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衣着不是多么尊贵,但是却也是体面的,更为出挑的,还是他们的气质,两个大人出色,即便颈间带着东领特有的纱绢,却也遮挡不住他们眉眼的尊贵。
如今只听得那身量最高的少年低声感叹出声,纱绢下的脸竟是满满的劫后余生之色,细看,那双与身旁人相差无二的凤眸里,竟是漾起了水光。
锦绣有些嫌弃,就连牢牢牵着锦绣手的亦心都弯起了唇角,可想而知,东皇璟此刻的形象“爹这做派再明显不过啦,他是想等你成亲后就跟着你回去,这才死命的操练我....”
少年哼哼唧唧的,不难从那话音里听出委屈,锦绣好笑,揉了一把亦心的脑袋瓜,有顺手从街边的小吃摊上买了一把烤羊肉,递给了自己那个一副饿惨了模样的弟弟还有一旁眼巴巴望着自己的小亦心。
含笑的听着自家弟弟如何夸奖自己的好,锦绣半晌才道“你若是累了,便让咱爹多陪陪你,或者是爷爷,你可以自己去问他们的想法,我总归是支持你的,还有,我这年龄都家人了,你...也有些岌岌可危了,太子妃的位置,可是不少人惦记呢.....”
锦绣这一番话说下来,让东皇璟嘴里原本喷香的烤羊肉顿时失去了滋味,少年垂头丧气,小模样却是让人心中忍不住泛起爱怜。
“姐,你也知道,这找一个喜欢的人多么不容易,更逞论共度一生了。”少年收敛了笑眯起了眼,多了几分尊贵与威严“我虽未有过贴心人,却没少看过旁人,真心相爱的不见得会在一起,姐,你说,哎......”
这一番论文让锦绣忍不住笑了起来,更别说最后那一声叹了,伸手揉了揉少年的发顶,将那束的好好的发髻揉的一团乱之后,锦绣方才满意,而后拿起了少年的手指头,一个个数给他听
“感情的事儿急不来,你若是只想娶一个,那还真是得慎重,算上如今,我也算是活了二十多年了,这才找到共度一生的人,跟我比,你就不急了.....”
少年抬起的一双水润有幽怨,也有复杂,让锦绣一时有些哑声,好在此时亦心张口说要一边摊子上的东西,这才让气氛缓和了不少。
“姐,我是不是从来没跟你说过,我真的很心疼那时候的你...”少年手里拿着木质的面具扣在脸上,那空洞的眼瞳里倒映出东皇璟那双出色的眸子,让锦绣一时有些怔忪。
“我没试过那种滋味,但是不难想象,所以,我想做个高大的人,高大到可以庇护你所有的不好,只是.....到底只是想想....”
东皇璟的语气有些莫测,目光更是透着悠远,直到他摘下那张面具,锦绣方才认出来,那面具上刻印的正是一张清冷的神仙像,只是脸颊上,还雕刻着象征着红衣山庄的曼珠沙华。
锦绣沉默了一会儿,一手扯过一个,带着他们往集市更深的地方走去“咱们今儿就玩到日落后再回去吧,我记得上次看过的那个酒肆就不错,景色美,老板娘也出类拔萃....”
锦绣的嘴巴不停,心中却是暖融融的,无人看见,一地晶莹的泪珠顺着她的脸颊滑到罩脸的纱绢里,很快就随着热气蒸发了,留下的只有那一颗细到几乎看不见的盐粒。
“我真的很想去北域看你的婚礼....”少年反手握住了锦绣的手指,说出的话,却是带着颤抖......
