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皇没说过。”太子知道她做戏,也乐意顺着她的话说,“不过,你们仨如果不想走,孤可以去跟父皇说说。”
事情来得太突然,三个少年傻了。
刘胥心思简单,很想点头说好,见他兄长没表态,就强忍着没开口。
刘彻是一位雄才大略的帝王,西凿西域,北击匈奴等等,刘旦小时候就是听这些事长大的,内心很崇拜他的父皇刘彻。
刘彻虽然把他们赶去封地,刘旦也不恨他父皇。王爷就国乃祖宗家法规定,他们祖父的胞弟,有太皇太后护着也照样得去封国,更何况他们一不是太子的同母弟弟,二来生母都已经不在了。
再说了,封国虽好却不如长安繁华,像昨日在宣室殿吃到的美食,封国就没有。住在长安还能时不时见到父皇,刘旦自然是想呆在长安。
可他怕他父皇刘彻误认为他想争储,也怕太子误会,自然从未跟任何人提过,哪怕是内侍,他想留在长安。
太子突然提起,刘旦也想像刘胥一样,点头说好,可他不是年幼的弟弟,他知道一旦太子误会他有二心,他以后的日子恐怕都要在被监视中度过。刘旦又不能不回答,便说,“弟弟也想天天见到小侄儿,可是弟弟不回去,封国怎么办?”
“你们在封地,封地的大小事不也是相国代理?”史瑶故作不解问。
三个少年中最大的十二岁的刘闳身体还不好,想亲自处理也没那个精力。刘旦和刘胥年幼,还正在跟老师和相国学。史瑶这话说的很对,刘闳却不能附和,“弟弟现在还小,过几年长大了,就不需相国代理了。”
刘据本不同意几个弟弟留在长安城,“见多识广”的史瑶劝他,他最喜欢的舅父也支持史瑶,太子为了劝说刘彻,这些日子一有空就搜集近些年封国王爷谋反的资料,打算不日呈给刘彻,用事实告诉刘彻,他为何提议王爷留在长安。
然而,他资料都搜集好了,三个弟弟明明满眼渴望,却说违心的话糊弄他。太子拉下脸,“你们就跟孤说句实话,如果想留在长安,在父皇问起你们的时候,你们就说不想离开父皇。剩下的孤来办。”
“皇兄准备如何劝说父皇?”刘旦问。
太子:“三言两语说不完。”
刘闳以前就听身边人说,太子和他那杀伐果断的父皇很不一样,这两天又见太子对他和刘旦、刘胥一样,从未因为他母亲王夫人的缘故当面一套,背后一套,自认为对太子够不成威胁的刘闳很愿意相信太子善心发作,“不是弟弟不信皇兄,弟弟怕父皇动怒,连累皇兄。”
“不会的。”太子信誓旦旦,“你们别陷孤于不义就行了。”
刘胥忙说:“不会的,皇兄。弟弟如果那样做了,就罚弟弟以后再也见不到好玩的小侄儿。”
“好玩?”太子目光灼灼地盯着他。
刘旦慌忙把莽撞的弟弟拉到身后,“是陪侄儿玩,四弟不会说话,望皇兄见谅。”
“哼!”太子面色发冷,瞪一眼刘胥。
史瑶笑道:“四弟小孩心性,殿下就饶四弟一次吧。”停顿一下,又说,“妾身吩咐庖厨准备晚膳?”
太子微微颔首。史瑶出去吩咐,考虑到刘闳身体虚弱,便命厨子做鱼汤面,菜也以清淡为主。
鱼汤里面放了不少姜,没了腥味,还有点微辣,喝一口汤,浑身暖洋洋的。刘旦吃着劲道的面条,看着乳白色的鱼汤,闻到炖的软烂的鸡肉散发出诱人的香味,心中那点犹豫也消失殆尽,回去的路上就跟兄弟说实话,他想留在长安。
十月一初九,三个皇孙的百日宴当天,太子刘据的姊妹、姑父姑母,姨母姨丈以及表亲都来到未央宫。
皇帝刘彻兄弟们都在封国,以致于刘室宗亲这边只有三个小王爷。饶是这样,未央宫中主要用来举行皇家婚、丧大典的前殿内的人依然满满的,还只是男宾。
女客在后殿,后殿比前殿小许多,以致于后殿内的人看起来比前殿还多。史瑶随皇后进去,热热闹闹的殿内安静下来。
彼此见了礼,除了皇后和太子妃史瑶,最为尊贵的平阳大长公主走到皇后面前笑着说,“天天听仲卿说,三个皇孙如何如何乖巧可人,今日可算见着了。”
“母后怀里抱的是三郎。”史瑶笑道。
平阳大长公主:“臣妾可以抱抱吗?”这话是对皇后说的。
《左传》有言,“男为人臣,女为人妾”。一声“臣妾”表明她是卫青的妻,而不是汉室大长公主。皇后笑意直达眼底,“自然可以,三郎很乖的。”
“仲卿见他们一次夸一次。”平阳大长公主有孩子,自然会抱孩子,三郎到她怀里没有任何不适,倒也乐意给她个笑脸。
百闻不如一见,平阳大长公主惊讶,“这孩子——”
“祖母——”
平阳大长公主心下不快,回头一看,是她孙儿,也是卫长公主的儿子的曹宗,身边还有三个和他差不多大的少年,收起怒气,笑着问道,“你怎么来了?”
