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毕,他赶紧转身离去,只留下一个背影。
纳兰舒容站在风里,许久没有离去。
“小姐,杨公子他,给了咱们一万两银票。”品宁轻声道。
纳兰舒容苦笑着,点了点头。“知道了。走,我们回去吧。莲清的事,想必已经做完。”
品宁微微诧异,莲清?她做了什么事?
纳兰舒容没有再说话,但通身散发出的却尽是让人望之胆怯的寒意。
“小姐?”品宁似有畏惧的问道。
纳兰舒容一回眸,眼里对她却温柔不少。“走吧,我们回去干活。快到各宫用膳的时候了,御膳房这会恐怕忙着呢。”
品宁连忙点头答应,却总觉得有什么事是自己不知道的。
直到三日后,事情在宫中闹开,品宁才总算明白了始末。
那日,新入宫的小主们授命去给皇后请安。谁料,这些新人们却当众告发丹贵妃谋害妃嫔。其中这牵头的,却是纳兰采女。
“此事太过严重,本宫恐怕不能擅自做主了。来人,去请陛下过来。”皇后瞧了丹贵妃一眼慢吞吞道。
丹贵妃美目一横,冷言道:“一个小小的采女罢了,竟然也敢诬告本宫!皇后娘娘这话又摆明了是偏信这个采女的,真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啊。”
“皇后娘娘,臣妾是有证据的!臣妾不是诬告!”纳兰凝香急切道。
皇后瞧了纳兰凝香一眼,语气不急不慢道:“稍后陛下来了,你们再拿出证据不迟。尔等虽然位份不高,可也是皇家的人了。你们放心,若此事属实,本宫定会替你们做主。”
丹贵妃的眉头稍皱。“证据?本宫从未做过的事,你们从哪里来的证据?”
“丹贵妃别急。清者自清。”皇后望向一身金玉琳琅的丹贵妃,唇边含笑说道。
丹贵妃不傻,自然知道此事定有皇后在撑腰,否则一个小小采女怎么会有胆量诬告自己。只是她却不知道,对方所谓的证据到底是什么。这么一看,倒是敌人在暗,自己在明了。
“臣妾急什么。想往我身上泼脏水,也要瞧瞧自己的本事。偷鸡不成蚀把米,抓不着狐狸惹一身臊。这两句话纳兰采女可要记住了。”丹贵妃语气强硬道。
纳兰凝香听见此话忍不住浑身一抖,再瞧瞧皇后镇定自若的脸色,才勉强安定下来。
等到玄远到时,皇后与丹贵妃二人的唇枪舌战已经到了白热化的程度。直到玄远开了口,二人才算安静下来。
“纳兰家的?”玄远开口道。
纳兰凝香赶紧冲着皇帝甜甜一笑,“是,臣妾是采女纳兰凝香。陛下您忘了,我们几天前还见过。”
这话一出,众人的面上都有些不太好看。毕竟当着大伙的面勾引皇帝,实在有些说不过去。
就连玄远也忍不住皱了皱眉头,转了话茬说道:“不是说有证据么,拿上来。”
纳兰凝香赶紧冲着殿外拍拍手,示意外头的下人把东西拿进来。谁料,外头却一点反应都没有。
她以为外头的人没听见,又继续使劲拍了两声。但外头依然没有动静。丹贵妃在旁边忍不住一笑,“你呀,把手掌都拍破了也没有用!”
瞧着纳兰凝香一脸纳闷,皇后忍不住开口道:“纳兰采女,咱们陛下是不准在宫里行这种令儿的。”
这事说起来倒是皇帝的怪癖。他总是觉得这种唤下人的方式不安全,似乎就像是要下令行刺自己一般。因此,他禁止妃嫔们在宫里用这种法子唤人。
自然,纳兰凝香是新入宫的,并不知道这等细枝末节。
“是,臣妾知道了。臣妾这就去把人带进来。”纳兰凝香有些尴尬道。
“不必了。立升!”立升是皇帝身边的大太监,此刻听言顿时碎步走了出去。不多时,他领着一个小丫头走了进来。
“自己说。”玄远往身后的软垫上一靠,懒懒说道。
“奴婢是纳兰采女的陪嫁,名唤莲清。”那小丫头倒是不怕,开口朗声道。谁料,她的话还没说完,便被自己主子呛声道:“说重点,平白扯你自己做什么。”
莲清眉心一紧,身子一抖,显然是怕极了自己的主子。“是。照例,每位主子下午都有一份点心可用。咱们主子喜欢用冰皮点心,再用玫瑰丝拌了红豆沙做馅。可是那日奴婢却在点心里头发现那玫瑰丝里头是掺了红花的,若是不仔细看,断断看不出来!”
