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把叠好的衣服抱起来,叶西城接过去整齐放到衣柜里,奶奶拿着叶西城挑好的那两套衣服:“你们上楼吧,我去看看你爷爷。”
在家里他们的举止就没那么亲密,裴宁走前面,叶西城跟在后边,两人到了楼上房间裴宁才说,“谢谢。”
叶西城:“谢什么?”
裴宁:“我每次回来都匆忙,过年时又太冷,都没想到要带爷爷奶奶回老家看看,那边有老邻居,他们肯定想回去转转。”
叶西城:“以后可以经常回去。”
“嗯。”裴宁又问:“明天早上回老家?”
“吃过午饭。”
“早上去吧,还能多玩一会儿。”
“下午,上午还有事。”
“什么事?”
裴宁趴在床边问他。
叶西城没吱声,半蹲下来拉开箱子拿衣服,“明早你穿这件。”把她的晚礼服拿出来,他的是衬衫西裤,都很正式。
裴宁不解:“就是回老家看看,你还搞这么正式?”又是给爷爷奶奶挑衣服,又是给她准备晚礼服。
叶西城岔开话题:“走吧,去帐篷里。”
裴宁沉浸在回家的喜悦里,就没刨根追底,“到时要路过镇上,我还想回学校看看。”
叶西城答应她:“行。”
初秋了,夜晚的天气还有点凉。
裴宁裹着毛毯钻进帐篷里,叶西城把里头弄的暖暖和和的,她钻进睡袋,又往边上挪挪给叶西城腾了三分之二的空间。
裴宁仰躺着,透过天窗,“今晚的星星好多。”月亮还在东半边天,弯弯的月牙挂在空中,月光皎洁,月亮周围的夜色略深,显得美丽清冷。
叶西城躺下,拍拍她的头,裴宁抬头枕在他臂弯里,“还记不记得小时候我们一块躺在我家院子里看星星?”
“记得。”
“记得多少?”
“很多。”
“我也是。”裴宁侧身调整好姿势,紧靠在他心口,“叶伯伯给奶奶打电话了。”
“说了什么?”叶西城也莫名有点紧张。
裴宁:“日常问候,还又说我们恋爱了,让奶奶催催我们结婚,别光顾着工作,特意哄爷爷奶奶高兴,给他们宽心。”也以这样的方式认可了她和叶西城。
她把额头贴在他下巴上,安静了两秒才说:“这些年,我好像误解了叶伯伯,误解了他很多很多,包括我在国外那几年他去看我,还有这次让我回华宁工作,我都误会他了,都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叶西城抚抚她的后背:“不怪你。”
裴宁继续说着:“你别打断我,有些事你根本不了解。知道我为什么从投行辞职来华宁给你当助理吗?”
叶西城:“我爸去找的你。”
裴宁摇头,“不是。叶伯伯找我时,并没有跟我说是想撮合我们,他只让我回来,我以为...他想让我回来彻底拒绝你,让你断了所有念想,然后找个门当户对的人结婚。我那段时间过的挺麻木的,因为我就没想过这辈子再跟你碰面,而且我也早就把你彻底拉入黑名单,快六年,除了项易霖结婚那天,我接了你一个电话。”说着,她咬咬唇。
过去那些,她不想跟他提起。
如果,当时她不是躺在医院里,不是从鬼门关逃了回来,她不会接那个电话,人在劫后余生,病房空荡荡的时候,特别脆弱,那是她六年来第一次脆弱。
那个时候,她多希望自己是十六岁前,对他没有任何爱情杂念,可以很坦然的喊他一声哥哥,可以很坦然的说一句,我想你了。
可那个时候她不是十六岁,最后她什么都没说,挂了电话后,把他那个号码拉入了黑名单。
叶西城还在等着她往下说,结果她停顿了。
“然后呢?”他问。
裴宁回神,接着刚才说道:“除了那个时候接过你一个电话,之后我们也再没有联系,我不知道叶伯伯还在担心什么。可能是我太敏感了,总喜欢瞎想,我以为,叶伯伯可能是觉得我跟项易霖分手了,怕我再回去找你。”
叶西城望着她:“你回来是要彻底拒绝我?”
裴宁如实道:“不然呢?六年前是我主动分手的,之后我又有了恋情,后来还是被抛弃的那个,你觉得我还会再回头吗?我哪儿来的自信和勇气再来找你?”
即便现在说起,还是心里发疼。
“所以回国后我没住公寓,嫌麻烦,我就在酒店住了快一个月,可后来你出差迟迟不回来,叶伯伯让秘书催了我很多遍,我就暂时搬过去了,我以为我也就在华宁待个一两月,让你彻底对我厌烦了,我的任务也就结束。所以,我来北京就带了一个行李箱,带了些适合应酬的礼服和首饰,我也没把驾照换成国内的。”
说着,她呼口气,“来华宁一个月,你出差了一个月,我以为你是故意把我晾在那里,我每天都在后悔,我不该回来的,不该自取其辱,可是我欠叶伯伯太多了,我就想着,等把你拒绝后,我就当把所有人情债都还清了,这辈子,我不要跟你们任何人有联系,一辈子都不联系,就当从来没有认识过。”
叶西城把她的眼泪给擦擦:“不是故意谅你,怎么会?”
