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雪尽量小幅度的呼吸，然后仔细打量起佛店，这一看，就是一愣：“这是什么菩萨？”
整座佛店里没有其他的菩萨, 只有一个男菩萨盘坐在莲花座上，他或是垂眼或是直视世人，脸上露出祥和的微笑，在他的身后是莲花佛光，活泼生动。整座佛店里只有这个男菩萨，唯有姿态不同。
女老板听了，低声念了一句佛，然后才说：“妹子可说错了，这不是菩萨，这是佛！”
“佛？什么佛？”
女老板笑眯眯地说：“大智心佛。”
江雪歪着头，露出礼貌的笑来：“我听过弥勒佛，大日如来，这个大智心佛没有听说过，有什么事迹吗？”
女老板摆手：“我们菩提镇是不供奉那些佛的，我们只信大智心佛。要说大智心佛显灵的事，真是多得数不过来。我们之所以供奉大智心佛，是因为佛懂人心，他知道我们心中所想，有愿的信徒只要诚心在他的佛像前祷告，终会心想事成。就拿我姐姐一家来说吧，结婚十年了，愣是没有孩子，还是听我的话，请了大智心佛回家，不到一年就生下了一个白胖的小子。还有亲戚求姻缘，求身体康健啊，那是百求百灵！”
女老板说这话时，既虔诚又骄傲，末了和江雪说：“你要想听大智心佛显灵的事，还要去镇中的庙里，那是佛寺，信徒多，而且来我们这的人，是一定要到寺庙烧上一炷香才行。”
江雪听得入神，低垂着眼，似乎在想些什么，女老板以为她心动了，赶紧说：“妹子请一尊回家？”
江雪回神，赶紧摇头：“不了，我不在这里长住，带着不方便。”
女老板目光一转，就又来了主意：“那你别忘去寺庙里求个护身符，都一样的。”她说着，转身在抽屉里拿出一串佛珠，拉过江雪的手，给她戴上：“我们菩提镇好客，遇到外边来这里玩的，都要送个檀香手串，妹子别嫌弃。”
江雪的手指从檀香珠上拿开：“不会。”这檀香珠子油润细腻，纹理漂亮，一点也不廉价。
江雪压下心中的古怪，掀开帘子，踏出佛店。
老板娘显然十分好客，竟然送她出门，但两人刚出来，就见到对面街上几个人在拉拉扯扯，吵吵嚷嚷，和菩提镇整体风格十分不搭。江雪却十分喜欢，这种现象就像是原本呆板的画卷神来一笔，添上了灵动，画里面的东西活了过来。
佛店老板娘的心情和江雪真是大相径庭，江雪听到身边的老板娘抱怨：“这个人怎么又来啊，真是的，烦死人了，真该把他撵走！”她将心中的不满说完，正对上江雪诧异的眼神，讪讪一笑，才解释说：“这个道士总是来和我们传道，我们是佛教信徒，他偏偏让我们改信仰，难缠得紧。一次两次还好，你说这都半个多月了，一点也不消停。”
说完，女老板连着叹了两口气。
江雪又将目光放在对面，那道士背冲着她，她也看不出这个道士的年纪，只听他和其他人争论着，江雪偶尔能听到几个字，“精”、“气”、“生”……最后菩提镇的人有些已经有了重手，在推搡道士。道士撸起了袖子，拔高嗓子大喊了一声：“无量天尊！我这是在救你们！”
菩提镇的人也生气了，大嚷着：“你赶紧走，没人信你这骗子！”
那道士伸出手指着说话的人，好半晌，他怒气冲冲地转身，但抬头时，见到街对面站着的江雪，表情凝在脸上，他的目光快速闪了闪，然后走了过来。
江雪见到老道，微愣间，也露出真心的笑容来。
不错，这是一个老道，江雪知道他年纪很大，但是外表看起来只有四十多岁的样子，满头乌亮亮的黑发，国字脸，眼神正气，嘴上留了上唇胡。老道精神抖擞地走到江雪的跟前，朝她招了招手。
江雪在老板娘不解的目光中走过去，然后和老道并肩而行，离开了这里。
“雪儿啊，你怎么来这了？”老道唤着江雪，言谈间，十分熟悉。
江雪看了看四周，道：“想体会一下这里不一样的民俗风情。”
老道忽然停住了脚步，双眼如炬，盯着江雪，瞧了几秒后，他似乎明白了什么，收回目光，脸上又恢复常态：“没什么好民俗，都是恶俗！”他气呼呼地说：“恶水、刁民！”
江雪看他吹胡子瞪眼的模样，悄悄笑了：“这些年，你还是没变。人也越来越精神了。”
老道摆手，叹气说：“老了老了，眼看着就要奔七了，老胳膊老腿的和一帮臭小子折腾。这要是换我年轻时候，压着他们脑袋都给我念道经去！哪有这耐心和他们磨嘴皮子！”
江雪知道他说的是刚才事，于是出言劝慰：“牛不喝水不能强按头，他们牛脾气，倔，总要想些法子，现在不急。”
老道琢磨着江雪的话中话，最后感慨一句：“你真是长大了。”
江雪点头：“我们也有几年没见了，我一直感谢你呢。”