看皇帝的眼神盯着莲清,纳兰凝香赶紧抢过话茬自己说道:“是,若非这个丫头细心,臣妾还要日日吃着这些红花呢!一次倒是无妨,可日久下去,恐怕连替陛下诞育皇嗣的机会都没有了呢!”
在场的人又是一阵扶额。青天白日,一个小小的采女就敢如此贸然说出给陛下诞育皇嗣的话,真是一点都不知礼。
“别人呢?”皇帝丝毫不顾及纳兰凝香的娇嗔语气,目光扫向其余的新人们说道。
她们当中有几人是与纳兰凝香交好的,此刻顺势开口道:“我们虽然未曾在自己的饮食中吃着这红花,可谁都知道我们几个关系是要好的,自然无事就要去纳兰姐姐那里坐一坐,难免也要用些点心。所以,这红花自然不仅危害一人。”
“可是这事与本宫有何关系!”丹贵妃不由得急道。
“臣妾那日听说,丹贵妃在御花园走路跌了一跤,所以近日都在敷药。而这敷的药里似乎就有红花一味。”纳兰凝香咬重了红花二字说道。
“放肆!就因为本宫用了红花,你们又吃着了红花,就说此事是本宫所为?陛下,此事未免太过荒谬。皇宫之大,本宫就不信,近日用了红花的只有本宫一人!”
纳兰凝香似乎早料到丹贵妃此举,此时倒是毫不惊慌说道:“臣妾不敢冤枉贵妃娘娘。请皇后娘娘找太医院的人一问便知。”
“不必了。”玄远忽然开口道。
“陛下!”丹贵妃不由得急道。
玄远伸手止住她的话语道:“爱妃别急。纳兰采女既然有胆量说出这些话,自然是已经查明白了的。朕只是纳闷,这太医院的嘴怎么这么松,随便一个人都能问出话来。”
这话一出,皇后的脸顿时一白。
纳兰凝香的确是问不出话的。问话的是皇后。今日之事,也是她纵着纳兰凝香所为。这,便是纳兰凝香的投名状。
若是一举扳倒丹贵妃,她自然就会将纳兰凝香纳入麾下。若是不成,她皇后自然也没有损失。
不过,皇帝的这句话却让她顿时悬心起来。“陛下,臣妾事后定会好好惩治太医院,理一理太医院的舌头。”
“不必了。告诉太医院的院首,回家养老去吧。”玄远开口道。
立升一愣,随后赶紧答了声是。
旁边的皇后心里一紧,但却一句话也不敢说。要知道,这太医院院首可是自己好不容易才拉拢到的人手,今日算是折进去了。这皇帝看似随心所欲,但却招招见血阿。
“陛下,臣妾也是为了自保才去找太医院问话的。就算这是臣妾不对,可您也不能坐视臣妾被人谋害呀。”纳兰凝香眼泪汪汪道。
“陛下,臣妾愿以性命担保,臣妾虽然确实用了红花敷腿伤,但却并没有把这份红花挪为他用。”丹贵妃亦是言辞恳切道。
玄远自己拿起一个橘子慢慢剥着,似乎这些嫔妃都是在说家常话一般。众人早知道皇帝如此性格,倒也不敢催着,只好等他发话。
“皇后怎么看。”玄远慢悠悠道。
“臣妾虽然不愿意相信丹贵妃能做出这种事,但目前看来,确实是丹贵妃的嫌疑最大。这些新人刚入宫,丹贵妃就想断了她们生子的念头,这的确是嫉妒之罪。”
“哦。皇后言辞凿凿,倒是听不出幸灾乐祸的意思。”玄远吃了一瓣橘子道。
皇后不敢回应,心想陛下您这话,臣妾真是没法接呀。
“此事涉及御膳房,叫御膳房的人也过来说一说。”玄远说道。其实今日一事,他也是有些没了主意,所以才想多听些人的话,供自己参考。
却不料,御膳房派来的人正是日日替自己喝汤饮的那个小姑娘。
☆、第 27 章
“立升, 你把事情始末都跟她说清楚了?”皇帝挑眉问道。那立升太监点点头, “是,陛下。来的路上, 奴才已经都交代明白了。”
“那就好。小丫头,你怎么说?”玄远开口问道。
纳兰舒容望了桌上的冰皮点心一眼,而后淡淡说道:“红花与玫瑰丝颜色形状都十分相似,用眼极难分辨。即便是亲口尝过,味道也相差不多。那么, 奴婢敢问一句,纳兰采女如何断定这玫瑰丝里头一定有红花呢?”
