,老子什么时候逛过青楼?”蔡礼用力把他一推,瞪着他道。
“没逛过就好。”徐晟突然正经起来,朝他身旁坐下,拍了拍他的肩,“你瞧我大妹妹的马球,打得好不好?”
“还不错。”蔡礼实话实说,不过他很快猜到了徐晟的用意,道,“我说过,我只是拿她当妹妹看。”
“我知道。”徐晟鲜有这样推心置腹的时候,显得特别认真,“阿礼,既然你已经不想沈大小姐了,娶谁不是娶?你以为时至今日,在经历了沈家悔婚之后,你母亲还会准许你花费一年半载去了解一个人?既然如此,你娶一个知根知底、且爱慕你的人,有什么不好?”
是啊,有什么不好徐晟和花氏一样,讲的都太有道理,让人反驳不了。蔡礼盯着手中的马球杆,沉默不语。
徐晟拍拍他的肩膀,站起身来,返场打马球去了。
花氏见蔡礼状态不佳,只能带他先行回府。
不过,花氏的心情很不错,特意把蔡礼叫到归燕居,意味深长地道:“赶明儿再约徐晟,打一场马球?”
刚才他坐在场边,谁都没看,就只看了徐旼,她都瞧在眼里了。
蔡礼不置可否,谎称刚才摔下了马,背疼,回房去了。
他躺在床上,辗转反侧,直到半夜,突然一个鲤鱼打挺翻身而起,骑马冲进了夜幕中。
秋末冬初,冷风冷雨,在日夜不休地赶了几天路后,沈依依终于抵达沈家大宅,径直带着刘一刀去了安居院。
沈大老爷的情形果然很不好,他们到时,他刚刚又吐了一回,床上,被子上,全是呕吐的污物。
刘一刀倒是不嫌脏,几步跨进房内,将沈大老爷侧翻过来,用力地拍他的背。
沈依依帮不上忙,只能看着,问小茴香:“我走的时候不是好好的么,怎么突然就这样了?”
小茴香噗通一声跪了下来,哭道:“前些天,二太太嫌弃我们给老爷准备的汤水不好,送了好几斤千年人参来,让我们熬了给大老爷喝,大老爷喝多了参汤,突然就这样了老太太请了郎中来诊治,情况有好转,但仍时不时地吐一回”
这时刘一刀给沈大老爷拍完了背,诊了脉,又不嫌脏地闻了闻呕吐物,道:“参汤本身没问题,只是灌多了。”
沈依依忙问:“我爹没事吧?”
“如果你说的没事,是指依旧昏迷不醒,那没事。”刘一刀道,“我给他扎几针就好,连药都不必服。”
“那就好,有劳您了。”沈依依谢他道。
“你爹暂时交给我吧,我给他瞧瞧,你该干什么干什么去。”刘一刀说着,掀开了沈大老爷身上的被子。
他是蔡礼的人,沈依依很放心,带着小胡椒和小茴香退出了房门,直奔小厨房。
小胡椒疑惑道:“大小姐,您是要给大老爷熬汤水吗,可是刘一刀还没给他看完病呢。”
沈依依四下一看,问道:“二太太送来的人参还有吗?”
“还有!还有!”小茴香一瘸一拐地走到橱柜前,取出了一个木匣子来。
“生火,熬参汤。”沈依依没有接木匣子,而是吩咐小茴香道。
大老爷喝了太多参汤,都吐成这样了,还熬?小茴香生火熬汤,抹着眼泪道:“大小姐,不是我不警醒,只是二太太送人参来的时候,老太太他们都在,我心想他们是一番好意,所以才照办了”
“我没说他们不是一番好意。”他们当然是一番好意,这会儿沈大老爷若是死了,他们落不着好去。沈依依示意她把人参全部塞进罐子里,“但是,好心很多时候,也会办坏事,尤其是二太太这种利益熏心的人。”
什么样的人,养什么样的丫鬟,也许是因为“沈依依”生性软绵,所以丫鬟也不硬气。但这不能全怪小茴香,她以前一心和“沈依依”划清界限,还没来得及调教。
不过没关系,今儿她就给小茴香上一课,以后她就知道该怎么办了。
第153章 我不嫁人!
参汤熬好,浓不见底,沈依依看过之后,点了点头,让小茴香拎了,随她上西善堂去。
西善堂上,老太太丁氏、二太太、四太太、五太太、二小姐沈珊珊、四小姐沈盈盈、五小姐沈念念都在,倒是省了她一番去叫人的力气。
沈依依笑吟吟地走上堂去,团团行礼:“好巧,大家都在。”
“都在担心你爹的病呢。”丁氏犯着愁道。
自从她散尽千金为补偿,沈家人无论心里怎么想,表面上对她的态度都好了许多。
沈五太太问道:“依依,听说你带了个郎中回来了?那你怎么不在安居院,却跑到西善堂来了?”
“那还用问,肯定是来给老太太请安的。”沈二太太笑说着,指了跟前的丫鬟,叫她去接小茴香手里的罐子,“依依真是孝顺,刚到就给老太太煲汤了。”
“不不不,这汤是给您煲的。”沈依依说着,招手叫了她自己的两个丫鬟上前,示意她们去给沈二太太灌参汤。
这两个丫鬟,一个名叫阿碧,一个名叫阿朱,是她在杭州府买的,几乎不认识沈家人,自然不会给沈二太太面子。
她们听得沈依依示下,没有半分犹豫便冲上前去,一个按住沈二太太的头,一个掰开她的嘴,强行把参汤朝她嘴里灌。
刚才还说得好好的,突然就灌参汤?屋子里的太太小姐们都惊呆了。
沈二太太含混着大喊:“依依,你这是做什么?!”
沈依依云淡风轻地站着,看了看修剪整齐的指甲:“听说前些天,二婶给我爹灌了参汤?”
沈二太太终于明白了过来:“我那是一番好心!”
一番好心,所以差点要了她爹的命?沈依依笑了笑:“二婶,我这也是好心。”
货真价实的参汤,熬得浓浓的,还特意给她送到西善堂来,可不是好心?
沈二太太还想辩解,可惜参汤不住地朝嘴里灌,她很快就说不出话来了。
这时沈珊珊终于反应了过来,哭喊着朝阿碧和阿朱冲了过去:“你们这些贱蹄子,放开我娘!”
沈依依朝阿碧和阿朱努了努嘴:“放开她。”紧接着又对小茴香道:“你去接着灌。”
小茴香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一瘸一拐地走上前,任由沈珊珊又是打又是抓,接过了阿朱手中的罐子,朝沈二太太嘴里灌去。
阿朱腾空了手,不用沈依依吩咐,马上一把揪住了沈珊珊的头发,把她拖到了一旁。
沈珊珊拼命挣扎:“沈依依,你居然敢这样对我娘!”
“我怎么对你娘了?不就是给她灌了点参汤吗?”沈依依抬起头来,表情平静,目光里却暗含着威胁,“我不会故意和沈家任何一个人过不去,但你们给我记着,不要动我爹!不管是好心还是坏意!”
小茴香灌完了参汤,和阿碧退到了一旁。
沈二太太终于得了自由,弯着腰一阵猛吐。几个太太和小姐纷纷掩鼻,一叠声地喊人来收拾。
“老太太,沈依依竟敢这样对我娘,您赶紧管管她呀!”沈珊珊哭着扑进了丁氏的怀里。
这时候她不是该去扶沈二太太么?敢情是嫌脏?看来她这个女儿,也没看起来那么孝顺嘛。沈依依嗤了一声,懒得与她们多计较,带着几个丫鬟,转身离开了西善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