纳兰舒容就知道,她今日遇到纳兰凝香一定会是这个结果。她原本想置之不理,可纳兰凝香这样闹下去,谁都没有好果子吃。
于是,她只好回头解释道:“我今日来这里,是因为公主下了懿旨,让我过来接受封赏。”
“呸!”纳兰凝香脱口道。“你来就来,还把公主扯进来做什么。我告诉你,我早就忍够你了。你现在赶紧给我滚出去,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品宁在旁忍不住劝道:“大小姐,小姐说的都是实话。今儿真是公主让她来接受封赏的。”
“公主让你接受封赏?她是看不见我这个嫡女么?一个堂堂的嫡女站在这呢,她怎么会瞧得上你一个庶女。就算你收买了少思大师,弄出了稀世翡翠又如何,你亲祖母就是我祖父的一个贱妾!”
饶是纳兰舒容不想跟她计较,可这些话也惹得她实在不痛快。她刚要开口回击的时候,身后忽然传来一个声音。
“谁在花园里大吵大闹呢?”说话的正是尤雅。她身边还有一位身穿纱丽的妙龄女子。
纳兰舒容隐约记得这人就是公主,可她又身穿自己刚送进府的纱丽,似乎更可能是尤雅的丫鬟。于是,她这么一犹豫,也就不敢再施礼,万一认错了人,怕是尴尬。
另一边,纳兰凝香见是尤雅,旁边那个穿纱丽的约莫是她丫鬟,心里便觉得没什么可怕的。虽说尤雅身份贵重些,可也不过是皇宫里出来的奴才,她有什么可畏惧的。
“让夫人见笑了,民女在教训自己的庶妹呢。她非说是公主让她来的,民女觉得十分可笑。人家堂堂公主,怎么会嫡庶不分,跨过我这个嫡女去给庶女封赏?”纳兰凝香瞪了纳兰舒容一眼说道。
虽说本朝却有嫡庶之分,可也没有纳兰凝香说的这么严重。她之所以如此看重嫡庶之事,不过是因为自己是嫡女,又被家人宠坏了而已。
可此刻,尤雅听完这句话心里却替她一阵发寒。果然,下一秒公主便缓缓开了口道:“依你的意思,庶女永远不如嫡女尊崇?公主赏庶女,就是不应该?”
纳兰凝香骄矜的点点头,“可不是么。庶女算什么,每个家里都有一大把。尤夫人,您说是不是?”
“本公主,也是庶出。”福潆脸上的表情不悲不喜,只有旁边的尤雅知道,她这是动了真怒。
纳兰凝香还没等反应过来,纳兰舒容已经在旁边拜道:“公主千岁万安。”
“你,你是公主?”纳兰凝香诧异道。
“跟公主说话,要用尊称。”尤雅忍不住提醒道。
福潆公主一边示意尤雅扶起纳兰舒容,一边慢悠悠的开口道:“嫡庶确实有分别,但在本宫这里,都是一视同仁的。纳兰舒容,本宫听闻你性格柔善,勤俭有礼,特赏你七宝璎珞,以示嘉奖。”
“这七宝璎珞又名众华璎珞,是先帝留下的,可是稀世珍宝。”尤雅在旁解释道。
纳兰舒容俯身拜道:“民女多谢公主厚爱。”
福潆听言一笑,“你怎么也不推辞?”
纳兰舒容笑着应道:“公主既然把七宝璎珞送我,自然是觉得民女担得起这宝物,所以民女不敢推辞。”
这话逗得福潆公主笑出声来,“倒是个知趣的丫头。快起来吧,我们一起去用些螃蟹。”
这样跟纳兰舒容说话的功夫,福潆方才的气也就消了大半。再加上这毕竟是尤雅的赏菊宴,她也不想太显威风,所以便有意忽略了纳兰凝香。
照理,纳兰凝香应该庆幸自己没有被公主见怪,可此刻她一见纳兰舒容真的受了封赏,却又忍不住开口说道:“公主错爱,我庶妹并非性格柔善之人啊。”
这回,饶是福潆公主性格再好,也忍不下去了。“雅雅,这个丫头真是纳兰府的嫡女?”