“纳兰舒容你放肆!”纳兰凝香看着她进来,就知道她一定会搅了自己的好事。此时一听,难免遏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陛下问话,奴婢不敢不答,只是奴婢不知自己哪里放肆。”纳兰舒容依旧是语气平淡,像一个局外人一般。
“说得极好。”玄远忍不住赞了一句。在场的众人都轻易相信了这证据是真,都忘了查验此节。
纳兰凝香听言更急, 赶紧开口说道;“陛下,臣妾愿以性命担保,这冰皮点心里头一定是有红花的。”
莲清在旁替自己主子说话道:“奴婢斗胆进言。在入宫之前,奴婢是学了些医术的,因此对这害人的东西味道、模样都有些警醒。那红花是藏红花,确实与玫瑰丝的颜色极其相同,但奴婢断断不会认错!”
“是了。她们既然能出首告发,自然是对证据百般核实过的。陛下, 臣妾也觉得她们主仆二人不会犯这样的低等错误。”皇后替二人说话道。
“是是是,皇后娘娘说的有理。若非真的验过,臣妾哪敢出首告发位分高贵的贵妃娘娘。”纳兰凝香附和道。
就在几人争辩的时候,立升机灵,早已悄悄命人去传了太医。此刻,他凑在陛下身边道:“陛下,宋太医来为您请平安脉了。”
玄远瞧了他一眼,眼神里颇有几分赞赏之意。“带进来吧。”他语气平和道。
立升点点头,立时便吩咐人把宋太医带了进来。
纳兰凝香心知这冰皮点心定是会被查验了,于是颇有些心虚的往莲清那瞧了一眼。眼看着莲清微不可见的点了点头,她这心里才安定下来。
“奴婢请与太医一同分辨。”纳兰舒容稳稳开口道。
“陛下,这丫头是御膳房的人。膳食出问题,她们脱不了干系,让她一起分辨也是应该的。陛下,您说呢?”丹贵妃轻启朱唇道。她莫名觉得,这个丫头定是会帮自己的。
“准。”玄远随口道。
片刻,太医代表二人给出了结论。“陛下,微臣仔仔细细尝过,这冰皮里头的确是只有玫瑰丝,而无红花一物的。”
“不可能!”纳兰凝香急切喊道:“是你?!纳兰舒容,一定是你刚才偷偷调换了月饼!那里头分明是有红花的。莲清,莲清你说是不是?”
莲清现在亦是从心里往外的发寒,她分明把红花掺进了那些玫瑰丝里头,又眼睁睁的看着御膳房做出来的点心,如今怎么可能没有了呢。
“是。奴婢之前的确是在点心里头看见了红花,定是有人方才换了这点心。”莲清说道。
“陛下,想必您也知晓,此女是臣妾的庶妹。她一向嫉妒奴婢是嫡出,因此往往百般为难。方才她一定是趁着众人都不注意,因此才偷偷换过月饼!”纳兰凝香的声音饱含急切。
“呦,纳兰采女这话说的。这个丫头不过就是个御膳房的女官,又不是变戏法的,怎么可能众目睽睽之下,说换一块点心就换一块呢。”丹贵妃语气尖锐说道。
玄远望向纳兰舒容的眼神颇为耐人寻味。纳兰舒容倒是丝毫不惧,依旧一脸恭敬的站在殿里,静候皇帝的裁决。
“既然点心里没有红花,就说明纳兰采女是诬告。如此无中生有,颠倒是非之人,宫里何必留着。来人,逐出宫去吧。”玄远懒洋洋歪在椅上道。
纳兰凝香听言一急,连连跪地叩头喊道:“陛下宽恕,陛下宽恕,是臣妾错了。臣妾的奴婢一时不察,臣妾便轻信了她的话。臣妾下次再也不敢诬告贵妃了,臣妾真的知道错了!”
皇后在旁亦是十分情急。这纳兰采女是为自己出头才落得如此下场,若是自己今日护不住她,那此后谁还敢投向自己的阵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