☆、第一千二百二十三章 迎亲
锦绣知道古人成亲是多么繁琐,心中也早有准备,只是,当真到了这一天的时候,锦绣的心里是甜蜜夹杂着苦涩的,她向来自祤身体机能出色,可光是这两日的折腾,便让锦绣心中蔓延起了无力。
无殇不单时常与锦绣飞鸽传信,甚至就连自己的位置都实时的报告给东领,而锦绣就在十二月初八那日得知,无殇明日会到瀛洲,届时,洗漱过后,便需得启程。
十二月初九丑时,锦绣就被自家娘亲还有舅娘外婆等一众宫女自床上拉了起来,无需自己做些什么,只是张开双臂任她们摆布。
喜服是自己做的,可是贴身的里衣和内衫却是穿了一层又一层,出产自有间美妆的化妆品一样一样的往她的脸上招呼。
锦绣眯起了眼睛,松懈自己的身体,耳朵竖的高高的,听着一众过来人的叮嘱,便是不去看,也能感受的到宫殿外热闹的气息,明明天还未亮正是睡意正浓的时候,可是来往的脚步声里,却能听的出轻快。
辰时,锦绣早已准备完毕端坐在大椅上,旁边触手可及的地方放置着红红的喜帕,头顶是鸳鸯戏水,索饶在两边的是龙凤呈祥,不必说,单看就知道绣这张喜帕废了多大的心思。
原本带着简洁雅致的大殿里如今到处都是红色,正殿里也点燃着婴儿手臂粗细的龙凤双烛,映衬着锦绣被装点过的精致面容又多了几分美艳惑人,
此刻锦绣低眉垂目的望着放在手边的喜帕,却不知自己此刻样子有多美,就连看多了自家女儿的楚如云,此刻也不由因为少女唇角那一抹满是温暖幸福的浅笑而有所动容。
辰时中,无殇带着一身的水汽站在了锦绣的面前,已然一副才刚刚更衣打扮过的样子,身上穿的是锦绣亲手缝制的喜服,上面是用带着金丝的黑线绣的盘踞的长龙,龙须摆动,仰天长啸,如真似幻。
头上束的是血红色的玉冠,当中插着的是锦绣千挑万选出来的一块血玉,颜色瑰丽鲜艳,在阳光下仿佛真的有血液在里面流动一般。
脖颈上披散的发丝随着清风拂面,将少年微微低头看向台阶上的少女的眼神又柔化了许多,短短时间,几经辗转,却也终得圆满,无殇的心思,可想而知。
在他的身后,是随他自北域千里来此的仪仗队还有披红挂绿的喜乐队,身上惯来只穿玄色衣衫的锦卫如今也换上了红绸,就连那一匹匹马儿,和千里随行的马车都不例外,随着队伍望去,入目的尽皆是如火般灼热的大红色。
锦绣是由楚如云幼时的奶娘搀扶出来的,一身火红的嫁衣上面精心缝制的金丝在阳光下闪烁着光芒,喜帕下凤冠上的东珠摇曳着,耳际旁不时扫过脸颊的是楚如云精挑细选出来的红宝石坠子,虽然只觉得周身沉重无比,可锦绣却是觉得只要新郎是这人,再折腾上几次也是甘之如饴。
隔着喜帕,锦绣眼中的无殇也被蒙上了一层红色,可是,锦绣却笑了,扯起的唇角自喜帕下露出的只有那红唇的一角,可就是这样,无殇已经十分满足了。
两人这厢隔着人群和喜帕却是渲染出了独立的空间,那厢,东皇璟却是穿着一身太子服,一撩衣摆扎起马步蹲在了锦绣的面前,扭过头来,却是一副灿烂的笑脸,只是与锦绣相似的凤眸里,却是有着水光,让看见这一幕的锦绣心里也酸酸的。
不消说,一边同样盛装打扮的林氏和楚如云母女俩早就泪洒满襟,舅娘忙不迭的安慰,却也跟着红了眼,不住的念叨着,相聚太短。
“姐,我背你上花轿....”少年的声音清朗明越,却听的锦绣喉头发哽,在喜帕下微微点头,抬手搭着少年的肩膀便毫不费力的趴在了少年的肩上,红色的嫁衣翻飞,让东皇璟的心里更不是滋味。
“阿璟,你跟我去北域,我跟舅舅说好了,让他坐镇溟州,如今的东领,无人敢犯,你跟我回去,我有法子让你准时处理政事,等咱们回东领再办婚典,你再跟着一起回来....”
