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警官顺藤摸瓜,一番调查,发现所谓的“女德班”夏令营和杨永利的教育中心颇有相似之处。
夏令营运营方对参与者实行封闭式管理,设置讲座、实践课、手工课等名目繁多的课程,乍一看上去这些课程不存在问题,然而课程内容却大有文章。
“女孩一辈子只能交一个男朋友。”
“滥-交会让你们烂手烂脚。”
“从历史发展规律来看,女性的最终命运就是回归家庭,养儿育女。”
“现代的女孩都喜欢出门工作,打扮得花枝招展,这会影响这个女孩的命盘,越是在外张扬的人,越是嫁不出去。”
“婚后,你们应该学会对丈夫唯命是从,丈夫是一家主心骨,你们要围着丈夫转,不能反抗。”
这些过时的思想在胡警官看来都无比迂腐,无比可笑,却依然有家长将子女送到类似的女德夏令营。
张扬便是夏令营中一名讲师。
他的宣讲课程被制成录像,在夏令营中日夜播放。凭借传统文化讲师身份,张扬每年夏天都能挣一笔大钱。
胡警官对夏令营中所谓“讲师”的资质进行调查,结果显示所有人的头衔均为虚构,北国根本不存在类似的头衔。
“还有更严重的。”胡警官放下筷子,“我们去查的时候,里头有些小女孩身上有伤,有些小女孩显然精神不正常。”
“胡警官,你是说这些夏令营也存在体罚的情况?”
胡警官叹口气:“难说。主要是没有证据,小姑娘们好像都挺怕我们,什么都不说。夏令营里头也没有监控。我就不懂了,为什么有些家长心那么大,敢把孩子送到这种地方来。”
社会上许多民营教育机构,尤其涉及心灵教育方面,无论面向成人还是面向孩童,都在一定程度存在心理操控术的使用。
比如,一开始一群导师从心理方面着手打压学员,通过一些方法摧毁学员的自尊,随后将自己的价值观强行灌输给失去自我判断能力、怀疑自我价值观的学员,从而达到洗脑的目的。
面向未成年人的一些教育机构,别说运用心理操控术,只体罚便可以让学员恐惧。
易潇:“这个夏令营怎么样了?被查封了?”
胡警官摇头。
女德夏令营的存在很尴尬,警方管也不是不管也不是。北国法律在思想教育方面比较宽松,社会存在主流的价值观,却也允许他人传播不同的意见。女德班这样宣扬糟粕文化的机构存在本身并不违法,如果想要抵制,不能靠警察强行关闭机构,而要靠家长们用脚投票,拒绝这一类的教育机构。
“说到体罚,问题就是没有证据。再说,体罚的标准是什么?打一下就是体罚?咱们国家现在这一代成年人,从小挨爸妈的打,很多都是家常便饭,也不觉得有什么问题。再说了,有些家长,甚至很多学生也觉得,不听话的,天天捣乱的小孩就该打,不打不长记性。小易,你说,这种情况下,咱们还怎么管。”
……
胡警官指出的问题也是当下类似问题的难解之处。在全社会主流观念无法改变的当下,对未成年合适的教育的这个度依旧很难把握。
但毫无疑问的是,杨永利的教育中心采取的治疗手段已然超过了应有的“度”。
人肉包子一案结束后,易潇不忘和小卫的约定,再次启程往杨永利的教育中心赶去。
一群人斗志满满,发誓无论有多少阻挠,这次都要把杨永利的老窝端掉。
谁知车子刚从H市出发不久,易潇忽然接到胡警官打来的电话,一行人又原路返回H市,急匆匆赶往H市最大的医院。
“胡警官,怎么样了?”
“还在抢救中。”
“张扬呢?”
“被带回局里了。”
“……”
易潇视线看向急救室,又扭头问胡警官:“杨永利怎么会和张扬在一起?张扬为什么要砍他?”
“具体情况我也不太清楚。现在还是……”
胡警官话音未落,医生便从急救室中走出来,对几名警察摇摇头:“我们尽力了,但病人全身上下中了几十刀,刀刀都在要害上……”
易潇一怔:“……杨永利死了?”