裴宁做个深呼吸:“现在我知道了你肯定不会,可那时候我整个人是乱掉的,像陷在迷宫里,怎么都走不出来,我感觉我已经精神分裂了,包括那晚跟你回别墅吃饭,叶伯母让我教法语,留我住下,后来叶伯伯也让我留下,我又开始胡思乱想,我以为叶伯伯这么做,是让你彻底体会,什么叫物是人非,所以我后来留下来了。我发觉这些法子对你没用,都没用,再后来,我快被我自己给逼疯了,我就去相亲了,我想,你这下彻底死心了吧,结果你来给我送蛋糕,我那晚吃了好多块,每吃一块就感觉心里像划了一刀,然后我还得自欺欺人的装作风轻云淡,假装什么都不在乎。叶西城,我宁愿伤害我自己,我都不想伤害你,践踏着你心意的时候,你不知道我心里是什么滋味。特别是在香港酒店,项易霖把蛋糕送到你房间,我差不多就跟万箭穿心是一样的,如果时间能倒回去,我一定不会回华宁,这样你就不用面对那样的尴尬。你把一个男人所有的骄傲和自尊都给了我,可我...”
叶西城打断她,把她的头按在怀里:“不说了,乖,睡觉,不说了。”
裴宁的眼泪全都蹭在他睡衣上,她还想说什么,叶西城翻身将她压在身下,用唇堵住她的嘴......
第二天,天气还是风和日丽。
爷爷坐在轮椅上晒着太阳,奶奶把今天的报纸又平铺在爷爷面前。
裴宁换好礼服,还化了精致的妆,到院子里找爷爷奶奶。
奶奶又把爷爷的衬衫领子整理好,这才回头看裴宁,眼前一亮,“真好看,我们宁宁穿这个衣服就跟明星一样。”
裴宁走到爷爷面前:“爷爷,好不好看?”
爷爷笑。
“西城呢?”奶奶问。
裴宁:“在楼上,马上下来。”
奶奶只记得今天回老家,具体是上午还是下午,昨晚叶西城说的时候她只顾着高兴没朝心里去,问裴宁:“是不是西城下来我们就走?”
裴宁:“去哪?”
“还能去哪?回老家呀。”
“西城说下午回。”
“哦。”奶奶说:“你们上午要出去?”
裴宁摇头:“我也不知道。”
她早上想睡个懒觉,叶西城不让,非让她起来换衣服化妆,问他有什么安排,他说是惊喜,先不说。
他竟然知道给惊喜,太不容易,她就没再多问。
第二十九章
又等了一会儿,叶西城还没下楼。
奶奶催裴宁:“你去看看西城干什么了?是不是又干家务活了?”
“不会,我下来时他正在换衣服。”裴宁把奶奶的衣领整理好,“那我去看看。”
正说着,叶西城从屋里出来,他今天穿了白衬衫黑西裤,纽扣也戴上了,像是有重要的商务应酬,不过脚步匆匆,神色也凝重,在接电话,只听他说:“在哪家医院?行,我这就过去。”
听到医院二字,裴宁的心提到嗓子眼,说话都不由发颤:“怎么了?”
叶西城歉意道:“没法回老家了,我要赶去上海,庄涵出车祸了,情况不好,刚蒋云兆打电话给我,庄伯伯听说女儿车祸后直接心梗晕倒,现在在北京抢救,庄涵是在从浦东机场回市区时发生了车祸,还在抢救。”
他两手紧握着裴宁的肩头,那种抱歉无法言喻,所有的计划都被打乱,好朋友生死未卜,他也没了其他的心情。
裴宁知道庄涵,是叶西城的异性好友,每次庄涵过生日,叶西城从未缺席过,每次,她都会在电话里叮嘱叶西城:食不言。
是的,她不喜欢庄涵,甚至是嫉妒。
到后来,她这辈子最恨,最厌恶的也就是庄涵。
听到庄涵出了车祸,她竟然一点都伤心不起来,可能自己太过无情又太过冷血。
奶奶一听说有人出了车祸,连家里人都进了抢救室,她赶紧催促叶西城和裴宁:“你们俩还愣在那干什么,赶紧回上海呀,这孩子妈妈现在肯定没法活呀,老伴在抢救,闺女也在抢救,你们赶紧去帮帮忙,我们回老家哪天都行,你们快走。”
裴宁站在那里无动于衷的样子,叶西城以为她不记得庄涵了,“庄涵是我跟蒋云兆朋友,你去北京跟她一起玩过,还喊她姐姐,不记得了?”