少年几乎要喜极而泣了,顾不得自家老爹和爷爷那又是嫌弃又是心疼的复杂目光,少年的步子越发轻快。
二十四人抬的红色织锦花轿正被放在那里,正前方,是铺着红毯盖着花瓣的搭凳,在东皇璟和老嬷嬷的照看。无殇灼热目光的追逐下,锦绣稳稳的坐上了无殇精心准备的花轿。
乐声响起,伴随的,还有人们的欢呼,锦绣坐在绵软舒适透着淡淡檀香的花轿里,清晰的看见自家小表弟笑开的脸庞,一双小手都拍成了红色。
东皇夫妇还有太上皇爷爷早就有所决定,看着无殇一番招呼后翻身上马,一众人上马的上马坐车的坐车,显然是打定主意要跟去北域帝都一起参加这场婚礼。
是的,就跟李、刘、樊三家一样,他们打的也是一个主意,若是按照这种方式,其实婚礼办一场也无所谓,可是锦绣和无殇却都坚持,东皇夫妇等自是乐意看着这一幕。
迎亲的车队走在瀛洲的街道上,被百姓们的祝福声淹没,沿途,铺在车队行走路上的,是一层又一层的鲜花毯,红的,粉色,黄的,不说那味道,便是只看,都是一副视觉的盛宴。
道路两旁的树木上挂满了红色的纱绢,或是打着象征幸福的结,或是搭在枝头上,随风飘扬,无论是大人还是小孩儿都不吝啬于张口表达自己的心意,一声声或是祝福或是关怀企盼的声音落入了锦绣的耳里,让她眼角不禁泛起了泪光。
花瓣毯从王城宫门口铺到了海边的港口,没有选择陆路,一串三十多条绑着红花漆着红油的船正停靠在岸边,立在船头的将士看着迎亲队,一个个脸上都是仿佛花开的笑容。
东皇璟再次担起了背负自家姐姐的任务,走上踏板上了船,将她安置在早就准备在大船上的小型轿撵上,呲起牙笑的没心没肺。
“走咯.....”一声吆喝,木船划过水面,带走的还有无数人的祝福,挎着竹篮的小姑娘们站在海岸旁,往海水里撒着花瓣,层层叠叠的,连同锦绣所在的船都包裹在其中。
“公主王爷,咱们等你回来....”离得很远了,依稀间,却还有这么一句句话语响在耳畔。
☆、第一千二百二十四章 氛围
东领和中州之间隔着一条海洋的支流,却是于东领、中州、西梁和北域交汇,海水时而湍急时而和缓,连带着绑着红绸的迎亲船队也时快时慢,只是这一切并不能抑制无殇的郁闷之情就是了。
不曾拜堂成亲,小夫妻便不能相见,这可苦了无殇,不住在船上晃悠,连带着北惊鸿和即墨圣,可谓是看足了笑话,锦绣那厢在家人的簇拥下尚且算的悠闲,只是,也会不时的望着窗格出神,然后就会得来自家弟弟不满的哼声。
有自家舅舅和表哥坐镇东领,一家人俱是放心,每日召亲唤朋的打麻将,连带着换班的迎亲将士也跟着打起了扑克牌,整个船队,已然是一副合乐模样。
只是,锦绣总能从北惊鸿和即墨圣的口中听到无殇是如何的期盼回到北域,虽未曾言明,但意思却再明白不过,每每这种时候,锦绣总会垂下眼帘,抿着唇浅浅的笑着。
海上虽有风浪,却不曾给一行人带来困扰,反而因为无殇初来时急切的赶路使得时间很是空余,如此一来,对待新娘子人们就更是多了几分小心翼翼。一行人到达北域港口的时候,已经是十二月二十三。
不知是不是得到他们回来的消息,彼时的兰城外却是人山人海,无需将士们动手阻拦,人们便自发的分成两排,或是站在城墙边上,或是站在城门与道路两旁,乐队奏响,仪仗队各个腰板笔直,虽然只是迎亲,但是看着手中捧着鲜花拿着红绸带的人们,他们却是不自觉的展现出自己最好的一面。
兰城一如往日巍峨,几经战火洗礼使得这大青石铸就的城墙显得越发厚重,只是此刻上面垂下的条条红绸,却让这座城池多了几分柔和,少了几分凌厉与肃杀。
