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警官擦着额头的汗,假笑着:“不说不说,我没那个闲工夫。”
老吴红着脸,满口酒气地讲了件一年前发生的事。
“那会儿我们钱老板刚招了一批厂妹儿进来,这些厂妹儿大部分都是外地的,一个个瘦得跟猴儿似的没腰没屁股,兄弟们看了都觉得老天真残忍。”
“不过呢里头还是有那么一两只凤凰。其中一只小凤凰,就是我之前说的那个公交车厂妹儿,给钱就给上。”
“这个厂妹儿,唔,就叫她小芳吧,长得那叫一个俊。你看过车间里头的工作服吗?小芳穿上这么肥的工作服,那胸前两坨肉依旧能把衣服撑得老高老高,兄弟们看了真心痒啊。”
“后来和我一个车间的有个小伙儿,叫林浩,年轻气盛,每天吃饭都去找小芳一起,收工以后拉着小芳去遛弯儿,小芳一开始还跟林浩闹别扭,不说话,但也不拒绝啊,那害羞的模样,红扑扑的小脸真是……”
胡警官有些听不下去老吴的意-淫,仰头喝了一瓶酒。
老吴哧溜哧溜吸了两口口水,一边嘿嘿笑,一边说:
“有一天小芳没出工,我们都问林浩怎么回事。结果这家伙竟然说,昨天半夜他把小芳按在车间里的传送带上,来来回回办了她好多次,那叫一个爽,小芳叫的那叫一个销魂……!听得我们哥几个羡慕死了!这小子真走桃花运了!”
胡警官皱着眉打断他:“小芳不是自愿的吧?要是自愿的,第二天也不会不来上班。”
“嗨!”
老吴往嘴里扔了两粒儿花生米,砸吧砸吧嘴:“不是自愿,我那兄弟也能给她弄自愿咯!你不知道,林浩那玩意儿又粗又大,有哪个女人不喜欢,不浪-叫上天?”
胡警官黑了脸。
老吴笑了笑,自顾自接着说:“反正呢,那一天小芳没上班,结果呢,车间还有个来工厂不久的男的也喜欢这个小芳,这个男的一听说小芳被林浩上了,当晚就抄着棍子去找林浩算账。林浩根本不怕,人家练过,拿水果刀就把这个男的给捅死了,听说捅了几十刀呢!”
“捅死了?!”
胡警官一惊,竖起耳朵:“……这么大事儿没听说过啊,也没见警察调查过。”
“警察知道个屁?”老吴轻笑一声,“出事儿的时候只有几个人知道,后来林浩和另一个工友的把这个死了的男的扔到工厂外头那条河里了,这不是,一年了,也没听说有人报警,林浩现在还好好的活着呢!”
胡警官原本找老吴,是想查查南国来的偷渡人有没有在工厂里打工,没想到却听说了这样一件杀人案件……等等,既然小伙子被杀一案至今没人报警,那么这个小伙子有没有可能就是南国的偷渡者?
胡警官越想越觉得里头有问题,这个小伙为了小芳一事赔上了性命,会不会和小芳也有什么关系?
胡警官:“老吴,小芳后来怎么样了?”
“后来?”老吴又轻笑一声,“后来成了公交车啊,给钱就给上。”
胡警官:“听你这语气,你也……?”
“我?哈哈哈,三十块一次,不上白不上啊。”
“……你就这么心安理得?”
“???”
老吴愣了:“我出钱,她卖身,你情我愿,怎么就不能心安理得了?”
