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下可是提醒了毛十三等人。
“这分明就是看不起我们离宗!”
“不错!公然损毁道袍,显然是不把离宗放在眼里!”
“哪里来的滚回哪里去!哎哟青陵派没了,真是丧家之犬啊!”
沈映泉气得七窍生烟,正待发作时,突然念头一转——妖王都不生气,自己瞎气个什么劲儿?
兰不远果然“噗嗤”笑了:“我观诸君仪表堂堂,眼不聋,耳不盲——”
众人一怔。虽然哪里怪怪的,但听着很押韵的样子。
兰不远又道:“五个人,五件衣裳,一个萝卜一个坑,一个茶壶一个盖,没问题呀!何来的损毁一说?来来数一数,是不是一人一件,不多不少正正好?”
众人还没转过弯来,兰不远又道:“况且,这位不怎么漂亮的小姐姐也说了,要是真有什么损毁衣裳的事儿,那都算在她头上,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你们却非要拂她的心意,这岂不是看不起她?!”
毛十三僵笑得脸都扭曲了。
终于,太师椅中的男子冷哼一声,阴阴地道:“今日,本座有个问题,要请教各位。毛十三,取衣裳来给他们,穿好衣裳,给本座好好说人话!”
小师叔卓景眯起眼睛,隐隐动了杀机。突逢变故,刚给上百同门小辈收了尸,一向行事随心所欲的他,心中已盛了不少血淋淋的戾气。
再遇盗衣之辱,口舌之激,他便是想着“不与小辈计较,迟些寻离宗掌事人说道”,这才忍下了怒火。
但此刻,一个长老竟也出言不逊,卓景焉能还不清楚离宗对他们这几个人的态度?只因为沈映泉没提如何变成了这副模样,是以卓景并不知道他和离宗许云柔、尹金华之间的恩怨,只当离宗不愿收留他们几个,故意刁难。
这般想着,卓景哪里还按捺得住?同为修行人士,分明是同道中人,可一方遭难时,旁人竟然迫不及待落井下石,阴招迭出!青陵派之遭遇,本该叫天下修士同仇敌忾,不想对方罔顾道义、不近人情,竟能说出“痛打落水狗”这样的话!是可忍、孰不可忍?!
正要剑拔弩张,只听见兰不远又笑出了声:“这位自称本座,莫非就是咱们离宗的掌门?哎呀呀,真是有眼不识泰山!不过掌门呀,你方才说错了话,还是得替你指正指正。你说我说的不是人话,总不能是狗话?那要真是狗话,堂堂第一大宗掌门你,能听懂狗话,这也不像话呀!”
众人:这究竟哪里来的妖怪?脸皮之厚,天上地下再没有第二个!她可以不要脸,尹长老不能不要脸哪!
一时间,众人不知该先驳兰不远的狗话,还是要先解释尹姓男子并不是离宗掌门?
这个尹姓长老名叫尹永平,这一次出山搅进小辈们的纷争里,为的正是侄子尹金华。
尹金华进了京,不明不白就死在了地牢里,虽然辰王声称人是他杀的,但尹家的人清楚得很,尹家和辰王互利互助,若不是逼不得已,辰王一定会把尹金华平平安安放出来。上王府一问,果然此事另有内情,但辰王不肯透露个中细节,只隐晦地暗示不要招惹青陵派的人,也告诉尹家知晓,尹金华确实不是死于辰王之手。
辰王虽然和尹家利益相合,但太子在青陵派的事显然不能从他口中传出去,所以并没有提及,于是消息传到离宗的尹永平手上,有了些许走样。尹永平只知道尹金华的死和青陵派有关,且令辰王忌惮。
如今青陵派出了妖王之事,尹永平自然以为辰王怕的是妖王,又怎会把这几个幸存的弟子放在眼里?眼下妖王已被诛灭,这害死尹金华的罪魁祸首沈映泉既然送上门来,自然要好好同他算一算帐。
毛十三是个惯会见风使舵的,早已摸准了尹永平的心思,设计这一出痛打落水狗的事,叫人拐弯抹角告诉了尹永平。
果然,尹永平虽没有出声支持,但却亲自来了。
毛十三成功骗取了沈映泉等人的信任,原本十拿九稳要让他们出个大丑,先行讨好尹永平一波,不料却蹦出兰不远这么个祸害,把好好的一出大戏生生搅成了一地鸡毛。
直到此刻,离宗众弟子终于明白,遇上兰不远这样的人,千万不要试图和她讲道理。
而兰不远之所以肆无忌惮,其实也是拿准了离宗不敢真对他们几个做什么。毕竟五人得了天子圣谕进离宗修行,过场还没走完就出事的话,天子那里没法交待。
只不过,兰不远并不知道离宗有个特别的传统,而尹永平正是要利用它,来置某些碍眼的人于死地!
