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腔怒火之中,前路忽然出现一个人影,挡住了他的去路——
“郑大夫,冷静。”
易潇拦住他。
郑大夫红着眼,一半怒火一半哭泣地朝易潇喊道:
“小姑娘,你离远我远点!要不……”
郑大夫话音未落,蓦地发现对面的女孩也红了眼,胸口一起一伏,上下牙齿紧紧地咬在一起,甚至发出可怖的响声。
他看见眼前的女孩倏然转身冲到红毛面前,那团子一样的拳头毫不吝啬地落在红毛右脸。
红毛被突如其来的攻击打得措手不及,连退几步摔在了墙上。
他还没想明白怎么回事,一阵如风如雨的拳打脚踢便接连落在他身上,每一处攻击都正中要害,疼得他呲牙咧嘴。
易潇脸色冷漠得可怕。她甚至闭着眼,仅凭声音判断红毛的位置,并发起下一次攻击。
“等等……住、住手……”
红毛间断地发出几个字词,却毫无效果。
郑大夫愣愣地看着墙壁那边女孩单方面教训红毛的背影,嘴唇忽然闭得紧紧地,随即大大地喘了一口,仰头,把流出的眼泪吞了回去。
易潇冷静不下来,仅存的最后一丝理智也全用于控制自己的用力,以免下手过重。
所有攻击之处全都避开了要害,只是让他受点皮肉之苦罢了。
红毛最终晕了过去。
易潇这才停下手,轻喘着气,扭头问郑大夫:
“大夫,有水吗?”
郑大夫给她倒了杯水。
易潇一饮而尽。
郑大夫看着她喝完水,视线从水杯转移到自己身上,一字一句道:
“郑大夫,我叫方琳,原来住在这里。”
郑大夫一怔,神情有些恍惚。
“……方程是你弟弟?”
易潇霎时竖起了耳朵:“您认识方程?”
郑大夫深吸一口气,余光瞥了一眼晕倒在地上的红毛,皱紧了眉头,又到门口关上诊所的门,才再次回到椅子上坐下。
“……岂止认识。”
他眼神又悲又愤:“如果没有他,我女儿就……就不会死在这群禽兽手里……!”
……
五花镇只有一所中学。
当年那起震惊中外的幼女奸-杀案发生后不久,几名上初二初三的男孩被悉数逮捕并起诉。
根据《刑法》规定,已满十四周岁不满十六周岁的未成年人需要对故意杀人、故意伤害致人重伤或死亡、强-奸等重罪负担刑事责任;但同时,已满十四周岁不满十八周岁的人犯罪,应当从轻或者减轻处罚。
本案主犯——那名同性恋男孩被判处有期徒刑二十年,其余几名教-唆男孩犯罪、并参与轮-奸的初中生多的被判七年,少的三年。
法院判决结果一出,痛失爱女的郑大夫仿佛步入了绝望的深渊。
自己的女儿被这群畜生轮-奸虐待致死,而这些畜生却因为“未成年人”的身份,最短三年即可出狱。
三年。
三年后,最小的犯人还不满十八岁。
郑大夫走投无路,天天到法院请求重判。法院不理,郑大夫不断上访。
他要为女儿讨个公道。
但无数次碰壁之后,郑大夫终于明白了,凭他这样一个边远山村出生的乡村土大夫,是能改变法律还是改变社会?
他什么都做不到,只能用尽他的余生让那些未成年的恶魔不得好活。
郑大夫一家搬到了五花镇。
不久,有流言蜚语传入耳朵,说郑大夫女儿案子的杀人凶手,还有一个没有抓住——
郑大夫说到这里抬头,看着易潇道:
“就是你弟弟。”
“你可能不知道,当初就是你弟弟带头欺负那个杀人凶手的。就是他,怂恿那一帮恶魔验证那个同性恋到底有没有病……就是他,想出这个丧尽天良的主意,让那群恶魔用这种手段欺负那个同性恋……!”
郑大夫越说越语无伦次,终于捂着脸哭了起来。
哭声痛彻心扉,易潇揉了揉眼睛。
“……你弟弟好啊,聪明啊,他什么都没做,什么都没做,就在那群恶魔耳边煽风点火,最后要了我女儿的命,要了我女儿的清白,我女儿……我女儿他才五岁啊!!!这群恶魔怎么忍心对五岁的小女孩作出这种丧心病狂的事?!”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你弟弟不用坐牢?!”