医生点头。
杨永利被砍死了。
他的尸体暂时被放在医院里,警方通知杨永利的家人来H市处理后事。
另一边,杀人凶手——张扬,满手鲜血,染红了沉甸甸的银色手铐。
电视媒体第一时间报道了杨永利被砍杀死亡的消息。看守张扬的民警看着张扬说:
“……这才几天,你又进局子了,这次没有抓错你吧?人是你杀的吧?我说啊……”
民警还没说完,张扬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民警怕他做出什么危险举动,上前扶起他。
谁知却见张扬咧嘴笑着,露出上上下下十几颗牙齿,甚是瘆人。
作者有话要说: 零点过后还有一章~
第100章 电击恶魔女德班(十八)
十几年前发生的事, 如今仍历历在目。
张扬瘫在椅子上, 两只手靠在一起, 仰头,嘴唇微张, 像是渴望天降甘露,滋润他的唇。
“喝点水,休息一会儿, 一会儿我们胡警官回来还要审你。”
民警往张扬手边放了一杯水。
张扬摆了摆手, 撞倒杯子, 杯子落地, 水溅湿了裤腿。
他有些晃神。
十几年前那一天也是如此。
在杨永利的教育中心接受了一年之久的治疗,张扬逐渐摸索出一套生存法则——举报他人, 保全自己。
这套方法行之有效, 他逐渐成为杨永利身边的得意学生。钱超和他住进一间宿舍后, 杨永利嘱咐:“钱超他和你原来的情况差不多,你多多教育教育他, 有什么问题及时和我说。”
张扬不敢松懈。
这里是未成年人矫正与教育中心,也是杨永利的王国。只要处处供奉杨永利, 就可以平安活下去。
很快,他迎来第三次可以离开教育中心的机会。
那天没有早操, 其他同学还在熟睡,张扬的父母已经来到教育中心。
张扬早早起床,看了一眼隔间的门,没说话, 打包几件衣服,整理整理仪容,来到杨永利办公室。
照例,离开前每个人要接受一次三方讨论,杨永利代表教育中心,汇报孩子的治疗情况作为反馈,家长一方可以随意提问,如有不满,双方商讨是继续治疗还是回家。
一开始谈话进行得很顺利。张扬收敛身上的利刺,一字一句全听父母安排,温顺得像只绵羊。只要能离开这个鬼地方,演什么他都愿意。
张扬父母比较满意,当天办理结业手续,开车带张扬回家。
路上,父母二人不停感叹杨主任的治疗方法真好,这才短短一年时间,自己的儿子像脱胎换骨似的,变得又亲近又孝顺。
张扬盯着车窗外一言不发,偶尔嗯几声,告诉父母他还在听。
外面的每一寸空气都自由无比。正午时分阳光高照,刺得他睁不开双眼。在教育中心时,正午时分一群人在食堂吃饭,吃完饭立即被赶回宿舍睡觉,丝毫没有享受阳光的时间。
透过后视镜,张扬忽然发现自己皮肤粗糙了许多。一年前来这之前,他皮肤细腻水嫩,比同龄女孩的皮肤还要好。一年之后,睡眠不足与营养不良使他面色蜡黄,两腮飞上两团敏感红血丝。
“妈,给我用点儿你的面霜。”
母亲正在后排座位涂抹脸蛋,闻言一怔:“这么大的男孩儿了,别用这些女人用的东西。”
“我脸干。”
开车的父亲扭头看他一眼:“你天天用这些东西,怪不得你同学说你娘,没男子汉气概。在杨主任手下一年,怎么这点儿毛病都改不了?”
“……”张扬欲言又止。
父亲的说教却没有停下来的意思:“……怎么着,我说的不对?你看看你这个年纪的男孩有哪个跟你一样?看看你三个哥哥,哪个天天用姑娘家家用的东西,大老爷们就该有大老爷们的样子!”
张扬打断:“能不能不要说了?”
父亲猛踩一脚刹车,车子停在路边,回头瞪着眼睛问:“张扬,你怎么和你爸说话呢?”
“我说什么了?!”张扬有些恼火。
母亲见状急忙上前劝和:“好了好了,都别吵,屁大点事儿,不值得。张扬,听你爸的,以后别用这些东西不就行了。你是个男孩,不能再像小时候那样儿天天扮成小女孩了。”
“那是我愿意的吗?……是我主动要求的吗?!”张扬的情绪一下子被点燃,“当初不是你们天天把我往女孩打扮的吗?现在倒是怪我了?!”
“你……你还和爸妈顶嘴!”
