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正微微抬头瞟了眼玉箫道:“那你就要清楚明白,在北明行走,什么是该说的什么是不该说的。”
他说这句话时,周身的气场登时改了,不再是那个纨绔探花郎张正,一种强大至极的君主之力瞬间笼罩了这间小小的书房,惊动世间的风华汹涌澎湃,他清艳绝美的轮廓在灯火交映下更是带了致命危险的气息。
玉箫看了眼张正的神色,立时收起了那副吊儿郎当的模样,正了色,规规矩矩的行了叩拜大礼朗声道:“臣明白。”
——昨夜的暴雨果然将院子里的桂花打的惨败不堪,许锦言轻抚了一朵在枝头绽放的还算完整的桂花笑道:“桂花差不多尽了,下月初一便做山楂糕给哥哥送去吧。”
半夏在一旁乐道:“对,再下个月菊花一开,奴婢就帮小姐把最好的菊花花瓣攒下,到时候给公子做菊花酥。”
半夏和忍冬都为许锦言的转变欣喜不已,以前自家小姐对公子一向冷漠的过了分,明明是一母同胞的兄妹,关系处的却还不如陌生人。半夏和忍冬看着眼里但都无能为力。而如今小姐不仅去书院探望公子,还时时计划着为公子做糕点。
虽然半夏和忍冬乐见此事,但这院中一定有人不喜此事发生。
李嬷嬷在一旁听了许锦言要为许恪做糕点,登时惊了一惊。又联想到刚才的事,李嬷嬷心里瞬间凉了半截。
刚才半夏告诉她以后就把她从内室里调出去了,在外院做些洒扫活计。李嬷嬷当然不肯,她现在在内室里多轻松,外院那种苦活累活,李嬷嬷自到了桂念院就再没干过了。
李嬷嬷跳着脚就要骂半夏,但谁知半夏那蹄子居然说是许锦言的授意。李嬷嬷这下才有些慌,许锦言从小对她言听计从,在这桂念院里,她李嬷嬷才是说一不二的主子。
李嬷嬷不傻,她知道前些日子点翠山那件事她出来做了伪证,害的许锦言差点名声俱损,许锦言再听她的话肯定也会有所不满。但李嬷嬷也根本没有把这件事往心里放,许锦言不满又怎么样,从小许锦言都被她李嬷嬷拿捏着,这辈子也别想翻出天来。
李嬷嬷想着再过几日,她去稍稍安慰上几句,这件事估计也就揭过去了。但谁知今日半夏突然来把她调了出去,李嬷嬷虽有些慌,但心里还是稳的。毕竟许锦言一向极听她的话,李嬷嬷想自己哭上几句,依着许锦言的怯懦的性子,一定又会重新对她言听计从。
李嬷嬷本是打算来找许锦言哭诉的,但未曾想居然听到了许锦言计划着要去给许恪送糕点。许恪和许锦言的关系,李嬷嬷心知肚明,这些年许锦言就没给过许恪半个好脸色。许锦言对许恪的这份厌恶,李嬷嬷也是出了不少力的,光许恪的坏话她就能说上一箩筐。
可许锦言的态度怎么突然就变了?看这意思以后每个月的初一十五许锦言都要去探望许恪?
这怎么能成?
第三十一章 李嬷嬷
李嬷嬷知道自己真正的主子李知书极不愿见许恪和许锦言兄妹齐心,要是许锦言以后不再厌恶许恪,李知书那边她李嬷嬷第一个没法交代。要知道李知书把她放在桂念院就是要她看着许锦言。
李嬷嬷心里又急又慌,但想了想许锦言那个蠢笨如猪的性子,觉得这件事没准还有转圜的机会,连忙上前一步道:“小姐,您这金贵的身子怎好沾染那些琐事。大公子在书院里想要什么吃不着,哪里用得着惊扰小姐。”
许锦言一听是李嬷嬷的声音,缓缓勾出了一个笑容,但那笑容丝毫不曾波及眼底:“那依嬷嬷意思呢?”
