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吃过午饭,小孩再次睡着都没闹。太子下午不打算出去,和史瑶一起坐在四郎的小床不远处,看一眼呼呼大睡的小儿子,就对三个大儿子说,“四郎现在懂事了,以后他故意哭闹,该训训该揍揍,不能由着他。这孩子比你们小时候还会看脸色。”
三兄弟以前不大信,今天亲眼所见,由不得他们不信。大郎:“孩儿谨记。父亲,孩儿想下午再去一趟博望苑,把二郎做的木器安排下去?”
“今天就拿出去卖?”二郎忙问。
三郎:“今天不卖。先交代下去,让父亲的门客找地方,总不能在路口卖。”
“二郎,听大郎和三郎的。”史瑶道,“去吧。这里没什么事。过些天暖和了,你们出去玩的时候把四郎带上。”
二郎:“四郎还这么小。”
“九个月不小了,你们比他小的时候都出去过。”史瑶道,“到外面让奶姆抱着他,你们别抱。”
三郎想一下,“等阿兄的木器开卖,就领四郎出去看看?”说这话时看向太子。
太子笑笑什么也没说。
五月十二日,休沐日,早饭后,三兄弟就领着小四郎去西市。四郎坐在马车上,乐得“阿兄、阿兄”喊个不停。
马车虽然走的慢,动起来也有风。三郎抓住四郎的手,大郎给他包上被褥,又给他带上帽子。四郎依然乱动,三郎朝他屁股上一巴掌,小孩老实了。
长安城东高西低,导致东边的房子比西边紧俏,房价也比西边高,有钱人也比西市多。初到长安的西域人和一些做小本生意的商户多是选在西市开店,二郎的木器放在东市卖更好。
太子的门客托他朋友找的店铺,并没以太子的名义,短期内普通人很难在东市找到一间大店铺,就在西市租到两间铺面,一间放木器,一间开门做生意。不过,在街坊四邻开口打听时,太子的门客说了,店内所有木器都是二皇孙画的图,请木匠做的。
可能和刘邦称帝前只是个泗水亭长有关,大汉百姓对皇家没多少敬畏之心。也有可能刘彻连年征战,百姓反而还有些怨恨朝廷。
门客说木器是皇孙设计的,街坊四邻便问执意问是不是太子的儿子。门客心下奇怪,太子的儿子和皇孙有何区别?
区别大着呢。许多百姓并不清楚刘彻有几个孙子。刘彻好武,太子关心下层百姓,从最早的豆腐、养猪,到后来的豆油、水车,太子从未刻意宣扬,老百姓一致认为这些都是太子使人做出来的,和皇帝无关。
太子的门客老老实实说,木器是太子的第二个儿子所作,出来买东西的百姓就走进店内。
刘家三位小郎君带着四郎刚到东市,就听到有人聊木器。大郎和三郎相视一眼,随即看向二郎。
二郎似有所感,回头看到他兄和他弟落后,“你俩又说什么悄悄话呢?”
“我俩在说走快点,还能赶上晌午回去用饭。”三郎道。
二郎:“那就快点啊。”说完继续往前走。没走多远就看到前面围满人,二郎停下来,指着远方对侍从说,“去看看出什么事了。”
人多容易生乱,侍从也不敢让三个小主子靠近,跑过去一看,忍俊不禁,笑着跑回来禀告,“都是等着买桌椅板凳的人。”
“桌椅板凳?”二郎想说,那有什么稀奇的。话到嘴边,猛然睁大眼,转向他弟,“我的?”
三郎:“不出意外是你的。”扭头看窝在奶姆怀里的小孩,见他眼睛像不够用的,看看这边看看那边,不哭不闹非常乖,就让奶姆和四郎留下来,“我们过去看看。”
“别靠近,就在外面看看。”大郎道。
三郎想说好,突然想到,“大兄,你捂住嘴巴。别人注意到你和阿兄长得一样,一定能猜出咱们是谁。”
“捂住嘴巴。”大郎朝二郎肩膀上一下。
二郎不服。
三郎小声说:“阿兄,我们去你的木器店。”
二郎瞪一眼大郎,捂住嘴往前走几步,仗着个头矮,钻到里面,就看到一个穿着绸缎的中年男子指着折叠桌,折叠椅和躺椅对店里的人说,给他来一套。
二郎看一会儿,就钻出去说给他兄和他弟听,然后才问:“全卖完了,拿什么卖给去西域的人啊?”