……
这一晚,两人聊到凌晨三点半,老吴趴在桌上睡了过去。
第二天清晨醒来时,那位传说中要来百劳村投资的富贵人不见了。
老吴晕晕乎乎的,收拾收拾东西去工厂上班,刚进车间没多久,就听见外头传来一阵警笛声,他跑出去一看,昨晚的酒桌投资人,如今摇身一变警官来厂子里抓人了。
……老吴作为重要证人被传唤到H市公安局。
当天,胡警官将林浩、小芳、还有涉案的其他人员一并带走,并将厂工花名册拿在手中,一个个核查他们的身份。
经过一整天调查,警方在工厂内查出156名没有身份证件的工人。胡警官一个个询问这些人,问他们的出身,得到的回答漏洞百出。
当晚,胡警官初步确认,这156人全是南国偷渡而来的黑工。
警方这边,出警人数还不及黑工人数的十分之一。
警方来来回回好几趟,将这156名黑工悉数带回公安局。
就连扫黄打非的时候,H市公安局都没碰到过这种阵仗。
胡警官回到局里的时候,易潇已经审讯完李包子。两人相互一通信息,才发现本案最大疑犯——工厂老板钱超还未归案。
八起杀人案件中,林浩极有可能是第一起案件的犯罪嫌疑人。
而剩下七名受害人的死亡却并非林浩所为。
如果李包子没有说谎,钱超知道一切真相。
然而,钱超其人正在外地出差,工厂被查后便失去了音信。
李包子交代犯罪事实以后,警方迅速冻结钱超名下所有银行账户,并将其标记为在逃犯,只要他使用身份证、手机号等情况出现,警方立即可以得知有关情报。
专案组一边追捕钱超,一边对林浩杀人事件与156名偷渡者展开调查。
在这之前,易潇来到偷渡者临时收容所,见到了老吴口中念念不忘的小芳。
第92章 电击恶魔女德班(十)
156名偷渡者被关押在公安局附近的四合院里。
没错, 就是人类粪便研究专家周博士曾经工作的地方。
周博士前天刚对二次回收的粪便做了固体和液体的分离工作。在分离出来的固体物中有少量黏软的黑黄色固体, 周博士无法从外表与手感判断出这些固体是不是人肉, 便暂时放到一个桶里,待之后继续检查。
偷渡者被带到四合院的当天, 周博士懵了,拉住一个警察一问,才知道在他埋头找粪便中的人肉的时候, 人肉已经找到了。
望着身边一桶桶的粪便和粪水, 周博士蓦地松了口气, 瘫在了地上。
……他已经四五天没有洗澡了。和一堆粪便共同生活这么久, 周博士鼻子已经失去对臭味的灵敏。
易潇紧赶慢赶来到四合院,远远地就问见一股升级版的臭味, 戴上口罩, 走进四合院, 左右两侧的房间里的目光顿时将她包围。
停了停,易潇摘下口罩, 在左手一侧的房间里见到了小芳。
小芳,南国人, 一张圆润的娃娃脸上写满了沧桑与落魄,瘦弱的骨架上套着一件肥大臃肿的蓝色工服, 见到易潇,睫毛连带眼皮颤了几下,又垂下眼帘。
小芳周围,一个个男男女女或站或蹲在地上, 漆黑的眸子锁在易潇身上。
屋内氤氲着一股粪便的臭味。易潇四下看了看,这地方不方便说话,便带着小芳走出四合院。
小芳只有一米五,站在易潇身边还像个孩子。
沉默着走了几十米,易潇忍不住问:
“怕吗?”
小芳下巴上下晃晃,眼睛死死盯着地面上的黄土。
“……别怕。你虽然是非法滞留,但也是受害者,我们会还你一个公道。”
小芳身体一僵,垂着头问:“……我,我能留下来吗?”
易潇动了动唇:“不能。”
“……我听说,在这儿,出卖身体是犯罪……警察姐姐,我犯罪了,你们把我抓了吧……我愿意坐牢。”
易潇一怔,停下脚步,转身对着她,问:
“你很想留下来?”
小芳似乎听到一丝希望,猛地抬起头,一双大眼睛跃动着光辉,无须多言,这眼神已是最好的答案。
易潇直直地盯着她,半晌,认真地说:
“在这儿,偷渡者犯罪只能被遣送回国,而且身体交易合法,你不用坐牢。”
小芳听着这话,顿时面如死灰,嘴角扯出一抹浓涩的苦笑,须臾,下唇颤了颤,扭头背过身去,捂着脸低声啜泣起来。
她今年十七岁。
这个年龄,无论在南国还是北国都属于未成年。
在小芳的家乡流传着这样一句话:女孩早生孩子早解脱。
她出生在南国最北的农村,村子四面环山,村民土生土长,不太愿意和外界接触,村子里还保持着日出耕种日落而息的传统习俗。
大约七年前,有几名外出打工的青年人回村子里探亲,第一次将“手机”带到村里。
村里的人这才知道,村外的世界竟然如此广阔。
老一辈村民想着法子把家里的儿子送出去读书,把女儿送出去嫁人。他们心中,男孩天生就要闯荡,女孩天生应该在家带孩子。
十五岁的小芳被家人安排嫁给一个瘸子。