李嬷嬷一听许锦言此话,心里顿时松了口气。看看,还不是得听她的意思。李嬷嬷像往常一样走到许锦言面前,像一位慈母一样拉起许锦言的手,粗粝而布满油污的手指摩擦着许锦言光滑细嫩的芊芊玉手道:“小姐,那清尘书院是什么样的地方,朝廷亲设的书院,要什么东西没有。小姐还用得着费这份心。”
许锦言的笑意越来越深,如琉璃般清透明亮的眼眸将李嬷嬷那张老态龙钟的脸全部纳入。那张脸庞,分明充斥着凶狠之色却偏偏要扮作慈爱,脸颊处打了极厚的脂粉,一说话,脂粉像是松动了的墙皮一样哗哗的往下掉。
许锦言挣脱了李嬷嬷粗粝而肮脏的手,笑容依然未达眼底。李嬷嬷有些发怔,讪讪的收回了手。
李嬷嬷这个人是有几分意思的,前世明面上对许锦言百般维护,好的就像是亲母一般,暗地里却效忠着李知书,毫不手软的向许锦言捅刀子。李嬷嬷是在周涵死后就被李知书分来桂念院的,说是许锦言亲娘不在了,院子也里没个年龄大知事的人,于是就把自己院子里的李嬷嬷派来了许锦言身边,此举还被许朗大加赞赏,道李知书善良识大体。
许锦言生母早亡,李嬷嬷初来的时候就摆足了慈母的架势,许锦言太过年幼,是真的把这李嬷嬷当作了母亲来看。可笑她做了端王妃之后,还把李嬷嬷带去了端王府,殊不知其实是把李知书的耳目一同带了走。
在端王府里她一心护着李嬷嬷,任由李嬷嬷作威作福,那时她在恩师授业之下,慧心初通。她其实已经隐隐知道李嬷嬷并非善类,但因着幼时的那份感情,她一直都装聋作哑,任由李嬷嬷胡闹。
她这样的宽容李嬷嬷,可后来李嬷嬷是怎么报答她的?
那时许锦言已经在牢里了,许茗玉带着李嬷嬷来牢里看她,李嬷嬷在许茗玉的授意下拿着短刀,活生生剜掉了她的膝盖骨。
那是她曾视为母亲的人,却毫不犹豫的手拿屠刀,一刀刀的剜掉了她的膝盖骨。眼睛里连一丝犹豫都没有。
许茗玉多聪明,她知道许锦言有多看重李嬷嬷,所以带着李嬷嬷到牢里摧毁她所有的温暖。
前世你如此待我,难道你以为今生我会放过你么?
许锦言冷笑了一下,如琉璃般清透明亮的眼眸满是冷意道:“李嬷嬷这话说的可真没道理,我不对我嫡亲的哥哥费心,难不成要对你这个下人费心?”
下人…。这两个字对李嬷嬷是极重的话了。
毕竟在这之前许锦言一直把李嬷嬷当作母亲看,而李嬷嬷自己也一直以为把许锦言牢牢抓在手里。
半夏和忍冬兀自对视了一眼,眼底有着发自内心的笑意。这不能怪她们幸灾乐祸,实在是这李嬷嬷平日里作威作福惯了,小姐也被她吃的死死的,李嬷嬷的气焰高到在桂念院里就差横着走了。
以前半夏和忍冬不得小姐喜爱,没少吃李嬷嬷给的苦头。从前半夏和忍冬除了干自己应干的活,还得帮李嬷嬷和春英秋实,这几个李知书的人洗衣裳。大冬天的两个丫头时常洗到手都冻裂了,李嬷嬷还不让停。
如今小姐不再任由李嬷嬷作威作福,还说李嬷嬷是下人,这简直是给两个丫头狠狠的出了一口气。
第三十二章 功劳(求收藏)
李嬷嬷听到“下人”两个字之后,不可置信的看向了许锦言,待看到许锦言冰冷的眼神之后,李嬷嬷这才彻底慌了,她李嬷嬷自打来了这桂念院,何曾受过这样的责难,她什么时候不是这桂念院里的大半个主子,在院里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她许锦言又什么时候不是跟个傻子似的对她言听计从,现在居然敢说她是下人。
这样一想,李嬷嬷便更觉自己受了天大的委屈道:“小姐,老奴不知做了什么。居然让小姐这般厌烦,今日一早半夏就把老奴赶出了内室,现在小姐又如此斥责老奴。小姐若是嫌老奴碍眼,便直接把老奴赶出许府就是,不用这般费事。”
半夏一听便怒道:“你多大的胆子居然敢威胁小姐!”