“阿兄,容我提醒你,你那个做木器的院里堆满了。”三郎道,“如果店里那些东西一天能卖完,父亲的门客明天去找前往西域的商人,他们看到桌椅板凳这么好卖,一定会帮你卖的。”
大郎:“卖掉就能得三成利,哪怕不好卖,那些商人也会运到西域试试。毕竟这次去的商人多,货物多,以防不好卖,自然有不少人希望淘几样新奇的东西运过去。”
“说到去西域的人,我突然想到一件事。”三郎又觉得不大可能,“没事,刚才想错了。”
大郎不信他:“真没事?”
“没事。”三郎道,“看也看过了,咱们回去?”
二郎回头看一眼,只能看到人头,看不到木器,犹豫片刻,点点头同意回去。
马车停在西市外,从外面走进来又从里面走出去,上了马车,四郎就有些犯困,走到一半四郎就睡着了。到长秋殿,四郎已进入熟睡状态,大郎捏捏他的小脸,他都没反应。
史瑶接过四郎把他放小床上就问:“如何?”
“挺好的。”三郎往四周看了看,见太子不在,小声问,“母亲,西域有番薯、洋芋和玉米吗?”
史瑶:“没有。”
“母亲如此肯定?”三郎见她都没经过思考,“母亲怎么知道?”
史瑶:“我看美食,美食书上写的,这几样都在海岛上。”
“东南海岛上?”大郎很好奇。
史瑶回想一下,“从南海出发往东南行驶,会碰到一片像南海岛那么大的地方,那个岛上有这三种东西。不过,二郎做的船再好也走不到那里。”
“为何?”二郎问。
史瑶:“炼铁工艺不行,做的船不牢固,走不了那么远。”
“多炼铁呢?”大郎问。
史瑶:“我们都不懂炼铁,铁匠慢慢摸索,他们弄出来的铁器,谁也说不准能用多久,你们就别想这事了。”
“现在的船能从东海到南海已经很好了。”三郎说着,看到大门推开,“父亲回来了。今天休沐日,父亲出去做什么?”
史瑶:“和你祖父商议养鸡养鸭的事。”
“商,等一下,母亲,父亲早些天就说过,父亲和祖父说了。”三郎问,“祖父当时没同意?”
第110章 热热闹闹
三郎声音不低, 太子在院里就听到了,走到殿内才说,“当时是没同意。”
“这么说来现在同意了?”史瑶问。
太子微微颔首:“孤提醒父皇今年这边雨水少,父皇使人下去查,查到有些地方出现洪涝, 这边今年雨水比去年少许多, 天不正常,父皇还是不信会发生蝗灾。”
“那怎么又同意了啊, 父亲。”二郎歪着头问太子。
太子摸摸他的头, “有一次晚上我和你母亲闲聊,你母亲说她家乡的人都在山边养鸡养鸭,鸡吃虫鸭吃草,偶尔喂一些野菜。我问你祖父为什么不下令让百姓养鸡养鸭,你祖父说如果今年没闹蝗灾, 命百姓养鸡养鸭, 百姓会抱怨朝廷。
“我知道乡里有不少穷人,但大部分人都能养得起鸡和鸭,即便没蝗灾, 百姓也没什么损失,鸡鸭可以换物。我不明白就这样说了,你祖父就说, 养鸡养鸭不用粮食?
“那时我才知道你祖父担心什么, 我把你母亲的话说给你祖父听, 又说平原地区可以用野菜养鸡养鸭, 东南地区可以把鸭子赶在水里,让他们自己找鱼虾吃。你祖父听我说完才同意。”
“不是今天吧?”三郎问。
太子:“不是。今天是和众臣商议此事。我回来之前,你祖父已命御史大夫儿宽草拟诏书,不出半个月就会传到各地。”说着话想到一件事,“二郎,你的木器店如何?”
“挺好的。”三郎替二郎说,“不过,买的人大多图个新奇。”
二郎看向三郎:“我怎么没看出来?”
“因为你只顾得高兴。”大郎道。
三郎笑着问:“阿兄很想靠卖家具赚钱?”
“我没想过啊。”二郎道,“我只是想开个木器店。”
太子:“木器店是想自己打理,还是让别人打理?”
“孩儿想自己管着。”二郎道,“孩儿希望店里所有东西都是孩儿自己做的。”
太子看向史瑶,你怎么看?
“你自己平日里做的先放在宫里,等你十六岁出去住了,也赚够开店和买好木材的钱,就在东市买间铺子。”史瑶问,“可以吧?”
二郎很高兴:“谢谢母亲,也谢谢父亲。”
史瑶笑笑,就叫他们去洗手,随后问太子:“他仨都十岁了,父皇怎么还不封他们为王?”
