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容!”
宫门外忽然响起一声呼喊。纳兰舒容一愣。这个声音,是三意哥!
但也只有这一声而已。宫门已经关闭,她彻底看不见外面的情形,也听不见外头的声音了。
她甚至不知道那一声呼唤是不是自己的幻觉。
“纳兰舒容?”一个太监忽然站在了自己身前说道。她回过神来,抬头一瞧,只见赵有安正站在自己面前,神色有些复杂。
“是,赵总管好。”纳兰舒容随口道。
赵有安一愣,用那副仿佛被人掐过的嗓音说道:“你怎么知道我姓赵?”
纳兰舒容自知说走了嘴,赶紧答道:“方才在门口,指引姑姑说起来,我就悄悄记住了。”
“唔。”赵有安没有怀疑,而是继续说道:“你倒是聪明。跟我来吧,我带你去御膳房。”
纳兰舒容知道赵有安是后宫的太监总管,前世与他打过不少交道。但此刻心里却有些暗暗纳闷,照理,自己入宫可是配不上一个大主管来亲自领着的。
想到这里,她开口说道:“主管日理万机,奴婢不敢劳烦。不如换个小太监即可。”
赵有安呵呵一笑,开口说道:“这宫里的事阿,什么事都自有它的道理。我领着你,也自然有我的理由。走吧,御膳房还远着呢。”
纳兰舒容知趣,没有再继续问下去。赵有安先带她去住所瞧了一眼。正六品的宫女虽说住的不算好,但好歹有个单独的房间。纳兰舒容倒也十分满意。
“出门右拐就是御膳房。等你一会收拾完了,直接过去就行。这以后呢,若是公事,便找御膳房总管说。若是私事,可以求一求御膳房的掌事姑姑。”赵有安开口道。
纳兰舒容颇为感恩的点了点头,又恭敬送走了赵有安。而后,简单放下自己的东西,换好宫女服,便往御膳房里去。
却不料,此刻的御膳房正一团凌乱。
御膳房总管站在前头,指着下头的一干人等说道:“到底是谁吃了熊心豹子胆,擅自做主,给丹贵妃送了芝麻点心!?”
“我早就说过,一定要记住后宫主子的过敏脾性。否则,可是要犯大罪过的!如今好了,真闹出事来了,你们说,谁出首去担这个责任?”
下头的人都知道丹贵妃的脾气,哪还敢出头认罪,于是个个学着鸵鸟的模样,恨不得把脑袋缩进脖子里。
“行行行,你们都不出首是吧。”御膳房总管正说着,忽然转头看见了门口的纳兰舒容。“就是你!站在门口那个,你去代表御膳房给丹贵妃谢罪!”
纳兰舒容一脸茫然。她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这是招了谁了?却不料,御膳房总管已经认准了她,开口问道:“你是新来的纳兰氏吧,正好先熟悉熟悉宫道。”
对于御膳房总管而言,他倒是不怕什么。毕竟,他是皇后的人,这丹贵妃不敢公然跟自己过不去。所以,他只想派出一个替罪羊去让丹贵妃一泄私愤,此事也就罢了。
官大一级压死人。纳兰舒容无权辩驳,只得一人往丹贵妃处去。好在,前世的她是在宫里走惯了的,因此还不至于迷路。
只不过,纳兰舒容忘了一件事。去往丹贵妃宫里的路,是要经过纳兰凝香的宫门的。
昨日是纳兰凝香入宫的第一日。也不知为何,她当晚就得了皇帝的青眼,被翻了牌子。所以此刻,她已是新鲜出炉的纳兰答应。虽然没得封号,但好歹也是正经主子了。
“呦,这个身穿宫女服的小丫头是谁呀?我怎么都认不出来了?”纳兰凝香刚好走到门口,此刻一脸讽刺说道。“来人,去御花园摘些刺槐来,编成跪垫!”