第69章 怎脱身
尹永平无视了兰不远,笑了笑:“掌门正在青陵山主持大局,本座乃是玉衡峰首座尹永平,日前被人所害死于非命的尹金华,正是我一手带大的亲传弟子,也是本座的亲侄子。”
看到尹永平这张脸,兰不远和沈映泉早已明白他和尹金华定是有关系,此刻听他说出来,自然是不觉得奇怪,只暗暗一叹,心说他既然把这事过到明面,今日之事恐怕很难善了。
尹金华分明操控邪物阴墨刺偷袭了沈映泉,叫他变成了这副半人半鬼的模样,在尹永平口中,竟成了轻飘飘一句“尹金华被人所害”,想来说理是说不通的。
只不过尹金华死在了京城的事,青陵派的人并不清楚,心中隐隐怀疑是不是尹永平为了挑事故意这样说,不过眼下不是计较这个的时候。
尹永平满脸笑纹:“本座和侄儿可是亲如父子哪。”
兰不远几人心中警惕起来。
通常一个敌对的人突然变得和颜悦色,那便是在酝酿杀招了。正如俗话说,会叫的狗不咬人。
果然,尹永平笑道:“离宗有个传统,新弟子入门之前,若是和宗里某人有血海深仇,可在宗门外先行解决。一旦进了宗,就不得再提!”
这是要打一架了!
尹永平已筑基,到了哪一阶段不得而知,小师叔或许有一战之力,但对方还有七八个人,己方孙天喜炼气初期,勉强能抵挡一个人,剩下兰不远、沈映泉和黄舒三个,却都是毫无战力的拖油瓶。这一仗,没法打。
兰不远也笑不出来了:“不知首座有什么问题要问我们呢?”
晚死晚投胎,拖一拖,指不定就有变故。
见她不再上蹿下跳,尹永平心中隐隐泛起了得意,忍不住就想多说两句。
“沈映泉,你害死本座心爱的侄子,是自己给我个交待呢,还是要本座亲自和你算账呢?”
沈映泉薄唇微动,正要说话时,尹永平抬手制止了他。
“我自然是知道的,我那侄儿天资聪颖,修行勤奋,你断然不是他的对手!”尹永平扬了头,目光自上而下睨着沈映泉,冷哼一声,浓浓的瞧不起之意。
卓景眯起眼睛。他虽然不知道此事内情,但尹金华臭名远扬,卓景多少是听过一些的。那种下三滥的货色,怎和沈映泉比?心中暗想,既然这老贼要颠倒黑白以大欺小,自己被人唤一声小师叔,自然是要替小辈出头,会一会这厮!
尹永平仿佛看穿卓景心中所想,冷笑道:“若我所料不错,用阴毒手段害我侄儿的事,不仅沈映泉有份,你们几个恐怕都脱不了干系!”
此言一出,不止青陵派中人,就连几个离宗弟子也惊呆了。
虽然许云柔极力美化尹金华的行为和动机,但离宗众人其实也知道这件事错在尹金华,只是帮亲不帮理,且尹金华又丢了性命,自然是同情自己人更多!
但尹长老这几句话,可就当真是有些颠倒黑白了!
一时间,除许云柔和那个嗓门尖厉的“白师兄”之外,离宗其余几个弟子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帮外人说话自然是不可能,也只好烫着脸皮装傻充愣。
尹永平又道:“本座也不欺负你们,就让后辈弟子和你们比划比划,你们有五人,本座便派出五人。一炷香之后,无论胜败,此事一笔勾销。”
“毛十三。许云柔。白杰。张天盛。杨一悔。你们五个,和新来的五位比划比划,记住,点到即止。”尹永平虽然说点到即止,但那森冷的语调分明是在说“出事我担着”。
“是!”
许云柔率先走了出来,盈盈一拜:“奉长老之命向诸位请教一二,还望不要见怪。”
嗓门尖利的白杰笑道:“师妹和尸体客气什么!你退后!这里交给师兄就好!”
毛十三虽然策划了盗衣一事,但此时分明是有些后悔。原本只是想替许云柔出气,顺便讨好尹永平,如今却是骑虎难下。出手轻了,要得罪尹永平,出手重了,怕事后难交待——真追究起来,尹永平又怎么会替小辈担下事情?
更叫毛十三不安的,是尹永平点的这五人,偏偏没有一个是他玉衡峰的弟子!他自己玉衡峰的两个人,正垂眉袖手,站在后头装隐形人呢。也只有白杰那种没脑子又爱出风头的,才会把这当好事!这种时候,聪明人自当想办法抽身了!