“孤是太子,封他仨为王?你真敢想。”太子道,“此话以后休要再说。”
史瑶反问:“为何?父皇如果活到七老八十,殿下登基时四五十岁了,他们都二三十岁了,还住在宫里?”
这话把太子问住了。刘邦驾崩时,刘盈十六岁,住在东宫的他还没子嗣。文帝刘恒是从代国搬过来的,文帝病逝时,刘启的孩子还小,小到刘彻还没出生。所以皇家从未考虑过封太子的儿子。
不封王,让二十来岁又不是太孙的三胞胎住在宫里也不像话,封王又没先例。太子头痛,“此事还早,等他们二十岁,孤再问父皇。”
“孩儿想一直住在宫里陪父亲和母亲。”三郎道。
太子笑道:“这可不成,你以后要有自己的家,自己的小孩。”
“殿下,他哄你开心呢。”史瑶看到翟砚过来,“何事?”
翟砚:“厨子说太子妃吩咐他做的炒面好了,再不吃就变味了。”
“那就端上来吧。”史瑶道,“咱们也去洗手,殿下。”
太子随口问:“今天的面用什么炒的?”
“今天的面比较特别。”史瑶道,“是用米做的。”
大郎好奇道:“米面还可以炒着吃?”
“没吃过吧。”史瑶笑道,“肉丝和鸡蛋先入锅炒,炒到肉变色放粗米面,然后放青小豆芽、虾和青菜,最后撒上葱花,比炒麦面还要好吃。”
太子第一次听史瑶说这么详细,试探着说:“你家乡的美食?”
“是呀。”史瑶也没瞒着,“妾身家乡人特别喜欢吃,就像关中人喜欢吃面食。”
大郎、二郎和三郎以前都吃过米面,都没吃过炒米面,对此很好奇。面端上来,兄弟三人不约而同地先夹米面。
米面中夹着豆芽、鸡蛋和一点肉丝,面的劲道配上鲜脆的豆芽,还有炒鸡蛋和肉丝,上辈子和这辈子吃惯了山珍海味的兄弟三人依然忍不住咽口口水。
太子吃不惯,“这个面没味。”
“米做的东西是很难入味。”史瑶道,“殿下不想吃给他仨吃,再给他仨两碗米面,他们也能吃完。”
三郎停下箸,极为认真道:“母亲,孩儿并不是很喜欢。”
“你别吃了。”史瑶道,“我看大郎很喜欢,给大郎吃。”
大郎笑道:“我不介意你吃过。”
“我介意。”三郎瞪他一眼,就问,“父亲真不喜欢吃吗?”
太子乐了,道:“我不喜欢,这么一小碗还是能吃完的。”
长秋殿用的碗都不大,太子的手心那么大,一碗面对一天忙到晚,胃口极好的太子来说,也就够塞牙缝的。只是想到史瑶一片心意,再难吃太子也想吃完。更何况也不是很难吃。
史瑶打量太子一番,见他没露出厌恶神色,便不再管他,吃自己的。
饭后,兄弟三人捂着肚子躺在椅子上,太子见了,很是无语,“又不是今天吃了,明天又吃不到了,吃这么多干什么?”
“父亲,不是孩儿想吃,是不知不觉吃多了。”三郎本以为一人一碗,谁知吃完了,史瑶说庖厨里还有,大郎就让宦者全端过来。看到二郎和大郎吃得香,三郎不由自主地跟着多吃两碗,喝了汤又吃些菜和肉,感觉吃撑已经很撑了。
史瑶无奈地看他们一眼,吩咐小宫女泡一些山楂水。二郎听见忙说:“母亲,吃不下了。”
“山楂促消化,阿兄。”三郎转向史瑶,“谢谢母亲。”
太子:“也给我泡一杯。”
“殿下也吃撑了?”史瑶下意识问。
太子:“没有。我想尝尝山楂水好不好喝。”
“不好喝。”三郎道,“除了酸什么味也没有。父亲下午又没事?”
太子:“你祖父在宫里,孤一向都是这么闲。”
“孩儿记得父亲以前经常去博望苑,最近怎么不去了?”三郎是对这点好奇。
太子看一眼史瑶,“我发现博望苑的人没你母亲懂得多,现在连你们都不如。我遇事还不如找你们商议呢。”
这话是真的,从三郎提出减免赋税,太子就意识到在史瑶的潜移默化和有意教养下,他的三个儿子见识独到,堪比以前教过他的士大夫。
“父亲,孩儿不行。”二郎忙说,“孩儿只会做东西。”
太子乐了,道:“有你兄和你弟就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