纳兰凝香身边的莲清神色一阵紧张,“小主,这样不符合规矩呢。再说了,这舒容小姐也是咱们自家人。”
“闭嘴!”纳兰凝香一个耳光扇在莲清的脸上,莲清满脸诧异的看向自己这位长姐兼主子。
纳兰舒容倒是不奇怪。纳兰凝香的确温柔,但从来不会对下人们温柔。自己上辈子刚入宫的时候,也是经常被打骂。
“我让你找人摘刺槐来,编成跪垫!现在就去!”纳兰凝香喊道。
“是。”莲清捂着脸,连连答应,转身跑回了宫里喊人。
“纳兰答应。”纳兰舒容开口说道。她在宫里这么多年,自然能通过纳兰凝香今日的穿着判断出她的位份。
纳兰凝香倒是一惊,她这个庶妹,怎么就如此神通广大呢。
“奴婢奉命要去丹贵妃处。纳兰小主想惩罚我倒是可以,只不过也要想一想。若是丹贵妃知道您碍了她的事,会不会加以怪罪?”纳兰舒容开口说道。
其实她的确是要去丹贵妃去,只不过这事连丹贵妃都不知道。此刻她如此堂而皇之的说出来,也不过是为自己找个免受责罚的由头罢了。
“你!别以为你搬出丹贵妃来,我就会怕你。”纳兰凝香急道。
“主子从小就无所畏惧,奴婢自然是知道的。只是如今在宫里,位份尊卑为先,贵妃有事,奴婢自然要先可着贵妃!”纳兰舒容道。
“好。”纳兰凝香紧掐手帕,嘴角歪歪一笑道:“很好。左右你回御膳房就只有这一条路,我就做好了软垫等你回来!我倒要看看,到时候你还有什么托词!”
纳兰舒容心中暗暗舒了一口气。她一味的沉浸在自己入宫的无奈里,险些忘了这宫里头有多少危险。虽然为自己争取到了一些时间,但她也并没有想出应对之策。
半个时辰过后,纳兰舒容站到了丹贵妃的宫殿里头。此刻,皇帝正懒洋洋坐在丹贵妃的旁边,似乎在安慰自己的妃嫔。
纳兰舒容的视线微微上抬,这时候的丹贵妃与皇帝真是年轻阿。她记得自己生病之前,丹贵妃已经遭皇后迫害过世,而皇帝也已经须发微白。
不过此刻,却容不得纳兰舒容多想。
上首,丹贵妃玉甲一扣,语气温柔的开口道:“这丫头,倒是脸生的很。臣妾记得那日,并不是她送来的芝麻点心。看来,又是御膳房派出的替罪羊了。”
当着皇帝的面,她自然不会露了自己跋扈的性格。这笔账,她还是要算在皇后的头上。毕竟这御膳房的人是皇后钦定,这事自然她也难脱干系。至于面前的这个丫头,她还没那么傻,自然知道她是无辜的。
“你叫什么。”皇帝甩着手里的一串檀香玉石问道。
纳兰舒容深吸一口气道:“回陛下的话,奴婢姓纳兰,名舒容。”
“哦?你是那个天命贵女?哈哈哈,陛下,臣妾说什么来着,哪有天命贵女,这分明就是个奴婢么!”丹贵妃哈哈大笑道。
皇帝斜斜抬眸。“抬头!”
纳兰舒容轻轻昂首。
“姿色倒是不错。别的也没什么出奇的地方。”皇帝淡淡道。
丹贵妃点头道:“是呢,看不出有什么贵重的地方,倒还不如她的嫡姐。”
“嫡姐?”皇帝诧异道。他压根就不记得昨晚找了谁侍寝。
“陛下不知道?昨儿您不是点了一个采女侍寝,那个姑娘是她的嫡姐呢,也是姓纳兰的,叫什么来着。”丹贵妃回身问道。
身边的小丫鬟自然要替她留意这些事,赶紧接过话茬道:“娘娘,昨儿侍寝的是采女纳兰凝香。依着惯例,今早已被皇后娘娘封为答应了。”
丫鬟说话的功夫,皇帝的眉头便皱了起来。
纳兰舒容这才猛然想起,皇帝是憎恨纳兰家的!前世的自己在帮纳兰凝香争宠时,遇到的最大阻力也在于此。
上辈子的时候,好在自己提前筹谋,才让纳兰凝香在初入宫时便直接摆脱了皇帝对自己姓氏的厌恶。而今生,没有了自己的纳兰凝香显然还未发现此节。
“皇后倒是勤勉。”皇帝的语气不冷不热,丹贵妃一时没敢接茬。
“传朕的旨意,宫里厉行节俭,纳兰凝香暂时不必晋封,留在采女位份上吧。”皇帝继续说道。
丹贵妃这才一喜,这竞争对手嘛,能少一个是一个。再说这事,也是在打皇后娘娘的脸。于是,她赶紧点头道:“是,陛下圣明。那这个小丫头……”