李嬷嬷狠狠瞪了眼半夏,小蹄子,刚刚得了脸就敢在她面前大声,她才不信许锦言那个蠢笨的脑子真的能赶她出去,她现在把要走的话撂这儿,保准许锦言一会儿得乖乖的来给她认错。
许锦言斜睨了眼李嬷嬷,她当然知道李嬷嬷的心思,怕是这会儿正等着她哄她呢,最好是在赔个礼道个歉,把她从外院里掉调回去,继续让她在桂念院呼风唤雨。
可笑,当奴才当到李嬷嬷这种境界,也真是不太容易。不过话又说回来,能遇上她这样蠢笨的主子,才是李嬷嬷把奴才做到这份上最大的幸运。
许锦言轻笑道:“如果我真的想赶嬷嬷出府,嬷嬷就会出去么?”
李嬷嬷一惊,犹疑的看了眼许锦言的神色,登时腿就软了,她眼中的许锦言虽在笑着,但眼眸里尽是冰冷,十四岁的小小女子,身量还未成长完全,但气度已然高华到深宫里的贵人都无法比拟。她如今的个头比李嬷嬷还要略低一些,只能抬头望着李嬷嬷。
可这明明是自下方过来的视线,却平白无故带了一种居高临下的威压之感。
这目光逼的的李嬷嬷几乎喘不过气来。
从前的许锦言蠢笨无知,怯懦畏缩,怎么可能有这样的目光。李嬷嬷被这样的许锦言惊的说不出话来,只能颤颤巍巍的道:“小姐……小姐。”
然后再也无法继续说下去,李嬷嬷当然不会走了,她要是走了,李知书第一个不会放过她。
许锦言噙着笑意道:“嬷嬷年龄大了,这内室里的事情繁多,这些琐碎活计交给半夏和忍冬她们这些年轻人做就是。嬷嬷便做些洒扫事情,清闲清闲。”
“不过嬷嬷,你得明白一件事,你的功劳我记着,是我这个主子和善。但你的功劳你自己记着还想时时提醒我,是你这个下人欺主。”
李嬷嬷的腿彻底软了,一个支撑不住,“哗啦”一声就坐在了地上。
许锦言连看都不想看,带着半夏和忍冬走进了屋子。
桂念院的正南方便是李知书所居住的书香院,此时李知书正半靠在美人榻上听许茗玉弹琴,袅袅的乐曲声自书香院里飘散出来。
李知书半眯着眼睛,脸庞上尽是温柔美艳,虽年纪不是青春华年,但这样的温柔任谁看了都不由得心里一颤。
一旁有一位天姿国色的美人在弄琴,脸庞上是较李知书有过之而无不及的温柔,绝代佳人正值芳龄,还自有一种寻常女子不能及的温柔萦绕。
这样的女子,又有谁能逃过她的美色陷阱。
李嬷嬷的到来却陡然打断了美人的琴音。李知书不悦的睁开了眼睛,温柔的神情瞬间消失了几分。
李嬷嬷在回过神之后便寻了个机会跑到了李知书的“书香院”,半夏瞧着了李嬷嬷跑出了院子,便过来告知了许锦言。许锦言的神情却未曾有过波动,下人受委屈了,自然要去找真正的主子哭诉一番的。
她又何必做恶人,扰了李嬷嬷的雅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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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 衣裳
李嬷嬷在李知书面前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道:“夫人,您可不知道大小姐今天横的那样,居然扬言要把老奴赶出去。还有春英秋实那两个,全都被大小姐从内室里赶了出去,现在大小姐近身就是半夏忍冬那两个小蹄子。大小姐也不想想,我们几个可是夫人拨给她的人,她居然敢这样违您的面子。”
李知书眉眼温柔,听着李嬷嬷的话,那眉眼间的温柔便一点点的褪色,直到露出温柔之下的真实色彩。
那是毛骨悚然的狠厉。
李知书冷笑道:“这小贱人倒是长了心机,居然知道把我的人清出来了。”
许茗玉在一旁听着,不由收了放在琴上的手,也冷声道:“她倒是一点也不客气,下手这么快。”
李嬷嬷知道李知书母女都动了怒,连忙打算添上一把火道:“可不,大小姐遣我们几个的时候一点情面都不讲,这不就是完全不把夫人你放在眼里么?”
