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世,方琳和杜伦在一起后受到了大多数人的祝福。方程属于少数派,非常反对两人恋爱。
用方程的话说,杜伦是个王蛋,配不上他姐。
一如此时,方程左前额留着血,气喘吁吁冲进家门,开口第一句便是:
“姐,我和你说过多少次了,不要和杜伦那个王蛋在一起……!他配不上你!”
方程平时对谁都是客客气气,同事和朋友都夸他脾气好,待人友善。可只要遇到家事,方程随时可能心情爆炸。
易潇无暇他顾,急忙翻出棉花和纱布给方程止血。
“你怎么流血了?是不是惹事了?”
“你别转移话题。”
方程嘴上这么说着,却任由易潇拿医用棉花和纱布给他裹住伤口,语气最终弱了些:“杜伦不是好人,我向我朋友打听过,说他花天酒地够了,现在就想随便找个人结婚,姐,你不要再和他来往了好不好?”
易潇面色平静如水,给方程包扎完后又给他倒杯热水。
“你先喝水冷静下。”
方程别扭着脸,却也乖乖地接过来抿了一口。
水中似乎沁着一丝芳香,方程闭上眼睛又大大喝一口,吞咽下肚,这才睁开眼——
眼前晃着金闪闪的一条昂贵的项链。
方程猛地抓住这条项链,勒得易潇后颈一痛,吃疼地裂嘴。
方程见状,像做错了坏事的孩子一般急匆匆松手,头一撇,喃喃道:
“这条项链是他送你的?”
“……不是,我自己买的。”
易潇说着,坐到方程旁边。
方家姐弟在童年时亲眼目睹父亲家暴母亲,因此两人性格均敏感多疑。小时后两人睡在隔间,听见妈妈的哭声时,方程总要冲出去护着妈妈。
方琳从身后拉住方程,用气音威胁:
“你也想挨打吗?不想就好好在这儿睡觉,别管爸爸妈妈的事。”
“可是妈妈在哭啊,我是男子汉,要保护妈妈!姐,你不要……”
满脸稚气的方程不哭不闹,只是气愤姐姐每次在这种时候都拦着他。他撅着嘴扭回去,还想和管教他的姐姐理论一番。
可没想到,姐姐脸上写满了恐惧,双眼噙着泪水,死死咬着嘴唇,从衣袖口处露出的小手臂上布满了黑红的淤青。
方程的心顿时揪了一下。
门外是妈妈撕心裂肺的哭声,面前是姐姐晶莹的眼睛。那双好看的杏眼直直地看着方程,小脑袋朝他左右摇着——
“别去。”
方程鼻子一酸,扑过去抱住姐姐,用吃奶的劲儿摩擦姐姐的后背。每次他不舒服的时候,妈妈也是这么摸他的后背,很快他就好了。
姐姐也会很快就好的。
易潇的脑海里总记着这个画面。
也因此,无论是方琳还是易潇,无论是上一世还是这一世,做姐姐的总要教育弟弟,总要保护弟弟。
易潇吸吸鼻子,吐了口气,缓缓说道:“方程,在爸病好前,我不会结婚的。再说了,就算结婚,在这世上对我最重要的人……”
她扭头看向方程,拉住他的右手,眼神坚定:
“就是你啊。”
方程咬了咬牙,想说的话最终全都咽进了肚子里。
方程刚刚和同事去吃饭,同事和邻桌社会大哥起了冲突,方程上去拉架,没想到被对方打了头。刚刚在医院他一直联系姐姐想让她来陪他。
可现在一切都不重要了。姐姐是爱他的,是他这个世上最亲的亲人。
只要知道这一点就已经足够。
……
总算送走了方程,易潇躺在床上清空大脑。
可童年时目睹父亲家暴母亲那一幕却久久挥之不去。
童年的一点伤害,在日后都可能无限扩大成巨大无比的伤口,每每以为自己忘记了过去,却仍在时不时地回想中感到揪心的疼痛。
更何况方家姐妹在家暴的阴影中浸淫了整整二十年。
直到两年前方母去世,方家姐弟相继成年独立,这个家总算才安稳下来。
半年前方父毫无预兆地患上糖尿病,或许正是上天对他的惩罚。
只可惜家暴造成的伤害不可逆,方父就算穷尽这一生也无法补偿自己的子女。
易潇闭上眼,长长地舒一口气。仍是觉得心头堵得慌,又睁开眼。
反反复复好几次,终于沉沉睡去。