“皇上叫三个小弟弟去前殿。”平阳侯曹宗眼巴巴盯着她怀里的小孩,怕平阳公主不同意,指着身边人说,“祖母不信可以问小舅父。”
第34章 天真烂漫
小舅父?平阳长公主稍稍一想, 便知三位少年分别是齐王刘闳, 燕窝刘旦和广陵王刘胥, “我何时说不信你了?等一下, 我使人去喊奶姆。”
“不用喊奶姆, 姑母。”封国中王最为尊贵,刘胥在封地时调皮捣蛋, 老师不敢管他,也管不住他。来到长安, 刘胥住在刘旦隔壁, 被刘旦知道他九岁了,连《礼记》都没学完,刘旦怒了。这几日就把刘胥拘在身边, 跟他一起学文习武, 也导致广陵王刘胥好几日没见到乖巧的小侄儿,“姑母, 我会抱。”
平阳长公主看他一眼,就转向史瑶。
“给他吧。”史瑶笑道, “四弟经常去长秋殿陪三个孩子玩儿。”
平阳大长公主不知道这事, 下意识看一眼皇后,见她没有开口的打算,才把小孩递给刘胥, “抱住, 走慢点啊。”
“知道, 知道。”刘胥抱住小侄儿。刘闳和刘旦怀里也多出一个小孩。
曹宗愣了愣, 讷讷道:“我呢?”
“你怎么了?”卫长公主问她儿子。
曹宗看看他母亲,又指了指三个小舅父,“我没有啊。”
卫长哭笑不得,这个傻儿子,“你舅父只有三个嫡子。”
“为何只有三个?”曹宗想也没想,脱口而出。
平阳长公主顿时忍俊不禁,道:“因为你舅母只生三个。”怕他再来一句为何只生三个,又说,“你小舅父都走远了,你还不快跟上去。”
“哦,好。”曹宗忙不迭跟上去,也忘了给皇后等人行礼。
皇后没生气还摇头笑笑,“这孩子啊。”感慨一声,转向史瑶,“太子妃,听到了吧,外甥都想让你再生一个。”
“儿媳听见了。”史瑶嘴角含笑,一副很是不好意思又欢喜的模样,心中腹诽,生什么生,就这三个我都怕他们长大后兵戎相见,“不过,生孩子这事得看天意。儿媳总觉得头胎生三个,接下来好几年都很难再怀上。”
汉朝人信鬼神。平阳长公主也不例外,信奉举头三尺有神明,“这倒也是。孩子的事确实无法强求。不过,有三个嫡子也挺多了。”
刘彻的祖父两个嫡子,刘彻的父亲就他一个嫡子,刘彻也只有一个嫡子,太子一举得仨,刘彻不嫌少,皇后也没理由嫌孩子少,她自己才生一个儿子。但是人啊,都盼着多子多福。
“殿下还想要个女儿。”史瑶很想点头,然而皇后在身边,自然捡她喜欢听的说。傻子才明着跟婆母对着干,要来也是暗搓搓的来,“我也觉得应当再生几个。”
平阳长公主打量一番她的腹部,笑道:“是该再生几个,说不定下次就能生两个一模一样的小女儿。”
“是呀。”史瑶面上在笑,心中腹诽,你当我是母猪啊,头胎三个,二胎两个,“对了,刚才奶姆没跟过去吧?”
卫长指向后面,“奶姆在那里。”
“他们仨过会儿该饿了,得叫奶姆过去。”史瑶说着就想去喊奶姆。
皇后率先开口喊侯在一旁的婢女,“云圆,去把皇孙的奶姆叫过来。”
“诺。”云圆转身离去。
史瑶向皇后道一声谢,就把话题转移到三个孩子身上,一听又想拐到生孩子上面,史瑶忙转到晌午吃什么。
说起吃,一直插不上话的公主和长公主们加入进来。俗话说三个女人一台戏,一屋子女人,声音不甚大,在前殿的皇帝刘彻和太子刘据等人都隐隐能听到。
三个小王爷把三个小侄子抱到前殿,还没说有点累,怀里的小孩就分别被刘彻、刘据和卫青抱走。
怀里空荡荡的,刘胥满脸委屈,死死盯着抱走他的小侄儿的刘彻。
皇孙的百日宴是家宴,来的都是亲戚,没有外臣,孙儿到手,刘彻瞬间变成普通祖父,向亲戚们炫耀他的孙儿们,都不带看刘胥一眼。
刘胥见他父皇不理他,转向刘旦抱怨道,“阿兄,小侄儿明明是我的。”
“是皇兄的。”刘旦真想给他弟弟一脚,没有一天不惦记太子的儿子,“我以前怎不知你这么喜欢小孩?”