易潇沉默着起身,递给郑大夫一张纸巾,又给他倒了杯水。
郑大夫后来想找方程一家算账,没想到方家早已搬到城市生活。他试着去找过方家,但没人知道方家到底搬到了哪里。
他只好从别人手里买下方家的房子,期待有一天方程那个恶魔能回来。
可还没等到方程,当年轮-奸自己女儿的恶魔们,一个个接连出狱了。
他们身负重罪,找不到工作,聚留在五花镇,成了当地知名的混混。
红毛正是其中一员。
事实证明,这群恶魔就算服刑出狱,本质仍未改变,甚至于变本加厉。
他们经常光顾郑大夫的诊所——
【哦,我忘了,你闺女早死了,哈哈。】
郑大夫说到这里已经泣不成声,视线再一次落到红毛身上。
他扯了扯嘴角,又苦又痛地笑笑,看着易潇说:
“你看这个畜生,睡得真香,可我女儿呢?我女儿的命没了啊!!!”
郑大夫右手“砰”地一声拍到桌面,身体止不住地颤抖着,颤抖着,直到拿起杯子,连杯中的热水一起砸到红毛头上。
易潇没有阻拦。
杯子砸到红毛头上,热水洒落红毛一脸。他吃疼地叫了几声后,清醒过来,抬头看了看,朝郑大夫骂了句脏话。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易潇霎时握紧双拳,三步并作两步走到红毛面前,揪住他的衣领,冷声问:
“你认识方程?”
“操,你谁啊?”
易潇伸手给了红毛腹部一拳,厉声厉色:
“我再问你一遍,你认识方程?”
“……我初中同学。”
“是他教唆你们去犯罪的?”
“他……?他个婊-子养的龟孙,能命令得了老子?”
红毛说着,抬头直勾勾地盯着易潇,忽然瞪亮了眼睛,嗤笑一声,说:
“哦……你不会就是那个龟孙的姐姐吧?真人长得比照片漂亮多了,怪不得那个龟孙天天念叨你,哈哈。”
……
公安局里,专案组忙得如热锅上的蚂蚁。
杜伦已经被抓捕归案,按理来说警方应该很容易能找到他接触如厕视频的蛛丝马迹,然而到目前警方仍一无所获。
在接受审讯时,杜伦主动承认自己是同性恋,不可能强-奸女性。
警察问:“那你这些伪造的不在场证明怎么解释?”
“我……我这是没办法。”
“没办法?”
“警察同志,不瞒你们说……我这几次都是去见我男朋友,我爸妈没法接受我是同性恋,一旦暴露了,就算我都三十好几了,他们也要打断我的腿。我这些出行记录都是做给我爸妈看的,你们要相信我……我实在没必要撒谎啊。”
“……你男朋友是谁?他能作证吗?”
“他……”
每每到此,杜伦都缄口不言。
警方调查了杜伦的人际网,也没找到传说中那个男朋友是谁。
找不到这个人,只能说明杜伦在撒谎。警察找不到他作案的直接证据,仅凭四份伪造的出行证明并不一定说明他就是凶手,他正是看中了这一点,所以一直和警察打太极……
……真的是这样吗?
肖队长望着办公室窗外,凝眉沉思。
这个案子,还缺最关键的证据。
正在此时,肖队长的手机铃声响起,来电显示是方琳。
“喂,方小姐,怎么了?”
“肖队长……快、快、快派警察去找方程!”
“方程?!”
肖队长一怔,“方程怎么了?”
“我回五花镇查清了一些事,方程他……方程他有很大的作案嫌疑,现在先别管杜伦了,一定要找到方程,一找到他就抓住他……拜托了,肖队长!”
“我明白了……!”肖队长刚要说什么,电话那头却传来”“嘟”、“嘟”的响声。
……方琳在哪儿啊?她会不会有危险?!