还没睡多久,一阵熟悉的窸窸窣窣声又从头上传来。
易潇揉揉眼睛,眼睛又酸又痛,丝毫不想睁开,脑袋里彷佛有个声音在说:“睡吧……睡吧……”
她挣扎几下,又闭上了眼睛。
蓦地,像是世界爆炸一般,一声“嘭”的巨响从头顶传来,惊得易潇一个激灵从床上跳起,四下看看,第一反应是有人拿石头砸到了防护栏杆上。
如果没有防护栏杆,那石头便会砸穿窗户,砸到她脸上。
易潇咽了口口水,拿起电脑立即查看监控。
电脑画面一片漆黑,一个屏幕上四个分屏画面的右上角均显示“信号已丢失”。
上次安装摄像头被一个黑影看见,易潇之后特意留了心眼,又在其他四处安装了摄像头。
此时,易潇紧急调出备用监控摄像头的画面——
却也只有一片漆黑。
“信号已丢失”。
……门外的人,拆掉了所有的,总计个监控摄像头。
第33章 33.深夜扒窗尾行犯(六)
冷静。
越是这种时刻越要冷静。
那一声巨响还萦绕在脑海里嗡嗡不停, 易潇长吸一口气, 靠在窗户旁边的墙前, 仔细聆听外面的动静。
弄出这么大的声响, 饶是再厉害的杀人犯, 也不会蠢到继续留在作案现场等身份暴露。
易潇立即跑出房间, 还未到跑几步,不远处的房东家忽然亮起了灯。灯光驱逐黑暗, 照亮了庭院,以及落在窗户下方的直径三十厘米的石头。
易潇停下脚步,望着那石头入了神。
在上一世原主方琳的记忆中,犯人从未拿石头砸过她家的窗户。这一世易潇介入调查这一行为,显然已经改变了时间线, 犯人的行动已然超出已有的认知。
投石这一行为代表着恐吓。犯人明知屋里有人的情况下还在深夜投石恐吓对方,报复与泄愤的行为标志非常明显, 加之犯人强-奸受害者后会切割受害人的肢体和性-器官,可以看出犯人拥有异常强烈的仇女心态。
官方犯罪心理学教材是这样告诉易潇的。
她又向前走一步,眉头皱得愈发深了。
投石反映出犯人仇视女性这点无可非议,可是易潇却在其中更加品出一丝玩乐的味道。
犯人对她了如指掌。
他拆掉个摄像头,先小心翼翼晃动栏杆使屋内人产生恐惧,又猝然将石头投向窗户, 这样一平一仄的恐吓行为虽然幼稚, 但十分有效。
至今, 犯人迟迟没有对易潇下手, 并非时机未到, 而是他在享受着这种受害人惊恐带给他的快乐。
犯人绝对是个心理变-态。
不到十秒的时间里,易潇脑海里已经将此次犯人的行动条分缕析。正是此时,她目光落在石头正上方的一处暗红色上,低头靠近仔细辨清。
这是一滴血。
……极有可能是犯人的血。
须臾,房东太太穿着睡衣,惊慌地跑到院子,打断易潇的沉思,问:
“方小姐,刚刚你听见了吗?好大一声响声!”
易潇指着石头:“那个人砸我家窗户了。”
房东太太吓得一哆嗦,后退一步裹紧了身子。
“……您丈夫呢?不在家?”
房东太太蓦地张大眼睛,结结巴巴道:“我,我刚出来的时候没看见他……”
易潇倒吸一口冷气,顾不上管房东太太惊恐不可名状的表情,迅速冲进房东家。
门口摆放着房东经常穿的棕色皮鞋,屋内亮着橘红色灯光。易潇一路跑进最里间的卧室,看见一个小女孩双臂抱膝靠在墙角。
小女孩见到易潇后惊恐地向后靠靠,两只脚丫子光溜溜的泛红。
易潇倏然停下脚步,弯下腰,一字一句道:“小妹妹,别怕。”
女孩点点头。她是房东一家的独生女,今年十岁出头,上小学三年级。
易潇朝她笑了笑,问:“爸爸在家吗?”
女孩的手指向厕所。
厕所门关着,从门缝里延伸出一片黑色。
里面没有开灯。
易潇又问:“爸爸真的在厕所?”
小女孩点点头,下巴戳着手臂上的肉,陷出一个小漩涡。
房东太太此时才跑进来,两人来到厕所门口。厕所门虚掩着,房东太太胆怯地推开门。
从卧室蔓延而来的黄色灯光勉强照亮了坐在马桶上的房东,他垂头闭眼,似乎睡得正香。
房东太太急忙把丈夫摇醒。
“……老、老婆?咦?……我怎么在这儿?”