裴宁淡淡道:“怎么会不记得。”
叶西城没多想裴宁的表情,以为她想起了小时候爷爷奶奶进抢救室的情形,他抚抚她的脸颊,“收拾行李,我们回上海,等下月抽时间我们回来,再带爷爷奶奶回老家。”
那边,奶奶还在催他们俩。
裴宁不想奶奶担心,就赶紧上楼收拾行李。
帐篷没带,叶西城说下次回来再陪她看星星。
坐上车,叶西城便开始打电话联系在上海医院那边的熟人,各种托关系,电话一刻也没闲下来,裴宁坐在他旁边,表情木然,呆怔的看着窗外。
过了片刻,她朝边上挪挪,离叶西城越来越远。
叶西城还在打电话,询问庄涵现在的情况,她想找副耳塞把自己耳朵堵起来。
人在失衡的状态下,不自觉就要钻牛角尖。
她想着自己在曼哈顿医院,从抢救室出来时,她意识稍微清醒,医生问她怎么联系她的家人或朋友。
那个时候除了投行的同事之外,算得上朋友的,就只有远在澳洲的闺蜜,还有老板齐靳舟,可齐靳舟回国参加项易霖婚礼了。
大半夜的,她总不好麻烦同事。
她用了所有力气对医生摇摇头。
等她从麻醉中彻底醒来,也挺过了危险期时,病房里除了偶尔进出的医护人员,就只有她自己。
叶西城打完电话,揉揉眉心,抢救室那边没有任何消息,还在极力抢救。
他搁下手机,伸手想去揽裴宁,结果手悬在半空,她人坐在后座的最右边,紧挨在窗边,“宁宁。”
裴宁回神,却没有转身。
叶西城把手放在裤子口袋,里面是戒指,今天所有的计划被庄涵全部打乱。
他挪过去,“怎么了?”
裴宁摇摇头,还是没说话。
叶西城把她圈在怀里,“下次回家多住几天。”
裴宁拨开他的手,跟他对视:“我就不去上海了,直接回北京。”然后示意司机:“叔叔,前面停车,麻烦了。”
司机一怔,从后视镜看看,左右为难。
叶西城还是耐心问着:“怎么了?嗯?”
裴宁:“没什么,就是不想去看庄涵。”
叶西城不解,她以前跟庄涵相处的还算可以,称不上深交,不过她暑假来北京,一起出去玩时庄涵都带着她一块。
她现在明显在闹情绪,他不放心她一人回北京,心里不踏实。
他握着她的手:“别瞎吃醋,现在换我任何一个朋友,我都会这么做。跟我一起去上海,然后再回北京。”
裴宁把手猛地抽出来,“我没吃醋!犯不着!都说了我不想去,不想去!你听不见是怎么了!”她一下来了脾气,也不管司机在不在前面,“庄涵是你朋友,你要去我也没拦着你,但你别勉强我行不行!”
然后再次对司机说:“叔叔,靠边停车。”
话音一落,车厢里的气氛凝固,司机只能选择性耳聋,识趣的把挡板降下来。
叶西城把所有情绪都压下去,他不知道他踩到了她哪个敏感的雷,突然就爆了。
他还是温和说道:“能不能跟我说说?”
裴宁依旧面无表情:“没什么好说的,我现在想回北京,你让司机停车!叶西城,我可能有精神分裂症,现在我不正常,你别跟我说话。”
叶西城再次把她抱在怀里,试着去安抚她不安的情绪,“说出来就好了。”
裴宁想让自己平静,却怎么也平静不下来,她眼底隐忍的情绪在涌动:“那我告诉你,我不想见到庄涵,一秒也不想见到!她的生死跟我没有半毛钱关系,我需不着去看她!”
在她最后一个字落下,她眼里的冷漠让叶西城不由寒噤,而叶西城所有的表情她也看的一清二楚,“可以让司机停车了吗?”
叶西城怕她情绪激动,吩咐司机靠边停车。
裴宁拿上包推门下车,叶西城紧跟着她下来,“宁宁。”他上前一步抓住她的手腕,“宁宁,你怎么了?”
她语气很淡:“没怎么,这几年来,我一直都这样啊,我自私自利,冷漠无情。”
叶西城感觉他们之间的状态仿佛又回到了她刚回国那段时间,距离远的像隔着一个银河系。
裴宁别过脸去不看他:“叶西城,其实,这六年我已经变了很多,多到你可能都没法想象,你不认识现在的我很正常。”
她想拽出自己的手,可他攥的太紧,她抽不出来。
“你松开,我们好好说。”
叶西城犹豫半刻,才慢慢松开,他看了眼手表。
裴宁催他:“你走吧,别耽误了看病人。”
叶西城望着她:“跟我说说,你到底怎么了?”
裴宁没吱声,望着车来车往的马路发愣。
叶西城转身去车里拿了一瓶水拧开,喂给她:“喝点水。”他等着她平复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