刘胥理所当然道:“我以前也没见过不哭只笑,还会冲阿兄吐口水的小孩啊。”
“看到我被吐一脸口水,你很高兴?!”刘旦脸色阴沉,大有他敢点头,就给他一脚。
似懂非懂的曹宗看看三舅父又看看四舅父,好奇道,“谁吐口水啊?”最终问他二舅父。
刘闳把大郎干的事说一遍。话音一落,曹宗睁大眼,又惊又奇,“小表弟好厉害啊!”
“对的,大郎很厉害的。”刘胥不敢惹刘旦,蹭到曹宗身边,“我跟你说啊,宗儿,你不知道呀,我的三个小侄儿……”
随着刘胥越说越多,小小的平阳侯曹宗的眼睛越睁越大,突然冲卫青跑过去,“祖父,祖父怀里的小表弟给我玩玩。”
卫青的手一顿,下意识抱紧怀里的小孩,低头看过去,“宗儿,你说什么?”
平阳长公主是曹宗的祖母,卫青又是曹宗的母亲卫长公主的舅父,卫青和平阳长公主成婚后,称呼上犯了难,曹宗便喊卫青祖父,祖父比旁的称呼亲昵。
卫长经常带曹宗去大将军府看望平阳长公主,以致于曹宗跟卫青很熟,曹宗想也没想,“四舅说小表弟可好玩了,我也想玩玩。”
“我没有说!”刘胥被曹宗撞的踉跄了一下,抓住齐王刘闳站稳,就听到曹宗的话。刘胥想起太子一听到“玩”字就变脸,连忙说,“我说小侄儿很乖,皇兄,弟弟没有说过小侄儿好玩。”
偌大的正殿内随着刘胥高声辩解,瞬间安静下来,不约而同地转向太子,
太子真想把刘胥踢出去,然后再把他大外甥曹宗踢出去,然而,此时不能,压住踢人的冲动,笑着说,“宗儿,小表弟还小,不能玩。”
“可是,可是四舅说——”
刘胥忙打断他的话,“我说了很多,我有说过你的小表弟可以玩吗?宗儿。”
“你——”曹宗仔细一想,“好像没有。”刘胥松了一口气,就听到,“又好像有说过。”
刘胥呼吸一滞,咬牙切齿:“曹宗!”
“好了,好了。”刘彻眼看着俩孩子要打起来,打圆场,“宗儿,你四舅是说他可以抱着你小表弟玩。你还太小,抱不动他们,等你像你四舅那么高,就让你抱三郎。”
曹宗下意识看一眼刘胥,发现刘胥比他高大半头,还比他胖一点,点点头,“好的。”没容别人开口,又问,“那孙儿可以摸摸小表弟吗?四舅说小表弟的脸可嫩了,比豆腐还嫩。”
太子看向刘胥,刘胥吓得躲到刘旦身后。太子轻哼一声,弯下腰,“只能摸一下。”
“好的。”曹宗伸出手,碰一下二郎的小脸,不禁说,“真软。舅父,四舅还说小表弟的手很小很小,小表弟的手呢?”
太子直起腰,道,“天气冷,手伸出来会被冻坏的,他的手在衣裳里面。天暖和了,你再来宫里看看他的手有多小。”
曹宗不乐意,可他一听冻坏,忙说,“那就等天暖和了吧。”
“卫登,带三位王爷和宗儿去膳房看看饭菜好了没。”卫青怕曹宗再蹦出别的话,只能叫他儿子把几个小孩领出去,怕卫登没听懂,冲卫登使个眼色。
卫登比太子小两岁,如今才十五,但他已封侯。去膳房这种事自然无需卫家小侯爷出面。卫青刚说完,他就明白他父亲的意思,“宗儿,膳房今日做了好多吃的,我领你过去看看?”
刘旦也怕年幼无知的曹宗再一次语出惊人,便拽着刘胥走到曹宗身边,拉住曹宗的手,“顺便去看看厨子有没有给你小表弟做饭。”
“好的。”曹宗一听小表弟三个字,就冲几个小孩说,“小表弟,我去去就来啊。”也不管三个小孩能不能听懂,就跟刘旦往外走。
嫌外面冷的刘闳看了看眼里只有孙儿的刘彻,跟了上去。卫青的长子和次子见他父亲以及太子刘据眼里也只有孩子,嫌呆在殿内无聊,也跟了上去。
卫登不想也知道此时膳房内忙得热火朝天,自然不能把几个侯爷、王爷往膳房领,出了门,卫登就说,“我今天来忘了给三位皇孙买东西。宗儿,咱们去西市给你小表弟买好玩的吧。”
“不去膳房了?”曹宗问。
卫登仗着他年幼,“回来再去。难道你不想给你小表弟买好玩的?”
“我没有。”曹宗道,“咱们怎么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