尤雅还没开口,纳兰凝香已经连连点头道:“是,民女是纳兰府的嫡女。”
尤雅被抢了话,心里一阵无奈,可还是在旁替她说话道:“是,她年纪还小,公主别见怪。”
福潆公主冷哼一声道:“我不见怪,我只是觉得纳闷,怎么同一个府里出来的,嫡女如此桀骜无礼,庶女却一脸可人疼的模样。”
“公主……”纳兰凝香有些惊异的看向福潆。
“罢了,他们府里既然管教不好,本公主就只好代劳了。来人,把未开壳的螃蟹拿过来几只。”福潆说道。
尤雅冲着下人点点头,嘴里却一声不吭。她知道,自己是救不了纳兰凝香这个蠢丫头了。
就在纳兰凝香满脸迷茫的时候,一盘没剥壳的螃蟹已经被送了上来。这会,几个命妇也已经陆续前来,看见公主便纷纷施礼。
福潆一边免了众人的礼,一边说道:“方才纳兰家的凝香姑娘言语无状,又嫌弃自家姐妹,本公主实在看不过去。纳兰凝香,这有十几个螃蟹,就罚你用手剥出蟹黄蟹肉,一丝儿都不准剩下。”
纳兰凝香是从小被宠到大的,因此养成了这种谁都不怕的性格。此刻听见公主的话,她才真的慌了神。原来不是所有人都会让着自己的。
她看向旁边的几个冒着热气的螃蟹,却没有看见蟹八件的影子。她更加慌张,这螃蟹壳如此坚硬,她怎么可能剥得动呢?
然而,福潆的眼中并没有半分体谅与同情。“本公主说话,你是听不见么?若是听不见,就用这黄酒洗洗耳朵!”
说着话,福潆把一杯黄酒尽数倒在了纳兰凝香的身上。众人只见淡黄色水珠飞溅,而后纳兰凝香的浅色罩衣便染满了黄酒气息。
“公主……”纳兰凝香又惊又惧,慌忙跪倒在地。她可是纳兰府的嫡孙女啊,公主怎么可以这么对自己呢?
“凝香小姐,这不是纳兰府。公主想要你的命,或者是整个纳兰府的命,都易如反掌。”尤雅看出了纳兰凝香似乎并没有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因此出言提醒道。
“整个纳兰府?”纳兰凝香听见这话,这才明白皇权在上,家中父母也是护不住自己的。
于是她这才慌张起来,连连叩头说道。“公主,公主我知道错了。我方才不是故意的,我只是,只是随口说说而已。民女给您道歉,给舒容妹妹道歉好不好?舒容妹妹,你快帮我说句话呀。”
“先剥螃蟹吧。”福潆淡淡道。
☆、第 22 章
明明是来参加赏菊宴的,可此刻的纳兰凝香却在表演徒手剥螃蟹。蟹黄倒是容易分拣,可这蟹肉就不好剥了。特别是这蟹爪里头的肉就更是难剥。
纳兰凝香趁着公主没瞧见,便连连把几个蟹爪直接扔进了废物桶里。尤雅把这幕瞧在眼里,不由得暗暗摇了摇头。这纳兰府的家教,真是一塌糊涂。
而另一边,纳兰舒容和公主聊得倒是欢畅。
“这些纱丽卖完,你可有什么打算?”说着话,福潆把一筷子蟹黄放在了一块白色方糕上,慢慢放进嘴里。
“回公主的话,民女卖完了纱丽,想在京城里买宅子和铺子,然后就能过上舒心日子了。现在又有了公主送的礼物,民女便有了一个护身符,日后这日子想必更加顺遂了。”纳兰舒容眉眼含笑说道。
听到这,公主倒有些过意不去。她忍不住试探道:“舒容你姿色出众又聪慧有加,为何不想入宫一展宏图呢?”