那边许云柔立刻接住白杰的话,指着黄舒柔声道:“这位小师弟我知道的,身上并无修为,尹长老,我能不能替他求个情?那一日在青陵山,这位小师弟一直同我在一起,并没有参与尹师兄遇害一事。”
尹永平斜一眼黄舒,用鼻孔“嗯”了声。
许云柔大喜:“谢谢长老!那我听白师兄的话,正好也不参与比试了,各位师兄点到即止哦!”
说罢,她招了招纤纤玉手:“黄师弟,你过来师姐这边!”
她犹记得,夏侯将军和这个小道童关系可是不一般。今日之事过后,夏侯亭定会知晓自己一直在极力爱护这个可爱小娃,和他夏侯亭是一条心的。
听她软软糯糯一句“听白师兄的话”,白杰骨头都酥了,心中暗想回头怎样再加把劲,好抱得美人归。
而尹永平却是漫不经心用眼角扫了扫白杰——什么?他白杰的话凌驾于本座之上?虽然念头不甚清晰,却也是隐约觉得白杰尖利的嗓音着实有些刺耳。
毛十三闻言,心中暗叹:许师妹真是好心得好报,善良之人,便是上苍也会特别眷顾。她虽然不知道今日之事十分麻烦,但因着她的善意,既不会得罪这几个青陵派的人,又让尹长老挑不出差错。无论今日结果如何,她都可以置身事外。
这般想着,毛十三望了许云柔一眼,心想,娶妻如此,夫复何求?
他没有注意到,向许云柔投过温柔眼波的,并不只有他一人。
这时,一直闷不做声的杨一悔突然动了!身形一晃,猝然向着卓景出手,直取胸前要穴!
第70章 莫放水
尹永平派出的这五个人中,杨一悔修为最低,只是炼气初期。
他突然对卓景出手,众人只当他要抢个头功出风头,便也由着他去。
白杰冷笑一声,牙缝里咬出一句“不自量力”。
而兰不远早在许云柔发话时,就拉着黄舒走向一边,把他推给许云柔。
黄舒对兰不远的信赖似乎与生俱来,纵然心中对许云柔全无好感,但既然兰不远让他过去,他便一声不吭,乖乖站到许云柔旁边,忍受许云柔的“呵护”。
卓景愣住了。他正烦恼着如何以一敌五的同时,分心保护好沈映泉、兰不远和黄舒这三个不能自保的弱鸡,就见一个炼气初期的入门级小道士气势汹汹朝着已经筑基的自己杀将过来!
“会不会有点胜之不武?”卓景这般想着,一转念,又想,“对方居心叵测,定是没有那么简单。若没料错,此人应当要施放暗器、或者下毒。如此,万不可叫他近了身!”
这般想着,将灵气聚在左腿,待那杨一悔呲牙咧嘴冲到一丈之内时,卓景右足尖轻轻一点地,身子腾空而起,出腿如风,一个漂亮的侧踢,将杨一悔踢得倒飞出两丈远!
修士可调用灵气护体,但炼气修士在筑基修士面前,护体灵气全然无效,起不到任何防护作用,彻头彻尾被碾压。
下一刻,摔得四仰八叉的杨一悔怪叫一声,晕了过去。
卓景再次愣住。
他用的分明是巧劲,看着声势浩大把人一踢飞两丈,但其实是卸了力,托着对方扔出去而已,根本不可能受半点伤,怎么会晕了!
卓景两道粗黑的眉毛拧在了一处。
他的长相其实略有一点粗犷,像是那种大口吃肉、大碗喝酒的北地汉子,因为身材瘦削,所以看上去又有些斯文,有种矛盾的美感。
此刻一脚把人踢晕,形象登时高大起来,再看他赤着半身,着一条大裤头,披一头狂乱黑发,简直叫人误以为面前站了个茹毛饮血的未开化野人。
离宗众人气势一矮。
此时对方派出的五人中,许云柔跑了,杨一悔晕了,还剩毛十三、白杰以及另一个长相方正的张天盛。
毛十三脸色微变,有些幽怨地睨了睨地上“昏迷”的杨一悔,心说招式都叫他们使尽了,自己该如何脱身才好?真没料到,一个个平日闷声不出气,关键时刻贼他妈精!反观自己,平时八面玲珑长袖善舞,真遇到事情,一个应急方案都想不出来!
正愁着,听得身边白杰一声大喊:“毛师兄!你缠住这个野人,我去把姓沈的小子收拾了!张师弟,你对付那傻大个!”
毛十三眼睛一亮,福至心灵,学着许云柔的语气道:“好的!白杰师弟,我这便按你说的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