当初方琳在名单上列出了三个人——一个是男友杜伦,一个是同事江宇,一个是弟弟方程。
肖队长无论怎么看,弟弟的作案嫌疑都是最小的。
可现在为什么……
她来不及深思,立刻调动专案组全组人力,寻找方程的踪迹。
……
这边,易潇刚给肖队长打完电话,手机就没电了。
她一路以最快的速度从五花镇赶回C市,来不及回家,根据红毛话中的线索,迅速赶到方程家里。
方程家在方琳家附近步行十分钟左右的老城区,易潇赶到时夜色已经降临。
方程家黑着灯,易潇撬开他家房门,走了进去——
一拉开灯,整间屋子霎时被刺眼的白炽灯填满。
易潇在方程走了一圈,从客厅到卧室到厨房均无异样。
她停留在一间三平米大小的杂物间门口,轻轻拉开杂物间的门。
屋内一片漆黑,正前方放着一张书桌,桌上亮着一盏可调节亮度的台灯。
易潇打开台灯,只升起一丝亮光之时,屋子四周的景象已经令易潇汗毛直起。
等她完全打开灯光时,三面墙壁上满满的照片包围住了她。
一张张照片上,全是方琳。
游玩的,熟睡的,上班的,休息的,小时候的,长大后的,自拍的,他拍的……
方琳自己都不知道,她曾经拍过如此多的照片。
每张照片旁甚至贴有便利贴,记录了这一天照片上的方琳做了什么。
此刻,易潇盯着三面墙壁,只觉得难以呼吸——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腐臭味。
易潇嗅了嗅,没错,这就是人体腐烂的臭味。
她顺着臭味源头找去,蹲下,在书桌下方发现一个盒子,打开后,里面却空空如也。
易潇一怔,下一秒,眼前的光亮被遮住,变成一片黑暗。
有人站在她身后——
“……姐,你是在找这个吗?”
方程提着一个塑料袋,堵在杂物间的门口,幽幽说道。
第39章 深夜扒窗尾行犯(十二)
“……姐, 你是在找这个吗?”
方程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易潇迅速站起转身, 身体凭依在后面的桌子边缘当做后盾。
方程脸上挂着一丝极其扭曲的笑容。他咧嘴笑着, 双唇之间的裂缝露出整整十六颗牙齿,宛如小丑的笑容一般令人浑身寒毛直起, 眼睛却没有弯着,眼角反而似被一股莫名的力量向太阳穴提拉,堪称皮笑肉不笑的典型。
他左手提着一个白色塑料袋。透过那浑浊的白色, 易潇隐隐约约看到了人类的手和脚。
他右手提溜着一把菜刀, 那刀刃锈迹斑斑, 丝毫不像作案工具。
在四名受害人的尸体报告中, 法医均认为犯人切割尸体的手法粗糙,平时不常用刀;而从伤口的切面来看, 过去人们喜欢用的铁菜刀应该是本案的作案工具。
易潇的视线全部聚集在了那把菜刀上。
方程眨眨眼, 举起左手的塑料袋, 问:“……不是找这个啊。姐,你喜欢这把刀?”
“姐, 你倒是说话啊。”
方程说着便举起右手,那把菜刀在空中不安稳地晃了晃, 又被方程死死捏住。
接着,他恶作剧一般地将菜刀刀刃对准易潇, 右臂一甩,眼看着菜刀就要脱手而出,飞向易潇的脸。
在不到两米的距离,根本来不及躲避——
易潇一惊。
“哈哈, 你被骗了。”
方程嗤笑一声,在菜刀脱手而出之时又握紧了刀柄:
“我姐姐这么漂亮,我才舍不得让你毁容呢……我要留着这张脸,好好陪着我,永远也不会离开我,永远也不会背叛我。”
“……方程,够了。”易潇冷冷地吐出这几个字。
“嗯?姐,你不害怕吗……?”
他举着手里的菜刀,眼底盘旋着一股子好奇。
“方程,别闹了,我们坐下好好聊聊怎么样?”
“什么?你竟然不怕……?姐,你看到这把刀怎么会不怕呢?这可是那个混蛋当初砍妈妈时候用的刀啊,你看到怎么会不怕呢?你还有没有良心了?”
易潇蹙起眉。
方程已经不算是单纯的家暴受害者。
他已经心理变-态了。
易潇心底叹了口气。
方琳永远不知道,她考入C市高中、和父亲一起搬到城市里居住之后的那半年,母亲和弟弟在老家发生了什么。
那年方程刚到五花镇上初一。
十三岁的年纪,同龄男孩大多矮瘦矮瘦得跟个豆芽儿似的,方程却已经身高一米八,体重一八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