纳兰舒容摇着头道:“请公主允民女说一句实在话。这宫里生活虽好,但却不是民女想要的。”
“那如果有人逼着你入宫呢?”福潆公主问道。
纳兰舒容一抬眸,眼里带着十足的疑惑。福潆公主心一虚,赶紧摇摇头道:“罢了罢了,当我没说。”
“若是有人逼着我入宫……”纳兰舒容并没有放弃这个话题,反而认真思索道:“若真如此,我也要认命。毕竟人力有限,天命不可违。”
纳兰舒容这样达观,福潆公主却反而觉得是自己有些狭隘了。二人各怀心绪,其她夫人又不敢插话,气氛一时静谧下来。
“吧嗒。”
“哎呀。”
众人皆回头望去,只见纳兰凝香正捂着自己带血的手指,她旁边的鱼戏莲纹浅口盘里除了一盘底白色蟹肉外,还有一个带血的指甲盖立在当中。
众人当场没了食欲。
饶是尤雅好气度,此刻也满脸无奈。好好的赏菊宴,都毁在这个丫头的手里了。
不过,纳兰凝香可没注意到自己有没有影响别人,她一心忙着心疼自己那留了许久的指甲。
呼痛声与哎呀声交加。明明是金秋时节,她却疼得汗水直流。
尤雅拿出主人公的急切,赶紧说道:“快去请医士来。”
福潆公主倒是淡定,摆摆手说道:“不必了,直接送回纳兰府去吧。”
“这……”尤雅有些担忧,毕竟今儿做东的是自己,若是连带着得罪了纳兰府,恐怕得不偿失。
福潆公主摆摆手道:“本公主会亲自派人送她回去的,连带着那些污了的蟹肉。今日是赏菊宴,自然也要让纳兰府的人尝个鲜!”
尤雅听见这话,知道公主是脾气又上来了。可是当着这众多命妇的面,她又不好深劝,唯恐拂了公主的面子。
纳兰舒容机敏,忽然开口笑道:“民女听说这蟹肉见了血便要赶紧埋掉,否则会惹蟹神不快,还是不要送进纳兰府了。当然,公主若是觉得不解气,大可把这些螃蟹都让人送到纳兰府去,让我长姐继续剥就是了。”
听了这话,尤雅不由得叹服。若是依着公主的意思,将蟹肉送到纳兰府,那么纳兰府很可能以为公主是对他们不满,因此心生芥蒂。
但如果按照纳兰舒容的主意,纳兰府的人便只会以为公主是对纳兰凝香不满,因此在加以惩罚,并不会伤了门第间的和气。
这样一看,这个纳兰舒容果然心思灵巧。她这话说出来,公主自然也想到了这一层,于是自然顺坡就下,应承下来。
反倒是纳兰凝香,只以为纳兰舒容是针对自己,气得恨不得上前扇她几耳光,只是碍在公主在场,强压着火气不敢发作。
“罢了,本公主也累了,今儿这宴就到这吧。”福潆公主笑着说道。“对了,等我下次再出宫的时候,舒容你再陪本宫。”
“是。”纳兰舒容坦然答应,可心里却隐隐有些不安。公主对自己如此上心,她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公主,公主饶了我吧!”纳兰凝香还在一旁哭诉,可福潆公主早已起驾回宫。
几个命妇站在一边,来来回回的用几句话劝着纳兰凝香,但并没有人主动提出找个医士什么的。毕竟,纳兰府也不是什么大府,她们肯说上几句话已经是给面子了。
最终,纳兰凝香还是被公主的人拖着,送回了府里,连带着她没剥完的螃蟹。孟氏几人见状大惊,唯恐得罪了公主,就连那些螃蟹都没敢找人帮她,硬是逼着她自己剥完,才算作罢。
以至于到了最后,纳兰凝香的拇指和食指都尽数劈裂。赵氏和纳兰庆明心疼不已,又不敢怪罪公主,只好把责任都推到了纳兰舒容身上。
“老爷你看见没有!再这么下去,咱们女儿非被那个贱婢折磨死不可!”赵氏气恼不已。
纳兰庆明也是着恼道:“她这分明是想踩着香儿讨公主的欢心。你要知道,这一个府只有一个进宫的名额,若是真被她抢走可就糟了。”
“那我们该当如何?”赵氏问道。
纳兰庆明咬牙道:“母亲抱病,扣留她在府中照顾。一月过后,等到香儿平安入宫,她自然也就没了机会。到时候,我们杀之后快!”
“好。”赵氏点头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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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姐,这个七宝璎珞可真好看,而且还带着檀香味呢。”品宁笑着说道。
纳兰舒容却只是敷衍一笑,似乎没有什么精神。
“小姐,你怎么了?”品宁纳闷道。
“我总觉得那日公主的那一句话问得不寻常,她似乎是知道了什么事。”宫中侵染多年,纳兰舒容十分擅长品味别人的弦外之音。
“那句话?哪句话?”品宁还是不懂。
“公主问我,为何不进宫一展宏图。虽然我还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我总觉得事情有哪里不对。”纳兰舒容绞尽脑汁,却也想不出什么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