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不远不禁失笑，上前轻轻拥住他。
“其实情种发作好久了……”她轻声说道，“只不过被那法阵缚住动弹不得，金妃又一直在我身上切来切去，所以生生压制住了。这会儿……”
无道身体微僵，那一点点关于素卿的、说不清道不明的火气顿时烟消云散，垂头看着怀中的人，眸色渐渐变得深沉。
“哦，这里可没有药。”他的声音干巴巴的，略有一点哑。
“不用。这样就行了。”兰不远把脸埋进他的怀里，双手环住他的腰。
无道抚了抚她的头发，心想，她若是一只狗或者一只猫，此刻一定把耳朵乖乖地贴在脑袋后面。
兰不远闷闷地说道：“咱们把能做的都做了，也只能听天由命。”
“把能做的都做了？”无道把她的脸从他怀里扳出来，挑眉问。
兰不远一愣，闹了个大红脸：“我不是那个意思……我说破局的事。”
“哪个意思？”
“……”
无道没憋住，闷笑了两声：“别胡思乱想了，就你这身体，呵。”
兰不远：“……”到底是谁胡思乱想？？？
二人静静相拥而立，只觉得眨了眨眼，东方的天空便翻起了一丝鱼肚白。
该来的，始终要来……
……
素卿静静地站在花圃边上。
她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突然有了重来一次的机会。
她分明已经死了啊……在身体四分五裂的那一瞬间，她终于真正地看透了自己的丈夫。
原来，就连她会扑上去，替他挡下必死的一击，都在他的算计之中。否则，他怎么可能精准无比地用出了那一样紫色的东西，将蚯蚓和星宿师都制住？
他的动作连一丝迟疑都没有。
从半空坠下时，素卿想要寻找凤倾绝的眼睛。她只想最后看一眼，从他的眼神里，找一个答案。
然而他避开了她的眼睛。
他专注地盯紧了那把黑剑。
星宿师掷向他的剑。
素卿找不到答案。
她也茫然地盯着那把剑。
会……怎么样呢？凤倾绝是不是也难逃一死？他会和她死在一起吗？临死前，他会不会挣扎着爬向她？
不会吧……
幸好，没到那一步，她的视线便在紫雾中变得模糊，等到能看清一切的时候，她竟完好无损地回到了大约一刻钟之前——一切还没有发生的时候。
她打了个冷战，不自觉地抱住了自己的胳膊。
此刻，凤倾绝还未召来漫天冰雪。素卿记得，当她走到花圃外的石子路上，能够替他死的时候，他就会对星宿师发起致命攻击。
素卿冷冷地望着凤倾绝。
既然上天给了她一次回头的机会，她自然要好好看看，这个人的眼睛里到底装着怎样恶毒的诡计！
在她濒死之时，他不是不愿最后看她一眼么？现在，她倒要看看，若她不肯上前去，他又打算怎么办呢？
素卿倒退一步，微嘲地望着那道曾经让她迷恋到不顾一切的身影。不，不是曾经，就算已经落入他的算计，替他死过一回，她依旧迷恋着他。
想到他的气息、他的体温，她的心便化成了一滩春水，稍有一点微风，它就会彻底地乱了、皱了。
脸颊一凉。
冰霜降下来了。
第702章 无道小屁孩
一片六角雪花落在素卿的脸颊上。
她没有拂去它，借着它的冰凉，她冷冷地望着那道俊逸风流的身影。
多年夫妻，她太了解凤倾绝了。他在佯攻，这些根本不是真正的杀招。
只是回想刚刚发生过的事情，她的记忆竟然有些模糊了，她想不起来，自己为什么会凑上前去，走到一个能够及时以命换命的地方……
直到凤倾绝扭头看了她一眼。
她已经有好几年没有见过这样的眼神。饱含缱绻的爱意，以及决绝的告别。
她倒抽一口凉气，待要细看时，凤倾绝已转走了头，召出漫天风雪！
是了，就是这个眼神，引着她不自觉地走上前，想要一探究竟。
他竟然把她的心思算计到如此地步！
素卿收回踏出一半的脚步，抱起胳膊，冷冷地盯着他。
她的胸口正中一阵接一阵抽着疼。那股又酸又痛的液体在胸腔中涌动，好像要把她从内到外整个融化。
她捂着心口，低低地闷哼一声。
没想到的是凤倾绝听到她的声音，竟然不顾战局，飞身向她掠来。
“你怎么了！”
她抬起头，看见一双翻涌着炽烈情感的眼睛。
他依旧风华绝代，一身白衣在风中轻扬，伴着漫天飞雪，完美得像是仙人——哦，他本来也是仙人。
但就在他转身弃战的一瞬间，身后的攻击却依然落在了他的背上。
燃着蓝白雷火的骨头斜着劈过他的身体，光翼散落，他的口中喷出一口鲜血。
此时，他离她已不到三丈。
他身上的气息先一步迎面扑了她一个满怀，带着一些血气，显然更加热烈。
素卿浑身都软了。
她看清了他的眼神。和他们刚刚相爱的时候是一样的，温和之中，深藏着火山一般的暗涌，时刻会爆发出来，将她彻底淹没。
她再一次沦陷了。
‘这样会死的！’心底有个声音在呐喊。
她摆了摆头，依旧定定地望着掠向自己的丈夫。经过了那么多的事之后，他是要给她一个熟悉的拥抱吗？
难道……他也得到了重来一次的机会？他后悔了？知道自己错了？想要弥补遗憾？素卿惊呆了。
何其幸运！夫妻二人在身死之后，竟得上天垂怜！
就在二人一伸手就能触碰到彼此的时候，凤倾绝忽然反手掷出了冰剑！直取星宿师！