“不谢不谢，我这老头子孤身一人，要是没你，这一身本事也要随我入了土。”他说着，目光下移，看到了江雪手腕上的檀香手串，眉毛立即立了起来，喝道：“戴这肮脏玩意儿干什么！”
第43章 不速之客
别看老道要七十岁了, 但是中气十足的一嗓子喊完, 手下动作也快, 直接将江雪手腕上的檀木手串扯下来，以符箓将其包裹。他嘴中念出几句咒语, 然后快走几步，将手中的东西扔到垃圾箱里。
江雪追上去，闻到一股腻人的檀木香, 她捂着口鼻上前, 往垃圾桶里张望。符火包裹着檀木手串, 火舌吞吐, 将檀木手串完全吃到嘴中。空气中传来噼啪声，除此之外, 还伴随着油下锅的滋滋声。
火焰最盛的时候, 也是那种腻人的香气最浓郁的时候, 江雪有些受不住，情不自禁地向后退, 刚往后退了两步，身子就撞上了什么东西。
江雪半侧着身子回头, 正对上一双直勾勾盯着自己的眼睛，这双眼的眼白只占据很小的部分, 大多是黑色的眼仁，暗沉沉，不亮，但有一种诡异的执着。江雪转过身子, 打量着这个不知何时出现的小男孩。
这男孩大概七八岁，皮肤很白，衬着他眼窝下的青黑也很明显，他紧紧抿着嘴，不错开眼地瞧着她。他这模样让江雪想起冯志远，但是冯志远身后的颜色也是黑暗的，这个孩子不是，所以，他是活人。
正想着，表情一直不变的男孩忽然嘴角上翘，然后伸出手，快速地推了一下江雪。
江雪顿觉得腰间像是针扎一样难受，而且这小男孩的力道很大，让她这个大人踉跄两三步才站稳，等江雪再抬头时，那男孩已经跑进了小巷，转个弯就不见了踪影。
老道在江雪身边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嘴里直念叨着：“造孽哟，真是造孽……”他满面严肃，是江雪从未在他脸上见到过的。
江雪没问老道，也不说话，心中却是清楚，这次事情不小。
最后江雪请老道下了小馆子，点了几道菜，其中红烧鱼和清炖猪脚是老道的最爱，他一个人就能吃下一条鱼。江雪没这么大的胃口，随便吃了些，和老道说着这几年发生的事，聊着聊着说到了最近的黄泉花墓，老道抿了一口酒说：“魔溢人间，这些年，成了气候啊！”
江雪低头，用筷子将一小口饭送入嘴边，心不在焉地咀嚼。过了一会儿，她擦擦嘴，抬头和老道说：“天塌了，有高个子顶着。”
老道深深地看了一眼江雪，似乎明白什么，点了点头说：“人间有此一难。如今浊气旺盛，连昆仑至高术人间正气都提取困难了，各派好多术法再难施展，使得邪物更加猖狂。”
江雪赞同，问老道：“这里的事情你怎么看？”
老道四下里看了看，这才小声和江雪说：“不可轻举妄动。”
江雪走了这一大圈也明白，双拳难敌四手，好汉架不住人多。这里的事不是一朝一夕就能解决的，而且那东西奸猾，藏得太深了，想要将它揪出来，需要经历重重的阻隔。
老道看江雪深思的模样，笑呵呵地和她说：“你这两天稍安勿躁，熬过这个时候，我们就有出手的机会。”
江雪看他神神秘秘的样子，也只是笑，这性格还是没变。
……
晚上回到住处，江雪就收到了沈洛的微信消息，沈洛依旧对她“逃跑”行为耿耿于怀，江雪隔着屏幕都能感受到她的怨念，不得不说了好话。沈大小姐也好哄，没几句话就阴转晴，说了店面的事，还拍了几张照片给江雪看。江雪自然要好好夸夸，其实沈洛布置的花店也确实好看。
鲜花本来就让人心情好，而且沈洛还把这些鲜花变成了艺术，看着养眼，这称赞也是江雪真心实意的。
沈洛高兴，又和江雪说原本要请四象布置一下，免得店里进来不干净的东西。但没想到四象要参加一个前辈的寿宴，暂时抽不开空，沈洛只好作罢。
江雪笑她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沈洛羡慕江雪胆子大，这样说了一会儿话，时间就飞逝而过，江雪再看时间时，发现已经十一点了。
江雪又玩了一会手机，才关灯睡觉。她躺在床上，刚有了些睡意的时候，鼻尖就嗅到一股味道。这时候大脑混沌，还不甚清醒，大概有一两秒，江雪忽然睁开了眼。
这时候，脑中再无困意，她所有的神经都集中在嗅到的檀香味之上。
这个房间之前确实有檀香味，但是江雪后来开窗通风，将屋子里的气味放得干干净净，现在，这大半夜冒出的檀香味又来自哪里？
江雪没有立即下床，只睁大眼，眼珠四处转，打量着自己的房间。屋子内的摆设都安安静静，没有什么诡异的东西。直到，她的眼睛定在卫生间的方向。
江雪装作翻身的样子，侧过身，以便让自己看得更清楚。