这对父母也是一点就着。当场,张扬父亲掉头回教育中心,骂骂咧咧一路。张扬见状,绝望地笑笑,一年来的忍气吞声终于在此刻一齐迸发,父子俩在车里扭打成一团,差点出车祸。
张扬又被送回杨永利身边。
父母和杨永利达成了什么协议,张扬不知道。他蹲在小黑屋里哭了一下午,哭到最后肚子咕咕叫,没有力气继续哭了。
不久,两名男性工作人员把张扬从小黑屋拉出来送到杨永利办公室。
张扬擦去脸上斑驳的泪痕,咬牙瞪着杨永利。
杨永利不紧不慢抿口茶:“张扬啊,听说你喜欢用女人的东西?”
张扬缄口不语。
“这可不行呀,只有女人才用那些瓶瓶罐罐,你一个男子汉大丈夫,不能这么做吧?”
“你爸妈说,你提到这件事就很激动,本来好好的……张扬,是我以前没发现,你还有更深的心里头的病要治。”
“别担心,我有方法能治好你。”
张扬心里一颤,他在杨永利身边一年多,从不知这也属于治疗范围。
心底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
“把他衣服脱了。”
工作人员一人扒开张扬的上衣,一人脱掉他的裤子。张扬头脑一懵,双手下意识地去抢自己的衣物。可惜身后两个男人力气太大,很快便把他扒了个精光。
张扬震惊地合不拢嘴。他全身光溜溜的,两只手都不知应该放到哪里,尴尬半天,像女人一样,一手遮住胸前,一手遮住下面。
杨永利笑了,身后两个男人笑了。
“都是男人,你捂什么?”
怕不是身体里真住了个女孩吧!
张扬咬着嘴唇,内心只觉挥之不去的耻辱,眼角竟然流下几滴眼泪。他原本相貌偏女性,身板瘦小,皮肤白皙,要不是胸前没有两坨肉,遮住头的话,别人还真会以为这里站着个女孩。
“张扬,我今天就给你纠正纠正,你是个男孩,不是小姑娘家,男孩就应该顶天立地,少用女孩家家用的玩意儿。”
一瞬间,张扬大脑错乱了。
他到底是男孩还是女孩?
他从来没有思考过这个问题。
小时候天天听家里人说,要是老四是个女孩就好了。张扬不明白,明明其他男同学都被父母当成宝,到他这儿怎么处处被嫌弃?
有段时间父母喜欢把他打扮成小姑娘的样子,时间久了,他竟觉得镜子里的自己有些好看,父母每次见他也是笑眯眯。怎么过了十年,他连用面霜都会被骂呢?
如果他是个男孩,现在全屋子只有男人,他为什么会下意识遮住三点部位?
周围三个男人的视线令他浑身起毛,总觉得下一秒这些男人就要朝他冲来。转念一想,他一个大男人为什么要怕这些?只有女人才会怕吧?
……他到底是男还是女啊?
蓦地,身后有个男人摸了一把他的臀部。
张扬尖叫一声躲开,却引来其他人更大的嘲笑:
“杨主任,这孩子不会真是个女娃吧!怎么反应这么大?”
“你看看这小子的身板,不比女娃差。”
杨永利干咳几声:“你们正经点儿,咱们是在治疗,不是调戏。张扬啊,我问你,你是男孩还是女孩?”
张扬躲在墙角摇头。
杨永利:“不知道……啊?”
“这有啥不知道的。你有喉结,有老二,你是个男的,这很难吗?”
张扬低着头,耳边嗡嗡响着外界的声音,大脑中那个难题却挥之不去。
“杨主任,光问不行,咱得用点其他办法。不然就白收他爸妈的钱了。”
杨永利一边品茶一边微笑。
……
“为什么要杀杨永利。”
“他是个恶魔。”
“你们什么时候认识的。”
“十多年前。”
“为什么说他是个恶魔。”
“他打我,骂我,控制我,拿电击治我。”
“还有呢?”
“……脱我衣服,逼我看黄-片,让我做一些羞耻的事。”
“他为什么逼你做这些?”
“他想侮辱我。”
“……为什么要杀他?”
“我控制不住我自己。”
“控制不住?”
“有个特别可怕的声音一直和我说,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
……
胡警官一行人为了查找张扬的下落,曾经突击调查女德班夏令营。当时警方没有正当理由对机构负责人实施抓捕,但事后,运营一方出于各种考量,暂停本期夏令营。
张扬失去一份工作,很快,另一份工作找上门——