瘸子家在乡镇有几套房,家里不愁吃穿,除了自己腿脚不利索,其他各方面条件都很优秀,能出得起高价彩礼,要是能到这份彩礼,小芳一家就能搬出农村,去乡镇生活。
可小芳不愿意。
她喜欢村子里一个穷小伙,两人从小一起长大,青梅配竹马,年纪轻轻私定终生。要是几年前那个叫“手机”的玩意儿没有传进村子,小芳和那个小伙儿指不定就要结婚了。
这事被小芳父母一口否决。
他们使出千方百计逼迫小芳,甚至不惜在婚礼当天打晕小芳,将她硬塞上瘸子一家开来的新娘小轿车。
小芳嫁进瘸子家,日日夜夜忍受瘸子的蹂-躏。
瘸子从小因为身体残疾受到不少嘲笑,如今长大成人,家里有钱身边有美人,可算是在同龄人中咸鱼翻身,经常宴请自己的狐朋狗友来家中吃饭。
每逢此时,小芳就在酒桌上倒酒,年轻漂亮的小姑娘脸蛋水嫩,又胆小怕事,遇到咸-猪-手也不敢反抗。
直到有一天,她那瘸腿的丈夫为了逞强,将他的两名狐朋狗友送进了小芳的房间。
小芳说,那一晚过后,她光着身子,从厨房拿出一把菜刀,站在床边,看昏昏打鼾的瘸子,看了整整一晚。
最终没有下手。
她怕。
如果动手砍了瘸子,她这辈子就完了。
小芳后来收拾了几件衣服,趁着天蒙蒙亮,一路往娘家跑,在回家路上却碰到了早起去乡镇卖菜的小伙儿。
她红了眼,埋在小伙儿肩头哭了整整一小时。
小伙儿本来想去杀了瘸子,却被小芳拦住了:
“你杀了他,你也要坐牢的,我不想看你坐牢。”
两个人躲在附近的山林里整整两天。小伙儿想不出其他办法,只能默默抱着小芳。
到了第三天清晨,小芳说:
“我听瘸子说,镇上好多人翻山越岭去北国谋生,在那里安家立业了。”
小伙儿一怔:“北国很好吗?”
小芳柔着眼角:“听说很好。”
“……好。”
……
两人花费好几天时间才翻过百劳山。
只是一座山的距离,怎么就差别这么大呢?连空气都如此自由。
站在北国境内的小芳这么想。
山脚往前不远就是百劳村,两人小心翼翼又欣喜若狂向前走,没走几步遇到一间远离百劳村的一幢民居。
两人站在这幢房子前看了半天。北国的建筑与南国相差甚远,这里的一切对他们来说都十分新奇。
怕暴露自己的身份,两人不敢多停留。正要走时,里面走出来一个男人,看了看两人,递上来两个馒头。
“饿了吧?……先吃个馒头吧。你们,是打南国来的吧?”
小芳一怔,刚咬了一口馒头含在嘴里,连咀嚼都不敢。
小伙儿把小芳护在身后。男人摆手笑笑:“别怕别怕,我就住在这儿,见了好多你们南国来的人,每见一个就给他们一个馒头。”
这个男人给小芳他们讲了很多北国的事情,包括南国人在北国需要注意哪些问题,口音上有哪些微妙的差异,怎么才能不暴露自己的身份等等。
小芳和小伙儿对男人感激至极。
男人甚至还给她俩介绍了工作。
“你们看,村子那头儿有个封闭式工厂,厂长是我朋友,现在厂里头缺人,包吃包住,挺适合你们去的。哦对了,那儿还有好多你们南国人,去了也不怕寂寞。不过……记住不要暴露给北国人就行。”
小芳感激涕零:“谢谢您,谢谢您!”
传说中北国人心地善良,如今亲自接触,果然如此。
……
月光笼罩着小芳的侧脸。易潇忍不住侧头看她,难以想象眼前这个十七岁的小姑娘经历过什么事。
小芳心如死灰,像讲述别人的事情一样接着说:
“等我们进了工厂,才知道其实被骗了。厂长他专门派人在山脚下找偷渡过来的南国人,给我们洗脑,骗我们去厂里头工作,说是包吃包住,其实吃的是清汤大米粥,住的是几十个女工挤一张大通铺的房子,还不发工资。”
“我们南国来的这群人被集中在几个车间一起干活,天天累得要死,还没零钱。到了晚上,就有人专门看着我们睡觉,不让我们跑。厂长还说,他那儿有我们的照片,要是我们跑了,就去报警,说我们是偷渡过来的。”
“大家身上一分钱没有,就算跑出去,也不一定能找到打工的地儿,人生地不熟……不过还是有几个厉害的,趁着守卫不注意,跑出去偷点儿村民的钱,每次偷一点,慢慢攒着,想着哪一天能逃离这个地狱。”
易潇眼睛有些湿润,伸手揉了揉:“这一年,是不是有很多人过劳死?”
“过劳死……?什么意思?”小芳一顿,自顾自说,“不知道是不是你说的过劳死,但是这一年多,确实有很多人累倒了,后来就消失不见了,我们私下里说,这些人都被厂长扔到厂外那条河里了。”
易潇长长地吁一口气。
这些翻山越岭偷偷跑来北国的偷渡者,似乎还不知道,那些被工厂无限制压迫盘剥至死的工人们,死后仍旧不得全尸留存,人肉都被做成包子,被百劳村村民一个个吞进肚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