卫生间的玻璃门与地砖之间隔了几乎五厘米左右的缝隙，就在这不算大的的缝隙里，有一股液体淌了出来。
这液体不是水，比水浑浊粘稠，与此同时，空气中的檀香味也更浓郁了。
大概有十几秒，这些液体像是有生命一样，从卫生间流向江雪的床边，慢慢地积聚。附近的檀香味争先恐后地冲入江雪的鼻中，让她有一阵阵眩晕的感觉。最后江雪不得不小幅度的呼吸，半闭着眼睛，只留下一条缝隙监视液体的动向。
她发现，液体积聚在一起，似被人揉|捏着，不断拉长，凝形，最后在自己的床边长大，慢慢地，出现了人的轮廓。
这怪东西摇头晃脑，似乎在熟悉自己的身体，然后它慢慢地俯身，坐在了江雪的床边。
这个大的东西，落在床上竟然没有半点儿重量，只是一股刺鼻的味道冲入江雪的鼻子里，江雪再也忍不住，抬手抓住那东西刚伸出的手腕，触手时滑腻腻，黏糊糊，让江雪心中一阵不舒服。但她也不得不忍耐着，翻身要擒住这东西！
这不知名的东西受了惊吓，凝聚的身体霎时散了，江雪顿觉得手心一空，心叫不好，赶紧抬脚去踩地下的一滩液体。
这液体的速度却比之前快多了，在江雪的脚落下时，已经向前滑行一段距离。
但江雪铁了心抓它，速度也快，几步堵住了它的去路。这滩液体见卫生间的方向不行，也果断，直接朝门口的缝隙外滑了出去！
江雪一步跟近，扭开了门锁，打开了房门。
走廊内亮着昏黄的灯，安安静静，借着灯光，江雪没有看到地上的液体，反而见到一个长发白裙的女人从自己门前走过。
第44章 尸精
雪白的衣, 不知是什么布料, 似乎轻飘飘的, 随着女人的走动摇摆，划出一道道白色的涟漪。乌黑的发, 长而顺，到了女人的臀部，紧紧贴着她的身体。
大半夜的追丢了东西, 又冒出一个女人, 以江雪的性子自然不能放女人走, 她快走两步, 手搭在女人的肩膀上：“等一等。”
“什么事？”女人没有回头，声音有些沉, 但不妨碍这是个很好听的声音。
“有东西从我房间跑出去了, 你见过吗？”江雪这样说着, 身体随时做好准备，以防万一。
“天气凉, 半夜的时候最好待在房间里。”女人说着，慢慢地转过了身, 她微垂着头，指着江雪的脚说：“看, 你连鞋都没穿，女人身体弱，寒气会钻到身体里。”
江雪没有立刻回答女人的话，目光定在她的脸上, 右脸白皙清透，左脸伤口红肿冒脓，一半天使一半魔鬼，右脸有多漂亮左脸就有多恐怖。江雪让自己从女人溃烂的左脸上移开，声线平稳地道：“多谢了。”说着，转身就要进屋。
但江雪没能如愿，这次是女人反过来抓住了她。她有些凉意的手指滑过她的手臂，最终抵达江雪的脸上，女人一双黑沉沉的眸子凝视她：“你长这么漂亮，还是不要一个人乱跑，会出事的。”
这说不出是叮咛还是警告，在说完这些莫名其妙的话，女人又转身离开了，江雪看着她进了走廊最里面的客房。
“咔——”
很小的关门声后，整个走廊再度安静下来。江雪看了看四周，也关上了房门，但她没有立即去睡觉，而是打开灯，盯着地板上的印记看，油腻腻留着女人的脚印，从床边到门口，江雪避开这些脚印走到了床边，就在那东子坐过的地方，有一片濡湿了，黄褐色的东西留在白色的床单上，看着很恶心。
江雪又抬起自己的手，凑到了鼻尖，檀木香中似乎掺杂着……臭气，这臭气有些腐烂的味道。
她顿时皱紧了眉，去洗手间将自己身上的怪味清理掉，然后缩在床角落里，睡到了天明。第二天联系宾馆的人收拾房间，江雪则是去老道昨天给的地址，等到了才知道，这地方在郊外，是他临时搭建起来的帐篷。
江雪见老道支起一个小锅在煮面，看着有些不忍：“我给你开一间房，你去宾馆里住吧。”
老道摆手：“我在这都住半个多月，都有感情了，不搬！”他一屁股坐在地上，用碗盛出刚熟的面，还问江雪：“你吃不吃？”
江雪摇头：“我吃过了。”她找个干净的地方坐下，然后问老道：“有什么东西能尽快让我看见脏东西？”
老道嘴里咀嚼的动作停了下来，他抬眼看江雪：“你昨天回去发生什么事了？”
江雪把昨晚上的事和老道说了一遍。老道沉默半晌后说道：“寻常人只要在眼皮上抹了牛眼泪，就能见到鬼，但这里没有牛可以随时供你驱使，而后天开启天眼又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完成的。这样吧，我给你写张符，你随身带着，但是只能用三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