皇帝的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容,“朕,要单独问她一些话。”
纳兰舒容一惊。
丹贵妃也是一惊。
左右众人很快退下,屋里只剩下皇帝与纳兰舒容二人。
“知道朕为什么要留下你么。”皇帝自始至终没有起身,始终懒懒靠在榻上。乍一看,像极了一个纨绔公子哥。
可纳兰舒容知道,皇帝看似懈怠,其实只是在伺机而动。他刚刚上位,朝中臣子人心难以揣摩。他只有如此,才能试出臣子是否忠心。
“陛下您想知道,我为何被人称为天命贵女。您是不是觉得,这是纳兰府企图上位的心机手段。”纳兰舒容尽量镇定说道。
“你倒是聪明。那就实话实说。”皇帝嘴角微扯,眼里尽是精光。在一个小小的丫鬟面前,他没必要隐藏自己。
纳兰舒容长跪在地,额头轻触地面。“陛下,奴婢只是小小庶女,十几年流落在外,苟延生存。之后一朝得以入府,为求自保,难免寻些手段。至于天命贵女的说法,也只是算命师傅同情我罢了。”
皇帝的脸色没有变化,纳兰舒容不知道他会不会相信自己的话,心里难免有些忐忑。
“那,你给朕说说纳兰府。”皇帝开口道。他自然是对一个小丫头没兴趣的。对他而言,人臣百姓的看法才最要紧。
“奴婢年幼,不知祖父如何看待政事。但纳兰府如今一家老小所求,便是家中孙女能借您上位,以此换得家中昌盛。”纳兰舒容开口道。
皇帝的心里稍稍满意。只是他也有些惊异,眼前的女孩不过十几岁的年纪,却已经看破世事。
“你既然如此聪明,那你也说说,朕今日,会如何处罚你?”皇帝对眼前人稍稍有了些兴致。
纳兰舒容心念转动,开口说道:“奴婢斗胆揣测,陛下会认为一个算命师傅怎么说出天命贵女四字。即便要说,也只有陛下您才有权力说。因此,您会重重责罚奴婢,以此警告世人,奴婢并非什么天命贵女,只不过是您治下的一个普通奴婢。”
听了此话,皇帝冷冷一笑。“你以为你猜中了朕的心思。朕偏不。朕会放了你,而且加封你为正四品女官,协管御膳。”
纳兰舒容心中忍不住一笑,面上却丝毫不露。“奴婢多谢陛下大恩。”
她素知皇帝是这种性格,喜欢打脸,喜欢出人意料,因此才出言以期皇帝反驳。没想到,皇帝果然中计。
玄远这才慢慢起身,正准备离开殿内之时,心里忽然觉得哪里不对。他明明是打算重罚她的,结果却赏了她。
是了,这个丫头是在故意耍自己!
“大胆!”他忽然啪的一声把手里的檀香玉石手串砸向纳兰舒容。纳兰舒容的额角顿时流出鲜血。
“天子一言,驷马难追。”纳兰舒容斗胆说道。而后,她不顾疼痛,一次次把头磕在地毯上。
皇帝见她如此虔诚,心里的怒气也就消散了不少。罢了,左右也是一个小姑娘。
“滚。”他开口说道。
纳兰舒容得了命令,赶紧起身碎步离去。
直到走到距离丹贵妃的宫门外很远的地方,纳兰舒容才止住脚步,缓缓蹲在墙角。
她随手用袖口擦着额头的冷汗,这才发现血水与汗水已经混在一起。她顾不得额间疼痛,努力让自己的心跳慢下来。
早知宫中生存辛苦,没想到普通奴婢更是如此。今日之事,好在皇帝没有多加怪罪,要不然自己真是难逃一死。
不过,这也警醒了自己。若是想活,想好好活,就必须时时警惕,事事小心。
“哎,纳兰舒容。”不远处,又到了纳兰凝香的宫门口。她倒真是有耐心,顶着秋风足足等了这么久。
纳兰舒容掏出了手绢,扶在额头上头,尽量延缓鲜血流出的速度,而后才无奈的走向纳兰凝香。
“呦,看来丹贵妃娘娘找你也不是什么好事。”纳兰凝香的语气带着嘲讽。“头破了?用不用我赏你些金疮药?”
旁边的莲清看向纳兰舒容,心里微微有些不忍。她扯了扯纳兰凝香的衣袖道:“小主,您看舒容小姐也不容易,要不咱们就算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