李知书狠狠的摔了一下面前的茶杯,茶水瞬间从杯中飞溅而出,她恨声道:“不知深浅的死蹄子。”
许茗玉自琴前起身,走至李知书面前坐下,娇声道:“娘,我们不如给她点教训,让她摆清楚她自己的位置。”
李知书瞟了女儿一眼,有几分不赞同道:“玉儿我说了多少次,要你遇事不要急躁,怎么老改不了这毛病。”
许茗玉脸色变了变,委屈道:“娘,我也是不喜许锦言最近嚣张的那样子。”
李知书语重心长道:“玉儿,这高门里最不缺的就是阴谋和计算。她许锦言十几年都是那个蠢笨如猪的模样,突然间像变了一个人,其中必定有古怪。所以在没看清她的目的和手段是什么的时候,切记不要轻举妄动。不过玉儿你要知道,无论是许锦言背后有人指点还是她自己突然想明白了都不要紧,她人是许府的人,命就在我们手里捏着。你这样的身份根本不需要为她烦扰。”
李知书循循善诱的为许茗玉分析,李知书是蓬门小户家中的庶女,虽是蓬门小户,但其中的曲绕一点也不比高门少。李知书从小就学着如何通过算计来获取自己想要的东西,她做姑娘的时候,一众嫡姐还傻兮兮的采花扑蝶,她就相中了许朗,运用自己的美貌和温柔,轻而易举的俘获了许朗的心。
许朗是李知书的表哥,所以许李两家时有走动,走动多了李知书就发现许朗这个表哥和其他的表哥都不一样。
许家和李家都算不得高门大户,这样人家出来的子女多数都不会有很大的抱负,男子若是能做个六品小官都要敲锣打鼓的庆贺。李知书可不甘心嫁给这些人,她小时候过惯了苦日子,所以她一定要做真正的贵夫人。
就在这时,许朗进入了李知书的眼里,许朗和这些心无抱负的人不一样,许朗的野心都写在了眼睛里。李知书断定许朗绝不会屈居人下,所以精心为许朗设下了温柔陷阱。
但后来许朗做到了六品小官之后再难晋升,倒不是许朗不努力,可朝中无人,这样的官路实在是太难走了。
李知书本打算就此放弃许朗,可是以她的身份,除了许朗她也没有更好的选择。许锦言的母亲周涵却就是在这个时候出现的,周涵有着李知书想拥有的一切,高门嫡女的身份,声名赫赫的母家,掌上明珠的宠爱。
李知书做梦都想把这样的人踩在脚下。
许朗无意救了周涵,而周涵似乎对许朗生了几分其他的心思。李知书在得知这一切之后,毫不犹豫的劝说许朗抓住周涵这个机会,借着周涵母家护国大将军的威望向上爬。
周涵那个蠢货,三言两语就被许朗迷的昏了头。护国大将军家的嫡女,那样高的身份居然真的嫁给了许朗,说实在的,李知书到现在都想不明白当初的周涵到底是怎么瞧上的许朗。
但是无论周涵当初的目的是什么,最后的结果也是周涵被她李知书耍的团团转,所谓高门贵女也不过如此。李知书是成功的范本,所以现在她毫不保留的将这些深宅内的曲绕全部讲给自己的女儿,希望她可以复制自己的成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