“找死！”素卿听到自己的好友发出一声娇斥，旋即，熟悉的杀意锁死了凤倾绝。
凤倾绝的指尖，距离她的肩膀已不足一尺。
素卿大脑一片空白，飞身而上，将他重重撞了出去。
熟悉的剧痛临身。
但这一回，凤倾绝并没有拿出那朵紫色的绢花。他扑向她，将她破碎的身体搂进了怀中。
她呆呆地望着他的眼睛。
这一回，他没有回避，没有去做那些他自认为更重要的事情。
他的眼睛里流下了一行泪。
“你怎么这么傻……”他的声音颤抖、破碎。
她笑着，贪婪地望着他：“我……很……满足了……”
她不知道到底哪一次死亡才是真实。但这一次，的确比上一次感觉好多了。
让她觉得一腔痴心并没有错付。
哪怕他只是上前拥住她。
面对深爱的人，果然是太容易满足。
“我不傻……若你是利用我……那我死不瞑目……但你没有……我很满足……愿意为你死去。”
她大睁着眼睛，想要多看他几眼，但视野中很快就密布了无数黑点，它们迅速扩大，变成了黑斑，最终连成了一片，遮蔽了她充满爱意的视线。
……
日头爬到正当空。
无道揽着兰不远，坐在一棵大槐树下。
“还想去哪里看看吗？”
“不了。最后这一点时间，自然要留给最好的风景。”她懒懒地倒下，仰面躺在他的腿上，像个登徒子一样，轻佻地盯住他的脸看。
然而一只不解风情的大手罩住了她的眼睛。
兰不远气愤：“小气鬼！”
他的身体轻轻地颤，带笑的声音闷闷地传来：“日后你会知道，最好的风景，可不在脸上。”
“嗯？”兰不远总觉得他这句话好像大有深意。
她迟疑地问：“在哪？”
他笑而不语。
她把脸从他的魔掌中挣脱出来：“我们还有以后吗？”
“有。”他凉薄地说道，“你会死，我可不会。大不了等你死后，我四处多走走看看，你若是运气好，说不定来生还能再赖上我。”
“早说啊！早知道你不会死，我就不用顾你了！你知不知道刚才金妃让光耀君杀你时，我胸口都快要憋炸了！”兰不远不满地控诉，“这么重要的情报，你该早早告诉我的！”
无道冷笑：“我一死，你就得死。”
“那你又说你不会死……”兰不远怔住，半晌，小心翼翼地问，“那个……天机，你说出来我就会死？那若是我自己悟出来，会怎么样？我这么聪明，难保哪天就猜到了。我自己猜到的话，会不会死啊？”
“不会。只要不是从别人口中说出来，你就不会有事。”他顿了顿，补充道，“至于聪明，我想你误会了。”
兰不远撇撇嘴：“你不过就是活得久些，见多识广罢了！这跟聪明不聪明可没有半点关系。要是懂得多就是聪明，那全天下最聪明就是皇家书院啦！俗话说，笨鸟先飞，你可比我早飞了千年万年。”
“狡辩。”
兰不远嘿嘿一笑，翻个身，伏在他的腿上。
正午已过，死亡随时可能到来。这样的时候，她一点也不想和他谈更沉重、更走心的话题。因为那样的话如果说到一半没说完，可真是太心塞了。
倒不如就闲聊一些有的没有，斗一斗嘴。这样的话，被打断也就打断了，没什么可遗憾的。
“最纯的幽冥气，是暗金色的，对吧？”兰不远再翻个身，仰面望着他。
“是。”无道嫌弃地瞥她一眼，“你翻来翻去，是在暗示我，你想吃煎鱼？”
“啧！不愧是偷窥了我千万年的老怪物，这都被你发现了！可惜来不及了。”
“没什么好可惜的，因为就算来得及，我、也、不、做。”
“无道你就像个小屁孩！”
第703章 见鬼了
若不是危机临身，死亡随时可能到来，这岁月静好的时光，恐怕一晃眼就会过去千年万年。
人说修真者寿元无限，动辄千万载，什么情意也被时光磨没了。从前兰不远深以为然，但此刻她却觉得，千万载，与弹指一挥，并没有任何分别。
只要身边有这个人，一句话也不用说，什么事也不用做，无论逝去多少光阴，都不会遗憾，也不会无聊。
日暮西山。
两个人细细碎碎说了一些没有任何意义的话。
自然，兰不远说得多，无道听得多。
头顶上悬一把屠刀的滋味很不好受，但兰不远知道如今已是尽人事听天命的阶段了，素卿的死局并不在这里，自己帮不到她任何忙，只能等。
幸好，无论将要到来的是什么，都有人陪自己一起面对。
天黑了，天又亮了。
兴许那把剑多耽搁了凤倾绝一点时间，又或者他没有杀死他们，只是把他们关了起来。兰不远这样想着，却没有说出口，因为自己给自己希望的话，失望到来的时候只会更加难受。凤倾绝不是个蠢货，他绝不会再给兰不远第二次杀死他的机会。
一晃眼，又过去了几日。二人都有些心不在焉，偶尔聊上一两句不相干的话。
直到天空裂开了一道缝隙。
薄雾落下，化成纷纷扬扬的紫色飞雪。
无道扶兰不远站了起来，轻轻揽住她的肩膀。
“你的朋友……还行。”
紫色雾海笼罩住二人之前，兰不远发出一声激动的尖叫：“素卿破了死局？那她就不会死了，对不对！”
雾气散尽。
两道身影出现在兰不远身旁。
素卿，武红牧。
二人的眼神都很复杂。
看清了无道的模样时，两个女子齐齐倒抽了一口凉气，脑中原本的思路被冲击得七零八落。
他不仅漂亮得超出了人类正常的认知，而且还很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