前来迎接的百姓们欢呼着,口中喊着乱七八糟的称呼,让锦绣哭笑不得的同时,心头却是有暖意漾出,她想,她这一辈子倒也不是什么都没有留下,至少有人记得她,感谢她。
长长的车队走过城门,还能听到百姓们给一众人请安问候的声音,就连东皇一家得到的也是仿若看自家人一般的和气笑容,城门内是望不见头的大红色地毯,上面有时会有新鲜的花瓣,有时会有一些直接在毯子上织就的祝福语。
锦绣坐在二十四人抬的轿撵里,听着自家弟弟带着笑意的声音给她叙述,画着精致妆容的绝美脸上,始终带着温和的笑意,从踏进兰城开始,一路上,凡是车队走过之处,必有红毯铺就,修整的时候,一桌人中,唯有东皇璟看着锦绣的目光最为崇拜晶亮。
另一边,无殇看着隔在两个桌子中的屏风,目光森寒隐隐透着委屈,饶是行宫里丰盛的饭食也并没有吸引走他一点儿注意,一路上见的多了,桌边同时用餐的一行人,却是一副见怪不怪的表情。
从兰城到帝都这一路顺遂无比,沿路有无数百姓在道路两旁欢呼迎接,看的多了,虽不似最初那般惊奇激动,可到底,还是对无殇和锦绣这对新人引起的轰动咂舌不已。
如今的盛况并不是谁人安排,而是这些百姓自发的,平民百姓对于朝廷的认知向来是能远则远,有热闹看也不会去避讳,即便是有些官员大摇大摆的在街上走动,百姓们顶多磕头见礼,多的,却是没有了。
这年头,能让百姓们从自己的钱袋里往外掏钱,还是这么一副心甘情愿的样子,怕是只有这么一对新人了,看见这一幕不少人在心里唏嘘,却也不得不赞叹,古往今来,不是谁都有这种本事的。
仪仗队和乐队走在这样冗长的红毯上还是第一次,是以不论每天多累,修整的时候是如何倒头就睡的,第二天站到属于自己的位置的时候,他们还是会挂上大大的笑脸,挺直了脊背来面对人们给予的热情。
一众人到达帝都的时候,已经是十二月二十八了,除了因为迎接锦绣一行而儿铺就的红毯还有迎接的红绸与鲜花,彼时帝都的街道两旁,已经挂满了红色的灯笼,一串又一串的,甚至今年,帝都的御街上还出现了冰灯。
各式各样寓意着美好的冰灯矗立在道路两旁,冰灯里面鲜红的蜡烛燃烧起来的时候,更是美轮美奂,还是白日里,虽然体会不到夜晚的美好,却更能看这个帝都是如何张灯结彩,被人用心装点的。
无殇收敛了心神,策马走在最前,随后是锦绣乘坐的厚重轿撵,北域不比东领暖和,所以这轿撵早就经由无殇亲自督促改造了,如今的成果便是,无一处不精致,无一处不暖和,这自是要属锦绣感触最深。
编进织锦缎里的是貂绒,织锦又密,便是外面汹涌的寒风都无法穿透,锦绣盘着腿斜靠在大椅上,姿势是说不出的潇洒肆意,红红的盖头顶在脑袋上,目之所及之处尽皆是朦胧的红。
“这个年不能一起过了呀....”外面喧闹依旧,不知怎地,锦绣竟是在独有自己一人的大撵里说出这样一句话,话音出口之后,锦绣在微微怔神之后,却是笑出了声。
新人成亲之前不得见面,可架不住钦天监挑选出来的好日子操蛋,若非无殇催促,锦绣也不用顶着红盖头来还要这样过年,可是想着想着,这些抱怨却都变成了甜。
车队停在锦绣最初在帝都买下的宅邸门口,两座威武的石狮矗立在那里,却是被脖颈处的红色绸花破坏了那摄人的感觉,站在门口的人身量清瘦,却穿着一身明黄,束着玉冠。
若非那衣衫上绣着的五爪金龙,这个带着笑意站在家门口的少年亲切的好似真的是自家孩子一般。他的身边除了那个内侍总管,便只有一个君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