房东似乎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你……你是不是又梦游了!……都怪我今天睡得太沉,没看住你。”
房东太太说完,转头看向易潇,扯出一个尴尬的笑容:“方小姐,真不好意思啊……我今天没看住他,结果他梦游出来上厕所了,应该……应该不是去砸你窗户的人。”
易潇只抿了抿唇,没有接话,反而扭头看向房东家女儿,注视着她那双水灵灵的眼睛,片刻,走过去问:
“小妹妹,爸爸一直在厕所吗?”
“不、不知道……”
易潇耐心道:“那你怎么知道爸爸在厕所呢?”
小女孩攥紧拳头,犹豫了几秒,低声说:“爸爸经常晚上去厕所,还有奇怪的声音传出来……”
“瑶瑶,你胡说什么呢!”
房东立即喝止女儿,女孩缩了缩身子,没敢继续说下去。
易潇回头瞪了一眼房东。
“不瞒您说,刚刚有人拿石头砸了我的窗户。”
“……方小姐,你怀疑是我?”
易潇沉默。
房东见状,提起裤子从马桶上坐起来,黑着脸指责道:
“方小姐你这就过分了吧?上回不是验证过吗?我是因为有梦游症才会无意识地去扒你家的窗户,我们也道歉了,给你赔礼了,我老婆甚至天天晚上不敢睡就为了监督我不让我梦游吓到你,我们已经仁至义尽了,你到这种时候还怀疑我?我今晚都没出门,怎么去你家砸窗户?……”
“我真是倒了辈子血霉了,摊上你这么个租户,既然有人天天晚上来骚扰你,我请你搬走成不成?……我们这小房子容不下你这尊大佛!”
房东说完,角落的小女孩“哇”地一声大哭起来。
房东太太跑过去,随手拿起床上一件男士白色夹克披在女儿脚上,又把她抱到别的屋子,经过易潇身边时,余光看了她一眼,却没有说话。
“抱歉。”
易潇撂下这一句便转身离开。
房东太太这才走出来,安慰丈夫回床休息。
……
房东一家,夫妻两口没有正式工作,靠出租他们在老城区的几套祖产收租金过日子,生活谈不上富裕,但也足够一家三口过美滋滋的生活。
一家人经常出去旅行,国内国外玩个遍,收来的租金能否负担得起旅行的费用,无人知晓。
第二天早上七点半,房东太太出门送女儿上学。
临走前特意看眼易潇的家,心里总是悬着一根杆,不得安稳。
不好的预感很快应验。房东太太回到家,看见庭院里站了好几名警察。
“……警察同志,这是怎么回事?”
她小跑上去问。
“你就是房东太太吧?你丈夫涉嫌一桩刑事案件,目前已被刑事拘留。我们正在你家里调取证据,还请你配合。”
“!?”
房东太太的视线越过警察的肩膀,落在易潇身上。
易潇双手抱臂,靠着墙不说话。
房东太太顿时咬紧唇,瞳孔拉大,充满不解和怨恨。她拉着民警的手臂,稳住声音:“警察同志,这一定是个误会……!上次警方已经来查过了,我丈夫那是梦游,实在不是有意的。你们不能……不能只听方小姐的话啊!”
“房东太太,我想你误会了。”
说话的正是肖队长。
肖队长从房东家走到院子,对易潇点头一笑,回头道:“你丈夫涉嫌组织人在公共场合偷拍不雅视频,并大量出售借此牟利,至于昨晚的事……我听方小姐说了,我们会一并调查的。不过……”
肖队长话转了个弯儿,从身后民警的手中接过一个透明塑料袋,袋子里装着一件男士白色夹克。
“这件衣服是你丈夫的,没错吧?”
房东太太一怔,点点头。
肖队长命人把这件证物保存好,双手背在身后,沉了声音:
“等警方调查结果吧。”
“……等等,警察同志,你这是什么意思?……这件衣服是我老公的没错,可是和这件事有关吗?”
房东太太湿了眼眶,拉着肖队长不放手,余光瞥到在不远处一脸冷漠的易潇,又咬紧牙,颤抖着问:“警察同志,你们真的不能只听一家之言啊……为什么你们只相信方小姐不相信我呢?我老公他真的不会干坏事啊,你们不能这样啊……我女儿放学回家还要等着见爸爸呢……你们不能因为有些人的一句话就污蔑好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